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琉璃浮屠 第二章 岐州遇险(上)

陇右道地处陇山以西,距长安六百里,自古便是河西走廊贯通关中河洛之咽喉,古语更言“天下富有者无不出陇右!”乃当世举足轻重之所在。

当时琅琊王李冲为檄讨武则天篡位,以金银玉器、稀世珍宝、五铢钱等共计七十余车,策动宗室子弟和外戚发动叛乱。

仅仅旬月余,李冲因各方人心不齐,相互掣肘,兵败被杀。

而后,武则天命左豹韬卫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夏官尚书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凤阁侍郎张光辅为主帅,率兵十万大破越王李贞叛乱。

之后,武则天大肆屠杀李冲、李贞各部余党。

此番被独孤朔所杀之郭林遗便是早年跟随琅琊王李冲谋乱的余党之一,因其手中握有一份牵连甚广的叛乱之人名单,被各方所劫夺追杀。

彼时,天色暗黑,大雨淋漓,四下里偶听得几声禽兽哀叫。十月的天寒气袭人,顺着众人身上的蓑衣,雨水从缝隙中浸透下去。

众人脚踏骏马,冒雨缓步而行。

走了约莫三四个时辰,眼见雨势愈下愈大,独孤朔提议众人暂歇脚程避雨,以作修养,众人皆是欢喜应答。同行右司文书房掌班使秦央自荐往前去探寻歇脚之处,裴策便命众人等在原地。

“怕是出门没看黄历,摊上这么个鬼天气,雨湿透了内衫,着实冷的厉害!”说话的是内卫右司诏狱房的掌班使徐胃,只见他将右手抬起,伸出掌心,接住一丝丝雨水用舌头舔舐。

徐胃与独孤朔同年入得内卫,两人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独孤朔见了,从腰下解开酒壶,伸手掷与徐胃,言道:“秋露寒凉,饮多了易生腹病,不如饮几口烈酒,还能抵御寒气!”徐胃伸手接过,仰起脖颈咕咕灌了两口,又将酒壶递传过来,独孤朔并未接,向后回头,要徐胃将酒给其他人喝。

徐胃看了身后众人一眼,又扒开塞子喝了一口,顺手给了旁的上官衣,众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喝将起来,直到壶中空了,才将其传给独孤朔。

独孤朔双目紧紧盯着前方,似乎不敢稍有松懈。

裴策勒马立在一旁,雨水顺着马鬃滑落下去,马儿俯首舔舐前腿,时而晃动头,将雨水溅落在裴策周身各处。裴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忽而抹一把脸上雨水说道:“我就知道,跟着独孤大人出门,总归是捞不着好处的,若不是摊上这么个破差事,老子这会儿肯定在教坊司姑娘的被窝里吃酒了!”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寒冷气色像是瞬时被冲散了。

独孤说道:“我们为朝廷为陛下办差,一不能居功,二不能叫苦,再者说,此番差事晏统领钦点的你是指挥使,如何成了跟着我出门,该说不说,错全在你!”

“如何能错在我呢?行狱抓捕,审校判证本就是内卫左司的职责,你身为左司副统领,自然是我跟着你来的了。晏统领派我来,只不过是从旁协助,并非主阵!”裴策洋洋自得地说道。

“看来裴大人还是未能明白大统领的一番苦心,想内卫左司主理行狱是不假,但左司行事向来都是武大人主理,其他人不可干涉,但眼下左司统领年事已高,而我等阅历又不足,入内卫时间也短,所以派裴大人来,便是有更深的意思,所以裴大人才是指挥使。”独孤朔一字一句地说着,一脸严肃。

裴策听了,心中一番思量,忽觉独孤朔所言有理,立时惭愧起来,只将脸憋的通红,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听了独孤朔一番忽悠,一个劲地笑了起来。

忽然,独孤朔耳目一动,抬起左手来,轻嘘一声,众人听了,忙止住笑声,立时警觉起来,齐刷刷地将右手伸向腰间。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有一匹马,应该是秦掌班使回来了!”徐胃侧耳听了说道,众人心中略略松下戒备。

“不对,来的虽也是一匹军马,但要比秦掌班的马略重些,大家小心!”独孤朔侧耳细听着说道,一时间,原本松散了的众人顿时又紧张起来。

“大人,大人···”接着是几声叫喊,众人听的真切,是秦央的声音。

独孤朔未及仔细辨听,秦央已然到了众人面前。

“启禀两位统大人,前方不远处有一处荒废的驿站,属下探查过了,虽是破陋了些,却能遮挡风雨,大家可就近去避一避,免受这饥寒之苦!”秦央揖手道。

众人听了,心中一阵骚动,个个欢喜起来。

油纸灯笼在夜雨之中显得分外暗淡,独孤朔看不得仔细秦央面容,也看不清马的全貌,心中只觉隐隐不安,却也说不出有何不妥,但见众人俱是欣喜,便不好推辞,只开口说道:“如此正好,请秦掌班使带路,咱们这就去避雨!”

依着独孤朔的警觉,他段不会在这荒野之中安营扎寨,只想休憩片刻,唤一口气力罢了。

秦阳轻声说了句“诺”,便拨马转头引路。众人也随着缓慢移步。独孤朔忽地发觉秦央坐骑脖颈之上并无銮铃声响,便也好奇似地问道:“秦掌班使,如何马的銮铃丢了,你自己竟也未有察觉吗?”

被独孤朔这一问,秦央才发现胯下坐骑果真无鸾铃声响,急急扭头去看,确是丢了銮铃,反再抬头去听其他人坐下马匹时,皆是一般的“叮当”声响。

秦央急道:“许是刚才走的急了,掉在某处了,属下失察,等雨过天亮了,我便赶着去寻回!”

裴策并不说话,只瞥一眼。独孤说又道:“倒也不必如此计较,左右不过是一个銮铃罢了。只是匹马孤身走在荒野之中,恐易遭野兽侵袭,有了鸾铃,便是有个警醒。”遂又道:“罢了,赶路要紧!”

秦央回身揖手“诺”了一声,便径直带路往前去了。

当下众人催马紧走,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真到了一处荒乱残破的驿站。

驿站门头上匾额字迹早已驳落,看不出年代痕迹,因是周遭漆黑一片,也辨不清楚建筑格调和方位去向。

众人勒马立住,裴策便从腰间取出烟火响箭,对着驿站上空发了一支,响箭声伴着弱弱的微光,将驿站的笼阔照个大致。

四处站角及院墙均有坍塌,露出了半截枯木,土石垒堆着,院内左手边是马厩,几枝椽头凸将出来,棚顶上铺的茅草几近完全掉落,露出黑黢黢的板子,棚下食槽样貌完好。右手边是上下两层房屋,上层已然破败,下层看不得全貌。大门正对着的内堂倒塌了,残垣断椽散落其中。除去门板上的破洞,大门也还算完好。

驿站背靠悬崖,烟火响箭燃尽,周遭又陷入黑夜之中,悬崖好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一般,扑着身子,虎视眈眈。

独孤朔几人等在院外,裴策并秦央、徐胃三人进去探查。上官衣跃马下去,轻轻晃动门扇,门虽重些,却能转动,门簪和门轴安然无恙。

片刻,院内亮起灯火,院内的样貌清晰地显现在众人眼前,徐胃招呼让众人进去。

独孤朔将驿站内各处探查一番,并未发现不妥之处,才嘱托众人将马车所载卸将下来,往内厅搬。

殊不知,烟火响箭刺破雨夜当空之时,驿站不远处的山坳上,几十双眼睛在直直地盯着,一个身着黑色披风、脚踏高头大马的人手中,正紧紧地攥着一个铜铃。

独孤朔一边往内堂去看,一边朝裴策使个眼色,裴策当下会意,遂指着已经被搬到内堂地上的两具尸体咧嘴说道:“好个独孤朔,如何将这也一同搬进来了,大晚上睡在死尸旁边,你也不嫌瘆得慌!”

独孤朔听了,冷哼一声说道:“此番差事就是捉拿郭林遗,如今人已然死了,恐回去不好交差,若是尸体再有个闪失,我们当真吃罪不起,反不如放在内堂安然些,在我我等日日到头舔血,又何惧死尸了!”

“呸,好你个独孤朔,还找这般借口戏耍我们,这荒山野岭的,还怕他飞了不成,来呀,哥几个搬将出去了,都快快歇着吧!”裴策嘴上说着,向众人瞥一眼。

众人并不急动手,却是秦央抢先一步便要去搬,独孤朔大声呵斥道:“我看谁敢动!”

众人一惊,秦央立时委身退回。

裴策斥道:“我看独孤大人这是有意与我右司作对,莫不是想打一架?”

独孤朔道:“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说着,挥衣踏步,一跃身便至院中。

裴策假意心中气愤,也忙跃身跟去,眼见近身,挥拳便砸向独孤朔。

独孤朔背对着裴策,但见其嘴角微微一笑,厄尔转身挥拳迎来。两人双拳相撞,霎时推开。各自又左右拔出浪纹千牛刀,握在手中,虎目相视。

夜半寂寥空寒的山中,这处破落残败的驿站被火把微光照的隐隐约约,彼时的雨比早些时候更大了几分。

说时迟那是快,众人透过破窗见两位统领在院中缠斗起来,纷纷撇下手中活计,竞相奔出去看。

独孤朔斜眼一扫,几人前后交叉列做一排,才放心与裴策动起手来。

众人见两人缠斗,各自为自家统领纷纷叫好。

短短片刻功夫,已然斗了数十招,相互并分不出胜负。只见两人双刀缓缓缠斗靠近,渐成犄角之势。

左右司的人心中都提着一口气,盼着各自的统领赢。

裴策趁机小声说道:“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独孤朔道:“说不出,却总感觉隐隐似有不安。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央骑回来的马有问题,要心小留意!”独孤朔小声对答。

裴策道:“要不要不将秦央抓起来,一审便知!”

独孤朔道:“不可,还不知道他身后是什么人,此番来有什么目的,不可打草惊蛇,我们在明敌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

裴策道:“既如此,我们便分开去探查,若是发现蛛丝马迹,便以暗号联络!”

独孤朔道:“我亦是如此想法,暗号用我们两人之间的,切记不可莽撞行事!”

裴策轻轻点头,继而大声斥道:“莫不是说左司的独孤朔统领如何能耐,今日看来也是浪得虚名罢了!”又私下暗道:“教坊司一顿酒,快些假意败下去!”

独孤朔见了,笑道:“两顿,我败的真些,否则会被他们几个看出破绽!”

裴策道:“不行,我家娘子看的紧了,身上没有多少余钱,你便行行好,下次,下次一定啊!”

独孤朔道:“好,等会儿变招,你出拳我出脚!”

裴策略略怒道:“凭什么我要挨你一脚,我出了钱的,换过来,该是我出脚你出拳…”

独孤朔打断裴策话道:“来不及了…”

便是话音落地,独孤朔已然旋身滑拨开裴策长刀,自下一脚蹬起,裴策只得黑着脸硬接下,背转身又一拳打向独孤朔肩胛。

独孤朔故意使的力道弱些,被裴策一拳击退出去。

众人站在门口,看着院内两人酣斗。左司众人见独孤朔输了,顿时蔫了一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反身进到内堂去了。而右司几人见裴策旗开得胜,一时欢呼起来,奔向院中,将裴策高高抬起。

独孤朔看着几人进了内堂,便甩下衣衫,假意不敌生气地瞪着眼往驿站外去了。

裴策见独孤说去了,才忙说道:“勿要嬉闹了,将外面东西都搬进去,即刻拾掇些吃食,大家走了半宿都饿了!”

众人听了,像是泄气一般,一时也蔫了。

裴策见此,又呵斥道:“距天亮还得有三四个时辰,大家吃过了好做歇息,以便明日赶路,此间距神都尚有两日的路程,得养些精神,不可大意!”

众人听了,忙“诺”一声去了。

裴策未有吩咐,众人也只未将两具尸身搬动出去,秦央看着郭林遗尸体,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无人理会,只得作罢。

当下事毕,上官衣等人在堂内烧起柴火煮了烧酒,又将随身带的熟牛肉用刀割开,一一分与众人。

徐胃惦因念着独孤朔,遂端了烧酒与牛肉便往外送去。

裴策见了阻拦道:“徐掌班使这是做什么?独孤朔存心与我作对,当下放对吃了败仗,自是无脸了才去马厩里住,倘若都如此般,我这指挥使如何做得?倘若人人如此不服于我,你还要把酒肉与他,我的颜面何在呀?”说罢,转头对众人又道:“今日我在此间,看谁敢许他酒肉吃食!”

众人听了,默默低下头,自顾自吃喝着。

徐胃端着酒肉,立在原地,左右为难,进退不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上官衣见了,忙起身一把将徐胃拉扯过去,左右端起酒肉一口食尽了。

堂内的气氛一时变得诡谲起来,众人间也不在言语了,只坐着默默吃食起来。

裴策左右扫一圈,眼睛终是停在秦央身上。徐胃惦念着独孤朔,心中不觉记恨起裴策来了。

另一边,独孤朔假意败走,出了驿站,左右又仔细探查,果在不远处找到些许马蹄印和马粪,因时雨水冲刷阻断,竟连一点气味也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