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昭和十四年,秋……
“丁丁丁”
“笃笃笃”
一阵敲击声把秦韵从混沌中唤醒,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定了定神才记起来,“哦,我是死了。”可是不对啊,死了怎还会有这样真实的感觉,伸伸臂蹬蹬腿,四肢完好,运用自如。她心中更加疑惑,自己的四肢不是都被刘蕊打断了么?
忽听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道:“要我说一领芦席卷了丢到乱葬岗也就是了,这小贱人还值得使一副棺材?!”
“别多说了,抬出去找块无主的空地,随便埋了吧!哥儿几个回来喝酒去?”
秦韵一阵头痛,脑袋里忽然涌起无数陌生的记忆。反应了片刻,她终于弄明白,原来自己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只不过机缘巧合,在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云歌身上借尸还魂了。
外面说话的是云家的仆人。方才听到的敲打声便是他们钉棺材的声音。
扶了扶额,有关这具身子的一切,慢慢明了起来。
云歌自幼便不受嫡母张氏待见,只因算命先生有言在先,若是云歌十三之前死了,必会给云家招致灾祸,又因云歌之父云天翔做知州之时,顶头上司便是个庶出的,因此对张氏苛待庶女十分不满,总是给云天翔小鞋穿,为了云天翔的官位,所以才容云歌活到了今年。
前一阵,云天翔丢了官,云家举家搬迁到青城,而云歌也已满了十三岁,张氏便迫不及待的对她下了杀手,一碗砒霜,要了云歌的命。对外却宣称是得了恶疾不治身亡。
正在消化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忽然身子一震,晃悠悠的感觉传来,秦韵猛地醒悟,自己还在棺材里呢!猛可地坐起来,却一头撞在棺材盖上,也顾不得疼,忙伸手敲着棺材板壁,大喊:“快放我出来!我没死!”
抬棺材的几个仆人听到棺材里动静有异,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听清里面少女尖利的嗓音,登时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大叫一声“诈尸了!”扔了抬棺材的杠子,撒腿就跑,有的找地方躲了起来,有的则跑回去给云天翔夫妇送信。
棺材重重落地,秦韵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等身子稳定下来,便咬着牙去顶棺材盖,方才听得清楚,这棺材是个薄皮棺材,听那几下锤头和铁钉的碰击声,棺材盖钉得应该也不会太紧。
几次三番使力,终于把棺材盖推开,伸手搭在棺材帮上,用力一撑,站了起来。
秋风一扫,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在她面前飘过,她微眯了眼眸,抬头看向天空,明亮亮的日头似乎也并不如何刺眼,与世隔绝多久了?她已经忘记太阳的颜色和温暖了……
“啊——”
刺耳的女子尖叫声传来,秦韵——确切地说,是装着秦韵灵魂的云歌,转回头,便看到云天翔夫妻二人面如土色站在垂花门边,几个丫鬟婆子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原来,她所“乘坐”的棺材已经出了垂花门要经由角门出云府了。
抬步出了棺材,云歌垂眸一看,这棺材只不过比纸板略厚一些,也就是这身子单薄,若是再重上十斤八斤,恐怕这棺材一抬起来就要散架,也难怪自己能把棺材盖掀开了。
“啊——”
云歌每向前迈出一步,云天翔等人便会后退一步,同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惊叫。
“鬼啊!”终于有承受不住这般惊吓而瘫倒在地的丫鬟婆子叫出声来。
云天翔两股战战,吓得声音也不连贯了:“三丫头,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啊?”
“快!”张氏最先从惊恐中挣脱出来,伸脚踢了踢身边瘫成一滩烂泥的贴身婆子周氏,“这是诈尸了!快去找一盆黑狗血来!管叫她原形毕露!”
周氏口中答应了,但哪里爬得起来,眼见得云歌越走越近,她不由得哭丧着脸绝望地道:“太太,来不及了……”
张氏抬眸一看,云歌已经到了眼前,吓得心跳如鼓,色厉内荏地道:“小贱人!是我杀的你又如何?你不过是个小小庶女,我杀死你,便如同捏死个臭虫一般!你……你别过来!”
“您抖什么?”云歌唇边扯起嘲讽的弧度,眸光不屑地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既然不怕,发什么抖?”
“我……”张氏双腿几乎都要站不住了,犹自嘴硬,“我才不怕!”这丫头分明已经断了气三日夜,身子都冷硬了,眼前真的是活见鬼了?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让太太失望了,我没死。”云歌抬起头来,眼神冷漠如冰,锐利如刀。非但没死,还要把两世为人所有的债全部讨回来!
“你没死?”张氏听她说自己没死,胆气又壮了起来,只是不肯相信——她下的砒霜足够毒死一头牛,怎么会没死?
“真是对不住,”云歌漠然将目光转向张氏,“阎王爷说我不该夭亡,要我回来和太太好好说道说道。”
她轻轻推开挡路的云天翔,昂首往后面走去,云歌的住处在婢仆们聚居的后罩房。
余悸犹存的众人哪里敢拦挡,非但不敢拦,还纷纷躲避。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云天翔才挺直了腰背,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家之主的威严:“都散了吧!”抬脚就往外书房去了。这事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要去定定神。
张氏狠狠盯着云歌投在地上的影子,直到云歌的身影没入窄巷,才用力踢了周氏一脚:“莫非你买的砒霜是假的?”
周氏的身子还是软的,勉强扶着旁人站了起来,说起来,虽然是张氏主使,可买砒霜、灌药,都是她一手操办,所以云歌还魂,最怕的那个人是她!闻言,忙叫屈:“老奴确实办妥了的,太太也知道,这三天里,三小姐的确是个死人啊!”
张氏沉吟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深觉头痛,一甩袖子:“叫大小姐二小姐到我房里去!你们都散了,各自回去,今日之事,如有半个字泄露出去,可仔细你们的下半截!”
众婢都战战兢兢答应了,唯独和云歌同住一屋的三个三等丫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氏已经回了上房,这里便是周氏最大,她便把满腔惊惧委屈都发泄在了这三个小丫头身上:“嚎什么丧!老娘还没死呢!”
其中一个哭哭啼啼地道:“周奶奶,我们不是哭您!是……三小姐……三小姐到底是个死人还是个活人?她身上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怕啊……”
另两个也忙跟着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