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一连数日,轩王都歇在了临华殿,不曾召见任何姬妾。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府上都在妄自猜测,这样奇怪的行为,只有在桃夭宫那一位入府之后才发生。难不成,是因为她?各宫姬妾有喜有忧,喜的是轩王府终于能够重新洗牌。而忧的是轩王府难不成要重新洗牌?每一位姬妾都争相献媚,有送点心的、有亲自为王爷排演舞蹈的、甚至还有装病的……
语柔许是这王府最清闲的一个,别的嫔妃都争破了脑袋,自己却是练武吹笛一样没落下。累了就倚着床榻读书,墨香四溢,任由这斑驳的阳光洒了一身还满。不用其他嫔妃拜见,偏巧自己练武的时间太早,和嫔妃平日出门的时间错开了。几日都未曾见到桃夭宫以外的人。王府中的人莫不奇怪,王爷怎么会让这样一个女子做王妃。
月圆了,月缺了,便自己一人越上墙头,对着月亮说话。清闲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一身背负了的,是阮家满门的荣辱。
王府的嬷嬷说,轩王本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既贤德,又有治国之能,偏偏心不在此。兄弟情深,甘愿辅佐自己的同胞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登基。长兄如父,皇上也待自己的哥哥格外亲厚些。语柔想不通,父亲入朝数十年一向兢兢业业,始终守好自己的本分未跨出半步。聪明如轩王,为何要处处排挤父亲,乃至一再弹劾,终要治父亲于死地?
临华殿,张德正犹豫要不要和主子说这几日王府都要炸了锅,却听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三哥,这几日都不见你上朝,四哥便让我来看看你,没想到却是在这偷懒。”
人未到声先到,凤轩黎看着疾步走入殿中的男子,目光柔和了几分。“子墨,休得胡闹。如今该称皇上了。”七王爷,凤子墨。寄情于山水,得意于诗画,就是对这朝政看的比谁都轻。民间遍传,这凤家,若不是当今圣上愿意“牺牲自己”坐这王位,只怕要让给外姓人了。高处果然是不胜寒。
“三哥当真无趣的紧。”凤子墨撇撇嘴,有多久没有和这两人把酒言欢了?江山比女人还可怕,当真是要不得的。
凤轩黎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七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散漫了些:“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该是时候娶个正妃收收你这性子了。”天天四处游历,喜欢一些奇怪的东西便罢了,这般年纪竟然还孑然一身。
“一个人乐得逍遥快活。哪像三哥府中美女如云……”凤子墨眼瞅着面前这人沉了脸色,才嘿嘿一笑:“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没个正妃。”
没想到说完这话,轩王脸色更沉。张德清咳了一下,打破了这僵局:“回禀七王爷,王爷已于半月前……”感觉周遭空气更冷了,缩了缩脖子,还是把最后几个字说完:“娶了王妃。”
“什么?三哥,你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可是宫外那人?”凤子墨目瞪口呆,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对了,听说阮丞相家的嫡女也想嫁予你做王妃?阮家的女儿,想嫁你,太可笑了,哈哈哈。”
完全忽略了几乎接近冰点的空气,凤子墨起身便往后院走,边走边道:“我去看看三嫂,三哥,待你忙完了来找我。”张德松了口气,总算七王爷走得及时,不然……看着自己主子手中几乎捏碎的杯子,叹了口气,自己也跟着追了出去。
“七王爷,您慢点。”张德气喘吁吁的追上已走出很远的凤子墨:“王妃这会儿该在桃夭宫歇息呢。”
“桃夭宫?为何不住澜泫阁?若卿姐她……”说话间,便已走到桃夭宫门口。凤子墨顺手推开宫门,大步走入院内。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尚且算是清秀的女子,穿的一身素雅,手里拿了一卷书,倚在门边,淡淡看着自己。若说她是新来的嫔妃,可这一身穿着也太素净了些;若说她是宫女,那这浑然天成的气势……
“那个,若卿姐呢?”凤子墨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女子。
语柔皱着眉想了一阵,才答道:“印象中,这里没有叫若卿的,至少,桃夭宫没有。”
“张德,不是说若卿姐她在桃夭宫么?”难不成张德岁数大了,人也糊涂了?
张德无奈的微微摇头,看着七王爷道:“七王爷,眼前这位,就是王爷刚娶的王妃。”
语柔看着面前这人和凤轩黎微微相似的眉眼,气质却全然不同。风流不羁,压了金线的袍子隐隐透出华贵,腰间的羊脂玉若隐若现一个“墨”字。当下笑道:“原来是七王爷,语柔有礼了。”
倒是凤子墨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嫂……三嫂家里是……该不会是阮……”
语柔眉眼间带了一丝疑惑:“家父正是阮致远,阮丞相。”
“七弟,你也太莽撞了些。”凤轩黎不知何时出现在宫门口,看着眼前这两人,语气中辨不出喜怒。
“呃,三哥……嘿嘿,来看看三嫂。”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禁渗出一身冷汗。
“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正大光明的赶人,也就只有自己的三哥做的出来。不过,自己确实有话要问他。正欲转身,却瞥见院子一角的圆桌上摆着围棋盘,竟然是自己寻了好久都没寻得的……大步走过去,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琥珀棋子?!三哥,我寻了这样久的东西,你得到便罢了,竟然还送了三嫂?啧啧。”果真是娶了王妃,便忘了自己这个亲弟弟了。
语柔看了一眼,这可不是师兄送自己的么。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哽在咽喉,到口中却只化作轻轻一个嗯字。相比起语柔面上的淡定,这厢可没那么淡定了,叽叽喳喳从琥珀棋子的来历,到价值,再到自己寻宝的过程,最后变成一句:“三嫂,我们对弈一盘可好?”说到对弈,自己可真是自信满满,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语柔轻笑,同样是凤家人,这凤子墨可比某人有趣的多。“既然这样,只对弈反而太无趣,不如赌点什么如何?你若赢了,本宫便把这琥珀棋子赠予你如何。”
凤子墨双眼放光,一脸的志在必得。当即坐下,一手执子,细细把玩着,仿佛是已经属于自己了。语柔也不恼,对面而坐,两人当真下起了棋。
远处凤轩黎早已黑了脸色,看着眼前完全把自己忽略的两人,大步走近,还未开口。语柔便已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顺手落下一子。
凤轩黎瞬间满脸愠怒,自己对他们对弈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两人坐在一起自己不知为何看着心里就是不舒服!定了定神,刚张口道:“子墨……”却被这人打断:“三哥,你先进屋略坐坐,等我赢了这琥珀棋子,你可不许心疼。”倒是把这当自己家了。凤轩黎冷哼一声,刚想说这棋不是自己的,看着两人专注的神色,一挥衣袖,走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凤子墨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这姑娘,哦不,三嫂当真厉害,自己踢馆无数,真以为无人能胜过自己,最多是打个平手。哪想人外有人,竟然还是女人!
语柔却一脸淡定,嘴角一如既往含了一抹温婉的笑。凤家人,乃至天下人,都太过小看女人。以后若折在女人手里,有他们后悔的。轻轻落下一子,将看着如残兵败将的浅色棋子又吃掉一大片,方才歪着头一脸笑意:“七王爷,你输了。”
凤子墨双唇紧抿,对着棋盘看了良久,向后一仰身子,松了神色,叹了口气道:“输了一子。三嫂,本王下甘拜下风。”语柔笑道:“七王爷承让,语柔棋艺退步了,只赢了一子。”凤子墨淡定不了了,能赢了自己,还是退步了?又重新打量了这女子,忽然有些明了三哥为何要娶她做正妃了。
不过,凤子墨凝神想了一会儿,说道:“三嫂似乎没说过若赢了本王赌注为何?”
现在才想起来,太晚了吧。语柔心中想着,化作唇边一缕轻笑,缓缓开口:“现在还不知道想要什么,等日后想起,自会向王爷相讨。今日天色已晚,七王爷请先回吧。到时可不许后悔。”
凤子墨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浮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只得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三嫂早些歇息吧,本王先回府了。”走出桃夭宫,看了看早已昏暗的天。奇怪,明明记得还有什么事情……算了,总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等明日再说吧。
语柔看了看空落的院子,对站在一旁的之瑶说:“我晚上要出府,去准备吧。”之瑶一愣,点了点头退下了。想着今天的事,凤子墨进门后要找的人,若卿?进门前好像也听到他提起这个名字。
唤来府中的丫鬟,问道:“府中有嫔妃叫若卿的么?”丫鬟想了一阵,才答道:“回王妃,没有。”语柔轻轻哦了一声,又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你眼生的紧,是刚来的么?”
丫鬟缓声答道:“回王妃,奴婢是闵月姑姑刚调来的宫女,筱卉。”
语柔盯着这宫女,说道:“没有外人在就随意点,回话的时候不用行礼了,也不用唤我王妃,叫主子就行。”
却见这宫女仍是跪着,答道:“规矩不可费,请王妃赎罪。”
语柔耸耸肩:“那便随你吧。”拿起手边的茶盅,刚要喝,筱卉已经上前伸出手道:“王妃,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吧。”语柔没作声,定定地看着,把茶盅递给她,筱卉俯了俯身,下去了。
是夜,语柔还是换了平时出门的装束,临走前对之瑶说道:“若有人来,便说我今日吹了风,头疼睡下了。还有……去查查筱卉是谁的人。”说罢便几步跨出门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