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侯爷府近一年,仅面见祖父两次。
岁岁拜月,今又拜月。真是异事,新年也不见如此兴师动众,拜月节倒是热闹。自夷姬前番尽力出言相助,我和她有些许交好,她告诉我祖父重视拜月节实乃因祭月月出皎兮清气最盛,离天人合一境界最近。
全侯府都在准备拜月节事宜,各个院落都摆满菊盆,粉色,杂色,白色,争奇斗艳,馥郁的香味冷冽而雅致。我院子外是紫色的,蹲下身发现菊花和荷花味道一样,冷冽让人心安。
恰逢拜月节,祖母决定为我举办接风家宴,也凑了个月圆人团圆的意思。从未谋面外地就职的二舅也告假回转。
晚上吃饭众人都兴致颇高,侯爷仁慈额外赏些钱物和果子给奴仆,有些没当值的仆人还告假回家了。
大舅长得庞硕,一脸福相却很世故的模样,自来侯府,便未对我半句额外关照的话,失落异常。
安夫人说了一番应景和引见我的场面话,我主动提出弹琴助兴,拿出素锦,心中默念道:“母上大人保佑,玄情非得已。”
我想此琴为母上心爱之物,若祖父知情,听到琴声定会察出其中质问和哀伤之意。谁知他全无反应,倒是旁边那女子一句话倒让我振奋不少,我细细端详,那说话的女子却不知去何处了,夜色朦胧,女子侧影苗条却没看清面目,只是这声音似曾相识。
从拜月节上众人看我操琴时惊艳的目光看来,我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像母上大人如此貌若天人却也不得善终,美貌对女人而言,许是珠玉许是砒霜。琴弹完我就抱着素锦离开,无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若人做到对自己的美,聪明,善良,完全不自知,才显贵重,一旦自知,品阶便自动下降一个层次,若栀子花不知道自己有多香,兰花不知道自己有多幽静。天分,天性,从不需要多余牵强解释。”若这句话成立,还好,我剩一份贵重,
男子们吟诗的吟诗,其它女眷相互之前熟络的都约着乞巧去了,笑声连连,唯有我越是热闹却越是觉得寂寥。想想许是自然,半路夫妻尚且不如接发夫妻情深,更遑论一个半路出家的外戚呢?有谁会知我疼去?再加上我不主动热络的性子,孤独是唯一结果。若非对这个拜月节做个评价,只能说很糟糕,一路走来,我终归是个过客。
星子明灭摇摇欲坠,月色如霜。款步轻移至一个角落,微微的湿意笼了全身。本是如花的美眷,烂漫的年华,却不敌这心里的寂寥。欲赏月也,月不可赏,因而窥云,云不可见,因而观心,云月无心为难人,轻重均停,动人心思无纤痕。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恨双亲抛下我一人于这世间孤立无援,形单影只,故乡非故乡,新家冷若霜。无比思念爹和母上,不知你们如今在哪?是在忘川徘徊还是已然转世为人?
半思半愁之间,仿佛听到水面拨桨的哗哗声,还有悠长的古琴声,又好像闻到了一股苦涩而甘甜的清香。隐隐约约有个侧脸俊朗的人在远处对我说着什么,我去寻他,穿过一片白茫茫的雪海,白梅吐着鲜红的蕊,越过一片银蓝光泽的湖泊,湖泊里蓝莲绽放,踏过一片青青的草地,草地野花美的如婴儿眼。最后独自一人站在一片云海,云海翻腾,阳光半漏,我的影子寂寞无依。心中一个声音对我说,你既然踏出去,便再无回头的路。
这夜, 心一阵阵抽痛,半截身子懒散僵硬,一种百转千回缠绵悱恻且忧且失落的感觉如一条无形的线束缚着我。醒来,唯见黑夜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