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冲在特种兵服役的时候，各项成绩都十分优异，后来出了那件事，他被部队开除了，并且被列为重点医治对象。这几年，丁冲过得很安闲，认为自己已经离危险的事情很远了，相信这辈子都不会处于危险紧急的时刻。在魏烈鸣的劝导下，丁冲加入了DP调查科，虽然名义上是协助陈昊办案，实际上更象是一个保镖，但DP调查科接触的都是心理案件，又不是恐怖袭击，丁冲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保镖身份，直到进入郑伟家的那一刻。

郑伟家十分普通，普通的平房，普通的摆设，但不知为什么，进入里间屋，看到了那盏被红布罩着的台灯，丁冲就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流动了起来，一种久违的感觉突然光临，他预感到了危险，就如同他能够预感到阎严的死一样。

是的，这种感觉让丁冲十分兴奋，他的五感在那个瞬间都变得敏锐了起来，尤其是耳朵，立时听到了地下传来的声音。一般人是根本听不到这声音的，也许，所谓的听到是根本不准确的，就如同一只老鹰，它翱翔在上万尺的高空，却能准确地捕食到刚从地穴中冒头的野兔田鼠，这靠的不仅仅是超强的视力，还有一种感觉，天性！

此时，丁冲就是那只鹰，他感觉到了地下田鼠在活动，同时，他也第一次感受到，DP调查科在办案的过程中也是有危险存在的，而且这种危险是难以令人想象的，它的出现总会在不经意间，就如同现在一样，谁又能料到拜访死者家属，却发现诡异的房间以及发出窸窣声的地洞。

支走了陈昊，丁冲一下子滚进了床下，他猜得没有错，一个地洞的入口就隐藏在这里，伸手深了一下，一股潮气升到地面，但并不是很明显，相信这个地洞并不深，如果地洞很深，冒出来的是种阴气，要比潮气刺骨可怕。

这个地洞绝不象电视中所看到的那样，挖得很齐整，凭感觉丁冲就知道，洞挖得很粗糙，只不过是一个斜坡，容得下一个人进入的通道，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丁冲顺着洞口便滑了下去，果然是一条土坡，比较缓，也就斜着滑下去四五米的样子便双脚着了地，眼前却一片明亮。

丁冲却失望了，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挖地洞的人以及地洞里的所有摆设。

地洞里通着电，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到处都是书，堆得满满的，在书籍堆里开出一小片空地，空地中放着一个写字台，台上有一盏普通台灯，光线便从那里射了过来，写台字前背坐着一个老人，他的影子被投射在丁冲的身上。由于背光，丁冲在短时间内并没有看清老人的样子，当他已经适应了这地洞中的光线时，他才发现，老人是赤身裸体地坐在椅子上，头发很长，披散着，都有些赶毡了，正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洞里进了人，他好象全然无知的样子。

丁冲没有想到进入地洞看到的竟然是这种景象，敏感的神经立时放松了许多，再看看四周，除了书，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其它的通道了，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眼前出现的景象有些过于诡异了。

虽然没什么危险，但丁冲还是很小心，故意咳嗽了一声，老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在写着什么。

丁冲将刀子收进了裤腿中，试着向前走了几步，洞顶不高，他必须弯着腰。

“哎？”老人依旧没有听到的样子。

只需两三步，丁冲便走到了老人的身后，伸出手来，想要拍拍老人的肩头，但就在这个时候，老人突然转了身，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直刺向丁冲。这一下突然而迅速，地洞里的空间又小，都是书，丁冲几乎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性，但他到底是特种兵出身，发现老人试图暗算他，他急忙吸气缩腹，一只手伸出来叼住了老人的手腕，身子侧了一下让过匕首，再向前跨了一步，另一只手直切在老人的后颈处。

一招致敌，干净利索，老人几乎哼都来不及，手已经软了，匕首早就落在了丁冲的手中，整个身子向下一堆，失去了知觉。

陈昊与丁冲驱车赶回集装箱的时候已近午夜，灯亮着，燕菁还没有走，听见车声，她立即迎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燕菁连问了两声，与她那高冷的样子完全不符，这令陈昊与丁冲均是一愣。

燕菁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站住身形，表情也变得稳重了许多：“怎么回事？”

陈昊突然笑了，仿佛发现新大陆似地看着燕菁，这让燕菁十分难堪，好象自己的巨大秘密被这个男人发现了似的。

丁冲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失望地说道：“怎么回事？一个神经病！”

“是精神病，”陈昊纠正道，然后看了眼燕菁，“典型的迫害妄想症患者。”

“郑大山？”燕菁反问道。

陈昊点了点头：“是的，郑大山患有迫害妄想症，这就是他妻子离开他的原因，也是他丢了工作的原因，半年前，那地方要拆迁，郑大山又犯病了，认为自己要受迫害，所以就在家里挖地洞，想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藏起来，他本身是个知识分子，认为最有价值的就是那些书，所以地洞里全是书，他自己也写书，写得都是想象自己如何受到迫害的内容。”

“那个玻璃的头颅灯罩不错。”丁冲说着，拿出手机来将照下来的灯罩照片展示给燕菁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来的。”

“那玩艺只能在特色用品商店去淘，说是工艺品，其实没有几个钱，但我觉得那个东西肯定不是郑大山买的，应该是郑伟买的。”

燕菁把手机还给丁冲：“现在人呢？”

“先送安定医院（北京最著名的精神病专科医院）了，这种迫害妄想症患者先是一味的逃避，想尽各种办法逃避，如果有一天他觉得逃不了了，那么就有可能出来危害社会了，这种病的高潮期就是反抗，会把见到的任何路人都当成要迫害他的对象，袭击人家，会造成很大麻烦的。”

走进了集装箱里，燕菁摇了摇头：“这么说你们这趟郑伟家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那倒不是。”说着，陈昊将一摞文稿放在燕菁的面前，“《轨男》的原件，郑大山的笔迹，是他写的。”

“是他写的？”燕菁拿起文稿看了看，“从纸张的新旧看，应该写了很久了。”

“是的。我们也找到了郑伟的笔记本，上面就有这个小说的电子版，完成时间比那个自杀群里共享时间恰好早一天，所以我觉得是郑大山手写了这部小说，然后郑伟录入成电子版的。”

丁冲摇了摇头：“郑大山为什么会写这部小说呢？”

陈昊说道：“我觉得是这样的，郑伟受到良心的谴责，可能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郑大山不知道那时候是否处于病发期，听到地铁里发生的事情，便写成了这部小说，写完之后，郑伟如获至宝，却越发觉得他，以及阎严李彤应该付出代价，而那两个人在郑伟的影响下，也就选择了和郑伟一样的路。”

“有这样一个迫害妄想症的父亲，难怪郑伟会选择自杀呢！”丁冲说道。

陈昊笑了笑：“精神病的遗传可能性是极大的，我怀疑，郑伟其实也有一定的精神问题，所以他才会将这本书当成一种治疗内心歉意的法宝，按照这本书上的方式去选择自杀，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认为不是自杀，而是被招唤了。”

“这都是你推测的吧？”燕菁问道。

陈昊叹了口气：“精神案件与刑事案件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刑事案件讲究的是证据，但精神案件最终只有推测的结论，难道你不知道这点吗？”

燕菁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对，但又不是全对，精神病也分显性和隐性的……”

“显性的精神病患者在犯病时会具有强烈的行动性，别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但没有犯病时会和正常人一样，是一个突变的过程，”陈昊打断了燕菁的话，“而隐性的精神病是一个积累的过程，这个人也许一直在犯病，只是行动性差，别人不宜查觉，抑郁症就属于隐性的精神问题。”

燕菁淡然一笑：“对，这方面你是专家，我有些班门弄斧了，你的推断虽然很有可能是正确的，但我还是觉得理由不够充分，郑伟应该遗传有精神病，所以他很可能去选择自杀，而阎严与李彤呢？他们没有精神病，但我听你们转述李彤的话，他的负罪感也十分强烈，只有那种强烈的负罪感才会让他选择自杀的，才会相信这本书中所写的东西，那么，是他的内心过于脆弱还是其它的原因？就算李彤是内心脆弱，那么阎严内心也很脆弱？两个人同时内心脆弱，这样的推断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阎严不是因为失恋吗？”丁冲说道。

陈昊则冲着燕菁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我怀疑……”

“不矛屯！”燕菁接住了陈昊的话头，两个人均是点了点头。

丁冲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