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羽惊鸿此令一出，船上顿时炸了锅。不仅是盐帮水手，甚至就连龙飞云等人都是以疑惑的眼神望向羽惊鸿。盐帮水手一共才带了怎么点东西，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将满满一舱茶叶都清出去么？

那可都是上好的龙井啊！就算按进价卖，一千两都是没问题的。这，就这样说扔就扔了？

羽惊鸿心里却是有着自己的盘算，从前世的管理经验来看，一个团队能不能做好做大，与团队成员的执行力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这所谓的执行力从哪里来？自然是从成员对领导者的信任上得来。

羽惊鸿心如明镜一般，此时此刻，如果自己为保住这些茶叶而失信于盐帮。即便他们此时嘴上不说什么，心中难免产生嫌隙，以后真要用他们时，也难免阳奉阴违，尾大不掉。

说白了，羽惊鸿是要用一舱茶叶，收盐帮三百六十六颗心。

“总舵，我们这些盐就是随手带的，便宜得很。兄弟们岂可为了这点儿盐而让总舵蒙受如此损失。总舵，这次就先算了吧，就当我们没带货上船。”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盐帮汉子走到羽惊鸿身前，拱手道。

这汉子看起来在盐帮水手中还是颇有些威望的，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羽惊鸿看到盐帮众人眼底虽然多有不服之色，但竟没有一人站出来反驳。

羽惊鸿深深望了这汉子一眼，沉声道：“有了这次，就难免会有下次。一次接一次，最后所谓的承诺也就成了空谈。盐帮的兄弟们，肯离开故土，来到我的船上，这就是给我羽某人面子，这就是信任我羽某人！我怎能因为区区茶叶，蝇头小利，而失了众兄弟之心？今日，羽惊鸿便作出承诺，凡我之号令，言出则必行！功必赏，过必罚，无论远近亲疏，无论职级大小，一视同仁！盐帮兄弟听令，搬茶！”

这汉子眼中忽然流露出恭敬和钦佩的光芒，他向着羽惊鸿一抱拳，大喝道：“遵令！”

“总舵，遵令！”随着那大汉的一声喊，身后三百多盐帮水手齐齐大喝，一时间，令人豪情激荡的声音回响在曙光号的上方。

这一刻，没人再计较茶叶价值几何；这一刻，没人再怀疑羽惊鸿是不是打算骗取廉价劳动力。

这一刻，没人敢质疑羽惊鸿语言的有效性。

在众人眼中，羽惊鸿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他们所认可的“总舵”。

第三舱舱门打开，大批的茶叶、茶砖、茶包甚至茶枕都被整箱整箱的搬出来，然后，像是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纷纷扔进海中。

负责搬运的盐帮水手一个个面色严肃，他们此刻已经忘却了计较他们所扔的这些茶的价值。他们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总舵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羽惊鸿静静的立在甲板上，看着一个个货箱被扔进海里，又渐渐飘向远方，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这也是钱啊。

李厚本来正在旁边洗刷甲板，一般来说，他是没资格和羽惊鸿并排而立的。但此时听得羽惊鸿叹息，李厚忽然凑过来道：“总舵，昔年冠军侯曾封狼居胥，汉武大帝赐冠军侯御酒一坛。冠军侯将酒倾入军营附近一口井水之中，之后，冠军侯所驻幕府，便被后人称为‘酒泉’。我看，航海日志之中，不如就将这片海域称为茶海如何？”

这番话，却是不大不小，轻轻拍了羽惊鸿一个马屁。

“李厚啊。”羽惊鸿哭笑不得的道，“你脸皮厚，可不代表我脸皮也有那么厚。刷好你的甲板，比什么全强。”

此时连镇山端着个茶壶，一边慢慢品着一边来到羽惊鸿身边：“总舵，这么好的茶叶，扔了真可惜。对了，按照咱们的航向，再过半天，估计会到一片暗礁区。咱们要不要转舵？”

羽惊鸿轻轻摇了摇头：“暗礁即便危险，对于咱们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李旦和大明的舰队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儿进暗礁区闲逛，咱们遇到敌舰的几率会降到最低。再说，有连帮主在，区区暗礁又有何惧？更何况横穿暗礁区正是去朝鲜的捷径吧？”

连镇山沉默了一下， 方才道：“其实这件事我本不该过问，但我还是想知道.....总舵，你为什么将贸易的第一站选在了朝鲜？杭州现在也有不少人在进行走私贸易呢，还有山东沂州，那边沿海地区也有一些暗地进行的贸易活动，这两地总比朝鲜来的方便多吧？”

“关于这件事。”羽惊鸿沉吟道，“我主要是考虑到，澎湖港口一关，颜思齐对于杭州港口的依赖性肯定要增加。而荷兰人肯定也会在杭州分一杯羹，杭州走私贸易这块饼再大，也禁不住荷兰、李旦、颜思齐三方抢的，我现在只有一艘船，货物也有限，怎敢去趟这趟浑水。

目前的情况就是，台湾到杭州的贸易被荷兰与颜思齐争抢，台湾到日本则是李旦和颜思齐的角逐，日本到台湾，又变成了三方竞争。现在能置身纷乱之外的，只有朝鲜到泉州一线了，泉州一口通商，贸易一旦被合法化，其实也就没了竞争意义。所以，这地方油水虽少，却是最安全的，我的打算就是将手中的货尽快在朝鲜出了，再从朝鲜进一批高丽参之类的东西，卖到泉州，应该能赚不少。”

连镇山见羽惊鸿已经有了完备的计划，也不再多言，便是抱拳退下。之后每天行船时，连镇山都会亲自登上瞭望台，指挥船只小心躲避暗礁。就这样过了十天左右，再第十天早晨稀薄的海雾散去时，羽惊鸿终于见到了朝鲜汉城西南的港口码头。

相比于大明的码头来说，汉城码头建的很寒酸，一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那木架也就勉强够两辆马车并行，实在狭窄的紧。但饶是如此狭窄，前来贸易的商人却是络绎不绝，看来甚是繁华。

羽惊鸿不禁暗自感叹，开放一港，则可强一城。可叹的是大明锁国之弊积病已深，否则，以大明的物力，岂不比小小汉城更繁华千倍？

汉城码头巡逻舰的士兵看到羽惊鸿的福船上如此多的曲射炮，也不禁吓了一跳。在验过羽惊鸿手中颜思齐方面颁发的文书后，还是不太放心，犹自盘问了羽惊鸿不少问题，羽惊鸿直接塞了锭银子在那士兵手上，中止了他接下来的一切问话。

船上的货物还不能忙着卸，因为买主都还没找好呢。着急卸货，就得租汉城官方的大仓库，那地儿可不便宜。

心念及此，羽惊鸿当即下达了解散的命令，让盐帮的兄弟去找散家卖盐了，而他本人则带着颜海天等人径直向码头最大的酒馆而去。

码头的酒馆往往是情报集散地，在此地探听哪些商家值得信任，什么货物此时是什么行情，实在再合适不过。

当然，这些都是羽惊鸿的想法，至于身后那一大帮人，就看龙飞云那酒虫上脑的样子，羽惊鸿便知道这货肯定居心不良。

酒馆离着码头不愿，众人稍微一打听，不多时便来到了酒馆门前。

看到门口挂着的幌子，龙飞云指着那上面他根本不认识的韩国字，笑道：“看见没有，三个大字，大酒馆！老大，咱们在海上漂了这么久了，不容易啊，你可得请客。”

“请客是没问题。”羽惊鸿笑道，“不过小龙啊，这个不念‘大酒馆’，这是‘明月斋’啊。”

龙飞云脸色一红：“管他叫什么呢，反正能喝酒就行呗。对吧小静。”

“我又不喝酒。”羽静瞥了龙飞云一眼，“你要是敢多喝我就躲你远远的，一身酒气臭死了。”

龙飞云闻言，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

羽惊鸿哈哈一笑，正欲推门。此时，却听得酒馆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喝：“畜生，活的不耐烦了么！”

羽惊鸿听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望去，身后几人也是神情怪异，显然，他们也觉得这声音相当熟悉。

“秦暮雪！”几乎是不约而同，羽惊鸿，龙飞云，颜海天三人一齐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