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王美人穿着一袭艳红百蝶穿花薄蝉纱衣,头上金雀步摇,珍珠云母翠钿,一身装扮娇媚华贵,已经姗姗走了进来。
锦秀看了她一眼,行了个礼:“给王美人请安。”
王美人站住脚步:“这不是卢司茶吗?放出来了?”
“多谢美人关心。”
锦秀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王美人脸上不觉涌上一阵怒气,停了半晌,才道:“起来吧。”
锦秀站起身来,只是立在一旁,没有答话,王美人自觉有些没趣,过了半晌,才哼了一声:“没看出来啊,关了几天,脾气更加见长了。”
锦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王美人遮掩着左右打量了一下,一脸的傲气:“这里都是皇上的茶叶吗?我还没有看过,今儿倒要见见。”
说着,大摇大摆地坐到椅子上,挥了挥手:“你们拿几瓶茶叶来给我瞧瞧,看皇上平时都用什么,以后到咱们那里去,也好给皇上泡茶的。”
左右宫女答应了一声,就要动手,锦秀连忙喝了一声:“慢!”
宫女们下意识地停住了手,王美人一脸不悦:“怎么着?你还想拦着不成?”
锦秀淡淡地向王美人道:“回美人,这茶叶都是密封的,不净手,用器具,是不准人轻易动的,所以恕奴婢不能从命。”
王美人腾地站了起来,手直指着锦秀:“怎么着?看看茶叶都不行了?什么宝贝东西?你的当个什么官儿,就这样骄横起来!不就是仗着皇上疼爱你几分么?有什么好仗势欺人的?”
锦秀平静地面对着王美人的指责:“奴婢只是按规矩办事,还请美人不要动气。”
“哼,什么规矩!不过就是看我不顺眼罢了。我就今日倒偏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喝令宫女太监们:“只管给我拿来,谅她一个小小的司茶,敢怎么样!就是御茶房,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呢!”
蕙儿和芸香听见这话,在旁边暗笑了一下,只见锦秀向她们使了个眼色,两人忙上前拦住:“奉司茶的命,谁也不许动这里的茶罐。”
“什么!这些小小的丫头也敢和我这么说话了,想必是仗着你们主子的势力了?都给我滚开!”说着又骂:“还不给我拿来?否则,回去都将你们一顿好打!都怕什么?”
众宫女不敢违拗,况且都是眼皮浅的,平日跟着王美人跋扈惯了的,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上来就要拿茶罐,蕙儿和芸香等一边小心翼翼地拦着,生怕碰了罐子,一边不觉和众人纠缠在一起。
“都住手!”锦秀一声呵斥,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都停住了手,锦秀站在当地,冷笑一声道:“这茶室成立之初,可就是有规矩的,谁也不许乱动,你们要是敢这么大胆,可想好了,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们。”
众宫女听见这句话,都有些抽回手去,王美人本来是个不知深浅的,如今仗着皓广宠爱些,自以为能无所不至,况且一向嫉妒锦秀,如今看她如此,更是觉得是和自己过不去,也不想事情的轻重,跨前一步,道:“你吓唬谁?这宫里,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呢,一个小小的茶罐,还动不得了?”
说着,竟然一把扒拉开锦秀,上前就赌气要拿起一个罐子,锦秀真的有些吃惊了,按照规矩,这些茶叶的确是不许动的,否则,都要受罚,此时,她头脑中什么意识都没有,只是想着尽快拦住王美人。
王美人刚要伸手,锦秀下意识忙一抬胳臂,轻轻一挡,说时迟那时快,没等锦秀碰到她,王美人已经伸手抢过一个茶罐,却又“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她早已蛾眉紧蹙,一跤跌在地上!痛苦地哭喊起来!
锦秀虽然没有碰到人,胳膊却被掉落的罐子划了深深一道伤口,鲜血不断地出,一屋子的人都吓得慌乱起来,春芽和秋枫忙上前来替她简单包扎着,跟王美人来的宫女们连忙七手八脚地扶起她,一边口中还不断地呼唤着:“美人,美人,你没事吧?”
锦秀略微怔了一下,她明明记得没有碰到王美人,她却故意自己跌倒,以此来吓唬她,心里一阵怒火,只是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她做戏,没有动。
春芽却已经吓得白了脸,怯生生地走上前来:“司茶,这——这可如何是好?”
锦秀还没说话,王美人早已经大呼小叫地喊了起来:“快,快回皇上去啊,好痛!这个姓卢的小丫头,居然这么对我!”
她身边的宫女答应了一声,还没等去,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太后驾到——”
锦秀听见这话,倒吃了一惊:久已闻得太后深居简出,高卧宫闱之中,今天怎么出来了?
不及多想这些,只见王美人也很快抹抹眼泪,和众人一起跪了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太后没有答话,跪在地下的众人,却分明能感受到凌厉的目光扫射了众人一遍,就是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几乎穿透人心。每个人的心都在砰砰地跳着,等待着太后的发落。
停顿了半晌,一个苍老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终于开口了:“都起来吧。”
“谢太后。”
众人悄悄起身,侍立两侧,谁也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刚才本宫到清宣殿来,离老远就听见这里大呼小叫的,这是什么地方?也容许你们如此放肆撒野?”太后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之凛冽,却叫人心中一紧。
王美人此时倒没有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和张狂掐尖,反而低着头不说话,锦秀睨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跪下回说道:“回太后,王美人要拿茶罐,奴婢按规矩请她不要动,王美人就生了气,强行去抢,奴婢一时着急,上前刚要阻拦,不知道怎么回事,美人自己就摔倒了,所以惊动太后。”
“你撒谎!当着太后你也敢信口雌黄!明明是你将我推倒了,如今却说得这么干净!”王美人立刻站出来,指着锦秀,又向太后跪下:“太后娘娘,请您为臣妾做主啊,谁知卢司茶好大的脾气,上前就推了臣妾一把,如今反而转口诬赖臣妾!”
“美人,当着太后,您也敢说假话!明明是您自己跌倒的,是您诬赖我们司茶,如今还将罪责推到司茶身上!太后不信,问问屋里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春芽在旁边忍不住大声说。
“春芽!在太后面前,不得放肆!是非太后自有公断!”锦秀忙轻声喝了一句,春芽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说。”太后看了一眼屋内众人,道。
秋枫、蕙儿等人此时也都接口说是王美人自己摔倒的,王美人的宫女们却又异口同声,一口咬定是锦秀所推,一时此起彼伏,争论个不停。
“好了!不用说了!卢锦秀,你抬起头来,叫本宫看看你。”
王美人闻言,从底下投过来一丝嫉妒和愤恨的目光,锦秀也有些诧异,却也只得抬起头来,直视着太后的眼睛。
锦秀曾听说,太后今年大约五十左右了,可是看去也就是四十左右年纪,穿着一袭深褐莲纹织金长袍,头上碧玉簪子,珍珠九凤步摇,看去十分简朴,丝毫没有华丽的妆饰。丰满的脸庞,精致的眉目,隐隐透出当年的风韵,尽管保养的很好,只是眼角细细的几道皱纹,还是不经意间透出了一生的饱经风霜。
只是那双眼睛和皓广一模一样,有着洞穿一切的犀利眼神,神态不怒而威,虽然没有什么表情,还是叫人心中一凛。
乍一看到她,太后那平静又深邃的面容,忽然泛起了一丝惊异,波澜隐隐显现,似乎是为了掩饰这异乎寻常的失态,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遮掩着说:“你就是卢锦秀?”
“正是奴婢。”
“你进宫时间不久,名声却是大得很啊,连本宫这不问世事的老婆子,都听到你的大名了,听说你刚进宫就被封为司茶,现在皇上也颇为青睐你啊?”
锦秀忙低声回道:“那是皇上恩德,对奴婢仁厚。”
“你是罪臣之女?”
“是。”
“你父亲是谁?”
“家父前朝吏部侍郎卢见增。”
说完这句话,太后顿时一愣:“你是卢见增的女儿?”
“正是。”
太后平静了一下:“王美人毕竟是天子妃嫔,你竟敢如此大胆,若是不惩治,后宫也难有威信!来人,将卢锦秀带下去,发配冷宫!”
“太后,真的不是奴婢所推。”锦秀刚要继续辩解,太后却不容分说,断喝了一声:“本宫已经说过了,不管如何,你以下犯上,单凭这一点,也应该处置,还要多嘴!”
锦秀顿时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发落,正要抢着说几句话,门口传来了皓广的声音:“母后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