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府台陈大人一身便服与陈刚对坐饭桌前,美滋滋的喝着昨晚还没喝完的佳酿,开口道:“去年年底考核,为父估计又是个中评!呵呵,今年留任是铁铁的了。瞧这架势,连续三任柳州知府是跑不了了!知足喽……”
陈刚意思意思的用嘴唇碰了碰酒杯,道:“爹,其实柳州挺好!听说,北方挺乱?咱们在柳州,安全!”
“是啊……”放下酒杯,陈升一脸感慨的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年如果不是政争失败,上头想让我去辽东任职,结果,没去成!而去的哪位,呵呵,一冢枯骨咯!”
宠溺的看着余肿未消,却眼神清明,浪子回头的儿子,陈升笑眯眯的接着说:“当年,年轻!热血!满脑子治国安邦平天下,以为自己才高八斗,藐视蛮夷,真以为可以定国安邦。政争失败后,来到这开门见山的南蛮之地,还以为赢了的那帮人,是幸福的,输了的我,是可悲的。”谈性大发的陈升,一边摩挲着光滑的酒杯,一边感叹不已“曾以为袁崇焕是个人物,其见识高远,那平辽之策正是当年我先想到的!如果当初不是政争失败,你爹,我,真到了辽东,或许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施政!那时候的自己,不服啊!不服!凭什么不是我去辽东一展抱负?凭什么是他!”
越说越失态的陈升仰天长笑了几声,摸过酒壶,自斟一杯,端着继续说道“事实证明,我错了!袁崇焕也错了!当年我输了,可是我活着。后来他赢了,可是他死了,还是千刀万剐!”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升自嘲的说道:“我为什么不再让你刻苦攻读求取功名?乱世乃英雄的舞台!我非英雄,你也不是神童!所以,做个富家翁就好,就好呢。爹爹会给你挣很多的钱,很多!将来,我卸任了,咱爷俩就在这柳州城世世代代的做咱们的富家翁!”
听了父亲这一番大彻大悟般肺腑之言,陈刚暗喜。
自己父亲这种生活态度,对自己将来的规划估计是不会有阻碍了!
打铁趁热!
陈刚端起酒杯,殷勤的与陈升碰了一杯,道:“爹,按您这么说,咱家在柳州有田有地喽?咱家能有多少田地?给我说说。”
陈升得意洋洋的捋着颌下的胡须,晃着脑袋说道:“东城外有上好的水田八百多亩,旱地四百亩,这是莫老爷孝敬的。出北城五十里地的石碑坪有田三百亩,水浇地七百多亩。咱再努努力,三任期满,卸任时弄够三千水田,三千亩旱地,估计问题不大,嗯,不大。哈哈哈……”
得!这爹还是个贪官!
大概了解了一番自家不动产,总计水田一千二百多亩,旱地一千一百多亩。城内木器店铺两间,米铺一间。
陈刚盘算一番,当前对自己最有用的,就是这田地了,思索了片刻,陈刚斟酌言辞对陈升说道:“爹,咱家水田,亩产稻谷多少?有六石么?”
“六石?”陈升眼睛一瞪骂道“上好水田能有四石半就算大丰年了,一般的也就四石、三石半!六石?抢呢!昏话!”
一石按照后世的计算方式就是接近60公斤,约120斤。根据陈升所说的产量,这个时代最高产也就是500斤出头,这还是带壳的。惨不忍睹啊!前世陈刚外婆家也是有田有地的,无论早稻晚稻(不是杂交稻,那玩意不好吃),亩产大米700多800斤问题不大,这指的是去壳后的重量。
看来,自己的思路是对路的!
陈刚对父亲的喝骂不以为意,继续笑着说:“爹,您先别骂。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有办法让咱家稻谷亩产六石以上,您能让我支配咱家所有田地出产的收益,拿去挣更多的钱么?”
“胡说八道!”陈升几乎想都不想的一通暴骂“找遍大明天下,哪里来的亩产六石的田地!说的什么混账话!昏了头了你!”
抹了一把被老爹喷得满脸唾沫星子的脸,陈刚平静的开始说服陈升:“爹,先别激动,听我说完再骂。不管信不信,我都会先找一块十来亩的试验田,用实实在在的事实来证明,我说的是不是昏话。如果不成功,损失的也就是这十亩田的收成,大不了就是颗粒无收,赔得起!可是,如果成功了,咱家田地产量翻番,这是多大的利?”
是哦!成不成的,试试看,十亩二十亩的收成又不伤筋动骨的,有什么不可以试的?
陈升神色变幻不停的犹豫中,陈刚继续说道:“儿虽然这辈子没种过田地,但是,小时候跟着娘亲在老家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老农用特殊的方法亩产六石半!别人不知道,可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了。小时候,没在意。感谢莫家小姐把我揍了一顿,让儿大彻大悟,然后想起了这个秘方!相信我,没错的!”
陈刚一通忽悠,编了个儿时发现秘笈的谎言,希望可以打动父亲让自己在自家的田地做实验。如果自家老爹顽固不化,陈刚决定,哪怕自己到外面租,也要租块地来实验!手里有粮心不慌,乱世,粮食才是硬通货。
看着自己儿子陈刚满眼的坚定,陈升也不犹豫了,不在意的挥手同意“行!既然你这么有兴趣,别说十亩,一百亩也没问题!就到东城那边,选一百亩最好的水田让你试!”
“府台大人英明!”陈刚高兴的给两人斟满酒杯,一饮而尽说道“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陈大人,您的好日子来喽!哈哈哈……”
听着儿子打趣的话语,陈升满心的欣慰,浪子回头,真的千金不换啊!
第二天,府台大人交代了管家陈方道,让他为陈升到东城去选一百亩地,然后精神抖擞的离开。
待陈刚起床以后,陈升和管家都离开了,洗漱完毕,吃了早饭,陈刚想起件事情,让魏小贤把厨娘李婶儿叫了过来。
斜倚着椅子,陈刚在书桌前琢磨了一会儿接下来近期要做的事情,待到厨娘李婶儿进门福了万福后,陈刚坐直了身体,开口说道:“李婶儿,你会做酒吧?”
“是的,少爷,您要做酒么?”四十来岁鬓角已见花白的李婶儿有些诧异的回应道。
陈刚点点头“对,我想给父亲做点好酒喝,你既然会做,这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不过,这做酒的方法得变一变,按我说的做。”
“啊?”满心惊讶的李婶儿纳闷不已,自家少爷什么时候会做酒了?
李婶儿为难的说道:“少爷,您又不会做酒,按您的方法,这……”
陈刚嘿嘿一笑,打断李婶儿,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放心,按我的方法去做,做砸了不怪你!”
满心忐忑的李婶儿答应后,陈刚示意李婶儿走到近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后,看着一脸呆滞的李婶儿,得意的靠着椅背说:“怎么样?没问题吧?哈哈!这方法能行不?”
“行!肯定行!少爷,您真厉害!”一脸恍然大悟的李婶儿翘着大拇指,冲着陈刚赞道。
得意洋洋的陈刚对李婶儿道:“你先按这方法试着做二十斤酒,看看味道如何!如果成功了,味道上乘,我让爹弄个酒厂来,让你当大掌柜的!”
“啥?!”听到这里,李婶儿激动得嘴唇直哆嗦,不敢置信的问道:“少,少爷!您是说,说,让奴给酒厂当大掌柜?这,这……”
陈刚肯定的点点头回答:“对!只要成功,就让你当这个酒厂的大掌柜!一成半的干股!立字为据!”
新世代的女性是无法理解封建社会女人的社会地位如何低下的,在这个程朱理学霸占了所有人思想的社会中,女人,几乎只是男人的附庸!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从,这个字,道尽了封建社会女人的一切艰辛!特别是为奴,为婢的女子,任打任骂,予取予夺。她们只是玩物,人形工具而已。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连女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是男人的附庸,做男人的工具!
此时,陈刚这个曾经让所有人厌恶的恶少,居然要让李婶儿成为酒厂的大掌柜,哪怕这个酒厂还连块砖头都没看见。可是,这是对她这个人的尊重。
就因为陈刚这句话“让你当酒厂的大掌柜”,李婶儿这个寡妇,这个在陈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有一手厨艺被陈夫人赏识,所以才在老公死后欠下了一屁股债务,不得已而被卖与陈家做厨娘,逃脱了被卖到暗门子去接客,尚且能混个温饱的半老徐娘如何不激动?
扑通一声,李婶儿重重的跪下,泣不成声的说道:“少爷,奴,奴万死难报少爷恩情!奴,奴一定给您做成这酒!一定!”
无声的叹息了一声,陈刚冲魏小贤使了个眼色,让他扶起跪在自己跟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李婶儿,尽量放平声调的安抚道:“好好干,把好酒做出来,少爷亏待不了你的。下去吧,少爷我,等着喝你做的酒呢,把眼睛哭瞎了,怎么做酒?呵呵……”
“少爷说笑了,奴这就去做酒,奴告退。”施礼后快步离开的李婶儿泪眼婆娑。士为知己者死,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疯长。
少爷,您一定很快就能喝到奴做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