天依旧阴森森的,没有半点阳光。一阵风吹来,感觉全身都冰凉冰凉的。
殡仪馆的周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圈,四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烛纸钱燃烧后的怪味。沉痛的哀乐回荡在这四方形的院子里,庄严而又哀怨。
院子里的人稀稀拉拉的,显得格外的冷清。我来回扫视了一下,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就连莎芹的父母也不在。或许是因为本地的风俗,长辈不能送晚辈,白发人是不能送黑发人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见唯一女儿的最后一面。人生三大不幸,“老来丧子”排第一。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失去子女的悲痛,痛彻心扉!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莎芹形容憔悴的父母,他们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单,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突然,马冰原本牵着我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我回过神扭头望着她,只看她双眼凝神着正前方,表情变得很是悲痛,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我顺着她望着的方向看去,那里是灵堂。灵堂的正中间挂着一张放得大大的黑白照片,莎芹在上面笑得很甜很甜,甜得让人纠心。几个和尚打扮的人坐在灵堂边的木凳上呆板的念着经文,手中的木鱼敲得“砰砰”作响。木鱼每响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收紧一下,越收越紧,压抑得我快不能呼吸了。
“灵堂的里面应该就是莎芹的遗体了。”黄勇说话的时侯原本僵硬的表情变为了悲痛。
是啊,马上就要见到莎芹了。此刻,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的低落,脚步也变得异常的沉重。。。。。
突然,肖柯迅速的绕过了灵堂进了里间,我们也加快步子跟了进去。里间显得很昏暗,虽然点了黄黄的油灯,但那光线仍是微不足道的。屋子的中间摆着口红漆的水晶棺木,那油漆红通通的比油灯还刺眼。
莎芹紧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棺木里,她素面天,四肢并拢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一套黑色的寿服,看上去很安祥。要不是两侧的面颊有些许浮肿,我想我会相信她只是睡着了。
“莎芹。。。。”大家围在棺木旁,声泪俱下。曾经那个美艳动人的女孩,笑时万般风情媚眼含羞,哭时梨花带泪惹人怜爱,如今虽然近在咫迟却已物是人非。她就那么僵硬的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香消玉殒,红颜为何薄命。。。。
肖柯双手撑在棺木上,显得比任何人都激动,眼眶早已湿润。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的心承受着何等的煎熬。他的声音颤抖而又沙哑,“莎芹,你还记得龙河边许下的誓言吗?你说过要爱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何会如此短暂。短到我还没有好好感受,就消失了。莎芹,你为何会如此狠心?你为何如此残忍?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走。。。。。”晶莹的泪珠划过脸庞,一滴一滴打落在莎芹冰凉的遗体上。泪珠触碰寿服的瞬间,我似乎看到莎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惊得我往后倒退了几大步。
“你怎么了。”全场都只顾着伤心,唯有站在身旁的马冰注意到我这并不细微的动作。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躺在棺材里的莎芹,心有余悸的往马冰身边靠了靠,颤抖着说:“刚刚,我看到莎芹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是吧?”马冰惊讶的转过身,怯怯的看着水晶棺里的莎芹,半响,她回过头,“没有动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人死是不会复生的。”
我使劲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珠,睁大眼睛盯着棺木里的莎芹,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平静,脸僵僵的没有一丝的表情。“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她眨眼的。”
“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很容易产生错觉的。”马冰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仍注视着莎芹,一秒钟也没离开过。
“或许是吧。。。”我稍稍放松下来。
“啊。。。。你们看,她怎么会流鼻血。。。”马冰的声音尖锐刺耳,所有的目光都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棺木里的莎芹,两行殷红的血正从鼻子中涓涓涌出,看上去恐怖而诡异。
“怎么会这样?”黄勇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万事通摆了摆手,说道:“别大惊小怪的。可能是组织器官损坏了。”
“组织器官?不是割腕自杀吗?”马冰自言自语道。
“这个解释说不能啊。人死了以后,心脏停止跳动,所以血液循环减慢流量也在减少。直到所有生命活动都终止。她昨天死的,今天还流血?”我扭过头,满脸的疑惑的望着万事通。
“这。。。。”万事通张大着嘴望着肖柯,那样子像是在求解。
肖柯像没听见我们说话似的,不言不语。他依旧低头望着莎芹,泪如泉水般涌出,显得比刚才更加伤心了。
这时,几个壮实的男人抬着一口黑漆的木质棺材走了进来。到了中间他们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声的喊道“1,2,3”,随之“砰”的一声棺木被重重的放在了地上。男人们起身走到了水晶棺的旁边,抬起了莎芹的遗体,放进了那口黑色的木质棺木里。
“师傅,你们这是干嘛?”万事通迎上去有些奇怪的问道。
“是时候封棺上山(本地土葬,送遗体去墓葬称为上山)了。”
“现在就上山?这么快?”
“死的是年轻人,不宜停太久。”
“哦。”
马冰快步贴了过去,低声问道:“师傅,你没看到她流鼻血吗?”
“看到了。”男人低头数着袋子里的钉子,平静的说。
马冰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男人的平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又不是第一 次见,这个正常。”
“正常?”
“嗯,死人见到亲人都要流鼻血的。我们经常看到,没啥好奇怪的。”男人说完转身拿起了旁边的锤子。
“为什么见到亲人要流鼻血呢?”马冰不甘心的追问着。
“流血表示死者也伤心。。。”
“伤心不是流泪么?”
“是啊。”
“那她干嘛不流泪要流血呢?”
“她死了哪还有泪。”
“那她为什么还有血呢?”
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啊?”
“因为我想知道。”马冰满脸的无辜。
“那你问她去。”
“问谁?”
男人表情漠然的指了指躺在棺木中的莎芹。
“晕!”
慢慢的,灵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棺木的四周围满了人。或许是因为封棺后再也见不到逝者了,所以大家都赶来见逝者最后一面。随着锤子“砰砰砰”的敲打声,棺木一下一下被合了起来。在锤起镍落中,四周渐渐响起了让人心碎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
又是“砰”的一声,锤子落定,黑黑的棺木已被封得死死的,莎芹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的莎芹亲切的容颜,再也听不到她悦耳的声音了。想到这我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抽泣的声音很快熔进了周围更为心碎的哭声中。
伴着低沉的哀乐声,黑色的棺材被众人五花大绑着抬了起来,亲属们拿起了大大小小的花圈跟在后面,我们一行人也跟着送葬的队伍朝着城外的公墓走去。
出了城,不知为何,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边的一草一木都粘满了雨水,雨滴在叶子上像泪珠一样亮晶晶的,似乎也在为莎芹的死表达着凄凉与哀伤。
雨后的山路有些湿滑,大大减慢了送葬队伍上山的速度。大约半小时后,才到达墓地。又走了十来分钟,一个大大的,深深的坑出现在我们面前,这里应该就是莎芹以后长眠的地方了。抬棺材的男人们停下脚步,将棺材对准了位置。然后齐声吆喝着什么,把棺木一点一点沉到了坑里。刚解下绑着棺材的绳索,旁边的亲友们就开始争先恐后的抓起泥土往棺木上盖。听说这叫盖发财土,虽然我不信这个,但还是入乡随俗的抓起一把泥土盖了上去。土起土落间,我看到肖柯偷偷的往墓穴里扔了个白白的小小的纸人。
慢慢的,棺木已经让泥土完全覆盖了。亲友们拿起花圈摆到了坟前,接着在墓前烧起纸钱和纸人来。火烧得很旺,映得站在周围的人的脸都红通通的。唯独肖柯的脸却是青青的,他蹲在地上拿着纸钱一张一张往火堆里扔去,神情有些呆滞,嘴唇微微颤动着,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一阵微风吹来,燃尽的纸灰随着风漫天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