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是讲究走路的,因为京城无论大街小巷,多是横平竖直,所以京城人走路无法取巧,无论选择什么都是拐硬弯儿,比较比较也还是一样长短。即使是这样,京城人走路依然是有选择的。走大街干净倒是干净,就是乱得荒人马车轿搅和得你不得安生。穿胡同走捷径,鞋子容易吃土,但似乎更安全,你不愿意见的人或事儿,多绕一下也就躲过去了。
十点正教堂的钟声响起,李国楼、王五踏上屎壳郎胡同,前面就是宝芝林。李国楼第一次来到这里,甚是奇怪,不由笑道:“王五,怎么还有叫屎壳郎名字的胡同,这也太难听了。”
王五瞥眼,道:“假洋鬼子就是没知识没文化,蒙语懂吗?这是蒙语翻译过来的,与你的英语一个理,意思就是甜水井,就是说你喝这里的水是甜的。”
李国楼“哦”了一声,抬头看向宝芝林的匾额,黑底金字,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李国楼挺意外的,他还没有进入宝芝林,已经看见那巴子与五名汉子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相互介绍才知道,黄麒英亲自出门迎接。眼前这位三十余岁的长方脸汉子就是佛山黄麒英,其他四位就是黄麒英的四名徒弟,“肥牛”张铁牛,“秃鹰”陈爽,“水上漂”荣圆,“美猴王”孙月。
李国楼一看这架势,肥牛大块头,肌肉快快隆起,秃鹰脑门迸亮,水上漂瘦麻杆,美猴王就是猴子。至于黄麒英一看就是练家子,一双眼睛发着精光,看得让人发憷,寻常人连与黄麒英对视都不敢。
那五将手一扬,说道:“黄师傅,这位就是京城里侠义柔肠的李国楼,以迷踪幻步打赢无数英国鬼子。”又道:“李先生,这位就是佛山黄麒英,以冠绝天下的无影脚闻名,今天由你们的名脚来交锋,定能书写京师一段千古佳话。”
那五又将另外几人互相介绍一番,众人在和和气气之中见礼。
黄麒英对着李国楼客气万分,抱拳行礼,道:“久仰久仰,早就听说京师里有一位打抱不平的好汉,专门寻假洋鬼子晦气,真是长大清帝国的威风啊。”
李国楼被黄麒英说得脸上通红,他也是假洋鬼子,对方在故意取笑他,他又不是土鳖,听得懂话里的玄机,不由暗生恨意。心道:将近四十的人了,速度爆发力早就过了巅峰期,只要打持久战,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他。
李国楼也会说人话,如沐春风,含笑道:“黄师傅客气了,您的威名早已传遍大清帝国的南方,如今来到京城,在下这个外来户,说什么也多眈几天,早就应该尽地主之仪了。”
旁边美猴王笑容可掬,道:“李先生,既来之则安之,哪有来了我们不尽地主之仪的事,现在时间也要将近中午了,李先生先喝会茶,我们好好聊聊,待会儿我们一起喝酒打屁。”
李国楼犹豫道:“这个这个恐怕不好吧。”
李国楼看向那巴子,这里的诸多事宜,还是要听那巴子的。他心里倾向于速战速决,三个回合搞定就搞定,搞不定就像适才商量好的,逃之夭夭。
那巴子的心思活着呢,李国楼、王五不知道,适才他一进宝芝林,就收了黄麒英的礼物。意思很含蓄,“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够不打就不要打,输赢还是其次,以后大家都在京师,抬头不见低头见。传出去更不好,以后就会有人没完没了的来挑战。这以后的开门生意,还怎么做,客人都不敢上门了。”
那巴子最擅长就是两面光的事,一听就来劲,拍着胸脯保证搞定假洋鬼子,此时更是雍容大度的说道:“三弟,既然来了,就不要心急一时,客随主便,先坐一会儿,咱们还要熟悉一下吧。哈哈哈哈······”
那巴子携手黄麒英、李国楼,向屋里走去。晾着王五在门口,直接将北海武馆的武师王五给扔在门口,让王五情何以堪,没有人招待他,连一声“请”,都没有听见。只能厚着脸皮,跟在众人屁股后面。
黄麒英斜睨偷偷打量着李国楼,小年轻假洋鬼子,一瞅就是在上升期,身形灵动。猿臂螳螂腰,肩膀好似畸形,那是练拳练出来的,爆发力充足才会突出来。听那五说李国楼没有坐马车,直接从洪敞胡同走到屎壳郎胡同,走了三个小时来这里。这种事没有几个练武的人会干,就凭这一点,黄麒英自料老胳膊老腿,大家站着挪动几下,手上接几招翁操胜券。但是如果向博克新打架一样,在一块场地上比武,他没有十足的胜算。
黄麒英要通盘考虑,他是不能输的,徒弟可以出场打一架,而他说什么都不能打。“赢了”对于他没有多大好处,还是照样开宝芝林,“输了”立刻滚出京师,不要再想在这里立足。他与李国楼没冤没仇,只是假洋鬼子被“小人”挑拨,前来闹事,过一会儿说几句好话,大家再喝几杯酒,一场误会罢了,凭借他十几年老江湖的经验,毛头小子一名,还能搞不定,吓也要吓死假洋鬼子。
李国楼跨进院子就发现,地上、石凳上、窗台上都是一个个簸箕,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药材,正在晒太阳,翻弄这些药材的人是三名妇女,看来是黄麒英以及他徒弟的老婆。
美猴王孙月开口道:“李先生有所不知,我师傅为国为民,乐善好施,对于穷人来治病,经常是不收钱的。三年前佛山闹瘟疫,就是我师傅,广施恩德才让一场滔天大祸,消弭于无形,我的师傅实在是太伟大了。”
李国楼听了有点羞愧,好似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为国为民的事情,还说过大清帝国坏话,与黄麒英的为人处世,不能相提,差得太远了。进入门里,才发现这里其实是药材铺,人家是开跌打馆为主,院子里没有摆放石锁,沙袋、兵器架子等武馆的玩意。
李国楼一拉那巴子衣袖,问道:“那五,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三个回合吗?吃什么饭呀。”
那巴子恶狠狠白眼李国楼,轻声怒叱道:“假洋鬼子,江湖规矩懂吗?茶馆里说书,听过没有?哪有英雄好汉一言不发就开打的,开场白长着呢。到时我叫你砸窑子,才能砸场子,王五的话一句都不要听,他是个浑人。明白吗三弟?”
李国楼回答一句,“明白!”
那巴子张大嘴巴,道:“三弟,你说响一点,大哥没有听见。”
李国楼无奈道:“明白!大哥。”
一行人各怀鬼胎,坐在客厅里,身后高悬着“以德服人”四字楹联,正好对应了此时在坐的人心境,武林中开场白将要拉开第一幕。
李国楼坐在太师椅上,浑身难受转看王五,想要叫王五说出挑战的话,这武林中上门挑战不是先要斗嘴,大家一言不合,拔拳相向。
李国楼看错人了,王五不会说场面话,要王五打架行,要王五说就不行。
王五不敢胡乱说话,他牢记师父燕北豪的教诲,这件事北海武馆不要插手,若是惹上“宝芝林”黄麒英师徒上门挑战,不是要有后患吗?而他现在的身份,是武林之中的见证人,以公正的态度观看这场“砸场子”。
李国楼看见大家都在喝茶,微笑着瞅着他,难道他的脸上有花吗?身不由己的摸了一下脸,随口道:“黄师傅,来到京城还习惯吗?”
黄麒英拱手道:“多谢李先生关心,我黄麒英是懂规矩的人,该拜的码头都拜过,北海武馆那里我也亲自上门送过礼,是吧!王五。(王五脸色尴尬,微微点头,不再敢看黄麒英。)至于李先生送来的战帖,让我很意外,只怪我闯荡江湖根基尚浅,不知京师里藏龙卧虎,还有李先生这号人物,还望李先生见谅。”
黄麒英站起,行进到李国楼身旁,亲自替李国楼倒茶,算是来个开场赔罪。
李国楼低头看向那杯满杯的茶,倒得恰到好处,正好满杯,一点水也没有溅出,黄麒英的手稳如泰山。
李国楼急忙辩解道:“黄师傅,在下是武术爱好者,非常喜欢研究各种武艺的长短高低。俗话说南拳北腿,听闻黄师傅以无影脚闻名南方,让人不由得产生神往,只应在下离开大清帝国几年,还是乡下人,不懂武林规矩,就不请自来,在下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请黄师傅赐教。”
“肥牛”张铁牛大喝一声:“李国楼,不懂规矩我教你。既然上门挑战,就要写下生死文书,断手断脚别来讨饭,死了也是白死。”
肥牛是唱白脸的,身形高大,一嗓子能叫房梁颤抖,边上的屋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这是被肥牛吓醒了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