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吃了个半饱,才有力气跟夏姬说话。她问道:“姐姐怎么敢一人前来,让别人发现了,那可要连累姐姐了。”
夏姬低头浅笑,说道:“我那里一向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注目,无所谓。”
“可是……姐姐不怕大人震怒。”芷兰担忧。
“大人大概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夏姬无奈地低头苦笑。她把篮子里头的一件蚕丝棉袄拿出来送到芷兰的手上,又取出了取暖用的小暖炉和一些银炭放到桌案上后,继续说道:“我只是不忍心夫人受罪,却也无力争辩,只好略尽绵力送来一些物品。”
芷兰很感动,连声说着谢谢,“只怕连累了你。府内那帮姬妾也会难为你。”
“那些争斗我早就看腻了。我也不求什么,只愿自个儿安心。若大人还顾念旧情,偶尔想起我,那也心满意足了。”夏姬淡淡地说道,但眼中不禁透着委屈。
男人就是女子的依靠,即使是夏姬多年不得宠,也总有一丝的期盼。芷兰叹了一口其,感慨乱世女子的人生,亦感慨自身的命运。
夏姬看着芷兰,继续说道:“夫人不必谢我,我也是心有不安才前来。当日,如果我早点告诉夫人鹑姬的计谋,夫人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早知道?”芷兰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夏姬缓了一下,才对芷兰说道:“我居住的夏玉阁就在清音阁附近。那日夫人刚进府,鹑姬就来拜访。她们主仆回院落的时候,我正独自坐在院子的角落,刚好听到一句话‘可藏好了’。所以,我估摸着鹑姬应该对夫人有所行动。”
“哦,我还以为你是间谍呢。”芷兰低声咕噜了一句。
原来早在她进府的第一天就掉进了圈套里头,姬妾们的谋划算计可深了,自己的确了低估了这如花似玉般娇艳女子们的心思。
芷兰回想和鹑姬相处的日子,一下子豁然明朗。
她对宛儿说:“迁居福熙阁当天,估计小枝就把诅咒的小木人藏在了我寝居的木床下面,一直到我被冤枉挨打后才来火上浇油。”
“啊……”宛儿大吃一惊,立即跪下谢罪:“都是奴婢的错,小姐的寝居一直是奴婢在打理的,奴婢竟然没留意到床地下藏了东西。小姐……“
“不是你的错。别动不动就跪下的,小心得风湿。”芷兰安慰宛儿,轻声说道:“即使小木人给你找出来了,也能冤枉说是其他人所为。她想要陷害我,多的是办法。”
芷兰从来不相信诅咒可以伤人。偏偏古人就信这个,还碰着了李夫人的父亲之事,才把事情闹大了。这招颇具时代特色的借刀杀人可谓用心良苦。
“当日姐姐在我福熙阁外徘徊,就是想告知这事情?”芷兰问道。
夏姬点点头,说:“嗯,我本想告知夫人,让夫人小心行事,但见鹑姬的婢女小枝正在不远处盯着,所以也不好言语。”
“难为你了。”芷兰真心地感谢。
夏姬摇摇头,说道:“其实也是我怕事,冷眼旁观才会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但看着鹑姬曾害了我,又来算计夫人,我总觉得心不安。现在才来亡羊补牢,也不过寻求心安而已。夫人这句‘难为’,可让我愧疚了。”
“不,就你这份心意已足。”芷兰也并非不明白事理之人,雪中送炭,她已然感激。
夏姬低头不语,看着他们把食盒的东西吃完后,又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夫人就这般忍下来吗?”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芷兰心中暗笑,倒也不反感,反而爽快地问到:“姐姐可有想法。”
“我……”夏姬欲言又止,瞄了一下芷兰,不太确信她是否可信之人。
夏姬因鹑姬失了宠,心中当然不忿。无奈鹑姬处事圆滑,跟丽姬关系密切,跟李夫人亦是有说有笑的。她一个孤身女子,无父兄在背后撑腰,在府里头都说不上什么话来。
芷兰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自入府以后她一直受到欺凌,却没啥可以反抗的机会。实在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自己也有些应接不暇。她淡然笑笑,亦不表态:“府内自有规矩在。咱们姐妹一场,本应同心同德侍候夫君,没什么忍不忍的。”说着这般温顺的话语,连自芷兰都起了鸡皮疙瘩。
夏姬犹豫不决,忸怩了好一回,才终于下定决定,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实话实说,我实在忍不过来,才找夫人商议。”
芷兰哦了一声,等候她的后续诉说。
夏姬闭上双眼,沉重地说道:“夫人可知道,我曾小产,伤了身子,不能生育。”
芷兰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升起怜惜之情。毕竟在古代,女子唯二可以依靠的就是丈夫和儿子。前者还是非常不靠谱的一个对象。她问道:“可请大夫过来调养?”
夏姬叹了口气,说道:“看过,也是没法子。”她抬眸凝视着芷兰,继续诉说:“鹑姬表面上亲热如姐妹,背地里却处处谋划。那次掉水之事后,我本对她存了疑心,亦不愿多交往。也是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更是小心翼翼,不许外人靠近。不料自己家生的丫头竟然在吃食内放置夹竹桃的花粉。我身子本弱,受不了寒气,孩子就这样没了。伤心一段日子后,我暗地里让人追查,竟发现鹑姬在逢春馆的龟奴以丫头的一家子威胁。那丫头后来就投水而亡了。可怜我的孩子,也就这样没了。”
说着说着,夏姬已经泪流满面。她稍微缓了一下,才继续哽咽地说道:“我气不过来,想找大人说话,大人那时又被派驻边境了。李夫人不信我所言,我却也没法子惩治她。况且,李夫人有兄长撑腰,鹑姬年轻貌美,丽姬有孩子,府里众姐妹都没把我当回事。我见夫人……夫人也是被欺凌,才想这或许可以一起出出主意。”
芷兰取来手帕轻拭她的泪水,温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