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图从昏迷中醒来,觉得身上一阵寒冷。他挣扎着坐起,胸前的伤口顿时一阵剧痛。这是什么地方?穆图抬起头打量周围的环境。眼前是广阔的湖面,新月昏暗的光线令湖水变成深沉的蓝色;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他不知道到了哪里,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周围那些只生长在北方的树木告诉他,他还处在洛丹伦王国的范围内。
到底发生了什么?穆图试着回想,他只记得看到沃尔夫中士被魔法击中,在腐烂的痛苦下发出凄惨的叫声。那时自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阿尔萨斯,接下来的事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浑浑噩噩中好像有人攻击自己,多半是阿尔萨斯吧。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沃尔夫中士怎样了?穆图支撑着站起来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中士的踪影,却一无所获,伴随他的只有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穆图艰难地走出几步,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湖边淤泥里露出半截锤柄,穆图将它拔了出来,战锤在手立刻让他安心了很多。走到附近一块微微隆起的草地上,穆图终于认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大约是在达隆米尔湖的北岸,索多里尔河以东。怎么会在这里?穆图徒劳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弃。他的记忆里没有与此相关的部分,难道是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那种奇特的变化?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还是不想这些。胸前又是一阵剧痛,穆图小心检查了伤口,这道可怕的伤痕几乎将他的胸骨也切断。但是现在,伤口的位置似乎环绕着什么魔法,若隐若现的光芒明显抑制了伤势恶化,只有少量血水不时渗出,否则光是失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一定有人救了自己,会是谁呢?从苏醒过来开始,穆图的脑袋里充满了疑问,现在又多了一条。是什么人将自己从阿尔萨斯手中救出?又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茫然四顾,周围只有茂密的树林和无尽的黑暗。愣了半晌,穆图想到:“既然对方不愿意见面,自然有他的理由,或许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吧。”想通了这点,穆图不再迟疑,他需要找个地方疗伤,谁知道环绕在伤口周围的魔法能够持续多久?印象中索多里尔河以东的达隆米尔湖边并没有人类居住,想要找到人类聚居的村落就必须向北走,穿过这片树林。确定了目标,穆图艰难地拖动脚步向前走去。
跌跌撞撞前进了大半夜,黎明的时候穆图终于来到树林边缘,空气中飘来炊烟的气息,山坡下一个村落的轮廓出现在晨雾中。
穆图回头看了看仍沉浸在黑暗中的树林,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许他的命运在一开始就已注定,而之前几天发生的事则成为打开命运之盒的钥匙,从这一刻起,属于穆图的命运之轮开始缓缓转动,没人知道它会通向哪里,也没人能够预料它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甚至穆图自己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
支撑着来到一间木屋前,简陋的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一个身材单薄的女孩正吃力地挥动斧头劈柴。穆图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胸前的伤口更骇人地向外翻开,如果不是那道神秘的魔法维持,自己一定早就倒下了。他将战锤倚在脚边,轻轻咳嗽一声,努力使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太恐怖。女孩听到声音抬起头,尽管穆图做出了最大努力,女孩还是发出一声惊叫,举起手中的斧头警惕地盯着他。
“别紧张,我是人类……呃……我是说我不是坏人……”穆图结结巴巴解释着,女孩却丝毫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穆图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寻找着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品,可惜他原本那件镶有皇家禁卫队标志的胸甲在和乌索恩的战斗中损毁,现在穿着的是一件普通士兵的盔甲,更何况盔甲上的破损和血迹也让它没了原来的样子。
寻找一番毫无结果,穆图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没有恶意,就像你看到的,我在和亡灵的战斗中受了重伤,需要找人帮忙。”“亡灵?”女孩紧盯着穆图说道:“这里距离索多里尔河防线不远,我们并没有接到亡灵进攻的消息。”看着女孩怀疑的眼光,穆图只好又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但我是从安多哈尔逃出来的,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穆图停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对方多半不会相信,索性也不再解释,提起战锤准备换个地方碰碰运气。见穆图要走,女孩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安多哈尔?亡灵难道已经打到那里?他们不是应该被挡在亡灵壁垒的西面么?”穆图说道:“曾经是这样,但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他们在几天前攻陷了亡灵壁垒要塞,乌瑟尔也中了圈套战死……”女孩惊叫起来:“什么?连乌瑟尔也……”穆图说道:“还不止这些,安多哈尔也在不久前失守,亡灵恐怕很快就会抵达索多里尔防线。”他原本就身受重伤,加上一夜跋涉,即使拥有超越常人的体质也吃不消,硬撑着说了半天话,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眼前更是一阵发黑。好在那女孩似乎相信了他的话,打开篱笆将他扶进屋里坐下,又端来一杯温水。穆图道声谢,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光,体内流失的血液让他觉得异常口渴。
女孩说道:“我叫塞勒涅,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穆图说道:“大家都叫我穆图,你也可以这么叫。”塞勒涅看着穆图胸前的伤口,鲜红的血水正从那里渗出,说道:“你看起来不大妙,我可以帮你做一些简单的治疗,来吧,我扶你到楼上。”穆图很清楚自己的伤势如果在魔法能量消散前还得不到医治,后果恐怕很难说。于是说了声谢谢,在塞勒涅的搀扶下向阁楼走去,临走还不忘带上自己的战锤。
阁楼上只有一张小床,床上铺设虽然破旧,但却洗的干干净净,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塞勒涅帮着穆图脱下胸甲,然后取来药包,对伤口进行消毒,一边说道:“这么严重的伤势,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活下来的。”穆图叹道:“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似乎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可是我却不记得。”塞勒涅说道:“有时忘却也是一种幸福。和我说说西边的事吧,你从安多哈尔逃出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穆图从洛丹伦说起,一直到自己逃到这里,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塞勒涅说道:“亡灵真的已经像你说的那样强大?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一小撮特别点的叛乱。”穆图苦笑道:“当初即使是在安多哈尔,抱有你这样想法的人也大有人在,可惜等他们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塞勒涅说道:“但愿瑞文戴尔男爵和他的手下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大概可以保护这里吧。”穆图说道:“希望如此。”这时塞勒涅已经完成对伤口的消毒,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
穆图说道:“你看起来很熟练,是外科医生么?”塞勒涅缝完最后一针,舒了口气,说道:“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就当作缝衣服一样好了,这并没有什么难的。”穆图无语。这时楼下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塞勒涅,你死到哪里去了?快点出来。”塞勒涅大声答道:“听到了,我马上下去。”那女人又喊道:“不要耍你的大小姐脾气,半小时之内必须把这些木柴劈完,否则没有饭吃,我不可能养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塞勒涅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那个女人口中咒骂,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走了。
穆图说道:“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塞勒涅神色如常,说道:“没什么,即使你不来,这样的话她一天也要说很多遍,习惯就好了。”穆图迟疑了一下,问道:“她是你的雇主吗?”塞勒涅说道:“她是我姑妈。”说着向楼下走去,又回过头对穆图说道:“你的伤口刚刚缝好,最好不要乱动,就待在这里,我等下会过来看你。”穆图说道:“我还是尽快离开吧,你姑妈听起来似乎很不高兴。”塞勒涅说道:“不用管她,只要我做完每天的工作,其他的事她并不关心。而且你的伤势需要好好休养,安心待在这里就好。”说完下楼去了。
穆图躺在床上,一时思绪万千,不由又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指引自己,每一次灾难在最后时刻都能逃脱;还有那个将自己从阿尔萨斯手中救出的人,他会是谁呢?良久也没想出个头绪,他重伤之后一直是在勉强支撑,这时一阵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又是日落时分,穆图睁开眼望着低矮的屋顶。这几天过得飞快,细想起来发生了很多事,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然而胸前传来的疼痛明白的告诉他,事实终究是事实。
楼下传来脚步声,塞勒涅出现在楼梯上,手中拿着几片黑面包和一小块熏肉,看着穆图说道:“你看来是真的累坏了,我已经上来过好几次,可是你一直睡着。”她将手里的食物递给穆图,说道:“面包是几天前的,有些硬,我找到的只有这些,请不要介意。”穆图道声谢,拿起一片面包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维系伤口的魔法似乎已经消散了,轻微的动作都会导致伤口一阵剧痛,虽然只有很少的食物,穆图还是用了平时几倍的时间才吃完。
了抹嘴,穆图说道:“还没有问这是在哪里?”塞勒涅说道:“这附近的农场全部属于纳萨诺斯•玛瑞斯领主,属于达隆郡的范围。”穆图心中大概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了了解,又问道:“有没有收到西面的消息?关于亡灵天灾的?”塞勒涅摇了摇头,说道:“中午时还有瑞文戴尔男爵的信使经过这里,他说亡灵还被牢牢阻挡在亡灵壁垒西面,我们这里不会受到威胁,让大家放心。”穆图叫道:“怎么可能!安多哈尔已经被突破,亡灵下一个进攻目标肯定是索多里尔防线。瑞文戴尔男爵怎么可能没有得到消息?”看到塞勒涅异样的表情,她明显是在怀疑穆图之前所说的真实性。穆图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就算瑞文戴尔男爵还没有收到安多哈尔陷落的消息,可是亡灵壁垒失守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我们早就派出信使通知过这里,他没有理由不知道。”塞勒涅眯起了眼睛,露出沉思的表情,说道:“你的样子的确是经历了艰苦的战斗,可是这不能证明你就是在和亡灵的战斗中受伤;而且,瑞文戴尔男爵为什么要欺骗我们?他没理由这么做不是吗?”穆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确,瑞文戴尔男爵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发布这样的假消息呢?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有马车队正在通过这里,车轮碾在路面上发出隆隆的声响。“什么声音?”穆图问道。塞勒涅说道:“是分发粮食的车队,大概分完粮食要去别的地方了吧。”“分发粮食?”穆图疑惑地问道。塞勒涅说道:“是的。自从得到亡灵入侵的消息后,所有瑞文戴尔男爵领地上的粮食都由男爵派出的车队统一配发。”穆图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惊慌,似乎有什么事让他很不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曾经在他察觉到托马斯牧师的异常时也出现过这种感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穆图示意塞勒涅将自己扶起来,走到阁楼边的小窗户向外望去。距离塞勒涅家不远的大路上,一支车队正缓缓驶离。
穆图猛地心中一动,问道:“分发下来的粮食已经有人食用了吗?”塞勒涅说道:“大概是吧。粮食是按每家定量发放,刚好可以用到下一次发放时间,所以大家的晚饭应该都是用刚发下来的粮食。”穆图一把抓住塞勒涅的手臂,厉声问道:“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对不对?你给我的食物也是用这些粮食做的?”塞勒涅看他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手臂更是传来一阵剧痛,心里只叫糟糕,还以为穆图果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洛丹伦的士兵,只怕是哪里逃出来的土匪假扮的,自己轻信了他,看来要倒大霉了。她心中转着念头,嘴上却依然很镇定的说道:“给你的面包是几天前的,是我从自己晚饭里省下来的,佩姬姑妈给我的只有这些。”穆图松了口气,放开她手臂,说道:“这里一般……”话没说完,下体猛地一阵剧痛,却是塞勒涅趁他说话突然飞起一脚。这种攻击方法是个男人就顶不住,穆图也一样,立刻翻到在地,那姿势有多难看也不用细说了。塞勒涅跑开几步,去拿倚在床边的战锤,谁知用尽全力一提,战锤居然纹丝不动。看穆图已经支撑着站起来,塞勒涅急忙向楼下跑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位邻居正站在外面,塞勒涅连忙大声呼救,那人听到声音向门口走来。等他走近,塞勒涅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只见那人身上脸上满是鲜血,双眼也变成了浑浊的白色,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喊扑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