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已应声上前，作势便要来拖拽玉珠。

玉珠虽性子刚烈，此刻见这阵仗，也不免白了脸，却仍是倔强地挺直脊背，护在陆清澜身前。

“慢着。”

一道清冷声音响起，陆清澜自始至终都未曾挪动半分，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婆子，最终落在顾夫人盛怒的脸上。

“母亲息怒。”她语气平静，“玉珠是我的陪嫁丫鬟，性子直，若有冲撞，是清澜管教不严。但今日寿宴，宾客满堂，若当众掌掴，岂不让人笑话将军府失却宽厚，堕了名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唇角微扬：“更何况，玉珠所言句句属实。若母亲执意要罚，倒显得我顾家欲盖弥彰，连实话也容不下了。”

这番话，不卑不亢，却字字诛心。既点明了此时动手的坏处，又暗讽了顾家理亏。

“你……你……”顾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何尝不知陆清澜所言有理？今日若真当众掌掴了这丫头，丢脸的还是顾家。可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陆清澜微微屈膝，姿态依旧从容：“母亲若要罚，便罚清澜吧。玉珠护主心切，言语无状，皆因清澜未能约束。”

罚她？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罚？不罚？这口气又如何出？

顾凌风见状，心中焦躁更甚。他上前一步，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顾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顾夫人知道，陆清澜说得对，今日再闹下去，只会让顾家更下不来台。这个媳妇，往日里看着温婉柔顺，却不想竟有这般伶牙俐齿、寸步不让的时候！

“罢了！”顾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却狠狠剜了陆清澜和玉珠一眼，“今日看在众宾客面上，暂且饶了这贱婢！日后再敢放肆，定不轻饶！”

她说着，生硬地扭转了话题，目光投向顾凌风，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期盼：“风儿，这秦将军……何时能正式过门啊？咱们将军府，也该添添喜气了。”

这话一出，厅中微妙的气氛再次一变。这老夫人，当真是半点不给陆清澜脸面，前脚刚被儿媳堵得下不来台，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要商议新媳妇进门之事。

顾凌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方才因陆清澜而起的郁闷也消散了些许，“回母亲，日子……陛下说，待西陲战事文书呈报完毕，随时可以迎娶。”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瞥向陆清澜，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嫉妒、不甘，甚至是崩溃，然而，陆清澜依旧是那副淡然无波的神情。

这份平静，让顾凌风心中莫名地有些发堵。

顾夫人听了，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连连点头：“好，好！随时可以就好！那这喜宴的筹备，可得仔细了！”

她目光转向陆清澜，语气威严而刁难：“清澜，你素来能干，府中中馈由你掌管。凌风与秦将军的喜事，便交给你操办。秦将军乃大唐第一位女将，身份贵重，排场务必风光，切莫堕了将军府的颜面。”

陆清澜长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冷意。

让我，他的正妻，去操办他纳娶秦霜的喜宴？呵，这不止是羞辱，更是明晃晃的试探！

我若应了，岂非亲手将那女人扶上与我平起平坐的位子，默认这场荒唐？

我若不应，‘善妒’二字，便要生生扣在我头上了吧！

好毒的心思！这是要逼着我，要么咽下这奇耻大辱，要么背上不堪的恶名！

满堂宾客等着看陆清澜如何应对。秦霜亦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陆清澜迎上顾夫人的目光，声音淡然却坚定：“母亲说笑了。往日夫君不在，清澜代掌中馈是分内之事。如今夫君归来，府中事务理应由他做主。清澜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更怕辜负母亲期望，办砸了将军与秦将军的喜事。”

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讥似讽：“再者，清澜身子近来也有些不适，怕是精力不济。这等重要之事，还是请母亲另择贤能，或是……交由更合适的人选来办吧。”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顾夫人却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原以为陆清澜再如何，也不敢公然违逆她的意思，却不想她竟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你……”顾夫人气得手指发颤，正要发作。

“母亲，嫂嫂！”一道清脆的少女声打破僵局。

顾欣莲快步上前，挽住陆清澜：“母亲，嫂嫂前几日还头晕，喜宴繁琐，别累坏了她。”又对顾凌风撒娇：“哥哥，我的新头面、新衣裳都是嫂嫂挑的！她对我这么好，我可舍不得她操劳。”

顾欣莲明着天真，实则在为陆清澜解围。

顾夫人怎会听不出女儿话中的维护之意？只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也不好再对陆清澜发难。

陆清澜感受到顾欣莲挽着自己手臂的温暖，心中微动，对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子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在这冰冷刻薄的顾家，顾欣莲算是少数能给她一丝暖意的人了。

顾凌风看着妹妹与陆清澜亲近的模样，眉头微蹙，心中滋味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