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雪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对于龙飞云的威胁凌然不惧。
“算了,暮雪也是迫于无奈。小龙,放开她吧。”羽惊鸿一双眸子凝望着远方,在那明眸之中,秦暮雪似乎看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像是悲伤,也像是仇恨,但更多的.......却是如火焰一般不灭的斗志!是对民族的悲哀,更是对民族的自豪!
龙飞云撇了撇嘴,却还是将剑从秦暮雪身上挪开。柳生则略带歉意的对秦暮雪欠了欠身,之后才缓缓收了刀。
“.......谢谢。”秦暮雪沉默了一下,对羽惊鸿道:“其实,我听说了你的事。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吧。我很佩服你,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我要养活我的父母家人,天下兴亡,对我而言太过飘渺。我说这样自私的话,羽惊鸿,你能理解么?”
羽惊鸿听到秦暮雪这番话,却仿佛被触动了心中的某根柔软的弦。他想起几年之前,他刚刚参军的时候,大部分的士兵也是抱着和秦暮雪一样的想法,吃粮当兵,养活家小,便足够了。
当羽惊鸿这个大头兵说起天下兴亡,说起他中兴大明的理想的时候,和他一起的士兵还笑话他异想天开。而如今,那些人或者做了亡魂,或者继续做大头兵。
而他羽惊鸿.......
想到这里,羽惊鸿苦笑了一下。自己变成了什么呢?变成了奋威将军,还是变成了朝廷钦犯?这时候,羽惊鸿忽然很羡慕跟他一起参军的那些大头兵,至少他们比自己务实得多,也轻松、平静、幸福的多。自以为凭着超过这个时代的学识和经验,就可以改变天下,可到头来却沦落成了被追杀的对象。
妄想以一己之力向整个历史的洪流挑战,最后,失败的还是自己。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笑话,笑话。
天下腐朽至此,忠君何用?满腔爱国热血何用?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又有何用?
羽惊鸿轻叹一声,若是当初,自己不去理会大明朝的生死存亡,若是踏踏实实当自己的兵,或者若是和魏忠贤合作......那至少,身边的小静璇儿她们,还有龙飞云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大家都能过上很好的日子吧。
但是,我做不到啊......
“秦暮雪,我做不到啊。”羽惊鸿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悲伤,“我这知道,这个世道,能够管好自己一家子就算不错了。不在其位却心系天下?那是白痴才做的事吧。我也很想硬下心肠来,其实回头想想,这个国家的兴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照样过我的日子。”
“但,我做不到啊......秦暮雪,你见过吃人吗?你见过一群人冲进村子里见人就杀的炼狱场景吗?你见过那些沿海的渔民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吗?你听过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们嘶哑的哭泣吗?你没见过,但是我真的受够了!所以我才要抗倭,我才想振兴整个大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暮雪,其实你的想法很对。但我还是想说,这个天下就是因为太多人有何你一样的想法,才使得大明变成了一个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国家。”
秦暮雪闻言忽然笑了,她笑的如春风融雪,像是在万里黑夜中忽然看到了一丝光明。
秦暮雪眼含深意的望了一眼羽惊鸿,笑道:“羽惊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来,我送你离开。”
天启四年,夏。
毫无预兆的乌云瞬间遮蔽了北京城的上空,继而,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骤然而下。
雨点打在士兵的铠甲上,只发出了叮咚响声,而顺着头盔浇灌下来的雨水,则让士兵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长子营北门的两个守军一边不耐烦的揉着眼睛,一面又在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真是见了鬼了,偏偏在咱们轮班的时候遇上这场大雨。”一个士兵抱怨着抖了抖早已经湿透的战袍。
“认命吧,咱们这些人,既比不上将官,又比不得厂卫的那些大老爷,这活罪该受就得受着。这年头,家里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旁边年长的士兵边劝着边递上一顶斗笠,“我从营房里找来的,先戴上再说吧。”
而就在此时,一队骑士从远方雨幕之中疾驰而来,飞扬的四蹄溅起朵朵水花,在那急促的蹄声之中伴上了“嗒嗒”的声响。
守门士兵定睛一看,这队骑士一共七骑(一人一马并称“一骑”),摆成一个三角形,为首一骑,中间两骑,末尾四骑。
七名骑士如风般卷过满是雨水的路面,向着长子营急冲而来!
“站住!什么人擅闯长子营!”年轻士兵一见这些骑士居然奔着自己这边来了,不由得高叫道。
为首的骑士理都没理他,直接从手中掏出一块腰牌来,然后举着马鞭猛然挥下。
“啪!”
清脆的响声,那年轻士兵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不由得怔在原地。趁此机会,七个人如鬼魅般一闪而过,一路向南而去,又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雨幕之中。
年轻士兵委屈的揉揉脸,眼泪都在眼框中直打转,却一句抱怨都不敢说。因为那令牌,他也看到了。那是堂堂锦衣卫的令牌!
那帮凶神,岂是他这小小的守门卒惹得起的?
七骑马依然保持着三角形疾驰在雨幕之中,冲出了长子营后。最前面的秦暮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身后众人道:“今天雨太大了,我只能送你们到天津卫......凭着我的令牌,你们短期内应该可以畅行无阻。羽惊鸿,有一件事你务必要记在心中。大明不会亡,因为大明还有你这样真正的报国之臣。所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因为今后,担在你肩膀上的将是整个大明!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要记住,我还在等着和你重逢。”
秦暮雪前面的话说得中气十足,只是到了最后一句时,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而且那清丽如雪的俏脸上,居然闪过一丝动人的绯红。
龙飞云看在心中,不由得对身边的颜海天低声笑道:“这女人,该不是看上老大了吧?”
“别瞎说,清璇还在后面呢!”颜海天赶紧捂住龙飞云的嘴,片刻之后,却又自己加了一句:“我也觉得是。”
旁人看来尚且如此,身为当事人的羽惊鸿岂会不知?
只是此情此境之中,教他如何接受秦暮雪的情意?是以,羽惊鸿清喝一声,避开秦暮雪的目光,低声道:“多谢你了,暮雪姑娘。只是,你这般回去,不怕魏忠贤追究你的责任么?”
秦暮雪嫣然笑道:“我已经不打算再回锦衣卫了。”
“你要叛出锦衣卫?那怎么行!”羽惊鸿闻言大惊,“你走了,你的家人岂不是会惨遭魏忠贤毒手么?”
“我自有办法安排两位老人家离开。”秦暮雪说着,调转马头,策马远去,身后只留下她珠玉般的声音:“惊鸿,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那时候,我会亲自向你说明一切。”
望着伊人那渐行渐远的倩影,羽惊鸿好不容易忍住了追过去的欲望。只是远远的向着秦暮雪一抱拳,声音坚定而温柔:
“保重!”
大雨断断续续,一直让那阴云保持了三四天的光景。直到此时,雨终于停了,耀日从东方缓缓升起。而羽惊鸿他们,正投宿在天津卫的一家旅店之中。
清晨,羽惊鸿几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桌上摆着龙飞云刚买来的包子油条。天津卫的小吃素来是盛名已久,但此时望着眼前热腾腾香气诱人的包子,几人却都没什么胃口。
颜海天随手抓着包子,却不往嘴里送,而是低声对身旁的羽惊鸿道:“魏忠贤要抓将军,肯定不会只派秦暮雪的,他应该会发布通缉令,全国境内通缉将军。另外还有可能派出第二、第三组厂卫来,将军不得不小心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查到天津卫来。”羽惊鸿轻叹了一口气:“相对于那些,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是怎么将小静和璇儿救出来的?薛镇远可不比秦暮雪,他那一身横练功夫,就算小龙用火枪都不见得能打伤他。而且,锦衣卫藏人质的地点十分隐秘。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带着五百多人,沿着北京城都快找遍了也没找到,后来你们怎么找出来的?”
“这个就更简单了。”颜海天一笑:“我用的办法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