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磕磕绊绊的声音传过来,黑暗之中一道微亮的光一下子照在她的脸上,她猛的闭眼躲开,而后就被人搂着在怀里。
李继思在她耳边大声:“跟我走,我们进我的房间去。”
傅薇现在也只能是跟着李继思。
她走路都不容易,真是很冷,李继思的手也冷,抓着她的手往前走,地上都是冰雪,她走的磕磕绊绊。
然而也不敢松开扶手。
李继思拽着她在黑暗里往前走,她这才黑暗之中有一点点红色的光亮,李继思就是在往这红色的光亮之处走。
等到两个人都走进房间里,房门一关上,傅薇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那种冷和疼一下子都蔓延开来,刚刚因为恐惧而不敢想的事情,全都出现在脑海里。
她刚刚是真的差点死了。
如果李继思没有找到她,那她就会冻死在这里。
“大雪天还是夜里不能随便出门,这是常识。”李继思过去床上拽下了羽绒被子,什么也顾不得,直接过来给傅薇裹上。
傅薇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想说话。
她还冷的不愿意开口。
李继思说:“外面雪很大,这边都停了电,电取暖暂时没用了,不过问题不大,最多坚持到天亮底下酒店就会有人上来,而且都是木屋,大不了当木材烧掉一部分。
李继思过去关掉了手机上的红光,这就是刚刚在黑暗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李继思把手机留在了房间里开着红色的屏幕,给手机裹好尽量保持一点温度,然后出去救她。
傅薇冻的厉害,这时候才能渐渐缓过来一点点,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都已经被冻住,她磕磕绊绊的说:“你没有打火机,怎么点木头?”
李继思在黑暗里微一怔,唇角翘起,可是没人看得见,因为这黑暗无边无际。
李继思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打火机?”
傅薇裹紧了被子,她现在也缓不过来,低着头在被子里说:“这么多天没看过你抽烟,而且你的行李都是我收拾的,没有打火机我很确定,没打火机我们总不可能钻木取火。”
李继思反问:“所以你是真的打算把这木屋拆了烧了,而不是等到第二天早上下面酒店的人过来救援带我们下山?”
傅薇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被冻掉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是的,他们不过是被忽然而至的雪困在了半山,停电应该是因为这附近的供电也断了,等到第二天天亮底下酒店的人一定会过来救他们下去,根本不用挨到什么烧木屋的地步。
就算下面的路真的出了问题,也是一两天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更久了。
李继思问她:“好点了么?”
傅薇说:“好一点。”
黑暗之中两个人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脸,傅薇只听见旁边似乎是有动静,大概是李继思在她旁边坐下。
李继思说:“你往我这边来一点,这边有地毯,会更暖和一点,你也是疯了怎么敢在这么大的风雪天自己走出去,你知道人体失温是一瞬间的事情。”
傅薇试着起来一点,发觉腿都已经被冻的生疼,她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过去,因为过于黑暗只能是伸手试着去试探。
直到指尖触到李继思,另一只手也摸索到了李继思提到的地毯。
李继思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她顺势在旁边坐下。
地毯就在床边,坐着是会暖和。
两个人在黑暗里面各自坐着,周围沉默而安静,只能听见外面的风雪的声音。
风挂过树梢,一点“呜呜”声。
还有就是彼此呼吸的一点声响。
因为安静,所以平常听不见的许多声音都被放大。
那一点呼吸的声音好像都格外明显。
傅薇打破这尴尬,先说:“我真没遇到过这种事,以前来过一次是夏天,以为很安全,李先生对不起。”
李继思说:“加拿大的雪很大,大的车都开不出去,漫天风雪,经常会停电,很多人家里常备发电机,还会砍树放在壁炉里烧,家里也会有专门的物资应对这些。”
傅薇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跟加拿大有什么联系。
可是好像应对风雪他的确很在行。
李继思说:“前半夜我就发现停电的事情,外面风雪已经很大,我想还是留在房间里更好,所以你是为什么要离开房间?”
傅薇想了想回答:“很少停电,我记得李先生您没有什么厚衣服,所以想上来看看您怎么样了,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
李继思似乎不能理解,他说:“这有危险。”
傅薇说:“我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这么危险,我记得距离很近,可是没想到出来才发现雪这么大,我敲门没人想回去自己房间,可是回不去了。”
李继思说:“人迷失方向会很可怕,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记得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保持镇定,保全自己。”
这样有些说教的意味,傅薇也只有认了。
毕竟他是来救了自己。
毕竟也是冒着风雪,漫天的风雪之中能来救她离开的人无异于天神降临。
室内温度很低,木屋做了防风处理,可到底就是个木屋而已,保温很差,他们这样坐在里面,外面是零下不知道多少度,大风大雪,屋内温度也低的可怜。
她这样裹着厚羽绒被也没有缓过来多少。
只能是还能保温而已。
李继思却又说:“可你说的对,两个人一起比一个人要好,我刚刚自己在房间里的时候不能睡觉,需要时刻注意周围,还出去扫了一下房顶的雪,怕房顶被雪压塌,不过这里的雪显然没有那么大,不会有这个问题。”
傅薇说:“这里是南北分界线的秦岭,而且在第二梯度上,降雨量应该不会很大。”
甚至常年也没什么降水量,偶尔飘散几个雪花已经是稀罕事,可是竟然让他们遇到这么大的一场雪。
好在李继思并没有太计较,不然这趟行程是她安排的,她已经是很不好交差。
李继思问:“还冷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薇摇头,才发现在这样的黑暗里,她摇头是没人能看见的。
她能感觉到李继思就在她的身边,很近的距离,可是估计不出这个近到底是多近,他到底是哪个方位。
全然的黑暗会让人有一点觉得恐惧,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好一点点,真的会好一点点。
“还好,就是还冷,其他没什么了,我出来时间不长,应该不至于被冻截肢。”傅薇说。
她这样说是活跃气氛,开玩笑而已。
旁边的李继思却一点也没能感知到她的幽默,反而是说:“你试着动一下腿。”
傅薇动了动,旁边有一双手过来。
他的手触摸到她,伸手摸到她的腿,一切好像自然而然,他双手握住她的小腿。
她今日穿的是牛仔裤,当然是并不厚的那一种,最寻常的牛仔裤。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的力度。
他问她:“感觉得到疼吗?”
他略一用力。
傅薇急忙说:“感觉得到。”
李继思伸手去到她另一条腿,问她:“这样呢?”
傅薇也说:“还好。”
李继思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你站起来走一下试试更好,因为低温而要被截肢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傅薇被他说的也有些紧张,摸索着站起来试了试走路,然后回来坐下,跟李继思说:“只是腿有些疼,应该是冻的,别的没了。”
李继思说:“那应该还好。”
傅薇想起来李继思的那些衣服比她还要薄,于是问:“你衣服那么薄,你不冷吗?”
黑暗里的李继思似乎是暂停了一秒,才说:“我还好。”
傅薇伸手过去,李继思的箱子都是她整理出来的,就是几件堪称是连西安的冬天的温度都撑不住的薄外套而已。
他又那么瘦……
还常年吃素。
果然,李继思身上穿的就是一件薄羊绒大衣而已。
什么开司米羊绒也只是奢侈品,而不是可以抵御这样温度的。
傅薇的手摸到了李继思的手,他的手真是冰凉。
傅薇想了一下,往李继思那边靠了靠,把羽绒被也盖在李继思的身上:“一起盖这个被子把,酒店一个房间只有一个羽绒被,我们还要一起撑到早上,两个人在一起暖一点。”
李继思说:“女士优先是应该的。”
傅薇认同这种绅士行径,可是不认同在这种情况之下的这种行径。
傅薇说:“男女平等,而且被子够大,我们靠在一起还更暖和一点。”
傅薇伸手给李继思盖好一点。
靠近李继思才觉得他真是冷,比她可能还要更冷一些,他身上的衣服都透着凉意。
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拿羽绒被盖给她,简直不可思议。
傅薇给他盖好,两个人这样坐着,傅薇说:“现在几点?”
李继思把手机给她看,才凌晨3点而已。
冬日早上天亮的也晚,至少还要三四个小时才能亮起来。
长夜漫漫,两个人这样对着也是尴尬,傅薇问李继思:“你是很喜欢滑雪吗?怎么会懂这么多关于风雪的知识。”
李继思说:“我小时候在加拿大长大,那边的冬天大学铺天盖地,小时候觉得雪很有趣,哪怕是出了雪灾道路封闭也觉得有趣,后来去了欧洲就很少这种经历,我对滑雪兴趣也不大。”
傅薇说:“我会滑冰。”
她的语气有些小小的骄傲。
因为滑冰并不好学,她是小时候在什刹海的湖面上被自己父亲教会的,踩着冰刀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后来学会了就总是觉得骄傲。
因为摔的多,摔的疼,所以学会的人格外少,她就格外的骄傲。
李继思说:“在哪里学的?”
傅薇说:“小时候我家就在什刹海边上,一到冬天湖面就冻上,特别冷,我爸爸带我去冰面上滑冰,他会这个,很多小朋友都去,大家一起学一起摔。”
李继思又说:“所以你也应该会游泳。”
傅薇的确会,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这两点之间有什么联系。
李继思说:“冬天湖面结冰,夏天湖面解冻,就可以学游泳。”
傅薇认真跟他说:“湖里禁止游泳,夏天也不可能去湖里游泳,我们都是去游泳馆里学。”
李继思却说:“不会,我去北京时候第一天就逛了什刹海的胡同,我看见有人在游泳,好几个人,在湖边,他们在冬泳。”
傅薇一时哑然,不知道怎么跟李继思解释什刹海的确是禁止游泳,可是规则之外又有一点民不举官不究的冬泳爱好者冬日游泳。
总有一些人在什刹海不太惹人注意的地方,冬天下水,用来强身健体。
的确管理人员几乎并不怎么管理他们,或者管理了下次他们还来,换个地方而已,久了就变成一种默契,影响不大就随他们去了。
傅薇于是说:“你知不知道一个词语,叫做潜规则。”
李继思倒是坦然:“知道,我来的第一天就有人告诉我这个词,说有个叫做露雅的女明星想跟我吃饭,说这就是想被我潜规则,大概就是用rou体换取利益,想要一个品牌挚友的身份。”
傅薇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
露雅可是顶级流量的大花,以美貌见长,演技虽然一般可是美貌到这种地步谁还在意什么演技,漂亮就够了。
傅薇问:“你同意了吗?”
李继思在黑暗里语气都有些怪异似的:“为什么会同意?”
傅薇这才想起来李继思又不喜欢女人,于是放下了一起幻想,毕竟那可是露雅,她都很喜欢的女人。
那个身材,那个长相……
只是真不知道连露雅都要被潜规则。
傅薇不懂时尚圈,只是听李继思说起来觉得一切轻描淡写的样子。
也许一切并不复杂,也是习以为常。
傅薇干咳一声:“潜规则不光是说这个利益输送,还有说一切明面规则之下的其他规则,比如这个游泳,明令禁止在什刹海游泳,所有的野河因为怕危险所以都是禁止下水的,我要是去游泳一定会被罚,可是周围有居民喜欢冬泳,并不影响什么的情况下,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他们游泳,也会去制止,制止的时候他们就走,不制止的时候就继续游,这个是一种潜规则。”
李继思想了想说:“就是你前两天跟我说的那个成语,阳奉阴违。”
傅薇觉得也不是,于是说:“不太一样。”
李继思认真说:“那是否是能去游泳的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这就城了区别对待,是对有钱有权的人的一种特权。”
傅薇想到什刹海边游冬泳的大爷们,跟李继思解释:“没有金钱权利在里面,所以不算是一种特权,就是有些人年纪大喜欢冬泳,影响不大也可以游一下,大多都是些老人家。”
李继思于是又问:“那是否是60到80年龄段的人可以在什刹海游泳?”
傅薇也摇头。
这次摇头李继思能感觉得到,因为两个人离得近,她这样一摇头都会有呼吸落在他的面颊上。
傅薇说:“潜规则,就是规则之下的,如果有一个年龄段的限制,那就不是潜规则了,成了规则。”
李继思永远弄不明白这些:“规则就是规则,应该被尊重。”
傅薇试图解释,可是很难,于是想换一个更容易理解的方面来讲:“是这样的,相当于……比方是做菜,中餐,永远没办法量化,调味料都不是几毫升,而是说适量,总口难调,所以定下一个大规则,剩下的随意你发挥,看你个人喜欢。”
李继思问:“真的无法量化吗?”
傅薇说:“真的无法量化,每个人做的风格不一样,一把菜刀切全部,靠的是刀法,还要跟食材的时令相关,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也就不一样。”
李继思问:“不可以机械化吗?”
傅薇连说:“不可以,机械化的东西味道一定就是能吃,但是是能吃里面最差的那一种,甚至很多人一生最喜欢的都是自己母亲做的菜,这是一种密码,每个人都不一样。”
李继思觉得是诡辩,可也说不出什么道理。
傅薇身上暖和一点,趁着这个时候给李继思讲许多关于服装服饰的方面,又从服装服饰讲到了美食,又从美食降到了历史,降到了民族融合。
许多东西都能林林总总的最后讲到一处。
李继思听着时不时提出一点意见。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后来傅薇说了许久,对面的李继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说:“有些困了。”
两个人又靠着床边就这样坐着闭了眼睛。
傅薇大概记得自己眼睛彻底闭上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的黑,她看着窗口,窗口外面只有风声雪声,世界还是黑的。
等到早上的阳光照在傅薇的眼睛上面,刺的傅薇不得不睁开眼,眼前已经天光大亮。
因为阳光她扭头想避开,一扭头鼻尖就蹭着李继思的脸颊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