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元年 七月
正是盛暑时分,这间屋子内却冰冷沁人。地面上铺满了一层层手工编造的鹿草韧席,一副偌大的屏风挡住了所有进入这间屋子的人的视线。一旁的墙面上钉了整副油鼠皮,油鼠皮的一旁放置了数盆赵粉,一旁的雕花梨木窗正开着,把那股幽香带到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一个一身青色劲装俏丽少女正单膝跪地行礼后,立在那盏比人都要高的明凤宫灯旁地面,她把手中刚收到的纸卷呈给一旁的侍女,便垂下头,不再看向那绣九天玄凤的纱帘。
侍女双手捧着纸卷轻轻走到屏风后,那里正放了一张精致地贵妃椅。上面的人儿背对着来人,正在一旁侍女的轻柔扇风中酣睡梦正好。
她的乌发正如一匹丝绸一般洒在身上,长的几乎及地,一半的发丝用玉钗随意的挽着,一半洒在身上。泼墨的发色下腰身婉转妖饶,慢慢的由隆起收缩过渡到纤细最后隐在柔软的丝裙中。让人对她隐藏在层层宫装下的美妙身段产生深刻的遐想。
端是风华绝代。正是前西晋皇族熙氏一族现任族长,现封地西州十三洲的诸侯---晋侯熙流光!
一旁的销金兽中正烧着价值千金的--国色天香。香味似远若近,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浓密得似乎滑过鼻尖,待到想去仔细捕捉时又遍寻不见。那静旎神秘的冷香如月夜幽兰般清冷,却带着刻骨的魅惑。
一道动听的女声响起,“青练,是西州十二洲府台董立宪送来的折报么?”有些低沉带有些酣睡刚起的慵懒,让垂手立于一旁的青衣少女---青练,微微绯红了脸,“回君侯,正是。”
“乒乓”,帘后传来一阵杯盘掉落的声音。随后是一众侍女手忙脚乱着收拾地上狼藉的杯碗碎片。而打翻杯盘的罪魁祸首却又再次沉入酣甜的好梦。
屏风外的青练不由一阵无奈,真是的!主子这个起床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点啊?每次都打破几样东西解气的,哎。
过了半饷,屏风后才传来衣物磨擦的声音。似是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熙流光就着一旁粉红色衣物的女官---春桃的手喝了半盏一直在冰中镇着的酸梅汤,才终于清醒过来。
纤白盈潤,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一只手伸出,手腕上的珊瑚珠子随着她的挥动上下摆动。一旁的春桃会意马上把搁置在檀木小几上的纸卷拿了过来。
“刷刷”的翻页声。
“青练,西州十二洲最近的洪灾控制得如何了?”流光一面翻阅着宗卷,一面询问立在一边的青练。
“无恙河河水已经退下。而日相已经前往西寻城调粮开仓救济灾民了。相信可以控制灾后伤亡状况。”青练顿了下,“只是卷宗中报西寻的袁家又带头暗中囤积米粮,以图调控米粮价格,导致米价飞涨。现在西州十二洲民众对君候很是有怨言啊。”
“恩?又是袁家阿....”透过半透明的屏风,隐约可见白色的身影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轻巧的旋身立在了小几前。素手执起案上兔肩紫毛小楷笔,就着残墨,在一边的掐花小笺上写了几句话,又在宗卷上加上了两行字。待墨迹稍干,便轻移莲步走出纱帘。
“君侯安。”青练适时的单膝跪地行礼。
出现在纱帘后的是一张白雪般清丽的脸,阳光透过窗柩照入,端看那少女竟是那样的年轻,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光景,却惊人的艳色迫人。
她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鲛人织绡,在偶尔行动间裙下露出的鞋子是一双绵软,轻薄舒适的丝履,丝履上缝了两颗孔雀石。身上除了手腕间血滴般颜色的珊蝴珠子,还有挽起半边发丝的白玉钗之外,竟别无饰物。
她身上那种自幼便身处高位的雍容高雅,和目下无尘的态度,自是一份金银珠玉堆砌不出的高贵与自若。
“把这份卷宗转交给西州十二洲府台董立宪。他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流光把手中的宗卷递了出去。流光微微笑了下,又懒懒的踱到窗边,似是懒睡不欲醒一般迷离着双眼,靠着窗柩,看了看外头高照的炎日,轻轻的说,“那么炎热的天气啊?可是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了,青练。”
青练心下明了,垂下头去,行礼后便退出室外。
“袁家?哼,跳梁小丑而已。就看在你还有点用处,亲自送你们一程吧!”流光形状优美的朱色唇角微微带笑,似是诉说着动人的情话,可是那幽深的重眸底处毫不掩藏的杀意让人心惊。
流光轻盈转身向室内踱去,身形似燕,脚步飘浮一般不惹半点尘埃,自若如江边掠燕,风流婉转如天边流云。
窗外日光炎炎,似不扰她半分。唇角在笑,眉角在笑,只一双黝黑重眸雾气萦绕。
她一贯行事狠辣行事偏爱斩草除根,只怕这次又会有人遭殃了吧。
袁家?富可敌国!这可是一尾大鱼啊。要不要冒险入水一试呢?它值得我深潜鏖战,沉入冰冷刺骨那汪碧水么!只是这西州十二洲府台董立宪,是个障碍啊。
思虑中,流光半躺于贵妃椅上,手托香腮,静静思索。一直伺候她的春桃机灵着呢,知道她一准又要会周公去了,便支了一旁的数位侍女退下,只余自己和另外一个侍女两个。行动间更是小心翼翼,连手脚都轻抬轻放,生怕惊了这祖宗的瞌睡虫。
果然不到半柱香时间便见她沉沉睡去。
春桃执起一旁团扇轻摇着,哎,难为主子了,身担大任,日日公务繁忙。难得忙里偷闲,却又事儿事儿的来。想着便心痛地更认真的扇起风来。
正当这厢流光好梦正酣时,此时在遥远的东边,东武的少年天子—祈帝东祈龙的寝殿中,这位一直隐藏在帘后的神秘少年天子正执起一幅沾染上了赫赫血迹的画卷,修长的双手一抖微展卷。
正是这副染了血迹的画卷,把熙流光,和东武朝天子东祈龙,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熙氏流光么?果然是值得期待的人啊!”少年微薄而似血色一般妖艳的唇边挂着一抹冷笑,苍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尖微微下移,正正停留在画中人美人那抹的朱唇一点处摩挲,光影烁烁的紫色眼眸微微眯起,恰似满目温情地凝视着轻声说,“朕竟迫不及待的想与她见面了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