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阵阵痛楚,芷兰在迷糊中梦到了很多场景。
那天,她生日,一早说好要陪她的妈妈临时外出干事,还在读初中的她发脾气大喊:“你从来没在意过我,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
那天,妈妈出车祸了。爸爸告诉她:“你再也见不着妈妈了。”
那天,因她工作第一年就获得提拔,于是兴冲冲地就和朋友出去庆祝,还带上初恋交往七年的男友。朋友们都在祝贺她,说她能干又勤快,早应该晋升。她开心得不停地闹。
那天深夜,男友跟她说:“我没本事,配不上你。”
那天,她赶到医院,看到白发苍苍的爸爸躺在病床上。爸爸勉强撑起身子,对她笑着说:“小事。你工作要紧,还是赶紧回去加班吧。”
那天出了病房,医生告诉她,爸爸的脑肿瘤已经涨大到逼迫视觉神经,接近失明。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一味地向前冲,忽视了背后多少珍贵的东西。
那天,她打算公司旅游散心后就递交辞职信,然后一心一意照顾父亲。不料掉落到了这个朝代。
她……总在回味失去的珍贵,却做什么都晚了一步。
这不是她的身体,这里不是她的家,甚至永远都见不着她的家人和亲友,所以一向精明的她自暴自弃,完全没考虑反抗和争取。或许在心里头,她宁愿自己再死一次,然后回到那熟悉的环境,把错过的东西一件件找回来。
紧闭的眼帘挡不住汹涌的泪水,泪滴一颗颗划过芷兰的面庞。伤心、绝望、愧疚盖过了身上的痛楚,逼迫着芷兰卷缩着身子,躲在床角低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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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芷兰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当日,廉莑遣来大夫开了些祛瘀止血的药就走了。
李夫人没再来骚扰,不过让陈管事送来一则判决:薛氏心肠恶毒,贬为奴婢,迁居锦墨居干事。不得令,不得外出。
锦墨居不是廉莑书房,而是在西苑的一则老旧的小房子,藏着老旧的族谱和一些破损无用的竹简。芷兰已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抬到那边去的,只记得宛儿一边哭着一边细心照料。
当她清醒的时候,只见低沉的房梁和昏暗的房间。食盒正放在桌面上,宛儿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端着瓷碗。
“小姐,你终于醒了。”宛儿见着芷兰睁开了眼睛,开心得不得了。
“嗯……”芷兰轻声应着,想挪动身体做起来,不料扯动那伤痕累累的筋骨,痛得不得不蹙紧眉头。
宛儿伶俐地扶着芷兰靠在床边,还拿了个枕头垫在腰后。宛儿小声劝说道:“小姐,你多躺躺。有事招呼奴婢就行了。”
“没事。”芷兰无力地答道。一开口说话,就觉得声音低沉沙哑,嘴角干裂得痛。
宛儿懂事,立即送来一碗清水,扶着芷兰喝下去。
缓了一口气,芷兰才问道:“现在,府里头有何说法。那个姓廉的混账讲啥拉。”
宛儿低头不语,过来好一会才委屈地把最近的情况说给芷兰听。
芷兰点点头,不觉得意外。换了是她,要是某个人身边接二连三地有事故发生,她也会觉得是那个人的问题。更何况,她一来就被定性为妖妇,形象不佳。
“小姐,不如我们回薛府求助?”宛儿轻声在芷兰耳边说道。
芷兰叹了一口气,问:“你觉得有用吗?”
娘亲被软禁在家,薛府早已失势,就算回去,也不过两目相对大哭一场,还途惹得鲁夫人伤心。更何况,现在连走都走不了。
宛儿觉得心酸,眼眶犯泪,又不忍让芷兰担心,至少避开身子擦拭泪水。
一转身,芷兰就看到她的背部沾着点点血迹。
“你怎么了。”芷兰当时已经昏迷,记不清后来的事情,但看着宛儿受伤,又一下子动了气,“他们太过分了,我找他们说理去。”
“不不不,奴婢没事。”宛儿连忙按下她,勉强笑道说:“奴婢没受什么苦,奴婢不痛,真的不痛。”
“还说不痛,你……”芷兰看着一阵阵的心酸。
活了一次,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但自己不想活,却连累了身边人,这又于心何忍。
芷兰愧疚不已,只得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宛儿低头,泪水滴滴滑落面庞:“奴婢就是傻,就是笨,也不许他们欺负小姐。”
芷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现代,大家都很现实,没有人会为谁牺牲什么。在古代,却有人为她奋不顾身。这份情义,她从没感受到,又似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芷兰感动,握着宛儿的手嘱咐:“以后不许再这般硬出头。”
宛儿激动地辩道:“可是……”
芷兰做了个“嘘”的手势,按照宛儿的手说道:“我会护着你,所以不许再这般硬出头。”
如果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那现在,她就为宛儿和娘亲而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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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月,芷兰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不得不感谢那遣来的大夫,医术的确高明。敷了几天后伤口就已经结痂。再过几日,已感觉肌肤痒痒的,那是肌肉在生长愈合。
府内肯派出医术高明的大夫,这估计是廉莑的意思。但芷兰依旧怨恨着他,只是手写了一封信表明当日的事情,再让守卫的奴仆送过去。
隔日夜里,廉莑突然从天而降,吓得芷兰一愣一愣的。
轻功原来真存在啊,太帅了。这都飞来飞去啊,省了不少汽油钱。
和对着沧澜一样,芷兰不自觉地看呆了。对着她那副花痴的面,廉莑不自觉心中舒畅。他佯咳了一声,问道:“可好些?”
芷兰回过神来,讽刺地反问:“你说呢?”
被人打了一顿,谁还能好起来。芷兰心中有气,对着他也没啥好面色。
见她还能斗嘴,连廉莑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当然,在芷兰的眼中则成了冷笑。
廉莑收敛神色,严肃地说道:“鹑姬一事诸多疑点,但的确因你而起,证据确凿,这责罚不过分。而李夫人一事,嗯……”
他欲言又止,索性背过身子才缓缓说道:“李夫人处事不当,已受责罚。”
哦?芷兰有些意外,她还因为他会顾着自己的爱妾。
“那为何要让我们迁居锦墨居?”芷兰不明,继续询问。
廉莑背着身子看不出表情,只听得他低声说道:“锦墨居偏离主殿,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即可安稳度日。”
难道他下令让她迁居锦墨居,还是特意让她避开风头的。芷兰摸不准他的来意,却又不太相信:“你……在耍什么花招。”
廉莑冷哼一声,非常不满她的态度,“我何必跟你耍花招,你这叛臣之女本就不配正妻之位,更不论你家娘亲狐媚惑主。”
“我娘安分守己,为何一定要污蔑她。说起来,还不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惹的事,尽管都推到女人头上。”听他说娘的坏话,芷兰就不忿。
“何用污蔑,本就如此。”廉莑念及当日叛乱之事,不禁也上了火,“薛洪德叛乱,难道鲁夫人完全不知情?”
“当然不知情。”芷兰直想跟她争吵。
突然,“啊……”一声惊呼伴随着杯碟破碎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格局。只见宛儿立在门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廉莑蹙眉,想起自己竟然跟一女子争吵,实在失了身份。他索性一转身一跃,从窗口处飞了出去。
芷兰气还没消,一跺脚索性坐下来。宛儿忍不住,已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扑上来,哭着问:“小姐,可又被欺负啊,呜呜呜!”
刚洗干净的衣服又沾满了泪水鼻涕,芷兰无奈,反而要抱着宛儿又是一轮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