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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是升旗手 4 名片引起的风波

一天,马驭在放学的路上捡到一盒名片。他把这盒名片交给了梅放老师,心里期望着也能像肖晓那样得到一次重点表扬。梅放老师打开名片盒翻了翻,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几十张名片在里面,名字都不一样,谁能肯定其中的哪位是失主?算了,你拿去玩儿吧。”

马驭沮丧地捏着盒子回了教室。路过垃圾箱的时候他本来想扔掉算了,忽然想起以前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演过一个《打扑克》的小品,是用名片当扑克牌打的。他心想留着玩玩也不错,就没扔。

马驭一进教室,眼尖的包郝先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马上冲过来问他是什么。马驭被包郝一问,心里就得意起来,立刻有了一种奇货可居的自傲,两手捂紧了盒子说:“凭什么要告诉你呢?反正是你不可能有的。”

包郝一向好奇心重,紧接着追问:“到底是什么?看一眼行不行?就看一眼!”

马驭头昂昂地说:“半眼也不能看!”

包郝说:“那就看小半眼。”

“说不行就不行。”

“我送你一张nba球星金卡?”

“不稀罕。”

包郝有点火了,仗着身手灵活,上去就抢。马驭自然早有防备,当即将胳膊一扬,做出个又拒绝又挑逗的姿势。包郝跳起来一扑,很像是nba明星抢篮板球似的。马驭接着就来个原地旋转,把整个后背和屁股让给了抢扑上来的包郝。

却是该着马驭倒霉,那名片盒的盖子跟盒身之间原本就有点松脱,在马驭的胳膊一扬一甩之际,盒盖顺势飞了出去,盒子里的名片呼啦啦地飘洒出来,白蝴蝶一样在教室里翩翩起舞,而后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一刹那间同时愣了一愣,也同时退后一步,住了手。

包郝首先道歉:“对不起。”

马驭带点恼羞地说:“请你把它们捡起来。”

包郝大叫:“又不是我扔在地上的,再说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

马驭抓住他话语中的空子:“你说了对不起,就表示承认是你的责任。既然是你的责任,你当然应该捡。”

包郝欲辩无词,急得伸长了脖子四下里找寻肖晓。

马驭就十分不屑,冷笑着说:“用不着找人帮你,我现在就可以找到十个能证明你动手的人。”

马驭说这话是很有几分把握的,因为马驭的英语成绩特别好,每到考试,总有一批成绩差的人要靠他打出的各种手势填写选择和判断题,比如“a”就伸大拇指啦,“b”就伸食指啦,“c”便是小指啦,咳嗽是对啦,擦鼻子是错啦,等等,花样多得出奇。老师有时候明知他们作弊,却总是抓不住把柄。这些人平常总要巴结着马驭,看他的眼色行事。

一个要求捡,一个偏不肯捡,两个人红着面孔,梗着脖子,怒目相对,活像两只蓬着羽毛斗架的公鸡。

也是巧了,正当一盒名片白花花躺在地上睡觉的当儿,门口突然一暗,数学老师左边夹了书和教案,右边夹了比胳膊还长的圆规和三角板等教学工具,提前进教室准备上课了。

数学老师,秃秃的脑袋,腮帮子瘦得瘪了进去,眼珠子对学生一瞪,气势逼人。因为长相的关系,根本用不着开口,学生看他一眼就心生畏惧,再调皮的人也会规规矩矩。所以校长年年都让他担当重任:教六年级毕业班。而经他手调教的班级,数学成绩也必定奇迹般地上升几分。

人不可貌相,古人说的话可是一点没错哦!

数学老师进门就踩到了几张名片,脚底下一滑,差点儿摔倒。身子歪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张开胳膊平衡身体,做了个飞翔的姿势。这一来,他胳膊肘里夹着的巨大圆规、三角板、量角器什么的,全稀里哗啦掉落在地。周围的学生赶快冲上去帮他捡,三角板和量角器倒还完好无损,圆规上的一颗螺丝却滑脱出来,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圆规的两只脚就此分开,成了两根彼此不相干的普通木棍。于是有更多的同学拥上来寻找螺丝,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王趁机作乐,讲台下课桌下四处乱爬,教室里乱了个不亦乐乎。

这回的娄子可是捅得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包郝和马驭的脸色同时都发了白,低着头,垂着眼,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

数学老师惊魂甫定之后,伸出一根尖尖的食指指着地上的名片,很简短地问了三个字“谁干的?”目光已经变得锐利起来,从左至右地将教室横扫一圈。

包郝脱口而出:“不是我!”

马驭当场反击:“不,就是你!”

包郝说:“你凭什么……”

数学老师将食指朝天一竖,止住了包郝的话。而后他慢慢地将手腕压平,压到掌心跟小臂成九十度角,伸出的食指便笔直地对准了包郝和马驭: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肇事者,每人罚做二十五道应用题。做《数学之友》的第三十二页到第三十三页上的题目。另外,立刻下位把地上的垃圾捡干净!”

包郝一声大叫,叫得几乎像哭:“太过分了!这么多的题目!”

数学老师瞥他一眼:“如果嫌多,可以照顾。改做二十四页和二十五页上的四则混合运算题,也是二十五道。”

包郝不敢再说下去。四则混合运算题要比应用题难算十倍,包郝可不是傻子。

比较起来,马驭就乖巧了许多,一声不响地下位捡名片。捡到最后,他又在桌脚边的一个隐秘处发现了那颗躲藏得很好的螺丝。他赶快用手抠出来,恭恭敬敬送上去,又利索地拧到圆规上,使一切最终变得圆满。

包郝在嗓子眼里低声骂了一句:“马屁精!”

马驭耳朵尖,听见了,但没有反驳,而是得意扬扬地朝包郝做个鬼脸,意思是说:“有本事你也来试试?”

包郝心里真是气得冒火。

晚上包郝做那二十五道应用题,可是费了老劲。题目一道一道都那么难,纯粹是要包郝好看,真该把那些出题目的人拉出去罚站。

你比如这么一道吧:

有一份稿件,单独一个人抄,甲要10小时抄完,乙要12小时抄完,丙要15小时抄完。现在由甲乙两人合抄4小时以后,剩下的由丙一个人抄,还要几小时可以抄完?

真是老土啊!电脑都已经普及到家庭里了,谁写稿件不用电脑,还拿笔抄啊?还是三个人同时抄一份,简直土得掉渣了,搞“希望工程”都没这么困难的。出题目的人不是没事找事吗?

再比如这一道:

一个近似长方形的水库,长比宽多4千米,一辆汽车以每小时65千米的速度绕水库一周需要0.8小时,这个水库占地多少平方千米?合多少公顷?

瞧瞧!一个水库长多少宽多少,找两个人量一量,而后把数字一乘,多方便!还硬是要出动一辆汽车来开着转圈圈,费那么些汽油,根本就是浪费国家财产。再说了,要是没有汽车,水库面积还要不要计算?

总之呢,所有的出题者全是吃饱了没事儿撑的!找两片消食片给他们灌下去就一切都妥了。

好在对面大楼里还有个肖晓,包郝做不出来的题目就请肖晓帮忙,一晚上“空中索道”上的纸条来来往往也不知道多少趟。包郝的爸爸正在一张绘图纸上琢磨画设计图,嫌包郝走来走去烦得慌,呵斥说:“你就不能坐下来歇会儿?”

包郝理直气壮回答:“不懂的东西要问,这是你说的。要是我题目全做错了,老师要找家长面谈,你还不是更麻烦?”

包郝爸爸不吃这一套,指责他:“人家肖晓会,你不会,说明你上课没听讲。”

包郝说:“我听了。”

“听了还不会,那就是你太笨。”

包郝胜利地叫起来:“我是你生的!我笨也是因为你笨!遗传基因不好!”

包郝的爸爸无话可说,气得直翻白眼。

做完这二十五道应用题,已经将近十点钟。包郝哈欠连天,被妈妈催着赶快上床睡觉。可是脑袋一挨着枕头,他却睡意全消,想到马驭害他多做这么多习题,心里怎么也不能服气。想着想着他一骨碌爬起来,赤脚下床,在书桌抽屉里找纸,找笔,找裁纸用的小刀。

妈妈说:“干什么干什么?都十点了还不睡?明天又是打你屁股都醒不了。”

包郝回答:“我有重要的事。”

他把妈妈推出房间,插上插销,埋头在桌上忙乎起来。他先把白纸裁成三寸长两寸宽的小纸片,顶头写“大富豪集团总经理”,中间写两个大大的黑体字“包郝”,最后是公司地址、电话号、传真号、手机号……当然都是现编的。

他一口气写了十张这样的名片,每张名片除了“包郝”二字不变,其余头衔和地址什么的各个不同,看着好像他身兼数职,每天都要在十来家公司间穿梭奔波,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忙人、要人。

忙乎完了,他又把十张纸片小心地收在文具盒里,放进书包,这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一眨眼工夫他已经睡得雷打不醒。

第二天进教室,包郝把十张纸片抓在手里,扑克牌一样地依次捻开,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挨着课桌展览。十张自制名片如同十颗炸弹,在教室中轰然炸响。同学中有惊讶的,有佩服的,有羡慕的……可以这么说吧,除了马驭面色冰冷表示敌意之外,人人都为这十张名片上的十个总经理头衔而激动起来,教室里嗡嗡声一片。大杨阳甚至兴奋得站到凳子上,挥舞双手高喊:“应该写董事长!董事长比总经理还大!重写重写!”又有人隔着几张课桌反驳大杨阳,坚持认为总经理大,因为总经理前面有个“总”字,“总”是全部的意思,就是说总经理要领导全部的人。马上又有更多的人参加到辩论中来,有赞成总经理大的,有赞成董事长大的,分成了两派,争得差点没打起来。

更有那些心里有主意的,不屑于用嘴巴争,干脆自己动手,从作业本上撕张纸头下来,三裁两裁,很快地做出一大堆自己的名片,散发出去供别人欣赏。这一来,动嘴巴的人恍然大悟,唯恐自己落了后,慌忙操作起来。一时间教室里嚓嚓嚓一片撕纸的声音,每张课桌都在瞬间独立成一个制作名片的小型工厂。

马驭坐着不动。整间教室里只有他是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冷眼旁观者,这就使他的神情越发孤傲,像乌鸡群里的一只白鹤。

名片做出来后,大家互相传阅,每个人的都不同,跟他们自己平素的兴趣、爱好、理想十分一致。大杨阳写的是:中国游戏机发明制作中心董事长;孟晓晶的是:南京奥林匹克学校校长;祝小娜的是:中国第一名模、世界最上镜小姐。

包郝臭祝小娜:“你真想当名模啊?”

祝小娜就顺势扭一扭身子:“当名模多神气呀!走哪儿都有大把的记者围着,到商店买东西不要钱,爱去哪个舞厅就去哪个舞厅。赚的钱数都数不过来,要请经纪人帮我数,银行还得为我另辟金库。”包郝说:“当名模要有这个、这个……”他拍拍胸脯,又拍拍屁股:“你有吗?你能比过人家吗?”祝小娜伶牙俐齿:“我今年没有,明年还不会有?到时候就怕你看花了眼晴,看出一千度的近视!”

包郝脸一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第一节又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昨天对包郝和马驭的惩罚使得全班学生心有余悸,所以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挺胸直背坐得端端正正,先摆出一副很用功的样子。唯独一个不怕的是马驭,他一直弓着背,埋着头,一门心思趴在桌上忙乎着什么,还摊开两条胳膊挡着旁边人的视线,活像个小心翼翼制作情报的密探。

数学老师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课堂上的叛逆者,趁马驭不防备,他踮了脚尖疾步过来,猛叫一声:“搞什么名堂!”

马驭一吓,整个身子都下意识地弹了起来,两只手臂赶快捂紧了面前的东西,面色煞白、目光警惕地盯住老师,一声不响。

数学老师喝令:“挪开我看看!”

马驭咬牙切齿地盯住老师的脸,其目光之凶狠,其意志之坚决,简直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像老师只要碰一碰他的手臂,他能跳起来把老师吃了。

老师说到底还是不想把事情弄大,见马驭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息事宁人地说:“好了好了,我看你还是个学习不错的学生,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注意听讲吧。”说完这话,他仿佛没听见四周一片惊讶和不满的窃窃私语声,一颠一颠地晃着个脑袋,径直走回黑板前画他的圆柱体去了。

下课铃一响,数学老师前脚刚离开教室,马驭后脚就跃上了讲台,把他在课上捣鼓出来的东西展示给大家:那是一本黑色的、有两本数学书大的、印有烫金英文字母的硬面笔记簿。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慢慢地将它翻开——里面的纸张一页不剩,全部被他撕得精光。在黑色硬面的纯白色内衬上,他用红色粗墨水笔写着几个相当漂亮的美术字:

宇宙开发登月投资财团主席

马驭博士

下面的地址也让人瞠目结舌:火星玻璃大厦a座0001室。

在“主席”和“博士”这两个头衔的旁边,他还别出心裁地用蓝色水笔画了火星和它的运行轨道,以及从地球正飞往火星的一艘发光的宇宙飞船。

教室里一片“哦”、“啊”的惊叹声。后面的人看得不十分清楚,纷纷下位,顺过道往前挤。前面的人为满足后面人的愿望,干脆大声地把名片上的每个字读了出来,还读出一种特别夸张的声音。总之,大家都被马驭的这张名片震住了。十六开大小,硬纸衬,还能打开、合起,这么高级的名片谁见过?不叫董事长叫主席,当着主席的同时还有博士学位;财团不属于中国也不属于地球,人家做的是宇宙开发工作。最最重要的,他们财团的办公大厦设立在火星上,是用玻璃建成的!啊呀呀,谁还能比他更牛气呢?包郝这回相形见绌了吧?马驭在气势上已经把全班人远远甩在后面了啊!

且慢,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包郝可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一个人。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在家里是怎么折腾的,总之早晨上学的时候,包郝手里提着一个用蓝白条纹被单严严实实包好的东西。那东西很薄,看着也没什么分量,但是面积大,长度将近一米,宽度大约从包郝的小腿弯到腰间。一路都有认识他的同学好奇地问:“什么呀?包郝你拿的是什么呀?”包郝眯着眼,抿着唇,很幸福地笑着,但是一句话也不说。

上了楼,走进教室,包郝首先用目光寻找马驭。马驭已经坐在座位上了,而且很敏感地对包郝手里的东西表示了不安,偷偷地用眼角瞄了又瞄。包郝的身后跟进了好多同学,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插科打诨,所有的脸上都莫名其妙地蒙上了敬畏的神情。

寂静无声中,包郝无比庄严地拎着那个东西走上讲台。讲台和黑板之间有一块两米见方的空地。包郝先弯腰用手指擦一擦那块地面,确信值日生将它拖得相当干净,才轻手轻脚地将布包平放在地上。

围观者的热情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地调动起来了,这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暗暗抱怨自己的个子太矮,脖子太短,很有可能因此而错过眼前将要出现的奇迹。

包郝毕竟还嫩,还不懂得把时间拖得越长越能吊大家的胃口。他撅着屁股,开始把那条蓝白条纹被单从左至右地掀开。被单太大,包郝的个子太小,掀的过程中要跨越如此大的尺寸还是费了些劲的。被单完全掀开后,露出一张对折着的、平整、浆硬、有着相当厚度和质感的洁白无瑕的纸。这张纸折叠后的面积等同于刚才包郝拎在手里的布包。待到包郝满脸喜色地抡圆了胳膊,将纸张哗地打开,面积便顷刻增加了一倍,铺在地上犹如一张高贵的白色地毯。

白地毯上赫然写着几行乌亮的大字:

联合国首任总统

包郝先生

地址: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

全体“哇噻”一声轻呼,完完全全是模仿了时下流行的日本和中国台湾地区动画片中的口气。但是也有人并不盲目崇拜,立刻提出了很具常识性的问题:“可是联合国并不是一个国家啊,怎么可能有总统呢?”

包郝双手背在屁股后面,尽量把胸脯挺直起来,颇有几分悲天悯人地答道:“你太不习惯动脑子了。联合国从前没有总统,不等于以后永远没有总统。也许有一天全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国家呢?变成一个国家不是就方便管理了吗?我们可以把美国的钱运到中国来,再把中国的人运到西伯利亚去,再把非洲的……”

包郝话没有说完,一眼瞥见梅放老师从窗外走了过来。迅速咽下没说完的话,跪在地上三卷两卷,把巨大的名片卷成一个纸筒,抱着溜回到座位上。等别的人发现梅放老师站在身后的时候,包郝已经在位子上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无辜神情了。

梅放老师说:“早读课不上位读书,在讲台边扎什么堆?”

大家互相吐吐舌头,四下散开。

梅老师把写满了生字的小黑板挂在大黑板上,口气并不严厉地指名道姓:“包郝,是你出什么新花样了吧?”

包郝很狡猾地避开问题,答非所问:“老师,我没有犯错误。”梅老师回头笑起来:“我并没有认为你犯错误,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包郝挠挠头皮,也笑。他不怎么惧怕梅放老师,梅老师比数学老师外表温和,一般情况下也还比较通情达理。

就在这时候,包郝爸爸突然气急败坏地冲进教室来了。他一进来就冲着包郝大叫:“是不是你拿了我的东西?”

包郝反应也挺快,马上偏过身子挡住他爸爸的视线,抓过倚在墙边的纸筒,用劲折过去,再拼命地往抽屉里塞。

包郝爸爸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下子发现了包郝的小动作,几步冲过去,把他连人带纸拎了出来:“看看,果然是你!你个混账东西,你知道你拿了什么?你跟我回家!”

包郝爸爸气势汹汹,一手把包郝精心制作的名片团在手里,一手拎着包郝的耳朵往前拖。包郝的耳朵被他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扯出了半尺多长,疼得龇牙咧嘴,脑袋歪着,身子斜着,踉踉跄跄,狼狈得不成个样子。

梅放老师看不过去,挺身而出:“包同志请你放手,有话可以好好说,这样对待孩子是不合适的。”

包郝爸爸扬着手里的那一大团纸,脸上的表情很激动,甚至有点像哭:“梅老师你不知道,包郝拿的是我的设计草图!我构思了几个月才画出来的一张图!”他放开包郝,两手将那张纸展开,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图呢?我画在上面的草图呢?”

包郝低头不敢看他爸爸,小声回答:“我用橡皮擦掉了。”

“那可是一大张图啊!”

“我擦光了两块橡皮。”

包郝爸爸手在哆嗦,嘴也在哆嗦。他抖抖地指着包郝,说不出话来,好像整个人就要虚脱过去。包郝见这阵势也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往梅放老师身后躲,恨不能变个小虫子在梅老师身上藏起来。

梅老师对包郝爸爸的不幸深表同情:“这的确太可惜了,几个月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东流。”但是她话头一转:“也怪你们大人事先没跟孩子说清楚,我相信包郝不是故意的,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对不对包郝?”

包郝从梅老师身后探出脸,眼泪汪汪地点头。

梅老师打圆场说:“好了,今天包郝回家要向爸爸承认错误,好好道歉。现在我们还是上课要紧,不能为一个人的事影响全班,包同志你看呢?”

包郝爸爸的脸色慢慢地由青转红,余怒未消地瞪着包郝:“小子,回家再跟你算账!”而后转身出教室。

包郝如释重负地溜回座位。他这一天在学校表现得格外遵纪守法,上课勤举手,做作业一丝不苟,连下课都规规矩矩地在座位上坐着不动。

放学的时候,肖晓特意跟包郝走到一起,满心担忧地替他发愁:“你怎么办呢?回家你爸会怎么对你呢?”

包郝龇牙一笑:“放心吧,我今天不回家,去我奶奶那儿。我爸不敢在我奶奶面前打我。”

“那明天呢?”

“到明天再说。也许我爸过一天就消气了。”

肖晓很佩服包郝的镇定自若。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了那张名片。”

包郝想想心里也是不服气:“你说我和马驭的名片哪个好?”

肖晓立场坚定地站在朋友一边:“当然是你的好。”

包郝越发懊恼:“就是嘛!财团主席哪能有总统大?我爸那个人就是小气,拿一张草图换总统还不干。”他想了想,又捅捅肖晓的胳膊,“哎,你今晚也做一张吧。马驭那家伙太猖狂,无论如何我们要盖过他。你做一张绝的,把他震一震!”

肖晓心里很痒痒,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露一手。肖晓可不是林茜茜那种性情冷淡的人,恰恰相反,班里大大小小的活动还没有肖晓不感兴趣的呢!这两天让包郝和马驭大出了风头,肖晓心里已经有那么点憋得慌了。

回到家里,肖晓开始翻箱倒柜,琢磨着拿什么来做名片才能与众不同。肖晓这人有个脾气:凡事要么不做,做就必须最好。名片要做得好,关键还是材料。别人用过的他不能再用,别人没用过的他要用出新意,这就有了相当的难度。

奶奶围着他转来转去:“到底要找什么?不能说一声吗?说一声我来帮你找啊!”

肖晓心里想,我要是知道自己找什么,就不用你帮了。

爷爷在外屋劝说奶奶:“找什么你随他便好不好?肖晓都十二岁了,你别拿他当小孩子了。”

奶奶说:“他长到二十岁也是个孩子。”

奶奶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听了爷爷的劝,回到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剥毛豆。

肖晓顿时呼出一口气,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他拉开爷爷书桌的抽屉,发现了一张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请帖。请帖的封面好像是特殊规格的纸,又好像不是纸是别的什么,摸上去毛茸茸滑腻腻,非常舒服。那颜色也红得很正,既不浓又不淡,不显出紫黑也不泛出橘黄,完全是国旗上规定的那种红。

肖晓心里咯噔一跳,感觉有主意了。他拿了请帖回自己房间,宣布说他正在做劳动课作业,希望外人不要打扰。

书桌台板下压着两张金色糖纸,是从巧克力上剥下来的。当初肖晓吃巧克力的时候就觉得这糖纸有用,果然现在能派上用场。

四年级的《社会》课本上有一幅国旗的照片。肖晓把课本找出来,用尺子量好了国旗的长宽尺寸,而后把请帖剪成了跟照片一般大。两张金色糖纸,一张剪成了五分硬币大的五角星,另一张剪出四颗更小的五角星,比小拇指指甲还小。剪这四颗小星星可费了肖晓好大的劲,稍不留神剪刀尖就碰断了星星的某一只角,只好报废了再剪。肖晓长这么大还没有做过这样的细活儿,弄得他鼻尖上汗粒儿直冒。请帖被剪剩的部分保留有一个“请”字,却又巧了,正好在大星星该待的位置上。肖晓把那颗大星星往“请”字上一粘,不偏不倚刚好盖住,简直是天衣无缝。四颗小星星依次粘贴在大星星的四周,大星星金光耀眼,小星星闪闪发光,是再漂亮不过的一面国旗啊!

翻过来,原先的请帖上是写着一些字的,肖晓没来得及细看写的是什么,剪出一张同样大的白纸覆盖上去。提笔稍一思索,他在白纸上端端正正写上两行字:

中国北京天安门国旗班班长

肖晓

写完这几个字之后,他心里有些激动。他想他这辈子真的能亲手升一次国旗吗?他能够当上天安门国旗班的班长吗?当不了班长,当一个战士也行啊,每天早晨迎着太阳升国旗的不就是一个普通战士吗?

把国旗升上首都上空的含义是什么,十二岁的肖晓并不十分清楚。他只不过以一个孩子的心灵感觉到了升旗时刻的壮美和辉煌。英雄不是天生的,可是有人生来就有英雄主义的气质,他们会本能地把步入辉煌作为一生追求的目标。

肖晓把自己的“国旗名片”展现在同学面前的时候,完全没有出现包郝和马驭展示名片时的戏剧性效果。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神情都有几分严肃。他们在座位上一声不响地传看这张名片,显露出从未有过的郑重。

大杨阳最后做了个朴实无华的结论:“别人的名片都是胡编,只有肖晓这张将来说不定会用上。”

马驭说:“就是当班长太小了点,要是当天安门警卫团的团长就好了。”

包郝当即反驳:“不,就是要当班长!班长就是比团长厉害!”

马驭张了张嘴,破例没有跟包郝辩下去。

这个星期天,爷爷和奶奶张罗着要出门吃喜酒。奶奶的一个姨侄女三十好几才结婚,发了请帖让肖晓一家无论如何也要去。爷爷临出门的时候拉开抽屉找请帖,怎么也找不到。肖晓才知道坏事了,请帖被他改造成“国旗名片”了。

奶奶急得直拍腿:“我的小祖宗哎,你表姑的喜酒摆在哪家饭店,我压根儿就没记住哎,你让我们出了门往哪儿奔呢?”

爷爷说:“别急别急,当心急出你的高血压来。打个电话问问去吧。”

奶奶赶快打电话,无奈新娘子一家已经提前出发了,家里电话铃空响没人接听。

爷爷问肖晓:“你做的那什么名片呢?”

肖晓把名片拿出来。爷爷看见名片背面新贴上去的白纸下透着隐隐的字迹,就试着把那层白纸撕下来看。结果撕新纸的时候带下了原先的那一层纸表,字迹便越发模糊,连猜带蒙,好像是“王朝饭店”。

爷爷一拍脑袋:“没错没错!就是它!我也记得是它!走走走。”

三个人“打的”到王朝饭店,婚宴已经开始了,宽敞的大厅里闹哄哄的全都是人。奶奶嫌乱,说她的血压受不了这种哄闹,就拣个最边角的桌子坐了下来。吃到一半时新郎新娘过来敬酒,奶奶细细一看,惊得脸色大变,一手拉爷爷,一手拉肖晓,慌不择路地把他们扯出边门。爷爷嘴巴里嚼着熏鱼,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奶奶跺脚说:“错了错了,那新娘子不是我姨侄女儿!”

到晚上打电话,奶奶才知道姨侄女儿的喜酒摆在古都饭店。“古都”跟“王朝”模模糊糊看着有几分像,也难怪爷爷会弄错。奶奶嘲讽爷爷说:“还‘没错没错,我也记得是它’呢,让我们出这么大个洋相!”爷爷就呵呵一笑:“喜酒喜酒嘛,来的都是贺喜的客嘛!吃哪桌都一样啊。”

肖晓躲进房间里,直笑得气都接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