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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 第三节 爱与痛的边缘

20.

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

光线靓丽的背后,你们看到的是虚伪丑恶的心灵,但是你们没有看到的,是残忍黑暗的过去。黑暗中独自安静哭泣的脸,以及害怕受伤的表情,这些你们都不曾想象到过。

没有人天生是邪恶的。

千银小区里一栋楼的五楼上,满屋子灯火通明。

叶一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毫无生气的脸。开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新闻,某某国家地震死掉了很多人,社会各界纷纷伸出友爱之手。

秦语放学回到家,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吼起来。

“妈!谁叫你又把所有的灯都开着了!”愤怒加上心疼的表情,混杂在她那张清秀的脸上。

叶一梅动也没动,哭丧着脸说:“怕你爸爸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我们在家……”说完忍不住掩面。

秦语“啪”的一声甩下书包,冲进客厅对着妈妈喊:“说了多少遍了!那个男人!不会回来了!他不是说爱的是姓钟的的那个*么!不会回来了!”秦语撕心裂肺地吼着,滚烫的眼泪在发红的眼眶里打转。

刺眼的灯光从头顶垂直打下来,看不见彼此的影子。叶一梅的眼泪瞬间爆发出来,微胖的身躯轻轻地抖动着。

心痛的感觉,像是一枚钉子,硬生生地钉入眼眶。秦语的心激动得快要爆炸,邪恶的念头不止一遍地在脑海里疯狂表演。

恨不得那个背叛家庭的男人死。

恨不得那个男人与姓钟的*一起去死。

疯狂的想法像是在心底滋生的邪恶藤蔓,沿着秦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点一点成长起来。

记不清哭了多久之后,秦语慢慢地走到母亲身边,用力地抱紧了她。

窗外逐渐暗淡下去的灯光,全世界都开始沉睡。秦语用力地抱着,用仅剩的那点真实的温暖心疼着这个养育她多年的女人。

很久之后,秦语躺在床上,始终不能合眼。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上了,呼呼啦啦的空调不断地往外吐着冷气。

回忆在黑暗里滋生,秦语安静地流着眼泪。

记忆里小的时候父母的关系没有现在坏,至少自己看不出问题。直到小学快毕业,在自己即将记事的年纪,父母的关系跌入了低点。无休止的争吵,冷战,父亲越来越频繁的夜不归宿。所有争论的话题都在“外遇”这个令人发指的词语上。

父亲的外遇,母亲的悲哀。

叶一梅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就这样被背叛了。她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任何信息,甚至是长相或者年龄。从一开始的愤怒,然后乞求,到现在的无尽的悲伤,叶一梅已经身心俱疲。

就在这样破碎的家庭里长大的秦语,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有心机。

直到初中的某一天,她在爸爸的一本日记里,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

竟然是同班同学季末的妈妈。

秦语无法原谅。很可能她一生都无法原谅。

回忆像是一种诀别,悲哀的是死的时候还在痛苦。秦语挣扎着从回忆里逃离出来,擦干了满脸冰冷掉的眼泪。

泪痕消散在黑暗的空气中,包裹着那颗受伤邪恶的心,一起跌进暗不见光的深渊。

21.

久未放晴的天空,在很多天之后露出了笑容。在越来越接近秋天的时候,阳光倾泻流淌,温暖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此刻七班门口的站着的男生,美好的像是九月难得一见的朝阳。

经过上次看到他与季末站在一起之后,秦语特地去打听了他们的事。江清晨是从小和季末一起长大的,但是初中的时候转学去了外地。现在回来了。

“找季末吧。”秦语微笑着走过去,朝江清晨挥了挥手。

清晨伸着脖子往教室里打探了一下,没有见到季末的影子。中午吃饭的时间,教室里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清晨看了看秦语,礼貌性地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夏纪刚走到门口,清晨一把抓住他,问:“看见季末了么?”夏纪往里面看了看,然后转身对清晨说:“可能上厕所。你等一下吧。”

被冷落在一旁的秦语,无奈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脸上是失望的表情。

清晨靠在墙上,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甚至有些热。过了一会看见季末从厕所的方向走过了,于是兴奋地走上去,扬扬手里的那张纸说:“嘿,末。看,广播室编辑的报名表。你不是要的么。”

“是啊,你怎么弄到的?”季末高兴地说。

清晨趾高气昂地挺起胸膛,假假地摆了个pose,说:“当然是出卖色相了,嘿嘿。”

季末无语地摇了摇头,随口接了一句:“还没夏纪帅呢。”

清晨原本自信的姿势僵硬在那里,夸张地哭丧着脸,委屈地说:“真的么,呜呜。”

“好啦,你最帅。”季末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高兴地笑笑,“谢谢你了,我就是要去广播室呢。”

清晨“嘿嘿”地笑了两声,说:“谢什么,青梅竹马的。哦,你填一下交到广播室,然后等通知吧。”完了还不忘鼓励一句,“你一定行。”

季末“嗯”地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前面那句“青梅竹马的”,于是又诡异地看着清晨。

天空是干净的湛蓝色,几块洁白的云朵堆在上面,果然还是天晴了呢。

其实季末还是很高兴的。

22.

并不算太大的一间教室里,熙熙攘攘站着很多人。靠窗的地方有四张并在一起的办公桌,桌上放着几个话筒,还有一些凌乱的演讲草稿。

教室的中间坐着两个老师,其中的一个拿着笔记录着什么,另一个手舞足蹈地指挥着。

“一个一个来,你,对。就你,来,读一段。”指挥的老师熟练地指着一个学生说。

被点到的学生接过一张草稿开始演讲起来。

其余的学生站成一字型队伍,夏纪排在后几个,几乎快要站到了教室外面。

前面的秦语时不时地转过身来对夏纪说着什么。他们是一起来面试播音员的。

“不知道能不能过呢,有点紧张。”秦语捂着胸口做出害怕的动作,回头对夏纪轻声说。

“没事,应该不难。”夏纪回应着。

季末拿着填好的报名表走到广播室。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长长的面试的队伍。在队伍的最后,看见了此刻正在交头接耳的夏纪和秦语。

季末的心莫名其妙地失望地沉了一下。她想从前门进去的,可是转了几下手柄都没有开开。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后门。

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秦语迅速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咦,季末啊。”她看见季末手里的报名表,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你应聘了编辑么?”

微笑的表情,美好到虚假的脸。季末低低地说了句:“嗯。”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夏纪。

夏纪也看了看她,但是没有说话。准确地说,是无话可说。之前的事,可能是自己什么地方想错了,但是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呵呵,哦,对了,那个个人档案后来班主任又帮你弄了一张吧?”秦语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轻松的语气,似乎一切与她无关。似乎之前所有的矛盾与摩擦,都与她无关。彷佛是与“今天天气很好呢”一样很平常地带过的一句话。

季末一时哑然,她诧异着秦语为什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于是想了很久才回答:“嗯。”

交完报名表后季末就一个人先离开了广播室,长长的面试队伍犹如一条缓慢蠕动的蛇,丝毫没有看出缩短的迹象。

道路上旺盛的银杏与香樟,只是银杏的叶子在微风吹拂下开始零落,像无数只迎风坠落的绿*。

快要进入真正的秋天了呢。

23.

像是身陷一座围城中。总有让人觉得需要逃离的感觉。

眼前偌大到空虚的暕昕高中,犹如一座封闭的围城。季末站在高高的教学楼上,远远地看着学校外面的景象。

满天耀眼的星星,天真地眨巴着眼睛。在漆黑的夜幕里,一切像是繁华的布景。

远处宽阔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厌其烦地按着喇叭,混合着汽车疾驰的声音,嘈杂成一片。

而仅仅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的暕昕高中,即使是没有课程的晚自习课下,也并没有太多哄闹的声音。

围城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刚刚晚自习课上的时候,教室的广播里某某主任高亢激昂的声音响彻整个高一年级。第一次段考动员大会。才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第一次大型的考试即将来临。季末觉得空前的压力。人外有人,自己初中的那点基础简直微如轻尘。而在暕昕高中这样竞争激烈的学校里,成绩几乎可以算是考核一个学生所有的标准。

季末趴在走廊上仰望着星辰,心里这样想着。之前主任激情洋溢的演讲似乎还盘旋在耳边,整个动员大会的演讲超过了半个小时,话题无非是“认真学习”“迎接段考”这些令人倍感压力的词语。

而之前广播室编辑与播音员的选拔结果,被放在演讲的最后,被主任轻描淡写地公布出来。

其中,高一七班面试的播音员,夏纪与秦语都顺利入选,而文字编辑季末,也成功应聘上了。

不顾班主任的反对,季末仍然坚持应聘了文字编辑。那么对于即将面临的段考,这算是好事,还是坏运呢。

季末回想起公布结果时,主任报到季末的名字的那一刻,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投来一个指责的目光。穿透过冰冷的眼神,季末甚至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

早就叫你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

早就告诉你那些乱七八糟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呢。

风吹起那些破碎的梦想,季末的头发高高地飞扬在清凉的风里面。她此刻又在想念那个叫梦蝶的人,单纯地不由自主地想念。不如说说是一种寄托。我们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事物,并不是单纯地喜欢那个人、那件事物本身,而是从那个人、那件事物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者看到自己想要得到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

庄生晓梦迷蝴蝶,梦蝶。而无论是庄生,还是梦境里的蝴蝶,他们都是自由的。

而眼下围城一般的校园里,季末还能得到自由么。

24.

接下来的晚自习时间,各班开班会。无非是班级内部段考动员,一贯的风格,写写目标发发感言什么的。最无聊的时间。

作为学习委员的秦语,此刻正站在讲台上,班会由她主持。而秃顶的班主任,则坐在教室的最后,翘着的二郎腿,严肃的眼神,很像平时听课的高级干部。

全班人几乎都停下手里的事情,认真地看着秦语。

秦语微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紧张。她慢条斯理地做简单的开场,时不时几个恰到好处的动作附和。整个教室沉浸在一种严肃认真的氛围中。

“我想这次段考呢,肯定是我们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接受考核,也是一次很好的自我检验。那么从现在开始,让我们认真听每一节课,加倍复习巩固已经学习的知识。争取打好开学的第一仗。”秦语看着台下座位上齐聚的目光,从容而且激昂地说。

“下面,在我们写下自己的目标小结之前,先请几个同学上台来发表一下感言,自我鼓励自我鞭策。”说完秦语四下张望着同学们,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她,坐在最后的班主任也望着她,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但是此刻有一个人,正低着头写着什么,完全没有在意讲台上秦语的演讲。在齐刷刷抬起头的同学中,显得现眼而且叛逆。

季末刚刚想到一个故事情节,正在努力地写下来。她根本不知道,讲台上的秦语此刻一直盯着她,像一只猎豹盯上了一只肥美的羊羔。

“那么,季末,就请你来说说看吧。”秦语的微笑灿若桃花,她慢慢走到季末旁边,说。

季末怔住了,她停下手里的笔看了看秦语,感觉背后发凉。

说什么。刚刚要说的是什么。

全班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大家以为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说说考试前的感言而已,如何准备或者鼓励自己什么的。但是季末之前根本没有认真留意秦语的演讲,所以当秦语叫到自己的时候,感觉像是宰杀一个还没掏枪准备决斗的士兵。季末就是那个即将被宰杀的士兵,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

秦语那张故意找茬的嘴脸。

过了一会季末慢慢地站起来,虽然不知道秦语叫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仍然镇定自若地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好好学习吧。在这个学校里,成绩才能使你立足。”

说完她从容地坐下,向秦语投过去一个自信的眼神。

完全不着边际的话,但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里,于是,掌声雷动。

秦语原本悻悻的脸上尴尬地笑笑,说:“说的不错。大家努力学习吧。”

季末也淡淡地笑了,但是一瞬即逝。

你以为这样就能抓到我的小辫子让我难堪么。差得远呢。

25.

放学之后,秦语拿着全班人的考前目标小结,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里。

明亮的灯光下,整间办公室就只剩下班主任一个老师而已。他坐在离门最远的办公桌上,低着头写着备案。

远远地看去,一个人孤单的身影,周围异常的安静,似乎是很寂寞的样子。

秦语轻轻敲了一下们,班主任点头示意她进去。

“老师。”秦语放下手里的小结,说,“都收上来了。”

班主任抓着笔简单地翻了翻,满意地说:“嗯,谢谢你。今天的班会主持得也不错。”

秦语沉默了一会,慢慢说:“季末……您坐在后面也看到了吧,她一直低着头写什么,根本无视纪律。”秦语小心地说着,生怕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话。

班主任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道。还有事么?”

“既然您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批评她?”秦语不依不饶。

班主任笑了笑:“不至于吧,你是不是想多了。“

“老师,为什么一直以来,你都是护着她呢。”秦语有些激动,完全忘记了自己学生的身份,“她样样不如我,为什么您总是更加看中她呢?为什么您总是对她更加关心更加紧张呢?”

班主任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学生会这样对自己说话,他看了看眼眶有些发红的秦语,挥了挥手说:“秦语同学,你想多了吧。老师都是一视同仁的。”然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彷佛是已经心虚了。

秦语无言以对,她咽回眼里的眼泪,盯着眼前这个教了她三年的班主任很久,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耀眼的灯光似乎刺痛了这个秃顶男人的眼睛。他看着秦语离开的时的背影,忽然觉得愧对于老师这个职业的称号。

是不是自己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真的偏心了呢。

窗外明亮的路灯,寂寞的银杏与香樟,在风吹之下哗哗作响,并且零落下许多微微泛黄的树叶。

秃顶男人想了很久,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家”的号码。

响了很久的电话,终于被接起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膜:“什么事?”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男人闭了一下眼睛,劈头就扔过去一句话:“叫你好好教育女儿!别总是让他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因为激动而上下起伏的胸膛,男人像在对一个下属训话。

电话那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分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然后用更加冰冷的声音说:“你不是天天看着女儿么,还需要我教育么。”

说完挂断了电话。

男人沉默了,抓着已经响着盲音的手机,心痛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空旷的班主任办公室里,刺眼的灯光开始涣散。里面唯一一个坐着的人,眼神更加涣散开来。

26.

我们活在庞大的世界里,活在日益强大的社会中,活在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的环境下,渺小的什么都不是。

幸福同思念一样,是生生不息,却难以触及的遥远。

那些写在水里的字,都像是一个又一个虚幻的美景,看着的时候让人彻底的绝望。

而我们能够做的,不是面对每日坠落的夕阳不加仓皇,而是在这个纷杂浑浊的尘世,努力保持自己的那份纯粹。

季末坐在椅子上,看着梦蝶写的这些字,心里空荡荡的难过。

明亮的台灯,紧闭的窗帘,以及书桌另一角散放着的作业。

钟慧轻轻打开女儿的房门,端着一杯刚刚冲好的蜂蜜水走进了来。

季末抬起头,接过杯子放在旁边,叫了一声:“妈。”然后又继续低头看着梦蝶的书。

钟慧看着女儿的背,想起刚刚老公打来的电话,于是轻轻拿起季末的书,合上放在一边,对她说:“你爸爸刚打来电话,叫你回家认真复习,不是快段考了么,还看这种书。”

温柔的语气,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指责。

季末看着妈妈,然后头一瞥,说:“他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对我说么。难道让别人知道我是他女儿会给他丢脸么!”

又是冷漠的表情,季末每次提到这个人的时候都是这样。

钟慧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发,说:“他是叫你现实一点。你喜欢唱歌写文章,但是真的当歌手、真的成为作家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还是好好学习吧,都上高中了知道么。”

季末看着温柔的妈妈,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于是轻声说:“嗯,我知道了。”然后轻轻抓住妈妈的手臂,说,“你早点去睡觉吧,我写作业了。”

钟慧满意地笑笑:“嗯,早点睡,晚上冷就把空调关了,别像上次那样晕倒了,妈妈会担心。”

“知道了,你去睡吧。晚安。”

季末关上房门,看了看一旁的作业本,然后翻开书认真地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