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肖晓给安徽淮北青山小学的怀娃他们写了一封信,当然信上一句没提自己回家被关禁闭的事,只是简略地问了问他们在北京做节目的情况,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去天安门看升旗,现在学校开学没有,尤其问到了孩孩是不是还好,有没有长大一点,它记得自己去过一趟北京吗。
半个月之后肖晓接到了怀娃的回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曾老师、怀娃、东辉、跃明、建国、志远六个人站在天安门旗杆下,曾老师眯缝着眼睛,怀娃和东辉半张着嘴,跃明他们几个则笑得有点羞涩。只有怀娃脚下的孩孩神态自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镜头,像是在研究那里面怎么会有它的影子。照片里看不见国旗,怀娃解释说因为那旗杆太高了,电视台的叔叔趴在地上瞄了半天都没法把旗子框进镜头。
在信的结尾部分,怀娃写了一段令人伤心的文字:
我很不想告诉你,可是又不能不告诉你,我们把孩孩丢在北京了。北京火车站的规矩比南京大,列车长的心眼儿也不够好,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准孩孩上车。后来站台上有一个卖面包的阿姨答应收养孩孩。我和东辉他们都哭了。孩孩看见我们哭,它也跟着流泪,好像知道它再也不能回到家乡似的。曾老师说,别哭孩子,你们得为孩孩高兴,它都用不着考大学,一下子就把户口落到了北京,变成一条北京狗了,多好啊,你们得为它高兴。可我们都知道孩孩不高兴,它会想我们,它也会想我娘做的煎饼裹鸡蛋。
肖晓看完这封信,心里难过了好几天。他想,怀娃要让孩孩看北京,本来是一件好事,谁知道孩孩看完北京就再也回不了家呢?怀娃一定后悔死了,他肯定为孩孩哭过好几次了。孩孩是一个多可爱多懂事的小狗啊!
一天肖晓放了学在路上走,看见好些男生女生拥挤在一起看什么东西,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议论。肖晓下意识地跟着挤过去,原来是一个乡下农民挑着箩筐上街卖小狗。那些小狗看样子才满月,脑袋上的毛软得像丝绒,谁要是伸手摸它们,它们就吧嗒着嘴巴凑过去舔那只手,大概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吧?惹得四周的笑声一阵又一阵。
肖晓的眼睛忽然盯住箩筐的某一处不动了。在那里,在两只黑白花狗的屁股后面,笑眯眯地站着一只土黄颜色的狗!它的尾巴尖、耳朵尖、鼻子和嘴巴的尖尖上,都有着由浅到深的黑,眼窝也有点黑,眼珠却是黄褐色,亮晶晶的像两粒琥珀球儿。肖晓盯住它看,它也偏了头盯住肖晓看,似乎好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他,现在突然在大街上重逢,它觉得又惊讶又快乐!
肖晓差点儿叫出声来:“孩孩!”他心跳加快了,它真像孩孩啊,不仅模样像,连看人的神情都像!它们都是一样地对世界充满好奇!
肖晓慢慢地伸出手,把小黄狗从箩筐里抱出来。他感觉到小狗的心在跳,一下一下,欢快而有力。它轻轻地呜咽一声,把半边脸和嘴巴贴住肖晓的手,尾巴摇了摇,就闭上眼睛,再也不肯动了,好像把温热的小身体交给肖晓了。
肖晓问那个卖狗的人:“多少钱?”
“五十。”那人伸出一个巴掌。
旁边的一个女孩自告奋勇地帮肖晓还价:“太贵了!你卖的又不是名牌狗。最多三十块。”
那人马上接口:“好吧,三十就三十,拿去。”
肖晓愣在那里。其实他身上连十块钱也没有。他想了想,试探着问:“用东西换行不行?”
那人真的挺爽快:“也行啊。你有什么呢?”
肖晓飞快地把家里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回忆了一遍:“汽车模型?”
那人摇头:“玩的东西不要。”
“闹钟?”
“不值钱。”
“那么……旅游鞋呢?新的,才穿了一星期。”
那人低头看了看肖晓的脚:“这倒差不多。我有个儿子,个头跟你相仿,大概他能穿。”
肖晓说:“好,你等着,我马上回家拿。”把小黄狗放回箩筐,又嘱咐他:“这只狗别再卖出去啊!”
肖晓一口气奔回家。机会好得不能再好:爷爷出去买报纸了,奶奶在厨房里忙着剁排骨,叮叮咚咚的,听不见外面的动静。肖晓从壁橱里翻出自己的那双旅游鞋,慌慌张张用一张报纸包好,掖在自己带帽的短大衣里面,又蹑手蹑脚出了门。
换回了小黄狗,肖晓把自己大衣上的帽子卸下来,临时做了暖暖和和的狗窝。这时候他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狗养在哪儿呢?当然小狗不是为他自己买的,是他准备送给怀娃的。养到夏天,一放暑假,他就带着它坐汽车去找怀娃。小狗跟孩孩长得这么像,怀娃一定以为是他的孩孩失而复得了,怀娃会高兴得晕过去!只是目前的问题有点难办:整整一学期中把小狗养在哪里?
带回家肯定不行,奶奶有洁癖,一个肖晓已经让她觉得脏得可以了,绝不可能再添上一只狗。地下室?可惜他们楼没有。包郝家里?也不行。包郝倒是会愿意,问题是包郝做不了他父母的主。祝小娜家?巴顿家?金铃家?不不,都是没有可能的事。
有了有了!肖晓终于想到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他抱着小狗直奔学校,穿过操场,绕过教学楼,来到食堂,一步跳到正在修补菜筐的张伯伯面前。
“是肖晓啊!”张伯伯笑着说,“放学不回家,跑我这儿捣什么乱哪?”
肖晓跟张伯伯的关系极好,因为肖晓勤快,每回碰上张伯伯用三轮车买米买菜回来,总会上前帮着推一把什么的,张伯伯就特别喜欢他。
肖晓说:“张伯伯你不是养了一只猫吗?”
张伯伯说:“是啊,本来养它是吓唬老鼠的,谁知道它倒跟老鼠交了朋友,一块儿吃一块儿玩。这死猫!”
肖晓马上指出原因:“它一个人在食堂里待着,没有朋友,太孤独了。”
张伯伯惊讶地眨眨眼睛:“还有这一说?猫还懂什么孤独?”
肖晓很肯定:“它懂的。它要是有了真正的朋友,就不会再稀罕老鼠。”
“真的呀?”张伯伯半信半疑。
肖晓像变戏法似的,猛地亮出了大衣帽子里的狗:“看!我给猫带来的朋友!”
张伯伯探头看看,笑起来:“狗跟猫在一块儿要打架的。”
肖晓热切地替狗辩护:“不会的,它叫孩孩,它是个守纪律的狗,它有礼貌,懂谦让!”
“哈,被你这一说,它能当‘三好生’了。”
肖晓带点耍赖地恳求:“算我寄养在这儿的,行吗?食堂后面不是有个院子吗?就让孩孩住在那院子里,我会每天带东西喂它,它绝不会吃学校的粮食。”
张伯伯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不忍心违了孩子的意,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狗和猫的初次见面很有意思。那只虎皮花纹的猫被张伯伯喂得太肥太大了,孩孩猛一见,大概误认为它是自己的妈妈,四条小腿跑得颠颠的,亲亲热热地就想靠上去。老猫哪里是这么好说话的呢?它马上对过分热情的孩孩表示了警惕和愤怒。它从趴着打盹的箩筐上跳下来,前爪紧紧地抠住地面,腰背紧张地弓起来,尾巴竖得像一根直立的鞭子,两眼凶凶如电光火炬,喉咙里还发出恶狠狠的咕噜声,好像在对来犯者提出警告。可惜孩孩压根儿不懂它的暗示,孩孩还小呢,还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孩孩依旧欢快地摇着它的小尾巴,乐颠颠地往大猫怀里奔。
肖晓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出汗,摆出了百米助跑的架势,随时准备冲上去从恶猫的利爪下抢救孩孩。谁知道奇迹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大猫对不顾一切跑过去的孩孩表示了惊讶,决定嗅一嗅孩孩的气味再做决定。它低下头,先用鼻子碰一碰孩孩毛茸茸的脑袋,而后是孩孩湿漉漉的嘴巴,而后是脖子、腿、身体、屁股……一路轻轻地嗅过去。它的身子慢慢放松了,尾巴垂下来,矜持地摇了摇,最后竟然一歪身躺下来,两条后腿趁势将孩孩往怀里扒了扒。孩孩很自然地凑近去贴紧它的肚皮,把全身舒舒服服地蜷成一个绒球。一猫一狗很快在肖晓面前闭上眼睛,打着呼噜,睡着了!
张伯伯笑着骂道:“瞧它们的舒坦样儿!”又说,“小狗身上有奶腥味儿,猫肯认。”
肖晓还有点担心它们睡醒了之后会不会再打架,张伯伯说不会,猫可不像人那么坏,今儿爱你明儿又恨你,它认了就不会反悔。肖晓这才放心地回家去。晚饭吃的是红烧排骨、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肖晓一坐上饭桌就偷着乐,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巧,好事情排着队来!先是有了孩孩,这会儿又有了孩孩最爱吃的肉骨头!肖晓拿一个小塑料袋在两腿间夹着,上来就操筷子向那碗红烧排骨发动猛烈进攻,但是他每块排骨都不啃干净,起码有一半的肉留在骨头上,而后用饭碗掩护,手在下面偷偷张开塑料袋,嘴巴跟袋口成垂直线,牙齿一松,舌头一顶,一大块带肉的骨头不偏不倚地落进了袋中,简直跟《乌鸦和狐狸》的故事里讲述的过程一模一样。
奶奶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晓一块接一块地拖排骨,看着看着就发现破绽了,说肖晓你是怎么啃排骨的啊?你怎么吃进去的还没有吐出来的多?
肖晓慌忙用两腿把鼓鼓的塑料袋夹紧,支支吾吾说:“我牙疼……咬不动。”
奶奶越发疑惑:“不对呀,今天的排骨烧得很烂啊。”
肖晓装模作样地捂住嘴:“我真的牙疼。”
奶奶放下筷子,探身过去:“我看看。”
肖晓只好张开嘴巴给她看。抬头看,低头看,侧头看,牙齿好好的,细细密密珍珠似的,没半点异常。奶奶只好说:“要么是牙根里长了什么东西,星期六带你到医院找医生去。”
肖晓心里连叫“坏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爷爷发现了肖晓夹在腿间的塑料袋,一伸手掏了出来,迎着光亮照照,说:“浪费了,浪费了,骨头上还有一大半的肉。”他抓起筷子就要往袋子里伸,还解释说:“我牙好,让我来啃干净,孙子吃过的我不嫌脏。”
肖晓哪里肯呢?他跳起来把塑料袋抢回去,面红耳赤地叫道:“爷爷你不能吃!塑料袋里装过苍蝇的,有病菌!”
爷爷和奶奶面面相觑,奇怪肖晓今天怎么有点神神怪怪的,不知道又是搭错了哪根筋。
晚上睡觉,肖晓不敢把塑料袋放进冰箱,怕奶奶当垃圾扔了,又不敢藏在房间里,怕闷上一夜排骨变质,孩孩吃了拉肚子。最后他想个办法,用根绳子把袋口扎紧,绳子拴在他房间的窗扣上,塑料袋吊在窗外边。
肖晓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动作都比往常快了一倍,为的是提早到校去看他的孩孩。
孩孩起得比他更早,已经在院子里四处嗅了一遍,这会儿安安静静坐着看老猫洗脸,看得目不转睛,脑袋随着猫的爪子转来转去。肖晓把塑料袋打开,请它吃红烧排骨。孩孩嗅到肉味很兴奋,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去碰一块排骨。排骨一动,它吓得往后一跳,偏头看看,没事,又小心伸出另一只爪子去拨弄,而后用小鼻子嗅,用舌头去舔。这么三碰两嗅的当儿,一旁虎视眈眈的猫已经按捺不住,眼疾爪快地接连拖走两块最肥的骨头,转过身子三口两口吞下了肚子。
肖晓生气地说:“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啊?抢人家东西吃,还吃这么快,当心噎着你!”
猫就不远不近地坐着,瞪着肖晓看,时不时还伸舌头舔舔嘴边的肉汁。
肖晓又催孩孩:“吃啊,你快吃啊,再不吃,等我一走,就全给老猫吃光了!”
孩孩偏就不慌不忙,玩玩,嗅嗅,再舔舔,一块肉骨头被它舔得发了白,始终没有咬下半点肉。
张伯伯跑过来说:“孩孩太小了,牙口嫩,还不会啃骨头。”他拿起一块骨头,动手把上面的肉撕下来,掐成小小的块,啧啧地唤过孩孩,塞进它嘴巴里。
肖晓恍然大悟:孩孩几乎还是个吃奶的婴儿呢!
星期天跟奶奶去超市,肖晓发现侧门角落里放着满满一货架铁皮罐头。罐头全是进口货,上面有的画着狗,有的画着猫,就是没有一个中国字。画面上的狗跟孩孩挺像,也是土黄色的毛,黑黑的鼻子和嘴巴,琥珀球儿般的亮眼睛。
肖晓站着,伸手拿下一只画狗的罐头,翻过去看看标价,不声不响放了回去。可是他舍不得走,过了一会儿又拿下另一个,看看,闻闻,再放回去。
奶奶拎着选好的食品走过来,问肖晓:“看什么呢?”望望货架上的罐头,又说:“你想买这个?”
奶奶就拿一只罐头看那上面的标价,看完了有点犹豫,觉得好像贵了点,可是最后还是把一只画了狗的罐头放进货筐里去了。
肖晓赶快扑上去,勤快地帮奶奶拎货筐,顺便把那只罐头往筐子底下藏了藏,怕奶奶过会儿反悔。
回家之后,罐头被奶奶就手放进了冰箱。肖晓有时候会打开冰箱看看,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试图打开罐头盖。
有一天吃饭,奶奶从厨房里端个盘子出来,笑嘻嘻地宣布说:“今天有肖晓想吃的好东西。”将盘子放上餐桌之前,她低头嗅了嗅盘子里那一团圆圆扁扁的、罐头形状的东西,由衷地称赞道:“香!真的是很香!”
肖晓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盘子。突然,他像被惊吓了似的跳起来,大声说:“这不是人吃的!这是狗食罐头!”
奶奶大惊失色:“什么什么?这不是狗肉罐头吗?商标上明明画着狗,我还闻到狗肉的香味!”
肖晓哭笑不得:“罐头里不是狗肉,是马肉。外国人从来不吃狗。”
奶奶觉得上了当,很生气:“那天你那么眼巴巴地看,我以为你想尝尝狗肉。”
肖晓自觉理亏,解释说:“我想给孩孩吃点好东西。”
爷爷奶奶异口同声问:“谁是孩孩?”
肖晓说:“是我们学校食堂养的狗,它很小,我想给它一点快乐。”
奶奶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狗还有什么快乐?”
“可它也是小生命呀,它也应该有权利快乐啊。”
奶奶一屁股坐下来,没话可说!
因为罐头打开后不能存放太长时间,肖晓很大气地让老猫也尝了一部分,可是老猫不太爱吃,毕竟狗食品跟猫食品的制作原料和方法不一样。也可能老猫尝出来这是马肉做的,它天生对马心存畏惧,不敢多吃它的肉。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奶奶终于发现肖晓的新旅游鞋不见了。奶奶先在壁橱里找,又爬到椅子上在吊柜里找,最后连碗橱的角落都搜寻了一遍,哪儿都没有。
肖晓说:“一定是小偷喜欢,偷走了。”
奶奶不同意:“小偷怎么可能只偷一双旅游鞋?家里别的东西都没丢啊。”
后来她坐在沙发上使劲想,终于想起来:有一天肖晓把这双鞋脱在门外边,她一时大意忘了拿回来,八成被收破烂的顺手牵羊拎走了。
“好几十块钱的东西啊!才穿过几次啊!”她独自心疼不已。
那天晚上肖晓很勤快,主动地洗了碗,又主动地扫了地,还主动要求帮爷爷奶奶各捶了十分钟的背。
肖晓下课后频繁去食堂的秘密终于被同学们发现了。那天肖晓看望过孩孩之后回教室,走过林茜茜的身边,她突然抬头,吸着鼻子说:“肖晓,你身上有一股狗皮背心的味儿。”
肖晓一惊,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我从来没穿过狗皮背心。”
林茜茜既固执又认真:“你身上真的有那股味儿。我们家旁边就有个缝狗皮背心的铺子,我天天闻狗皮味儿,闻熟了,不会错。”
好事的包郝颠颠地跑过来,拿鼻子贴在肖晓衣服上,从上到下地一通嗅:“哪儿呢?我闻闻,哪儿呢?哪儿有狗皮味儿?”
肖晓有点恼火地推开他:“去去去!你才有狗皮味儿!”
祝小娜帮着肖晓说话:“什么狗啊猫的?人家肖晓不过是衣服穿脏了没洗罢了。肖晓你说是不是?”
肖晓同样反对这样的结论:“不,我衣服没有味儿。我奶奶昨天才帮我洗过。”
祝小娜帮腔没帮成,委屈地说:“可你的确是有味儿,我也闻见了。”
肖晓挑战似的看着大家:“有味儿怎么样?我喜欢这味儿行不行?我是故意拿狗毛蹭上的!”
肖晓这一说,大家都知道他生气了,就各自回到座位,不敢再啰唆什么。
谁也没想到包郝却多了个心眼儿,再下课的时候,看见肖晓一个人下了楼,赶快跟踪上去,不远不近保持了十步距离。肖晓熟门熟路地穿过食堂走进后院,刚把孩孩叫过来抱在手上,包郝在背后大笑一声说:“原来还真的有狗啊!林茜茜的鼻子真灵啊!”
肖晓急转身,两手护紧了孩孩,警惕地说:“你想怎么样?”
包郝耸耸肩:“我不想怎么样。你只要告诉我,这小狗是不是你的?怎么会养在这儿呢?”
肖晓说:“好吧,我告诉你,但是不准你再告诉别人。”
包郝赌咒发誓:“我保证。”
肖晓就对他说了好朋友怀娃,怀娃的小狗孩孩,以及他们带孩孩上北京,后来孩孩再没有能回家的事。包郝恍然大悟:“原来你想再送他一只狗!”包郝心里也有点儿伤感,追着肖晓问了好多有关第一个孩孩的事,一个劲儿地咂嘴,说孩孩肯定不愿意做一个北京狗,说不定它现在已经逃离北京了,正沿着铁路线千里万里往家赶呢,也说不定它路上没吃没喝饿死了,或者被沿路的坏人打死剥皮吃肉了,或者一不小心被火车压成狗肉饼了……包郝信马由缰地说着,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肖晓气愤地斥责他:“你真是个乌鸦嘴啊!”
包郝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我也不想这么狠毒的,可我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出了这么多危险可怕的事。我将来恐怕还是适合当个侦探。”
肖晓不再理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用布头做的一只老鼠,开始逗那只老猫,让它为孩孩做一些追、扑、咬、撕的逮鼠示范动作。肖晓解释说,孩孩将来是要到贫困山区生活的,山里人家都有老鼠,也都恨老鼠偷粮,孩孩要是学会了逮老鼠,怀娃的家人就会喜欢它,会好好地待它。
包郝很有兴致地在旁边看了很久。他跃跃欲试,甚至有意干咳了好几声。但是肖晓这回的反应有些迟钝,始终没有留给包郝一点点碰摸孩孩的机会。
第二天,也说不上包郝是故意还是无心,反正肖晓养小狗的事在班上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全班已经人人皆知。
放学的时候,大杨阳一步堵在肖晓面前,不让他走出教室。接着,马驭、小杨阳、包郝,包括祝小娜和林茜茜,全班同学都挤在了一块儿,严肃地跟肖晓面对面地站着。
“为什么?”肖晓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我做什么错事了吗?”
全班同学活像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想看你的狗!”
肖晓的目光箭一样射在包郝脸上。包郝慌忙扭过头,装作跟小杨阳说话。肖晓大声说了一句:“我最恨不守信用的人!”
包郝自知理亏,转着脑袋不敢搭腔。
小杨阳求肖晓:“就让我们看看吧,我们会跟你一样喜欢孩孩。”
肖晓说:“可孩孩不一定会喜欢你们。它也许会害羞。”
祝小娜提出保证:“要是孩孩害羞,我们马上就走,好吗?”
肖晓不想答应,又不好意思不答应,迟疑很久,还是答应了,只要求大家千万别吓着孩孩,因为它还小,小狗的胆都很嫩,一不留神会被吓破的。
没有想到孩孩的性格活泼开朗,简直就有点“人来疯”。肖晓让大家在操场边等着,他到食堂后院把孩孩抱出来。小东西先是咧着嘴巴直乐,而后腰一挺,腿一蹬,不待肖晓吩咐,自作主张地从他臂弯里跳下地去,摇头摆尾冲进了孩子群中,对这个仰头叫两声,对那个使劲甩尾巴,又去舔第三个人的脚,还立起两条后腿对第四个人致意,忙前忙后不知道怎么高兴才好。
祝小娜开心地叫起来:“看啊,孩孩一点儿都不害羞,它喜欢我们跟它玩!”
肖晓绷紧了脸,厉声大喝:“孩孩!”
孩孩急急忙忙跑过来,仰头看看肖晓的脸,又低下脑袋用劲去蹭他的裤脚管,仿佛心中有愧似的。然而它还是克制不了跟更多的孩子疯闹的欲望,围着肖晓转了一圈,适当表示了对他的安慰,而后扭头又走,追在大杨阳后面,在操场上撒欢。
林茜茜善解人意地碰碰肖晓的胳膊,轻声说:“你不要不高兴,孩孩喜欢大家,它就算是大家的朋友了。你不会愿意它孤孤单单的吧?”
肖晓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我不是小气,我怕大家每天都想来看孩孩,一来一大群,太招眼了,用不了几天就会被梅老师和校长发现。”
林茜茜认为这的确是个问题。把孩孩送回食堂后院,依依不舍地跟它作别之后,几个班委紧急磋商,决定恳求肖晓:由全班同学共同抚养孩孩,每人轮值一天,负责提供孩孩的当日食物,照顾它的生活,陪它玩耍,并且进行一定的小狗技能训练。班委们推举能言善辩的马驭作为和肖晓会谈的代表。
马驭结结巴巴对肖晓说:“这个嘛……我们知道你养小狗不是为了好玩……你是为一个叫怀娃的好朋友养的,对不对?他的狗留在北京了,不能够回家了,对不对?你想送他一条一模一样的狗,让怀娃心里不再那么难过,对不对?”马驭连问三个“对不对”之后,突然间对自己有了信心,话说得十分顺畅起来:“要是我们都愿意帮助怀娃,让他不只有你一个朋友,而是一下子有了五十四个朋友,你认为他会高兴吗?你会为他高兴吗?真的我们都很想有一个希望小学的朋友,我们会轮流给他写信,告诉他孩孩的事,也告诉他我们班里的事。肖晓,求求你,让我们大家一起来养孩孩吧。”
马驭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什么,眼圈都稍稍有那么一点发红了。
肖晓就很感动,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孩子。他说:“那什么……我我我……”
马驭抢着说:“我们都知道你是用一双新旅游鞋换了孩孩,班里决定每个人出一块钱……”
肖晓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你错了,我不会要你们还我的钱,绝对不会要的!如果你们真的愿意,那就每人准备一条红领巾送给怀娃的同学吧,他们的红领巾是用各种各样的红布缝的,少先队队旗也是曾老师自己比着花样绣的。要是送给他们真正的队旗和红领巾,他们一定会高兴。”
马驭跳起来说:“那没有问题啊!就这么决定了吧!”
就这么决定了,全班五十四个人,每天轮值一个,全权负责有关孩孩的一切。为了减少进出食堂的人次,其余的人严禁跨入食堂后院一步,违者取消抚养资格。值班者在回到教室后必须向大家详细报告孩孩的情况,回答有关问题,不得表示厌烦。但是肖晓可以特殊,他有权利在任何时间里会见孩孩,监督值班员的工作。
对于决定的最后一条,全班同学心悦诚服,百分之一百地同意。这使得肖晓又一次被大家感动。
小狗孩孩从此开始了它生命中最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它都能结识一位新的朋友。无论男孩女孩,它一律地以摇尾和蹦跳表示欢迎。它偏着脑袋,认真地聆听他们的自我介绍,时不时动一动耳朵,就好像学生认真听讲的时候总希望老师能够看到似的。而后它跑过去,全心全意地嗅着他们的脚、手、脸,以及身体上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要把每一个抚养过它的孩子都铭记在心。偶尔它会在他们蹲下来的时候跳上他们的膝盖,伸出粉红的、丝绸般柔软湿润的舌头,小心翼翼舔一舔他们的耳朵或者脸颊。它生怕他们不喜欢“舔”这个动作,因此每舔一下,就转过脑袋看看他们的眼睛,判断他们是喜欢还是厌恶。可是它实在太喜欢他们了,除了舔之外,它完全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表达感情的方式。
它的食物每天都有变化:今天是排骨,明天换成了牛肉,后天又是香肠……因此它小小的身体简直像吹气似的长,每一块皮肤都绷得很紧,毛色油亮,耳聪目明,跑起来的时候四条小腿像安了弹簧,轻快而又敏捷。连陪伴它的那只老猫都跟着沾了光,吃成了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食堂张师傅对肖晓说:“你们给它吃得太好了,将来它到山里人家过日子,一天两顿煎饼稀饭,可怎么熬得下来?”
肖晓觉得张师傅的忧虑很有道理,就向全班同学作了传达。可是谁也不肯让孩孩的伙食标准在自己手里降下来。马驭还振振有词地替孩孩辩护:“有肉吃的时候当然要吃肉,真到没有肉吃了,喝稀饭也不是不行。就像我们,谁都不喜欢做家庭作业,可是谁都不能不做。这就叫适应生活。”
马驭的这张嘴,肖晓是怎么也说不过他的。
孩孩每长大一天,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就加重一层,食堂的后院已经有点关不住它了。有一天放学之后,肖晓带它上街遛了一圈,再送回去的时候,它用四腿拼命地抵住地面,腰弓着,屁股撅着,呜呜地哽咽不停,愣是不肯跨进食堂的门槛。还有一次,操场上正在举行升旗仪式,孩孩听到鼓声乐声歌声兴奋异常,不顾一切地从门缝里往外挤。张师傅发现的时候,它的脑袋已经伸在外面,脖子被卡住了,两只眼睛憋得像两颗要弹出眼眶的玻璃球,耳朵上还被木刺划出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张师傅大惊失色地告诉肖晓:“你想啊,要是它一使劲挤出去,撒开脚丫子往操场上跑,跑到你们队伍里钻来钻去的,那还不乱套了?惹大事啦!校长不知道要怎么发火呢!”
肖晓听了也觉得后怕,跑过去训孩孩:“越大越不懂事!有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你在我们学校里是暂住人口哎,你不可以随随便便走来走去的哎!”
孩孩就低着脑袋,夹着尾巴,半闭着眼睛,一副知错想改的小可怜样。
肖晓心软下来:“好吧,原谅你一次,下不为例。”
隔天下午,上的是梅老师的作文课,梅老师刚把《难忘母校》几个字写在黑板上,正准备展开来谈一谈这样的题目可以写哪些内容,紧闭的教室门外忽然传来刷啦刷啦的抓挠声。梅老师觉得奇怪,跑过去想看个究竟。门一拉开,一道黄光闪进教室,不见了踪影。梅老师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回身环顾四周,大声问:“谁?是什么东西?”
教室里寂静了片刻,就再也憋不住了,突然间欢声四起:“是孩孩!是孩孩!”
孩孩对教室里它熟悉的朋友都表示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兴奋,它在桌椅和同学们的腿脚间欢快地钻来钻去,嗅嗅这个的脚,碰碰那个的腿,把一条小尾巴摇得快要掉下来了。它还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楼呢,它爬楼爬得气喘吁吁,同时也为自己能准确无误地嗅着气味找到它的朋友们感到自豪。它简直不知道先跟谁亲热才好,四面八方都是它熟悉的体味,每个同学都是它的朋友,它像喝醉酒一样晕晕乎乎,踉踉跄跄……
教室里的气氛在一瞬间达到了欢乐的高潮。每个同学都在呼唤孩孩的名字,弯下身去,转前转后,试图从腿缝里发现孩孩的身影。大杨阳和包郝甚至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座位,从前面找到后面,又从后面找到前面。就连一向稳重的林茜茜也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一只眼睛偷着看梅老师,另一只眼睛忙着四处找孩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
梅老师站着不动,冷眼看着同学们忙乎。她知道在这时候说什么也是白搭,他们压根儿就听不见,注意力都在那条钻来钻去的黄毛小狗身上。可是为什么他们全都认识它呢?梅老师感到纳闷。
孩孩在教室里前前后后巡视过一周之后,终于因为兴奋过度而疲劳不堪。它最后跑到教室门口,抬起一条后腿,撒了几滴尿,作为“到此一游”的标识。教室里发出一片善意的嘲笑声。孩孩稀里糊涂,一点也不知道大家嘲笑的是它,它龇了龇牙齿,向大家回报一个傻乎乎的笑,然后颠颠地奔向它最好的朋友肖晓,并不征求肖晓的同意,前腿一抬,后腿一蹬,纵身跳上肖晓的膝盖,转一个圈,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大大咧咧地躺下来,蜷缩了身子,嘴巴搁在前爪上,准备休息片刻了。
肖晓刹那间面红耳赤。他抬起一双惶惑的眼睛,忐忑不安地看着梅老师,心里既为孩孩对他的极度信任而自豪,又为梅老师将会如何惩罚他而恐慌。
梅老师离开讲台,慢慢地向肖晓走过来。教室里鸦雀无声,人人手心里都为肖晓捏着一把汗。包郝甚至已经在跟大小杨阳互递眼色,随时准备援助好朋友。
梅老师问肖晓:“是你的狗?”
肖晓沉默片刻,咬着嘴唇,摇摇头。
全班同学跟着摇头,共同否认。
梅老师说:“这就奇怪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野狗跑进我们学校,而且上了楼,而且好像跟你们每一个人都交了朋友。”
包郝按捺不住地尖声叫起来“它不是野狗!它叫孩孩,是我们准备送给山村小学的狗!”
梅老师环顾左右:“到底怎么回事?谁来说说?”
林茜茜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神情里带着一种不常有的镇定:“我来说,可以吗?”
林茜茜就充满感情地说了肖晓的北京之行,说了曾老师、怀娃和青山希望小学的同学们,说了两个孩孩的故事。林茜茜说到最后已经是热泪盈眶:“怀娃很想念孩孩,因为是他把孩孩带到北京,孩孩才不能再回到家乡。我们都希望把现在的这个孩孩养大,然后送给怀娃,让他们重新快乐起来。孩孩真的不是肖晓一个人的,它是我们大家的,如果老师要批评,那就批评我们大家,抄作业也好,考试也好,罚站办公室也好,我们都愿意。”
五十多个同学齐声帮腔:“对,我们都愿意!”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梅老师没有说话。然后她眨了眨眼睛,做出万分惊讶的样子:“愿意什么呀?我说过要罚你们了吗?”她笑起来,“多好的一件事啊!多可爱多了不起的礼物啊!它是一只讨人喜欢的小狗!”她弯下腰,轻轻摸了摸蜷缩在肖晓腿上的孩孩。孩孩正呼呼大睡呢,它动了动耳朵,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梅老师继续说:“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会愿意参与这么一件美好的事。可我现在是老师,是毕业班的老师,你们是快要毕业的学生,即将要参加升学考试的学生,谁也不想因为养小狗而分散注意力,影响了考试成绩,是不是?”
马驭回答一句:“那当然。”
梅老师遗憾地摊摊手:“我得告诉你们,最近的几次测验,我们班的成绩有下滑的趋势。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班的同学都在努力,我们只要稍稍地打一点岔,马上就会被别人迎头赶上。”
包郝壮着胆子反驳:“这不关孩孩的事。”
梅老师说:“对,我知道,你追我赶本来就是正常的现象,我没有丝毫责怪孩孩的意思。我只是想对你们说,城市里养狗很不容易,总这么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能不能为孩孩想一个更好的主意呢?我们大家一块儿来想?”
大杨阳马上举手,说可以把孩孩寄养在他外婆家里,外婆住在市郊,门外有很大的一片竹林,藏一条小狗简直太容易了。但是他的提议立刻遭到大家的反对,理由是大杨阳从此倒可以常常去看望孩孩,别的人怎么能去呢?怎么能三天两头成群结队地往人家外婆家跑呢?
祝小娜异想天开地说,能不能请科学家给孩孩打一针,让它进入一种幸福的冬眠状态,睡在温暖漂亮的纸箱子里,到他们考进中学,放了暑假,再让它苏醒,而后大家高高兴兴地送它去怀娃家。
马驭眉飞色舞地对祝小娜的意见进行了修正,说是能够让狗冬眠的药物恐怕还没有发明出来,但是他知道可以对生命进行冷冻,就像猪肉在冰箱里冻得硬邦邦的一样,科学家也可以把孩孩冻成一只硬邦邦的狗。需要它醒过来的时候,泡在温水里慢慢解冻就可以了。
包郝说:“我知道!报纸上写过这样的事,美国已经有人愿意被冻起来了,要冻到下下个世纪!冻一天要花好几千美金!”
大家本来十分兴奋,听到这里一下子泄了气,我的天,一天好几千美金,最大的大款也冻不起。
还是小杨阳提出的办法最为切实可行。小杨阳说,既然孩孩已经长得足够大了,为什么不可以提前送到青山村怀娃的家里呢?办“特快专递”,请邮局的叔叔帮忙送过去。等放了暑假,他们再集体坐车到青山村看望孩孩。
梅老师征求肖晓的意见,可不可以用“特快专递”把孩孩提前送走。梅老师说,这也是为孩孩和怀娃好,因为狗小的时候容易亲近人,要是养得太大了,它就会恋着它的旧家,不肯认怀娃那个新家。
肖晓的腿上沉甸甸的。孩孩睡得多香啊,眼睛半睁半闭的,还时不时把小舌头伸出来吧嗒几下,像是做梦吃到了什么好东西。它要是知道自己就快跟大家分别,会不会依然睡得这么香呢?肖晓有点想哭,但是他对自己说:不能哭。他抿了抿嘴,怀着一丝侥幸问:“要是邮局不肯帮我们邮递呢?”
梅老师很有信心:“会肯的,现在不是连鲜花和蛋糕都可以限时专递了吗?”
接下来的一天,全班同学每人捐出一条崭新的红领巾。大家又各捐了一块钱,由细心的林茜茜和祝小娜负责,上街买了一面少先队队旗和一面国旗,包扎成一个漂亮的礼品包,上面写着:安徽淮北青山希望小学收。
男同学从家里带来一些长长短短的木板、钉子、海绵什么的,吭哧吭哧忙乎了一个中午,做成一只勉强看得过去的箱子,预留了出气孔,用来装孩孩。试装的时候,孩孩一开始还挺新奇,站在箱子里四处张望,用爪子开心地挠来挠去,但是很快它就不乐意了,想尽办法地要往外爬,还呜呜地哭,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梅老师说:“走的时候得给它吃一片安定,让它睡上一天一夜。”
去邮局的任务由梅老师亲自完成。她挑了肖晓和马驭做助手。全班同学一直把孩孩送到学校大门外,轮番抱了它,亲吻了它的脑袋,依依惜别。祝小娜和林茜茜的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了,稍稍一哆嗦就要掉下来了。包郝的鼻子也酸酸的。但是大家都很有尊严感,谁也没有当众失态。
他们在邮局碰到了一点小麻烦。当班的年轻小伙子摊着两只手说:“怎么回事啊?怎么可以邮寄一条狗呢?”
梅老师耐心地说:“邮局的承诺不是一切为顾客着想吗?顾客现在有邮寄一条小狗的需要,你们就应该考虑接受。”
“可是……可是……”小伙子龇牙咧嘴,“它它……它是个活的东西啊!”
“那有什么?”马驭发挥能言善辩的特长,“我知道南京有一家邮局还替顾客寄过一个小孩!是特快专递!小孩都能寄,小狗还不能寄?”
小伙子一脸严肃:“那不一样!小孩可以乖乖地跟着邮递员走,小狗怎么行?它既然听不懂人的话,就不可以享受人的待遇。”梅老师不再跟他啰唆,扭身就走,带着肖晓和马驭上楼,找邮局的局长。
局长认真听完了梅老师要求邮寄小狗的原因,又亲自查看了小狗孩孩及装运小狗的箱子,为难了一小会儿,下决心说:“行,为你们办特快专递吧!去淮北不算太远,一片安定足够让小狗睡到目的地了。我可以派一个最负责任的邮递员来办这件事。”他拍拍装有红领巾和国旗、队旗的包,又拍拍装孩孩的小木箱,感动地说,“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啊!送给希望小学的珍贵礼物啊!如果我们做大人的不合作,那就太对不起孩子了。”
他还坚持不肯收他们的邮递费,申明是邮局自愿为“希望工程”服务。他开玩笑说:“要按成本百分之一百收费,恐怕你们的那点班费不够付。”
梅老师下楼之后对肖晓和马驭说:“瞧,人家局长的水平就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