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的确,从清晨到现在罗杰斯满脑子都是案子,他还没顾及到摩尔夫人。而今天,庄园接连发生了两件重大事件,都应该足以使摩尔夫人精神崩溃。罗杰斯正想到这儿,一个工人走过来说道:“罗杰斯先生!摩尔夫人请您去她的卧室。”
来到摩尔夫人的卧室,克洛斯,管家亚金,律师梅普尔以及道森太太母女均围在摩尔夫人身边,医生和护士正在给摩尔夫人打点滴……果然,同罗杰斯料想的一样,摩尔夫人病倒了,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昔日雍容尊贵的神态完全消失了。
大约一刻钟功夫,治疗完毕,医护人员退出了卧室,不一会儿,摩尔夫人睁开双眼,虚弱的问道:“罗杰斯先生在吗?”
罗杰斯忙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夫人,凡事要想开,身体要紧啊!”
摩尔夫人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嗫嚅道:“请先生一定要帮我查到杀死斯塔布的凶手。”
罗杰斯盯着摩尔夫人,立刻感到一阵冰凉从脊背直串头顶,他被激的口舌僵硬说不出话来,因为在摩尔夫人的悲伤里,他没有解读到任何人情的温暖,相反,而是十足的冷酷,亨特的死她只字未提,让人感到竟然不及一只宠物。
结合飞燕草的暗喻,这种冷酷却给罗杰斯提供了一个信息,也就是说亨特与摩尔夫人的亲情里确实有着一层渊源。
罗杰斯叹了口气。瞬间,一种欲鸣不平的强烈心理,让他已不容拖延心头的种种疑虑,于是,他转过头,突然语惊四座的直指乔安娜。
“乔安娜小姐,关于斯塔布的死您应该最有发言权。”
乔安娜一下怔住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眼睛,也随着罗杰斯的发问把目光一起聚向乔安娜。此时的乔安娜仿佛是众矢之的;无处藏身的小鸟,她忙慌乱、磕巴地说道:“罗杰斯先生!您!您是说!怀疑我杀死了斯塔布吗?”
罗杰斯没有回答乔安娜,而是迅速转移话题发问道:“乔安娜小姐,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的男朋友是谁吗?”
“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啊!”此时乔安娜更加慌乱起来,她语无伦次,仿佛在自言自语。
仅此一问,乔安娜的谎言不攻自破了,她讳莫如深的回答,让罗杰斯对亨特遗书中有关爱情的含义得到了确认。
“是吗?乔安娜小姐,您好想像在撒谎,确切的说,您先后爱上了两个人。第一个是亨特,但您最近移情别恋了,您现在又爱上了克洛斯。”罗杰斯柔和地揭穿了乔安娜的谎言。乔安娜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克洛斯,惶惶地低下了头。
“罗杰斯先生,您这么做恐怕不礼貌吧!这可是乔安娜的隐私。再者,乔安娜爱谁,跟斯塔布的死有什么关系呢?”说者有意,听者心虚,罗杰斯揭示了乔安娜的隐私,克洛斯也就顺理成章的原形显现。而他的帮腔也证实了罗杰斯对乔安娜移情别恋的推理,这让罗杰斯愈发感到斯塔布的学舌绝非偶然。
初战告捷,接下来,针对克洛斯的种种疑问,罗杰斯的脑海中,立即大胆的假设了一个合乎情理的事实真相。当然,欲速则不达,他要做的是步步为赢,无懈可击。
“问的好!克洛斯先生!这个话题似乎跟案子没有什么关系。但遗憾的是这个话题恰恰是整个案件的主因,而且您是嫌疑者之一。”罗杰斯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引燃了克洛斯这根导火线。
“罗杰斯先生,您要为您的言语负责,您这是在恶意诽谤!”
“不得无礼!克洛斯!罗杰斯先生是我的客人,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摩尔夫人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充满了威严,克洛斯只好悻悻作罢。
“谢谢您!摩尔夫人!”
罗杰斯礼貌的谢过摩尔夫人继续说道:“夫人说的对,在案子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当然我不能信口雌黄。”
说到这儿,罗杰斯把目光再次落在了乔安娜身上。
“乔安娜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夜是您替母亲在值班吧?而且,大家都知道斯塔布一直是您在负责饲养,您应当是首选的调查对象。昨夜,我与亨特来到庄园,当大厅只有您与我的时候,鹦鹉斯塔布调皮的说道‘我爱你乔安娜,我也爱你克洛斯。’这句看似只是一只鹦鹉的学舌,却泄露了您与克洛斯之间的情人关系。确切的说,您背叛了您和亨特的爱情。”
此时,乔安娜满脸通红,泪眼婆娑,胸脯激烈的起伏着,仿佛隐藏着很多委屈不能倾诉,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罗杰斯不容喘息地紧紧相逼道:“因此,乔安娜小姐,您为了掩盖愧疚与不安,主动替您母亲值班,然后,半夜潜入大厅,杀死了斯塔布。”
罗杰斯说完,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人们的视线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面对众人,罗杰斯已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死斯塔布,我来到它跟前时,它已经垂在吊架下不行了……”乔安娜终于溃堤了,她失声的解释着,急切的想澄清自己。但是她太激动了,声音被哽咽阻止了。
乔安娜的急于辩解,虽未叙述完结,但她的回答给了罗杰斯一个提示,乔安娜半夜的确来过大厅,因为她在替母亲值班,值班室紧挨着大厅,而且值班室的窗户没有玻璃,只蒙了一层窗纱。她起来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听见了大厅里的响动,出房间查看究竟,她说看见鹦鹉斯塔布时已经不行了。
这个“不行了”说明她看见的是斯塔布垂死前的神经抽搐,也说明她来到斯塔布前时有人刚刚实施了犯罪,这样便为假设斯塔布的死因做了铺垫,接下来如何对付乔安娜,对于久经沙场的罗杰斯来说自然有他的攻心之略。
“您半夜来到斯塔布跟前想杀死它,可它已经不行了。是的!我也不希望杀死斯塔布的凶手是漂亮、柔弱的您!乔安娜小姐!而我对斯塔布的尸检结果是扼颈致死,根据常识,一只活蹦乱跳的鹦鹉,在有人实施扼颈时,它会本能的挣扎、尖叫,如此的话,在空荡、寂静的大厅去扼死鹦鹉,完全会惊动他人,为什么整栋别墅竟无人听到动静,您在值班室,值班室的窗户没有玻璃,为什么您没有听到?
其次,对于一只健康富有活力的鹦鹉来说,要想瞬间抓住机敏鹦鹉的头是有难度的。因此,只有和斯塔布非常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在抚摸斯塔布时有机会下手,而和斯塔布亲近的人据我所知,只有您乔安娜小姐、摩尔夫人。
首先,摩尔夫人没有理由去杀死斯塔布,因为斯塔布是她三分之一的财产继承者,可见斯塔布在摩尔夫人心目中是何等重要的位置,排除摩尔夫人,也只有您和斯塔布有着因果渊源,请问您半夜来到斯塔布跟前干什么呢?您说您没有杀死斯塔布,您来到斯塔布跟前时它已经不行了!就死了?令人遗憾的是您的这种说法站不住脚,警察局会认为您是在狡辩!”
罗杰斯故意骇人的提到了警察局,他是把紧张的空气提升到另一个高度,似乎在提醒案子的严重程度。
“不!不!我是起夜!不是想要杀死斯塔布。”乔安娜更加慌乱了,她委屈的争辩道。
“起夜?这么巧?您单单在斯塔布不行了时起夜?”罗杰斯并不为乔安娜的解释所动,他依旧不依不饶。
“罗杰斯先生!您可不能把孩子推向深渊啊!”这时,守候在摩尔夫人床榻边的道森太太也感到了事态的可怖性,她急了,竟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好似是在绝望中哀求,作为乔安娜的母亲,她这是母爱的本能。
“该查的人不查!乔安娜!别中他的圈套,他是在诈你,这是他们这个行业惯用的伎俩,任何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你以前爱亨特,现在爱我,这只能说明亨特不是你理想中的人,他单凭你的爱情抉择就把斯塔布的死横加在你的头上,简直荒谬至极。”
克洛斯再次跳了出来,他急赤白脸地与罗杰斯对峙起来。但他按捺不住的辩解,却无意坦白了与乔安娜的恋爱关系,他不打自招了。
罗杰斯趁机接过话题,反问道:“哦!克洛斯先生!您的意思杀死斯塔布的另有他人?”
“这还用说吗?斯塔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亨特回来时死了,您不觉得蹊跷吗?另外,亨特不是在遗书中写的很清楚吗?他是因为对姑妈遗嘱中财产的分配不满,心怀记恨——嗯!嗯!”
克洛斯眼皮上翻着,连嗯了两声,可见他在极尽收索和想象亨特的劣迹。
“对了!还有,亨特知道乔安娜不爱他了,就卑鄙的用杀死斯塔布的手段报复乔安娜。最后他怕事情败露,又去自杀,也就是向他这种心胸狭隘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来。可是您!罗杰斯先生!一味的揪住乔安娜不放,竟然说我也是嫌疑人之一,却单单不提亨特,真搞不懂您是何用意。”
俗话说,谎言难圆,克洛斯在自己看似合理的争辩中,光嘴上顾痛快了,却忘乎所以的泄露了利用鹦鹉斯塔布的阴谋。这便证实罗杰斯的最初判断,乔安娜的确是移情别恋了。
至此,罗杰斯设计的案情调查程序已完全进入了轨道,现在只需循序渐进即可。
于是,他站了起来对大家说道:“是的!斯塔布早不死晚不死,为什么偏偏在亨特回来时死了呢?克洛斯先生说的对,‘亨特知道乔安娜不爱他了。’杀死斯塔布的凶手也另有他人。现在就让我们也从亨特的遗书中说起吧!
首先,亨特又是怎么知道乔安娜小姐移情别恋的呢?‘结束了!斯塔布告诉我时一切就该结束了。’这是遗书中的第一句话,斯塔布告诉了他什么呢?斯塔布告诉他‘我爱你乔安娜,我也爱你克洛斯。’后来,我与乔安娜小姐进入大厅时,斯塔布重复学说了这句话。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早,有人发现斯塔布死了,当然,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乔安娜小姐害怕背叛爱情的败露,而杀鸟灭口。也可以认为是亨特对财产继承分配的不满以及知道乔安娜小姐不爱他了,而用杀死鹦鹉斯塔布的手段去报复乔安娜小姐。
但事实上不是,这只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罢了,乔安娜您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乔安娜从抽泣中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罗杰斯,茫然的点了点头。这时克洛斯似乎从罗杰斯的言语里察觉了刚才与之争辩的失误,他恼羞成怒、歇斯底里的喊道:“乔安娜!别听他胡言乱语,他是在引诱你。”
罗杰斯笑了起来。这一笑,表面上看好像是在缓解气氛,但人们都觉得他的笑中带有讽刺、嘲笑的喻味。克洛斯的阵线乱了,他嘴上理智而内心浮躁,他犯了自作聪明的错误。因为他对乔安娜的喊叫中可以听出,他在暗示、提醒、阻止乔安娜。说到引诱,这正是罗杰斯笑的含义,而且他要继续添加猛料。
“没错!乔安娜小姐,我是在引诱您,我是想把您从陷阱中拯救出来。我想,您不愿与亨特都无辜的背上杀死斯塔布凶手的黑锅吧?”
单纯的乔安娜为难了,克洛斯是她的意中情人,她相信克洛斯是爱她的,是在替她着想。而罗杰斯是追查凶手的侦探,他一会儿把自己定为凶手,一会儿又说另有他人,她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了,该信谁的了,她六神无主,本能的把目光投向了道森太太。
“罗杰斯先生,您是在追查凶手,没有必要拐弯抹角,摩尔夫人不是说了,您一定要查出真凶吗?”在摩尔夫人床榻边,一直毕恭毕敬的道森太太心领神会的替女儿拿了主意,她表达的很干脆,而且刻意地借用了摩尔夫人的话,机智的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当然也包括摩尔夫人。
此时此刻,房间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屋内的人不禁被变化莫测的所谓真相搅晕头转向,他们还未来的及接受乔安娜是杀死斯塔布的凶手,又被罗杰斯转瞬带入了另一个迷局,当然,这个迷局更引人入胜,更使人好奇与探秘,罗杰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趁热打铁的机会。
“众所周知,斯塔布是庄园财产的继承者之一,如今斯塔布死了,亨特自杀了,三位继承者死了两位,那么克洛斯先生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克洛斯先生!亨特的死应当是您意外的收获,您没想到会这么称心如意吧。惊喜之余,您顺理成章的把斯塔布的死嫁祸在亨特的头上,因为死无对证,您可以堂而皇之地曲解和误导遗书中的内容,这样即保全了自己又博得了乔安娜的芳心,可谓两全其美。
事实上,在此之前,您精心策划了一套借乔安娜的单纯去杀死斯塔布,然后嫁祸给亨特的卑劣计划。”
说到这儿,罗杰斯停顿了下来,他用手捏了捏发干的嗓子,此时,着急听下文的道森太太顾不上卑微的身份,她用摩尔夫人卧室的口杯,给罗杰斯倒了杯水,递给了罗杰斯。而罗杰斯在漫不经心的喝水过程中,他看见亚金管家狠狠的瞪了一眼神情专注的道森太太,而克洛斯不停地的挪动屁股好似坐如针毡。他几欲发话,都被坐在一旁梅普尔律师按住了。
喝完水,罗杰斯继续稳步说道:“让我们回到昨夜的场景,其他人休息了,别墅内只剩下了克洛斯先生、乔安娜小姐,两人端着名贵的法国葡萄酒,情意绵绵的细品着。
这时安德鲁把电话打了进来,克洛斯接了电话,挂机后克洛斯走到正在安顿斯塔布的乔安娜身边,拥住她煽情地说道‘我爱你乔安娜!’‘我也爱你克洛斯’乔安娜是动情的,而克洛斯却不是,他是在让鹦鹉学舌,短暂的亲密后,克洛斯悄声告诉乔安娜,我与亨特来庄园了,接着他找借口回避了。
这时值夜班的道森太太,进入了大厅,乔安娜告之我与亨特来了庄园。等我与亨特来到别墅门口时,出来接我们的是道森太太与乔安娜小姐,当时亨特先我们一步进入了别墅,后来我们三人来到大厅时,亨特不见了,他回房间了。
这一无礼的反常举动,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缺乏教养,现在我才明白,不是!他是听见了一句令他备受打击的话,是鹦鹉斯塔布告诉他‘我爱你乔安娜,我也爱你克洛斯。’人人都知道鹦鹉学舌是不会撒谎的,悲愤之余,亨特愤然离开了大厅。这才是‘结束了,当斯塔布告诉我时,一切都该结束了’的真正含义。
随后,我与道森太太和乔安娜小姐一起进入大厅,道森太太给我收拾房间去了。大厅里只剩下我与乔安娜小姐,这时斯塔布又重复了那句话‘我爱你乔安娜,我也爱你克洛斯。”这句话吓掉了乔安娜手中的酒杯,真可惜了那杯陈年法国葡萄酒。
后来,乔安娜小姐起夜时,看到了即将死去的斯塔布。是谁要杀死斯塔布呢?是您!克洛斯先生!您让斯塔布学舌,就是让亨特知道乔安娜移情别恋爱上了您,起到亨特憎恨乔安娜小姐的作用。而后,您夜深悄悄潜入大厅,拧断了斯塔布的脖颈。这样您杀死斯塔后,您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成亨特杀死斯塔布是在报复乔安娜小姐。”
罗杰斯一气不歇地把经过描述完,克洛斯已听的大汗淋漓,他燥热的解开了衣服上的领口和袖口。罗杰斯看在眼里,直接火上浇油的让克洛斯彻底褪去伪装的外衣,赤裸裸暴露在众人面前。
“众所周知,如果是亨特杀死斯塔布将意味着什么?不但意味着谋杀的罪名,而且将意味着失去继承斯塔布的那份遗产。克洛斯先生!您真的是用心良苦!可谓是一箭双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