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刚抬起的腿又不甘愿的跪了下去。低垂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跪在自己敌人面前,她自然是心内极不舒服,加上刚刚被那侍卫怒斥,海棠感觉倍加羞辱。不甘又怨恨,但现在又不得不向穆子玉示弱,在对穆子玉的那份嫉妒愤恨上,现在又加了重重一笔。海棠心内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穆子玉,我会千百倍的让你尝到今天我所尝到的滋味!
“既是如此,问海棠是再好不过了。这府中共有多少女婢?”
“回娘娘,算上绣房的一百七十五人,一共是两百三十五人。”
“哦?这个绣房是做什么的?为何要特意分开算?”
穆子玉接过清荷递过来的莲心茶,慢慢品着。其实她只是找借口让这些人多跪跪,杀杀他们的锐气。虽然她不想做个让人害怕的主子,但也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就是个任人捏的软柿子。
王府里实际用得到的女婢只不过三十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府内的仆妇。这绣房的一百七十五人其实不算是王府的家奴。这一百多人为何会在王府里,这还要从这绣房说起。
话说君诺初来侑州时,见侑州城河道广布,水资源充足,于是开始大力推广扶植蚕桑和渔业。经过几年的努力,成效显著,侑州城也成了嘉元帝国供应生丝的重要地区。后来君诺觉得将生丝运往各省或者直接出口外国所得的利润并不是很高,于是就想将生丝加工之后再出产。于是君诺从国都带回一批善于织布的人,在侑州城内开设学堂教授城中的妇女们。再后来见城内的绣品利润很高,货源供不应求,于是又全国网罗刺绣高手,在侑王府内辟了一处闲置的园子,成立绣房,开始教授刺绣工艺。
侑州的百姓们对侑王敬仰爱戴无比,城内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小户人家的姑娘们全都梦想着能够嫁给侑王,听说绣房的事情便都争相报名参加,最后甚至到了一个绣女名额千金难求的地步。绣房俨然成了众美女们暗自较量勾心斗角的地方,不过好在也因此形成了良性竞争,侑州的绣品现在已经是整个嘉元帝国及周边国家最有名的高价商品,在侑州的经济收入里面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各位都免礼吧。”穆子玉还是心软,众人只不过跪了四五分钟她就先看不过去了。
“谢娘娘。”
“两个月后绣房就会迁出侑王府,到时诸位便不再是侑王府的婢女了。想要现在离开的就去管事的人那里报个名就好。”
穆子玉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惊。这绣房就是这些女人们唯一能够进到侑王府,能够有可能与侑王接触的地方。王妃竟如此性妒,竟然要将绣房迁出!下面的女婢们纷纷小声抱怨起来。
穆子玉也不怪她们无礼,慢慢品着茶等她们安静下来。过了片刻,众人见王妃不说话,也都自知越了礼,纷纷都自觉闭了嘴,整个大厅内又变得鸦雀无声。
“你们好好想想,报名的日期截止到两天后的午时。”
晓岚不解的扯扯清荷的衣角悄声问:“清荷,为什么是两天后?”
“三日后王爷回府。”
“今日就先如此了,两天之后的午时各位再来这里吧。”穆子玉说着起身朝珠帘后面走,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女婢。
“啊,对了!”穆子玉刚走到珠帘旁,又回身说到,“若是两日后不愿离开的人,就要一直在府里做到绣房迁出的那天,也就是要再在府里做三个月哦!”说完穆子玉狡黠一笑,掀帘走人了。
此刻连海棠也猜不透这位王妃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原来自己竟然被这女人的伪装给骗到,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出去!你这穷酸书生!还以为你是大爷啊!”
东大门的前街上,一家字画古玩的店前,两个身强力壮的店小二模样的人架着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往店外的街上一扔,末了还拍拍手,一脸的嫌弃。
书生摔在地上,指着那两个人大骂:“你这满身铜臭之气的奸商!你们这两只为虎作伥的恶鬼!”
“我呸!”一名店小二从店里拿了个包裹朝那书生身上一仍,朝书生啐了一口,“我说李先生,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就去考秋闱啊!都考了那么多次了,哪次中了?真是猴子学人耍,真是笑死个人了!你那破扇子给你钱都算不错了,还嫌少!拿回家当饭吃去吧!以后都别想让我们掌柜的收你的扇子了!”
“你、你、你……”那书生气的不知说什么好,恐怕是肚里没什么骂人的词,一时词穷了。半天才憋得脸通红,指着那嘴脸丑恶的小二说了一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哎,翁主,前面那么多人干嘛的?我们去看看吧!”
此时均是英俊小生打扮的三个少年正是穆子玉主仆三人。因为闲来无事,穆子玉提议出来逛街,于是三人便换装偷偷溜出来了。
“人那么多不安全,还是……唉……”清荷阻止的话还没说完,晓岚已经拉着穆子玉钻到人群中去了。
众人纷纷劝说那书生:“李夫子,还是先回去吧,不要跟他们吵了,吵也没用。”
想到自己扇子没卖出去,李秀才心内无比沉重。实在太过气愤了,也知道自己吵也没用。李秀才只得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收拾地上散落的包袱。
那包袱里面全是折扇,穆子玉捡起落到自己脚边的一把折扇,打开来看,上面什么都没有,是还未题字留画的白扇。
“多谢兄台。”
李秀才走到穆子玉面前行了个儒生礼,伸手示意穆子玉将扇子给他。
穆子玉微笑着双手将扇子递还,顺便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这书生看样子跟君诺差不多年纪,一脸的菜色,手无缚鸡之力又一脸的老实样,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主。身上的衣服虽旧,领口袖口全都是磨损,但是却很干净。李秀才一脸的沮丧模样,眼皮耷拉着,连眼前的人看都没看是谁,收了扇子又有礼的道了谢转身就走。
“这位兄长!”
穆子玉追上去,李秀才缓缓转身,见一名容貌出色,衣着富贵小公子正朝他走来。这小公子个头虽小,倒是器宇不凡,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书童也是眉清目秀,仿佛年画里的仙童一样。李秀才知道对方身份定然不凡,心里有些诚惶诚恐。
“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哦,”穆子玉朝他行了礼,满脸微笑的问“兄长是学堂里面的教书先生吗?刚刚小弟听他们叫你夫子,所以才冒昧一问。”
“小生不才,是在这城西教书。不知道公子……”
“啊,小弟没什么事,只是想……”穆子玉看了看秀才手中的折扇,灵机一动道,“小弟只是觉得兄长的折扇做的还不错,不知道兄长家里可还有折扇?若是可以的话,小弟想要买下来。”
“你要买?”
“嗯。是的,我要买。”穆子玉见秀才一下亮起来的眼睛,脸上的笑更加的亲切了。很显然这书生是身陷窘境,穆子玉对这城中的书院感到好奇,所以才借此接近他。
“真是太好了!”秀才搓搓手,显然是很惊喜,“我家里还有很多,若是公子您不嫌弃的话,给小生留个地址,小生这就回去取了送到您府上!”
“啊,这倒不必,”穆子玉笑的和煦真诚,“小弟今天难得出门游玩,反正闲来无事,倒不如就随兄长去取好了。”
“好、好,那……”秀才倒无半点疑心,还担心起来眼前的贵公子是否要租辆车什么的,只可惜自己身无分文,只能满脸羞窘的说道,“路有点远,公子您是不是要……”
“没关系,走着去正好可以锻炼身体。再说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正适合徒步游玩啊。”
秀才这才眉开眼笑:“那就辛苦公子了。”
穆子玉跟这书生一同往城西走,两人边走边聊,倒也聊得融洽。交谈中穆子玉知道这书生姓李,叫李誉罄,家住在城西的清水街,本来家里还算是有些财产的富户,只是后来经商的父亲过世之后,李誉罄不善商道,家道便中落了。后来他在清水街开了一家明德书院,书院里面收的都是附近的孩子。因为那些孩子家贫读不起书,所以李誉罄收取的束脩很少,甚是是不收的。现在李家越来越贫穷,书院都要支撑不下去了,李誉罄便只好在授业之余和孩子们一起做纸扇卖钱,以维持书院的开销。今天在街上被人羞辱便是因为那家店将价格压得极低,李秀才一时气不过跟老板吵了两句,结果就被撵出来了。
穆子玉听了之后,对眼前这个落魄书生打心里尊敬起来。
“刚刚听他们叫你秀才,李先生既然是秀才,为何不去参加春闱?若是能够金榜题名,这些问题倒是很容易解决了。
嘉元帝国的官员选拔一部分是采用察举制,还有就是跟科举一样三年一试,也称作秋闱。秋闱过后便被举荐到上级,由上级审查考核之后在参加一次春闱,春闱之后便会根据能力被委派工作。
“说来实在惭愧,”李秀才脸上有些窘迫,“他们称小生秀才是因为之前家父在世时一直说要我去考秋闱,说我天生是个秀才的料,只可惜我考了三次全都没有中,于是别人就拿这戏言打趣我。时间久了大家就不叫我名字了,都叫我李秀才。”
“这样啊。听兄长谈吐却是不凡,为何不再去试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