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落的一层积雪,在难得的冬日阳光下渐渐融化,房顶上厚厚的白雪也化雪为水,沿着屋檐滴滴滚落,如同披了一层雨帘。雪水浸湿了“陌尘居”青灰色的地面,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转眼间二十多天过去了,我也结束了我的新年“小长假”。今天正是师父回来的日子,我提早来到“陌尘居”,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抱着手炉,眼光一直望着门的方向,期盼师父归来。
思忖间,一个清逸出尘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纤尘不染的白衣随风轻荡,竟比他身后的白雪更加洁白。如墨般的青丝披散在他肩头,与那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丝毫不显突兀。
此时,那身影正迈着从容优雅的步子朝院子走来。我心中一喜,连忙起身朝院子跑去。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岚儿想死您了!”我欣喜地冲到他面前,仰起头道。
师父微微一笑,“为师也很想你呢。”师父虽然是笑着,但神情间却略显疲惫,看来这次云游师父又遇到不少事情吧。
“师父,此次云游又有什么奇闻异事吗?您一定要给岚儿讲讲。”
听到我说的话,师父却垂下了眼眸,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我分明看到一抹失意从他眼中掠过,周身笼罩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见过师父伤心失意的样子,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我试探着小心问道:“师父,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为师只是有些累了。”
我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想缓和一下气氛,“啊,您看我真糊涂!师父刚云游回来我就拉着您问东问西的,应该先让您去休息的。师父您快回屋休息吧。”
师父笑着点点头,“岚儿,外头冷,你也回房去看会儿书,我先回房休息了。”
“好,师父,慢走。”看着师父略显沉吟的步伐渐渐远去,我也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师父不想说,我也只能装作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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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都没有出门,我不禁有些担心。每次想给他送些吃的,他总是推脱说不饿,直到一轮晧皎的圆月出现在天幕中,他才出了房来到静亭中独坐。
我正在灯下夜读,不知何时耳边恍惚传来一阵凄美悠扬的笛声。我立刻放下书卷来到房门外,循声望去。
只见师父独自立于池水边,月华如水,流泻于他周身,好似为他的白衣拢上了一层浅银色的雾。师父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真意。
笛声幽蕴婉转,似含了千万种相思愁绪,百转柔肠,剪不断,理还乱,直让人沉吟轻叹。此时,师父就像一颗沐浴在月光下了珍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温润细腻,却又含了些许清冷愁绪…
趁着他独自吹笛之时,我偷偷溜进了师父的房间,想看看他为何而愁。一进门,我就朝他的书案走去,因为师父一整天都坐在书案前不知在写什么。我将案上的烛台点燃,桌上了一幅画立刻映入我的眼帘。
画里是一位素服少女半蹲于花丛中,将一朵野花至于鼻尖,正微笑着闻着花。
少女神态安详温和,嘴角的浅笑似有魔力一般让人心生温暖。一双明眸清澈似水,仿佛世间一切事物都可清晰地倒映在她眸里。
这幅画虽还未上色,但细腻的笔法已将人物的神态展现地淋漓尽致。原来真如我所料,师父终于遇见令他为之倾心的女子了。
我吹熄了蜡烛,悄悄退了出去,行至自己房门口时,正巧看见师父正从那一池初融的池水中收回思绪,转身回了房。
我一夜翻来覆去未睡,脑中尽想的是怎么让师父恢复往日的精神,让他充满信心地把未来师母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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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练完功,我就拿出古琴在静亭中练习。昨晚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这感情之事真的能让人饭不能食,夜不能寐。如果能撇开这儿女情长,人生,是不是能轻松快乐些?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好,唱得真好!”不知何时,师父已站在我身边,清朗地笑着。刚才我心中正想着这首《笑红尘》,竟然随手弹唱了出来。
“岚儿,这首歌是从哪听来的?词曲都如此不俗。”
“是我自己随意唱的,算不做数。”
师父眼中露出些许惊讶,“我原认为你只是与同龄人略有不同,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能看透红尘,有如此感悟,真是连为师也比不上啊。”
“师父过奖了,我只是没事干胡思乱想而已。”我顿了顿,“不过师父说比不上我,岚儿不懂是什么意思。”
师父微微垂首,苦笑道:“为师也未能看破红尘,为红尘所扰。”
“师父为红尘所扰?是什么事扰乱了师父?”我装作不知地问道。
师父轻叹一声,复又抬起头,眼神已变得清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讲与你也无妨,事情是这样的。
我久闻殷国山水风光不似人间,竟像是鬼斧神工,所以今年便决定去殷国一游。
初到殷国时一切正常,我在豁朗的心情中遍游殷国山水。但没过几日,便有一些不明身份身穿黑色护甲制服的人出现并追杀我。
起初我也轻松应付,但谁知他们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对我下了毒,让我内脏受损,功力尽阻。
当时形势十分危急,我已无力再战,便逃到一处树林中躲避,没想他们却一路紧追不舍,直到深夜,似跟我有深仇大恨般杀之而后快。
我当时瘫坐在地上,浑身已无一丝力气,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利落地拔出他腰间的刀,利刃在月光的浸润下反射出冰冷的白光。
就在那白刃向我头顶劈下之时,从他们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一种口哨的声音。那些黑衣人一听到这个声音迅速收刀,瞬间就消失在了树丛中,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黑衣人走后,从一棵大树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我当时视线已模糊,只隐约看出是一位少女。待她走近后,我却渐渐昏迷了过去。”
师父讲到这里顿了顿,我却听得惊心动魄。原本如此危急的情况却被他讲得如此轻描淡写,还好现在师父已经没事了。我没有出声,师父继续讲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身处一间竹屋中。屋中摆设简朴,一床,一桌,一椅而已,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到有阵阵飘渺的白烟升起。我正要起身,门口竹帘一掀,一位白衣少女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看我起身连忙将药放在桌上过来扶我。
“公子,你身受重伤又中了毒,不能随便起身。我扶你坐好,先喝药吧。”
她在我身后垫了一个靠垫帮我坐好,端来药喂我喝。
喝完了药我才想起在树林中是她救了我,连忙对她道谢,“多谢姑娘相救,您的恩德云某无以为报。敢问姑娘芳名?”
她笑着摇头说,“公子还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为好,您只要尽快把伤养好,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吧,其他的什么也不要问。”
我心想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她不愿与外人讲,我也不会勉强。于是,我每天在她悉心的照顾下,身子渐渐有了起色。
终于可以下床了,我走出屋一看,只见在竹屋外的小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在想到她每天为我熬药解毒,我推测出她必然十分精通医术。
我知道她每天都会去山上摘草药,于是我也借口说要锻炼身体和她一起上山。那是我此生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我们每天谈笑着上山,伴着夕阳满载而归。
以前我过得日子也虽清闲,但总是感觉少了什么,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是一种充实的幸福。我竟有了荒唐的想法,让我的伤好得慢一些,这样就可以多一些时间和她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过了一个多月,我的伤已痊愈,功力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晚我下定决心第二日要向她袒露心迹,邀她共赴天涯,谁知第二日我等到的却是桌上的一封离别信。
她走了,却没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听完这个故事,我几乎愣在了那里。听着师父充满着温馨回忆的声音将他的经历娓娓道来,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纯净似水,清丽曼妙的女子。她和师父晨钟暮鼓、安之若素的生活,深深打动了我。
师父心中那个可以让他放弃一切,带她浪迹天涯、永不相弃的女子终于出现了,但她就像一阵清风,让人把握不住,转眼间又消失不见,只留下缕缕余香。
“师父,你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吗?”
师父从怀中慢慢拿出一张纸交给我,我伸手接过,这正是那位姑娘留下的信。
原来师父一直将她的书信放在怀中,连睡觉都不愿离身。我看书信上的笔记,俊秀飘逸,让人赏心悦目。书信的落款是“裴语珊”。
“从她留下的书信得知,她叫裴语珊。”
“师父打听过她的下落吗?”
“我在归途中一直在查,但没有查到她的任何消息,不过我却查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他们是殷国的幽冥禁卫,专门负责暗杀。”
“暗杀?”我心里一惊。
“对,他们是皇帝亲自掌管的幽冥禁卫。我记得语珊救我的那日,她发出了一种类似暗号的声音,那些黑衣人就走了,我想那一定是他们内部撤退的暗号。语珊竟然知道幽冥禁卫的暗号,我推测她一定和殷国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师父,既然她和皇室可能有关系,我想裴姑娘突然不辞而别,也是不想连累你卷入这个复杂的深渊。”
师父轻叹一声,“哎,我又何尝不懂她的苦心呢。只是她不明白,就算她的身世有多么复杂,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愿与她携手共赴。”
听了师父的话,我也不禁一阵唏嘘,不由自主劝道:“师父,你不要如此消沉忧郁,裴姑娘冒险救了你,又不想让你身处危险,我想裴姑娘已经将你放在心上。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不喜欢师父的。师父你不要放弃,一定要找到裴姑娘,把师母给我带回来啊!”
师父听到我的最后一句,不禁莞尔一笑,“好,我先托人打听她的下落,等结束了对你的教授之后,我就立刻出发去寻找她。”
“嗯,岚儿祝师父顺利找到裴姑娘,祝你们克服千难万险,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