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空气潮湿，夜晚温度较低，土炕加热后，被褥干燥，盖起来很舒服。虽然土炕有些硬，但还能接受的。这一宿万隆睡得极香，也许是心情非常好的原故。

一睁开眼来，天刚有些蒙蒙亮，想再睡一会儿，大公鸡也不会答应。不如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来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呼吸一下乡村炊烟混合着青草味道的空气。远离城市的喧闹，独自享受着露出半边脸的日出，晨光、田野、炊烟、嘈杂忙碌的家禽，所有周围的一切令人畅快无比，这就是回归自然的感觉。

“万隆起得真早！”云姨朴实热情的声音，从仓房中传来，只见她手中握着几只红皮鸡蛋，想来是早餐用的。

“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万隆面带微笑的回答。

“早饭一会儿就好。”厨房里传出柴火的噼啪声，她转身进入厨房，再多一句话都没有，这就是乡下人纯朴的特质，万隆不但喜欢这里的人，而且更喜欢这种田园般的生活。

老师将早饭送到父亲的屋里，然后回到餐桌，云姨拿给万隆一个煮鸡蛋，热情地说：“多吃点，别客气，知道家门了，以后常来玩儿。待会儿，我送你们到车站去。”

“不用了，我们还要……”老师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万隆，意思让他不要说了，赶紧接过话来，“我们……还要去山神庙看看，然后就直接走了，你还要照顾父亲，就不用送了。”老师的语气有些慌张。

“嗯！也好。”云姨有些失望的说。

万隆心中奇怪，为什么要瞒着云姨，不让她知道我们要去灵云山的事。但转念一想，老师肯定有他的理由，也就没再多问。

早饭后，老师和万隆告别了家人，向山里走去。云姨目送着他们走远，才依依不舍地回去。还没等万隆说话，老师先开口说道：“灵云山山势险要，如果让我妹子知道咱们要去灵云山，她一定会反对，所以干脆不告诉她，免得麻烦。”

万隆觉得老师说得也对，随口应了一声，继续赶路。山路不是很陡，石头台阶磨得光滑锃亮，看样子上山拜庙的人很多。山道两边灌木丛生、绿树成荫，几乎蔽日，山里空气清爽，透彻心肺。

老师有些气喘地说：“这山中负氧离子很高，常年生活在这儿一定长寿。”万隆看着老师，汗水洇湿了他的衣领。

“上大学……之前，我来回跑两趟……也没什么问题，现在不行了。”老师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万隆递给老师一瓶水，老师咕咚咕咚喝进了大半瓶，又接过万隆的毛巾擦了擦汗，万隆见老师辛苦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村民和游客上山拜神，老师得意的说：“这里的佛爷很灵，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拜神，主要是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收。也有求平安的，虽然庙宇不大，但香火很旺。”

他们来到了半山腰的山神庙，老师问万隆去不去拜神，万隆摇摇头说在外面休息，老师嗯了一声，自己进去拜神了。万隆坐在庙前古松下的石椅上休息，树枝头上缀满了红色的祈求符和祝福风铃，在微风的吹拂下铃声悦耳动听。庙前的巨大香炉里烟雾缭绕，阵阵香烟四处弥散。

一位老妇人走到万隆面前兜售拜神香，万隆推辞不要，而那老妇苦苦纠缠，说什么都不走，她看出万隆是外地人，非要让他买一柱香不可。正在尴尬之时，老师赶了出来，替万隆解了围，“我们刚拜完神，谢谢了！”老师笑嘻嘻地拉起万隆避开老妇人继续上行。

在往山上走，山道变得狭窄崎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老师说：“万隆，小心点儿！这段山路有些陡，平时这里没有什么人来的，常来的都是一些靠采蘑菇、挖山野菜和偷猎为生的人。一会儿，到了山顶的观景台，就可以一览无遗周围的美景了。”老师喘着粗气，虽有些疲惫，但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知道了！您也小心点！”话音刚落，万隆脚下一滑，眼瞅着就要摔下路旁陡峭的林中，老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道：“当心！”

万隆在老师的搀扶下恢复了平衡，自己也被吓得心脏狂跳，“没事。谢谢！”

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们终于疲惫不堪、汗流浃背地爬到了观景台。老师大口大口地喘息，用毛巾擦拭着水洗一般的脑袋，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终于……到了。”

万隆站在观景台的护栏边，眺望那山峦起伏，峰峦叠障的绿色海洋，被汗水洇湿的头发和衣服随风飘荡。蓝天白云近在咫尺，好似触手可及。广阔的视野没有任何遮挡，耳中只有风的呼啸声，站在涯边展开双臂，有一种鸟儿在空中翱翔的感觉。

欣赏完群山的美景后，老师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从这边走下山，是去往灵云山的路。”

“这就是下山的路？如果那也算路的话！”万隆心想。

其实，这山路就是一条树间平整的土道，只能容一人通过。他们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走去。

万隆观察着四周，问道：“老师，山里好像没有什么动物？”

老师叹息一声，“这座山已没什么动物了，因为人类过度开发资源，破坏环境，已牺牲生态平衡为代价发展经济，所以动物们都逃到深山里去了。你看！那里大片的树林被偷伐了，那个系红布条的草枝，就是偷猎人布下的陷阱，你以后碰到了也要小心些！大前年，镇机构还在山的南面截流筑坝，建立了水电站，虽说村里通电是件好事，但毕竟破坏了原本的生态环境。”

老师突然痛恨地说：“最可恨的要数那些偷猎的人！对了！你看前天报纸了吗？”万隆摇了摇头，老师继续说道：“前天报纸说，广东一带破获了一起特大的偷猎案，解救了两千多只穿山甲。”老师哀叹一声，“人类是最残忍的生物，几乎什么都吃，仗着自己是高级生物，就涂炭其他生灵！”老师怒眉斜挑，怒哼了一声，“要是地球被外星人入侵，那人类就会打着维护正义和生存的旗号反击，只可惜其他生物不会说话，没有人类智慧，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总之，山里的人多了，动物们就越来越少喽！悲哀呀！”

老师忽然又来了精神，“不过，灵云山那里的动物可多了！”老师面带惧色，胆怯地说：“咱们真不该……”话说了一半，突然止住，知道自己想法不对，便提高了嗓门，喊道：“为了我们的采妮……我们应该……冒点险的。”老师嘿嘿一笑，继续往山下走去。

其实，万隆心里很愧疚，本来不应该让老师冒险的，但是自己又找不着路，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万隆坚定地说：“老师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老师没有回答，注意力都集中到脚下的路上，没有留意万隆说什么。

他们磕磕绊绊地走出了大山，衣服划出了口子，皮肤多处擦伤。好不容易来到一块四周环山的开阔地，老师像一滩烂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们先歇一歇，前面……前面就是灵云山了。”老师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灵云山！”万隆放眼望去，好美的绿水青山。茂密苍翠的树冠布满山体，像少女美丽的披发。山腰间洁白的水雾缓缓流动，好似天上仙境一般。一股清澈的山泉从突兀的石崖上天女散花般飞泻下来，奏出美妙的低吟，几经波折的涓涓溪流，汇入山下清澈碧绿的湖水中，荡起片片涟漪，四周水草丰盈，随波荡漾。一群鸟儿在树林间穿梭往复，时隐时现，清脆的啁啾声回荡在山谷林间。

休息了一会儿，老师和万隆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老师看了看手表，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伸了一个懒腰，说道：“走，我们继续去征服灵云山！灵云山不是很高，又不陡，爬起来容易些。但是要注意，这里蛇很多，山上还有狼。”老师表情郑重而又严肃。

“不过，白天狼很少伤人，我们每人找一个棒子防身吧！如果看见蛇，千万不要惊慌逃跑，行动要缓慢，它就不会发现你了。”老师捡了一根粗棒子给万隆，自己也找了一根。

万隆接过棒子，说了一声谢谢，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发生危险，因为他会让这些动物温顺得像小猫一样，这种能力老师当然不知道，但是心里还是十分感激老师的提醒。

一路上，老师左顾右盼十分醒觉，两只手交替着握着棒子，停停走走，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老师不停的搔弄着满是尘土和细枝条的头发，再配上两天没刮的胡子，现在看起来就像乞丐的标准造型，万隆看着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老师瞪大了眼球，神经兮兮的喊道。

“没……没什么，嗓子有点痒。”万隆假装的轻咳了两声。

“啊！吓了我一跳。真是奇怪，今天动物们都放假了，还是参加动物大会去了？连一条蛇的影子都没见着！”老师一头雾水的自言自语。

万隆心中暗笑，虽说老师没有任何发现，但他却能听得见远处草丛中的沙沙声和动物奔跑的呼啸声。万隆利用与动物的沟通能力，让它们不要靠近，以免老师受惊。

他们爬到半山腰，沿着山腰小路绕行到灵云山的背面，老师说：“万隆，这山崖叫刀斩崖，崖壁的角度和形状好像刀劈出来似的，不知有多少采药人葬身谷底！”

万隆走向崖边，俯视山谷。山涧下雾气缭绕，深不见底，隐约听见淙淙的流水声。他又望向山峰的崖壁，确实直上直下陡峭非常，星星点点的杂草向外探着头。

“万隆你看！‘赤木罕’参果！”老师指着山崖大声喊叫：“在那条崖缝间，红色的，看到了没有？”老师兴奋的像个孩子。

万隆顺着老师指点的方向望去，高兴地说：“看见了！”

“你可要考虑清楚，会很危险的。”老师看着悬崖，声音有些颤抖。

万隆深呼吸一口气，镇静道：“没事的，我会小心。”

万隆查看了一下四周环境，选好了攀岩的位置，从背包中拿出一捆细细的保险绳，熟练地系在腰间，戴上手套，开始活动筋骨。

“万隆，你会攀岩？”老师惊讶地问。

“是，我以前学过。”老师本想再劝说一番，但是看样子也无济于事。老师帮他整理着随身物品，并将另一头绳索系在树上。

万隆用力的拉了拉绳索，检查了绳索的可靠性，正准备开始攀爬时，老师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尽力就行，不要太勉强。”万隆感觉老师眼眶有些湿润。

“没事，您放心。”这两日的相触，拉近了他们彼此的距离。

老师嗯了一声，还是依依不舍的抓着他的胳膊，没有放开的意思，有点像生死离别的感觉。万隆握住老师的手，微笑着将他推开。

万隆走到崖边，抬头看着远处那“红色的希望之果”，缓缓地向老师转去，平静地说道：“如果……如果我不能回来，请替我向采妮说声对不起，代我常去看看她。”万隆的声音出奇的平静，面无表情。

老师心有不忍地向前走了两步，无奈的点点头，苦涩的笑着说：“隆，你一定要回来，我们等着你！”言下之意也加上了采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