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月过去了,皇后倒也没有再找麻烦,我脸上的伤在郎中的医治下也基本痊愈。
这日,我正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练字,画阑在一旁为我研磨。此时正值鲜花烂漫的五月,一池的荷花肆意舒展着身姿,亭亭玉立于碧绿的荷叶间,倏忽一阵清风拂过,袅袅荷香沁人心脾。
正当我以笔浸墨,将笔悬于薄宣之上时,从荷花池传来一阵衣袂铮铮之声。我抬首望去,只见一个洁白无暇的身影,从碧池上空足点着娇嫩的荷花,一步步极尽从容雅致地朝这边飞落而来。
那白色长袍纤尘不染,翩飞的广袖如朵朵白云笼罩着他。一头墨玉般的长发间插着一只羊脂玉簪子,如黑色瀑布般流泻而下,时而轻抚他的面庞,时而乖顺地披散在肩头,光可鉴人。
刹那间,周遭的万物仿佛都恍惚了,只余下他如披月华的超然身姿,就连他身后的一池荷花,也自惭形秽般的开败了。
他徐徐转了半个身,双足轻稳落地,腰间斜挂的玉笛微微摇晃,不沾半点尘世污浊,而后侧头对我清朗一笑,顿时令我目眩神迷。
我期盼了四年的白色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神仙!”
“神仙?”他听我叫他神仙,不禁弯唇一笑,“在下不敢妄称神仙,不过家师倒是一位世外高人。”
他的声音,如雪化后的细流汇成的小溪,如烟雨滴落屋檐串成的雨珠,清亮温润,丝丝暖人心。
“‘陌上人如玉,白衣素无尘’,想必这位少侠就是人称‘清逸居士’的云陌尘吧。”爹面带浅笑从院门口走来,似在询问,又似陈述。
“奕亲王抬举了,云某不敢当。那只是江湖上的朋友赏识我才取的,不敢当真。”
“今日云少侠莅临本府,本王甚感荣幸。只是不知少侠有何贵干?”
神仙望向我微微一笑,“云某四年前曾与郡主有过一面之缘,郡主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爹,就是这个人把我从树林中救出来的!”我心中太过急切,一时竟忘了刚出生的孩子不记事这个事实,还好爹惊喜于找到恩公这件事,没有细想我的话。
“哦?原来云少侠就是我们寻觅多年的恩公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望您有任何贵事本王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全家在所不辞。”
“王爷言重了。”他婉婉施了一礼,“云某早听闻郡主聪慧机敏,钟灵毓秀,今日一见果然灵气逼人。云某私心想将郡主收为徒,受其己之所精,不知王爷可否应允?”
爹双眸一亮,朗声道:“世间多少人仰慕云少侠的才学而不得,今日您竟亲自登门要收小女为徒,真是我家门之荣幸啊!岚儿,还不快拜见师父。”
我还沉浸在他们的对话中不知要如何做,直到爹的一声提醒我才猝然惊醒,连忙跪伏在师父膝前连连叩拜:“徒儿乔瑾岚拜见师父。”
“哪有你这样拜师的?”爹不禁笑道:“还请云少侠移步正厅,让岚儿为您奉茶。”
“有劳王爷了。”师父双手作揖,我们便跟着爹去了正厅。
娘知道了我要拜师后异常欣喜。因为女子不能去国子监学习,娘还准备为我找一个先生到府里教我,没想到今天就有一位先生要收我为徒,还是名震天下的清逸居士,娘非常激动。
茶水准备好后,我按爹说的为师父奉茶叩拜,师父喝过茶后伸手将我扶起,和蔼地说道:“好徒儿,快起吧。”他又侧身对爹说道:“承蒙王爷赏识,云某定会竭尽所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受。”
“岚儿,今日你就在家整理一些衣物和所需的日常用品,明日一早我会派一辆马车来接你到我的住所学习。”
“是,师父。”
“王爷,既然事已办成,云某便不在此多做打扰,告辞。”师父含笑作揖。
我们全家将他送至门口,他原地转身,双脚纵跃而起,下一瞬便没了踪影。
我望着他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衣角,想起四年前他临走时说过的话,原来他说的缘分,就是师徒之缘。
有这样一位仙儿一般的师父,我真是三生有幸。
傍晚两位哥哥下学后得知此事,对我艳羡不已,尤其是大哥,哭天抢地地抱怨沈先生多么严厉,乔元嵩多么可恶,羡慕我有这样一位谦谦君子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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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师父派来的马车便停在了王府门口,小厮们帮我把准备的东西搬上车。
拜师学艺后,想要回家就很难了,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回一次家,其余时间都得留在师父的住所,所以爹娘哥哥都十分不舍。在王府门口再三道别后,我与画阑便一起坐上马车向师父的住所驶去。
马车一路向城南驶去,一开始还有繁华的商铺酒楼,气派的府邸民居,到后来只剩下一条翠竹掩映的小路了。
这一路驶了将近一个时辰,还好有画阑陪我说话,不算太无聊。
马车最终在路左一处竹林缺口处停下,我俩下了车,见那缺口处并无任何门墙之类的阻碍物,只有一排低矮的篱笆,正上方悬着一块匾,上书“陌尘居”三字。
车夫先将我的物品送了进去,我和画阑也说笑着沿着这条小路往里走。
头顶上方是遮天蔽日的青绿色茂密枝叶,脚下是一条以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如一条神秘的青色隧道,不知要将人带往何处。
我们一路穿行在繁花密叶之间,渐渐步入浓荫深处,正觉疑惑不安之时,复又前行一步,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静亭,古树,素茶。石案旁,白衣轻垂。
一双素手端起案上青花缠枝纹茶壶,将茶斟入青似碧霄的茶盏中,三两枚深褐茶梗微打着圈轻浮于浅褐色茶水中,清香四溢。
师父放下茶壶,侧头对我施施然一笑,月白锦袍轻扬,更衬得他姿容恍若仙祉。
“岚儿,路途辛苦劳累,快来饮一盏这庐山云雾,歇歇脚吧。”他温润似水的语声让我从刚才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中清醒过来。
我微笑着信步走入静亭,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一杯新茶推至我面前。
“岚儿谢师父。”我道谢后捧起茶杯,细细品着茶,他也拿起一杯茶细品着,表情静柔地目视前方。
这茶入口时虽涩,但细品之却又有种特殊的清香,让人静心沉气,仿若老僧入定。
“今日首次来‘陌尘居’,感觉如何?”师父忽然问道。
“宁静绝俗,清雅怡人,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居所。”见师父笑而不语,我又问道:“恕岚儿冒昧,师父您为何要收我为徒?”
这个问题,和他为什么要救我的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他在我刚穿来时救了我,现在又收我为徒,并说我们之间有缘,他必定是对我的真实情况有所了解,否则不会这么凑巧。
说不定他能为我解答我穿越的原因,甚至,把我送回原来的时空。
“我在王府已经说过了,因为你聪慧机敏…”
“不,师父,这些岚儿都知道。岚儿想知道的是真正的原因。”我目光坚定,想要看出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但他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
“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因、源,待到因缘际会成熟之时,你要的答案,自会明了。”
我不解地望着他,他是说现在还不到时候吗?看他没有再解释的意思,我也不便追问,反正因缘成熟时,我自会知道答案。于是我转换了话题。
“师父,您要教我些什么?”
“我答应过你爹要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你,所以岚儿,你可要努力了。”
“您已经安排好了吗?”
“上午辰、巳两个时辰,主要学习经史典籍,教你诗词作画。下午未、申两个时辰,主要学习乐器歌赋,教你词曲韵律。还有卯时,你要起来练功。”
“练功?我还要学习武功?”
“对,虽然不会练成什么绝世神功,但万一遇到凶险,还是可以应付的。每天练功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这可比现代学的东西难多了,吟诗作画倒是不难,借鉴一下那些大诗人的名作就行,但是乐器和武功我可从来没学过。
尤其是武功,让我这个体育成绩一直处在及格边缘的人,每天五点起床练功,简直是要人命啊!难怪师父说我可要努力了。
师父看我满面愁容,安慰道:“岚儿也不要太过忧愁,你现在才四岁多,以后时间还长,可以慢慢学。”
估计我还能学个十年,时间还真长啊!
这天上午,师父就开始教我经史子集了。他见我悟性极高,一学就会,甚是惊讶。之后他换一些更难得经史教我,我便谦虚慎学,谨尊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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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是附近村子的李婶准备的,十分可口。用过午膳后,我就来到师父为我们准备的房间休息。
“陌尘居”不是很大,一共就四、五间房。一间是师父的寝室,一间书房,剩下的就是杂物室。
我来的前一天,师父就已经腾出一间房给我和画阑住,画阑也已经把我们的东西在房间布置好了。有画阑在,真是省了我不少心。
下午,师父又带我来到静亭,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碧色竹笛递给我,然后解下腰间的玉笛拿在手中。我看看他的玉笛,又看看我的竹笛,这档次也差太多了吧。
“岚儿,你先试着吹一下,看能吹出声吗?”
我依他所说,把笛子凑到嘴边,双手手指按住其中几个音孔,用力一吹,笛子发出一声喑哑的嘶鸣声。我不弃不馁,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出,笛子居然不出声了。
师父在一旁摇头笑道:“笛子可不是这样吹的。吹笛子要用你的丹田之气慢慢输送入笛中,再用指按孔来控制旋律。
切忌吹气用力过猛,这样既吹不出声,还会损害笛子。要像这样。”
师父双手执笛,将玉笛放在唇边,双目低垂,吹出一口气的同时,十只修长的手指交替着时而按孔,时而微微弯曲着翘起,一阵悠扬清远的笛音便从笛中流泻而出。
“师父吹得真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吹得像师父这样好啊。”
他浅笑道:“为师也只是浅尝辄止,过奖了。只要你多加练习,总有一天会超过为师的。”
哎,一开始就这么难,以后还要学其他乐器可怎么办?
“来,师父从怎样握笛开始教起,这样你对笛子也能有一个大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