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此时,夜枫正坐在会宾楼二楼,东边靠窗的位置,将这些话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
夜枫原本只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可如今听到朱婷婷欲要悔婚之事,哪怕他修养极好,也不禁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与朱婷婷两人从小便定了亲,几乎已经将之视为禁脔,此时竟如此遭人非议,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要不是小宁小谢两人拼命拦着,怕是当下就要大发雷霆之怒了。
许久,夜枫深吸一口气,终于强忍下心中的怒气,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看样子足有二十两,“砰”的一声放在桌上:“结账!”
话未说完,人已离席而去,小宁小谢连忙也站起身来,匆匆地跟了上去。
…………
从夜府大门进去,入了后堂,走过几个鲜花似锦的大花园,绕过几个碧波荡漾的水池子,再穿过十几道圆拱门门门墙的门户,距离夜枫别院三四百丈远处,便能找到夜府家主的院落——腾星阁。
与夜枫别院的清幽雅致不同,这腾星阁占地极为广阔,而且毕竟是夜枫家主日常起居的院落,所以修建得极为富丽堂皇,装饰的风格也十分大气而庄严。
院落之中清一色地铺满了藏青色玄武岩石砖,每块都是三尺三寸长宽,整整齐齐的,而且还特地请石匠将这石砖表面仔细打磨过,做到平滑如镜,坚硬似铁。
而腾星阁院落正门的两侧则挂着一幅楠木金漆对联:
天帝行兵,风刀雨箭,云旗雷鼓天作阵;
龙王宴客,日灯月烛,山肴海酒地为盘。
以风雨作刀剑,以日月为灯烛,这是何等大气磅礴的气势,又是怎样广阔的胸襟气度!
对联之上的门楹之处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楠木牌匾,上书“腾星阁”三个大字,是正宗的楷字瘦金体。
笔力虬劲,笔势磅礴,其间好似一无尽苍穹宇宙,内有无数星光闪动,看着这字,似乎就有一种一跃而上,悠游苍穹的冲动,颇得“腾星”二字的神韵。
这样的境界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气势所能描绘的了的,可见写这三个字的人已经接触到了“道”的边缘,其功力境界绝对不啻于传说之中的上仙之境。
怕是连夜家当代家主夜霸天也远远不如,就是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走进正门,院落的大厅之中,两边各有一排古朴的红木大椅,椅背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这是专为会客而用的。而在客厅堂前则是一张长十丈,宽三五丈的紫檀方桌,两边各放有一把红木椅子。
不过此时,声音却从客厅东边的侧室里传了出来。
“霸天,听下人们说,最近枫儿与朱家那丫头走得很近,你看,若枫儿真心喜欢那丫头,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得想办法玉成这件美事吧。”
夜冯氏此时正半躺在一张小躺椅上,头上挽着随云髻,身上是正儿八经的金线羽衣,庄重的打扮丝毫没有呆滞之感,反而平添了许多雍容和贵气。
夜冯氏,原名冯莹,本身并没有什么气感天赋,所以也并未修炼什么武功道法,正因为如此,当初和夜霸天的感情便遭到了家族的极力反对。
后来两人破除万难,终于如愿以偿地结为夫妇,还有了夜枫这个宝贝儿子。这两人自成亲这十几年来一直恩爱非常,相敬如宾,乃是夜府难得的神仙美眷,简直羡煞旁人。
说起来夜枫喜文厌武,多半怕是受了夜冯氏的影响。
在夜冯氏的旁边,则是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形修长,金冠束发,一身的锦衣华服,即使如今淡淡地笑着,依旧给人一种威严的气势。一双深邃的眼眸偶尔射出阵阵精光,让人不可小觑。
此人正是夜家当代家主夜霸天。
只见他一条精壮如虬龙般的手臂微微搂着夜冯氏,微微地笑道:“朱家那丫头吗?我记得好像是叫做朱婷婷吧,人长得倒是不错……”
夜冯氏抬头饶有趣味地看了夜霸天一眼,微微娇嗔道:“怎么,看上她了?”
“说什么呢,枫儿都那么大了,还吃这种飞醋?!”听了这话,夜霸天顿时有些啼笑皆非,那番尴尬的模样看得夜冯氏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不过那丫头我倒是见过一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心中城府却似山川之险,江海之深,端是有些心计,而且枫儿的修为与她相差甚远,两人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夜霸天双眉微微皱起,轻声叹息着:“而且,我夜家和朱家两家近千年来的恩怨你又不是不知道,两家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甚至时而还有两家的后辈相互结成姻亲,可是那都是表面文章而已,暗地里两家人哪个不想吞并对方,一家独大啊!我虽然忝为夜家的家主,可这种事情以我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唉!”
夜冯氏冰雪聪明,兰心蕙质,自然明白夜霸天话语之中的无奈,她幽幽一叹,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夫妻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夜冯氏忽然开口道:“如此说来,枫儿与朱家丫头的事情应该没什么指望了,不过,我看枫儿似乎对那丫头用情颇深啊,要不要我去劝劝枫儿,让他趁早收收心,以免日后难以自拔?”
“嗯,这样也好,枫儿年幼,心智单纯,看不出这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你找个时间稍稍提点一下也就是了。”夜霸天笑着应道。
夜冯氏也点了点头。
两人只是纯粹将这事拿来当做体己话聊聊家常,也没有当回事,可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个话头,差点让他们俩抱憾终生,追悔莫及……
没来由的,夜霸天忽然转了话题,感叹道:“说起来这丫头也可以说是天赋惊人,才情出众了,她的年纪比枫儿还小了一岁,如今却已经是先天巅峰之境,只差一步便可突破真元。这一步,以她的天资,想必也用不了多久。我玉玄城夜家也算是福泽深厚,人才辈出,可是,能与这丫头比肩的,却是一个也找不出,唉!”
“若是枫儿练功能够勤快些,以他的天赋,如今怕是也不逊她多少才是,唉……”夜霸天捋了捋胡须,无奈地叹息道。
“又说这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枫儿不喜习武,就由着他去吧。”夜冯氏抬头瞥了一眼夜霸天,低声宽慰道。
“只是……”夜霸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微微抬了抬头,深邃的目光投向无尽的远处。
…………
深夜时分,天空中依稀只有几粒星光闪烁着,没有一丝光彩。
玉玄城中,除了几家青楼会馆依旧在彻夜笙歌,灯红酒绿之外,寻常人家早已经躺下歇息了。
街上一片祥和宁静,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就算偶有几家大户人家零星地挂着几盏红灯笼,也不过微微添了些亮色,与漆黑的夜色无碍。
“嘎吱”一声,夜府的后门被偷偷打开,一道幽黑的身影悄悄地从打开的小门缝中穿了出去,好像夜猫子一般。
“什么人?”尽管这黑影已经尽量做到悄无声息了,可在夜府后门附近巡逻的两名侍卫依旧还是察觉了后门这边的动静。
毕竟当初招收的夜府侍卫,一个个都是玉玄城当地的武功高手,最不济的也有后天五层的实力,要是这夜府这么容易就让人随便进进出出,怎么还能称得上是玉玄城第一等的大家族。
两名蓝衣打扮的侍卫立刻追上了那个黑影,一名打着灯笼,另一名已然把手按在刀柄之上,正蓄势待发,刀刃已经被抽出了一小半,在灯笼里烛光的照射下,泛着凛冽的光芒,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只是——
那个打着灯笼的侍卫微抬手臂,昏黄的灯光顿时将这黑影照得清清楚楚,两人顿时大惊失色,一阵惶恐,急忙一齐弯腰行礼。
“枫少爷!”
夜枫也不作答应,只将目光一横,冷冷地看了这两个侍卫一眼,而后收回自己的目光,也不理会这二人作何反应,便若无其事地径直朝门外的街道走去。
二人此时哪里敢有所阻拦,早将身子退到一旁,让出一条道来。可没等夜枫走出几步远,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枫少爷这么晚了,还要出府,不知所为何事,是否需要小的二人随行,又或者向统领大人通禀一二?”
“不该你们知道的,你们就不要过问!难道司徒统领没有教过你们这规矩吗?!”夜枫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修长的身子,厉声训斥道,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油然而生。
那名多嘴的侍卫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脸色大变,急忙双膝跪到在地,大声讨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这侍卫倒也识趣,并不做辩解,只是一个劲地跪在一旁不停讨饶,额头磕得地面“砰砰”直响。
夜枫这才松了脸色,并不管他,又回转过身子径直朝着大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