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已经是好几天了吧。黛就这么呆坐在地上,无神地望着阴云笼罩的昏沉天空。
当下正值暖秋,冰原却不为所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她活像个一直无端发脾气的小孩,任性宣泄着着心中的愤恨与不满。
黛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可她没有合眼。她依然相信,那个该死的瞎子一定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傻傻的,却又很帅地冒出来。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乱挖乱掘,谁也不知道这种举动会不会引来新的一轮崩塌,来让本不乐观的情况变得愈加糟糕。
她很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直以来,她的奋斗目标就是帮助墨烛,努力不成为他的拖累。但在她心底深处,早已意识到,至少在最现实的生存斗争上,自己的存在就是一袋包袱。没有她,墨烛或许就不必这么辛苦。没有她,墨烛如今也不会被埋于冰下。
变强的欲望在黛胸中猛烈地燃烧,她不禁攥紧了拳头,银牙紧咬。
“可如果他不在了,我变强又有什么意义?”
高昂的斗志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一直支撑着她保持清醒的源泉在衰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皮似有千斤重,几天不进食的饥饿感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意志。
颤抖着手,她往随身携带的收纳包裹摸去。也许这时候,只有那个才能让我保持清醒吧。然而,她的手还未探进包里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大片如刻刀雕画的皱褶爬上了手背,攀上了肩臂。她感觉到体内的细胞正在极速地老化,凋亡。
之前那样果然太乱来了。
身着蓝白色格子衫的少女就这么歪身倒在了天寒地冻之中,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体温持续下降。鹅毛大雪依旧下着,过不了多久,这美丽却残忍的杀手便会悄无声息地将她埋葬。
我竟然要以老太婆的姿态寿终正寝吗?她最后一丝潜层意识在陡崖边缘摇摇欲坠。所谓的“内结构无限稳定”在能量耗尽之时,原来也是那么的脆弱而可笑。
她忽然又想哭了,却已然没有一点气力,只得一点点闭上了眼。她的眼前黑了。
倏忽,飘落在她身上的雪花散开了,两只手稳稳地将她抱离了冰霜地坟墓。茫茫风雪到这好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纷纷嘟囔着逃开。
“黛老太婆,在这睡着的话会感冒的。”依然那么温和的嗓音。他轻轻地将黛的“能量针筒”从包里取出,晶核在一成不变的白色里延散出一层暖暖的橙黄光晕。避开伤口,他小心翼翼地在她洁白纤细的手臂上打了一针。
精纯的能量从核心抽出,源源不断地涌入黛体内。原本奄奄一息的组织细胞立刻扑了上去,一顿狼吞虎咽、鲸吞蚕食后,竟如初春的绿植,奇迹般地重新焕发出生命力。与此同时,黛皮肤上的皱纹亡命似的淡退,不过几秒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恍若它们未曾出现过。
如此强大的稳定性与再生性,放在任何一片大陆,恐怕都会让那些天天闷在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陷入癫狂。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体内能量好转,黛也悠悠醒来,声音还带些虚弱。
“废话,我什么生存能力。相信我,死不了。”
“不过……为什么你又变裸体了?”
“这……我可以解释。”墨烛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屹立于暴风雪中,好似完全感受不到寒冷,风雪似与他绝缘,均悻悻然绕开了他。
“先问一下,如果我说,我跑到合金门里,发现了一个明亮的实验室,又因为太热把衣服裤子都脱光了,然后一不小心迷路了,最后终于找到通道逃了出来。你信吗?”
“呵呵。”
“好吧,我就知道……不过现在有紧急情况,我们现在先赶回察尔斯,一路上我慢慢与你道来。”墨烛如此说着,头却转向了西南方,紧闭的双眼似乎看着天地交接的无穷远处,眉头微皱。
“走吧。”黛往他温暖厚实的臂弯里缩了缩,低声催促道。
“好。”晃了晃头,墨烛抱着黛往东南面的察尔斯极速掠去,身形尤见轻灵,两个人的体重也不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极浅的脚印,很快被扑上的大雪填平了。
冰岭玉壑,至此,又再度陷入到一片长久的凄清之中。
…………
赫娃群岛上,太阳正沉沉西落,最后几缕深红如血的余光也渐坠入黑暗。这个位于南科勒拉大陆西南海域的群岛,此刻静谧得没有一点声响,寂静得让人心寒。
忽然,有小到大,主岛上传出一阵阵金属撕裂的呻吟声,尖利地直摄心魄。紧随而来的一声爆裂般的巨响,声势若世界战场的开篇巨炮,久久回荡。接连不断的轰然碰撞声密集异常,不时有惨叫与哭喊夹杂其中。
良久,声源停止了震颤,飘荡的余音卷入波澜不惊的大海,就此销声匿迹。主岛已然被熊熊烈火染得赤红,机械的残骸随处可见,地面上一个个令人心悸的凹坑,仿佛述说着方才战斗的激烈与残酷。
在茫茫火海中,一个身影悠然地坐在一面断壁残垣上,视周遭炙热如无物。火光映照下他的身体如圆润质朴的宝玉,光洁得令女人都为之艳羡。棱角分明的脸庞,精致而立体的五官,其貌宛若神祗下凡。然而,他脚边四散的肉块与横流的猩红却给这份完美笼罩上了一蒙邪诡。
他闭着双眸,浓密的睫毛洒下斑驳。嘴唇微微颤动,似在低喃着什么。
“墨……烛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弯弧度。
…………
冰原上,一个身影在疾驰着,以一种在上个时代不可思议的奔跑速度。
“那里面很暖,应该是盛满了某种类似于羊水的液体,我可以很自由地呼吸。”
“那个攻击你的人呢?”
“那个人在外面时很强,至少比我强。可一到里面,他却又好像忽然变弱了,所有攻防都漏洞百出…..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一场恶战啊!”
“你也好久没碰到比你强的人了吧,看你意犹未尽那样。”
“哈哈,毕竟在察尔斯的日子太清闲了。”相信人们如果听到整日与凶兽搏杀的生活算“清闲”的话,都会吐个几升血吧。
“然后呢?你的伤呢?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快吧?”黛瞄了一眼墨烛的肩臂,丝毫找不出任何受过伤的迹象,他的恢复速度虽快,但那不过是皮肤表层与肌肉组织的一些中等偏轻的伤势。对于他口中所说的“直接洞穿”的伤口,是绝无可能在这短短几日恢复的。
“我把他打败了之后,整个小室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那种液体以很快的速度衰减消失,室温也是急转直下。起初我以为是出现了通道,不料寻了一圈却发现门依旧保持着关闭的状态。更诡异的是,那个神秘强者的尸首竟也无迹可寻了。”
“怎么回事?”
“我想,那些鬼东西现在就在我的体内。不,准确的说,就在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