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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立正 §第六节

法庭既不像教室,也不像剧院,准确一点说,法庭更像是一个灵堂,里面弥漫着毁灭和死亡的气息,站在被告席上的人耳朵里灌满了手铐脚镣的声音,法官嘴里吐出的不是文字,而是呼啸的子弹。第一次走进法庭的陈道生,发现法庭里根本就没有昨夜梦里盛开的鲜花,法庭的颜色是深褐色的,像孙大强患肺结核的脸,他看到戴着大盖帽的法官宣布开庭的时候,帽檐下是一种杀人不眨眼的冷酷,他的心被法官的声音提到嗓子眼,喉咙里就如同堵了一块咽不进又吐不出的面疙瘩,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知是在检查脑袋是否完好,还是在摸红线串着的玉兽,脑袋还在,玉兽肯定丢在家里,可怎么也找不到了。

一个戴眼镜的法官宣布将被告人陈小莉押上来,陈道生感觉那声音就跟当年宣布将反革命押到台上一样凶,以陈道生朴素的理解,陈小莉就是再坏,也不至于反革命一样的坏,她才十九岁,还是一个孩子。陈道生手里攥着准备给钟律师的二百块钱,钱在手心里冒汗。

陈小莉被两个年轻的女法警反剪着双手,按着头走上了审判台下的被告席,小莉被卡进难以转身的小牢笼里,两个女法警站在两边面无人色,她们腰间的皮带上别着棕色的枪套,枪套的尾部露出了黑色的手枪枪柄,那是一种随时准备战斗和射击的架势,难道小莉还能跑了?陈道生从感情上难以接受这种你死我活的法庭格局,他欠了欠身子,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他想喊女儿小莉一声,可法官规定在法庭上不许大声喧哗,所以他就将目光死死地盯住女儿,希望女儿能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父母,可陈小莉自从走进法庭,一直就低着的头,眼睛始终盯住脚上的平底布鞋。她不想看到父母的忧伤和绝望,也没有勇气面对心如死灰的父母,她只是默默地流泪,泪水是她在法庭上唯一的表达。

陈道生觉得受审的不是女儿,而是自己,小莉走到这一步,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做父亲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他平时严一点,狠一点,哪怕冒着跟钱家珍离婚的风险,逼着小莉跟自己卖衣服,小莉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想到这,陈道生鼻子一酸,愧疚的泪水夺眶而出。法庭上人不多,记者来了不少,他们津津有味地拍着照片,转动着摄像机镜头,这个案子的传奇性与荒诞性将会通过媒体传播后让整个双河市无聊的茶余饭后充满了生动的刺激。陈道生知道从明天开始,他们一家和76号大院将会颜面丢尽,他们将从报纸电视上走进千家万户,他们等于是被悬挂在市政府广场上的旗杆上示众,要是砍了头示众还好一些,而他们是活丢人。三圣街和76号大院的声名狼藉从这个上午正式开始了。陈道生根本没听清起诉书中说了什么,他听清了出摊的街坊邻居们在这座城市不同角落里绝望的叹气声此起彼伏,他狠狠地抠着自己的脸,想撕掉脸上的皮,皮和肉牢固地纠缠,脸上抠出了几个血印。

起诉书自送达后,就给了钟律师,他没看完第一页,也不敢看完全部的指控,不愿正视,不愿相信,而且确信刘思昌能翻了这个案子,可如今一切都完了,从轻发落的全部希望也只有寄托在坐在辩护席上的钟律师的嘴里,他头顶上每一根枯燥的头发都是陈道生救命的稻草,此刻钟律师光秃的脑门上闪烁的全是智慧之光。

起诉书漫长而尖锐,字字见血,句句剜肉,小莉在起诉书中死有余辜,起诉书最后没有提及小莉坦白从宽的态度,而是强调陈小莉不仅吸毒,而且贩毒,集吸贩于一身,且数量之大,危害之大,罪行极其严重,在指控陈小莉犯流氓卖淫罪时特别提到了致使外商身亡,同时犯了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数罪并罚,当从重判决。法官还没念完,法庭上出现了短暂的骚动,旁听席上议论纷纷,噪杂声淹没了起诉的声音,陈道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专心致志听法官对小莉的指控,当听到小莉犯了三大罪行时,他脸如死灰,汗如雨下。

钱家珍气得骂了起来,“栽脏诬陷,嚼你妈的舌头根子!”她狠狠踢出去一脚,坐在第一排的脚就只能踢向空气中。

法官对旁听席上发出警告,“不许大声喧哗!”

法庭上暂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嘴都关紧了,声音以及想法被锁死在牙齿的后面。审判席的灯光很亮,主审法官用两只手毫无必要地将很端正的大盖帽又正了正,以确保审判的公正是从帽子的端正开始的。当起诉书念完的时候,法官宣布,“下面进行法庭辩论。”

钟律师捋了捋头上几缕方向一致的头发,扣紧蓝色的棉袄最上面的一颗纽扣,干咳几声,将嗓子整理好,准备应战。钟律师首先质疑案件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黑幕,非法的因素在干扰着这个案件的走向,所以这就注定了要把案子不仅要办大,还要办成铁案,钟律师愤怒地吼了起来,“那个全身沾满了工人阶级鲜血的香港资本家孟扶根不仅将陈小莉的父母赶出了工厂大门,而且还要用金钱对他们年少无知的女儿进行色情掠夺,从肉体到精神对一家两代人进行血洗,今天法律还要对一个孤立无助少不更事的年轻女孩进行审判,我想请问检察官,究竟是陈小莉被迫卖身,还是好色的孟扶根用金钱主动勾引陈小莉?在这个案件中,究竟谁是弱者,谁是强者?我想这是不需要辩论的。那么,我想问的是,是弱者陈小莉伤害了孟扶根,还是强者孟扶根毁掉了陈小莉?一个是没有背景的家徒四壁的下岗工人家庭,一个是双河市政府的座上客香港大老板,这种对峙和较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陈小莉必须成为一个罪人。”

公诉人的鼻子很挺,像个外国人,满口却是道地的双河土话,他驳斥钟律师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案件不是两个家庭在打官司,而是检察机关的公诉案件,辩护人带有情感色彩的陈述不仅混淆了诉讼主体,而且显示出了对法律常识的无知,何况辩护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陈小莉不是主动卖淫,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案件背后的黑幕,对于这种无中生有的凭空想象,法庭当然不会予以采纳。”

钟律师突然从包里掏出两份证人证词,包是一个黑乎乎的人造革拉链包,像是三圣街收电费的张二顺用的包,所以坐在旁听席上的陈道生看到钟山树律师掏出证词的动作跟张二顺掏出电费单子是一样的,令他吃惊的是,钟律师怎么还有证据,本来他以为请他到法庭上也就是帮帮腔,相当于吵架时多一条嗓门大的喉咙,没打过官司的陈道生只能这样理解律师。而此时的钟律师胸有成竹地宣读证词,一个是圣保罗夜总会舞女黄娟在证词中说,她与陈小莉在卫生间吸完粉出来时,孟扶根正从男洗手间出来,光线较暗,所以两人撞到了一起,陈小莉说对不起,孟老板见小莉长得漂亮,不但没生气还很高兴,他主动要跟小莉交个朋友,而且当场就要出三千块钱将小莉带走,小莉不同意,孟老板又说给五千,小莉原来还倒过粉,后来被老四控制了,她没钱买粉,瘾上来很痛苦,所以就在五千块钱的引诱下跟孟老板走了。黄娟的证词还证明孟老板经常从夜总会带女孩子去酒店,夜总会的人都知道,小莉从来不卖身,连陪舞陪酒都不干,后来是没钱买粉了,才被孟老板拐走的。

法官问被告席上的陈小莉是不是事实,陈小莉点点头,法官问,“你必须回答是或不是,点头是不行的。”陈小莉低着头声音很低地回答,“是”。

钟律师念完证词后,继续辩护说,“是因为有了孟扶根的金钱引诱,才有了陈小莉的第一次卖身,这足以证明陈小莉不仅没有主动卖淫,而且完全是被动失身,即使在遇到孟扶根时,她也没有卖淫的主观动机。所以说陈小莉的流氓卖淫罪完全不成立,如果要定流氓罪的话,那应该是孟扶根,怎么能把流氓罪的受害人定为流氓罪呢?”

旁听席上居然响起了一阵零乱的掌声,法官喝道,“不许鼓掌!请法警注意将扰乱法庭秩序的人驱逐出去!”旁听席上像被打了一针麻醉药,迅速安静下来。

接着钟律师又开始宣读第二份证词,是皇宫假日酒店贵宾接待厅服务员江珊珊的证词,她在证词中说孟扶根儿子孟遥抵达双河后也住在皇宫假日酒店,那天下午市长在贵宾厅会见了孟遥,当时她在倒水和上水果,她听到孟遥对市长说,如果不严惩凶手,他就将中止与双河机械厂的合资,市长让他不要撤资,凶手一定严查严办,打击犯罪,保护好投资商的利益及人身安全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职责,他将责成公安机关调动最强警力迅速破案。

公诉人对这份证词进行反驳,公诉人认为,市长所说的话完全正确,在没有破案之前,市长代表党和政府完全有权力这样表态,这并不能证明这个案件存在着所谓的背后黑幕,辩护律师的辩解是一种带有情绪色彩和主观臆断的强词夺理,很荒唐,请求法庭不予采信。

钟律师反驳说,尽管当时没有破案,但案件的走向已经被定性了,而且只要破案,当事人就必须对孟扶根流氓淫乱死亡负责,而且必须是有罪的。事实证明,孟扶根死于自己服用了性药,过度兴奋直接诱发心脏病猝死,他的死亡是他自己一手制造的,首先性药是他自己带来的,而且是外国的,其次是他自己本来就患有心脏病,陈小莉既不知道他有病,也不知道他服用了性药,第三就是陈小莉虽然为其有偿色情服务,但相互之间并不购成有效的合同关系,更没有生死攸关的约束,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说是陈小莉走后孟扶根心脏病突发而死,所以陈小莉连一个见证者都算不上,更无从谈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了。

公诉人坚持认为,没有陈小莉的色情服务就不会有孟扶根的服用性药,就不会诱发心脏病,就不会死亡,即便是孟扶根用金钱引诱陈小莉为其进行色情服务,但陈小莉接受了这种引诱,客观上参与并实施了对孟扶根的伤害,所以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成立。钟律师说反驳说,我们不能说一个人买火柴点着汽油将自己烧死了,卖火柴的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卖给了他,所以就要让这个卖火柴的人负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这是很可笑的。

旁听席上发出了很克制的喧哗声,法官没有发出警告。

争论最激烈的是贩卖毒品罪,起诉书认定陈小莉贩卖了六十二包海洛因,每包一克,这是根据陈小莉自己供述而定的。钟律师说口供不能作为证据,我们完全可以认为陈小莉是在一种非正常的审讯手段下被迫招供的,法官问陈小莉有没有刑讯逼供,陈小莉低着头不说话,钟律师说我调查过我的当事人,请听一段录音,钟律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收录机,里面是钟律师与陈小莉的对话,陈小莉在滋滋作响的录音机里说话,声音像是被掺进了滚烫的铁砂子,“一开始他们对我还好,我把在皇宫假日酒店跟孟老板睡觉,还有拿钱,买了老四的粉,都交代了,他们说我态度很老实。后来关进来后让我交代贩卖过多少粉,我说大概有二三十包,他们不相信,就开始用脚踹我肚子,还把我手反背起来往上提,骨头都疼得要断了,夜里的时候,我就说贩了六十二包,要是他们说不够的话,我就还要多说一些,我实在受不了了。”钟律师问陈小莉究竟倒卖过多少包,录音机里的陈小莉说,“我真的不记得了,反正在夜总会里,有时没钱吸了,我就从一个叫焦大头的人那里买一两包卖给舞女们,赚点差价自己吸,我吸粉三个多月时间,卖粉不到一个月,后来被老四甩了,我就跟老四要粉。真的,最多也就二三十包粉。”

法官问陈小莉说的是不是真的,陈小莉低着头说“是真的”。这一次多回答了两个字,多两个字也许会少两年刑,陈小莉是这么想的,但她又不敢再多说了,每个字在此刻都像是子弹一样,只要吐出来,就会伤到人,他爸爸陈道生是第一个中弹倒下的人。陈小莉只是低着头流泪,想哭,又不敢哭,哭同样是危险的。

公诉人拿出了老四的供词,老四说他前后共在小莉手里买过二十多包粉,还有两个舞女证词中说买过小莉六包和八包,其他的证据也就没有了。

钟律师说老四是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诱惑下,为了立功而信口开河乱说的,钟律师又放了一段录音,录音中陈小莉说,老四买了五六包后说她的货太贵了,就自己找到焦大头把她踢开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从此焦大头再也不给她粉了,让她去找老四要货。钟律师放完录音后说,即使按现在公诉方提供的证据看,小莉贩的粉也不过三十四包,而不是六十二包,况且夜总会里每包粉没有一克重,最多只有六至八钱,纯度也没有百分之九十九,掺了许多淀粉,纯度最多只有百分之八十,从小莉那里收缴的几包粉已经被警方检验后证明了这一点。根据以上证据,小莉贩毒总重量是二十七点二克,再扣除百分之二十的纯度,实际贩毒只有二十一点八克,而且她既不是毒袅,也不以此为职业,只是以贩养吸,时间又极短,所以请法庭看在她年少无知和缺少法律意识的背景下,从轻量刑,并驳回公诉方其余两罪的指控。

公诉方最后也作了陈述,他们坚持起诉书的意见就像捍卫他们的名声一样坚定,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证明他们的指控不仅正确而且公平。

法庭在暂时休庭后,合议庭于中午十二点半当庭宣判,法庭驳回公诉方贩毒六十二克的指控,认定陈小莉贩毒二十一点八克,以贩卖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驳回陈小莉不涉及流氓卖淫罪的无罪辩护,认定陈小莉犯流氓卖淫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驳回公诉方对陈小莉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的指控。对陈小莉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二年。

法庭宣判结束后,钟律师满头大汗地站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采访的记者纷纷将话筒和摄像机对准了钟律师,钟律师很有成就感地摸出一支烟点着,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法庭上不给吸烟严重影响到我的反映速度和辩护效率,当然了,一个优秀的律师不是靠香烟熏出来的。”钟律师跟记者玩起了幽默,当问及对这个判决结果如何看时,钟律师一边往外走,一边低下头靠向话筒,生怕声音录不进去,“流氓卖淫罪的定刑是不准确的,但十二年的刑期基本上还是公正的,不过,法庭驳回了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的指控,我的辩护可以打七十分。至于是否上诉,我还要跟我的当事人进行磋商。”

陈道生在宣判完的时候,坐在旁听席上发愣,看到两个女法警给陈小莉当庭戴上手铐,咔嚓一声,陈道生觉得心里被狠狠地捅了一刀,钱家珍捶兄顿足地哭着骂着,“我们没钱打官司,丫头犯了点小错误,就判十二年大牢,遭天杀的,你们衙门黑透了!”

这时候,赵天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拉起陈道生和钱家珍奔向陈小莉,“你们还不对小莉说几句安慰的话?”

他们在法庭侧门边,追上被两个女法警押着的陈小莉,夫妻俩挤进去一人抓住陈小莉的一只袖子,陈小莉低着头不愿抬起来,她只是不停地哭,一个字也不说,钱家珍踢了她一脚,“你这个死丫头,叫你不要出去鬼混,你非不听,家被你冲掉了!”陈小莉还是没抬头,压抑着的抽泣爆裂成尖锐的哭声,小莉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女法警推开钱家珍和陈道生节外生枝的胳膊,架着陈小莉迅速钻进了停在门边的警车里,警车拉响警笛呼啸着向前冲去,陈道生没来得及跟女儿说上一句话,他想从窗子里看到女儿的完整的脸,窗子被封死了,所以他看到的是窗子上面咖啡色的玻璃一片混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陈道生站在法庭外面灿烂的阳光下,看到警车后面冒出一串黑烟,像起诉书中一行行文字一样扎眼,中午的阳光直射在他头顶,他感到了头顶上光芒似箭,整个人被自上而下地刺穿了。

钟律师挣脱了记者的包围,与法庭外面的陈道生夫妇汇合,钟律师很有成就感地说,“我的辩护还满意吧?”还没等到人家满意,钟律师自己先满意了起来,嘴咧开了笑,一嘴被香烟熏黄的牙齿也跟着笑。钱家珍抹着泪说,“判了十二年,满意个屁!”

钟律师如同婚礼上被抢走了新娘一样震惊,脸上刚刚松弛的肌肉突然扭曲着抽搐痉挛,他近乎愤怒地指着钱家珍说,“你换一个律师看看,不判死刑,就是无期,最少也得二十年。贩毒五十克就要枪毙,你懂不懂法?”

陈道生连忙递上香烟,并将二百块钱塞到钟律师手里,“钟律师,你消消气,我心里有数,没有你,这丫头是死定了的。她一个女人家,不懂法律,你不要跟他计较。”

钟律师稀薄的头发在头顶上闪着油腻的光,他很委屈地说,“要不是阿宝讲你们是一个院子里,我才不接这个官司呢。没要你一分钱律师费,交通费和资料费都是我自己垫的。关键的证人都是我去找的,你们都不知道,黄娟和江珊珊一开始都不愿作证,我是送了她们一人一瓶‘蓝星’保湿霜才答应写证词的,两瓶就花了三十多块,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磨破了嘴,跑断了腿,还不就是图个名声,图个伸张正义,为穷人做点善事。做人要讲良心。”

陈道生说,“对不起你,钟律师,我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钟律师眼圈子有些红了,“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是弱者,活着就是被人欺负的,但我们弱者不能欺负弱者。”

赵天军似乎被感动了,他拉着钟律师的手说,“走,中午我请你喝酒!”

钟律师说,“这不是个喝酒的气氛,算了吧!”

说着钟律师就走下台阶,亦步亦趋地走远了,阳光包围着他有些佝偻的身腰,臃肿的棉袄空落落地悬挂在干瘦的骨架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钱家珍对着赵天军嘟哝着,“小莉被判了这么长,还请他酒喝,给他喝老鼠药差不多。”

陈道生看了钱家珍一眼,灰紫的嘴唇上下颤了颤,没说话。要是有老鼠药,他真想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