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人，你在等待着，无论刮风下雨，寒冷酷暑，总会准时来到你身边——快递小哥。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准时，有时候总会出点状况什么的，再说……本来就没有什么时间规定，尽早送到就行了（摊手） 这是我工作一年多来的经验。

我叫郑意军，19岁，高考没考上大学，只好出来打工，读社会大学。家里没什么关系，也没办法找到好的工作，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想到自己喜欢骑自行车，最后花了三个月才找到这份送快递的工作。

一开始我很担心，自己这副不经风的身材，老板会不会收我。虽然我对自己的体力耐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最后，这家“远托快递”收我做了打工仔，先工作一个月观察一下，在最后决定是否要我。……其实吧，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来这里面试的第一天我就看到，这家快递公司很缺人手，只要我勤劳点，认真点，一定会转正的。

观察期做的工作就很辛苦了。每天踩单车跨区送快递，还要带着安全帽，不然被老板发现了要被骂；每天上午最少要送40件，下午最少30件，晚上最少30件，然而还是有一些快递堆放在一边；每天中午吃着六块钱一肉一素的盒饭，只有一个小时休息……刚开始几天我累得腿都快断了，几次晚上躺在宿舍床上，捂着被子偷偷地哭qwq，后悔当初没好好念书，后悔没听老师的话，后悔当初没和他们好好多说话，还用那么差劲的态度对他们，现在……我离开他们自己生活，才知道以前的生活多幸福。以前在家里，饭菜有爸妈做好热好，衣服有妈妈洗好，缺钱就找爸爸拿，睡觉的床上垫着厚厚的床单，而现在——冰冷冷的宿舍，硬邦邦的床板，散发着恶臭的宿舍，阴暗潮湿……每次一想到这，眼泪就不由得流了出来。在外面每天风吹日晒，摔伤擦伤扭伤，只能自己擦药，同事最多看到问句“你没事吧”，哪有爸妈随时过来给你擦药告诉你该怎么照顾自己……qwq然后在眼泪中慢慢睡着，天没亮，又要起床工作，日复一日。

十几天后，我适应了工作环境，做事不像一开始那样笨手笨脚的了，送东西找不到位置，在人烟稀少的小区里迷路之类的。

但是，与其说是适应，我想，我是堕落了吧。

最开始的，是分拣货物。我以前也网购收过快递，每次等快递的时候都希望收到的东西能完好无损，安然无恙。但是，那次节日购物大潮的时候，一大堆货物堆放在仓库里，大件小件堆积在一起。送快件之前要先分拣，由于人手不够，我被叫去帮忙。一进去我就看到这样一幕——捡起，扫码，嘀，扔；捡起，扫码，嘀，扔……分拣员完全不在乎包装盒里装的是什么，随手直接扔到分区，砸在地上，砸在其他货物上，就算听到什么怪响也不在乎，继续“空中飞物”。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默默地自己分好类，一个个摞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框中。

“喂！新来的，你在干嘛，手脚利索点，没吃饭啊！”一个老员工看不下去我一点一点地慢慢分拣，朝我吼道。

“小钟，你继续做事吧，我来处理。”说话的是老陈，从工作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在指导我帮助我，可是我知道，这次绝对不能听他的，摔坏货物本来就是不对的，还这样乱扔。

我假装看不到老陈，背对着他继续自顾自地处理着货物。

过了好一会儿，老陈没有说话也没有过来叫我，我想他应该是放弃说服我，忙他自己的去了吧。

结果我错了。我双手抬起塑料筐，一转身看到老陈一脸阴沉地盯着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塑料筐，“哗哗哗”地把原本摆放好的货物全倒砸在地上，然后把塑料筐甩出门外，手指着我吼道：“不做就滚！”，然后把我推开，开始飞刚刚倒在地上的那些快递。

我硬是愣在原地半天，没有思考，脑中全是货物摔在地上的声音和“嘀嘀嘀”的扫码声。然后，加入他们飞快递的行列。

之后，我倒是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来也没有客户回来投诉说货物摔坏之类的，而且飞货物的感觉好爽，投中分区就像投篮投中的感觉一样。

之后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其他的事，转变了我工作行为习惯和认知度。一次大家都去派件，我一个人被留下来，后门突然进来一个陌生人，看到我像熟人一样跟我打招呼说：“hi，小哥，我来拿客户信息单了。”我当时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他，于是直接把他轰走了，后来老板知道了直接扣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因为兜售客户信息也是我们挣钱的渠道之一。

正所谓，近墨者黑，近赤者白。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跟他们同流合污。

“你们在干嘛？”一次路过分拣堆，我看到三个同事鬼鬼祟祟地围在那里不知道干啥。过去一看，原来他们在拆开快递，偷拿里面的物件。

“欸！呼，原来是你啊，小军。”他们被吓了一跳，因为现在是吃午饭午休的时间，我是漏了东西在这里才回来的，不然不会撞见他们。

如果你觉得他们这么偷偷摸摸是在躲着其他的同事和老板的话，那你就错了，因为这种事在他们眼里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不会去阻止，不会去处罚。而且这堆货物摆放的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警察来查也查不到证据。他们在躲着的是客户。

这堆摆放在e区的分拣堆的货物，是由无人认领的货物日积月累而成的，像是收货人填错地址，打电话有联系不上的，退货没有寄件人明确地址的，联系收件人让他们自己过来拿结果一直见不到人影的，等等。这些货物有些已经积灰了，有的甚至是两三年前的。不过嘛，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收件人就来了，抓个正着呢，呵呵。

“小军，呐，这个给你，你懂的哈。”他们扔给我一个盒子，我知道，他们是不希望我把这件事说出去，把这个当封口费。让我也拿一个，这样我也算是参与了他们，万一的万一被警察之类的处罚的话，我也跑不掉。毕竟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觉得我会拒绝？不，当然不会！要是以前的话我或许还会不要这个“贿赂”，最多保守秘密。但是现在不同了，更何况单子上写的是某知名牌子的新型手机，以我的工资要做好久才能买得到。这样我更不可能拒绝了。

我拆开包装盒，拿出那台新手机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白色的外壳，超薄宽屏，还是最新型号的。拿出手机后，我跑去仓库后面捡来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砖头，包一层塑料膜，塞回包装盒里，最后用胶条封好后扔回那堆货物中去了。

你问我为什么拿着这种方式得到的东西还能这么安心大胆的使用？呵，这难道不是我该得的吗？每天做牛做马的给客户送东西，还要挨上头的批，我能做到现在已经算是心态爆炸了，工资还各种低，我觉得根本不值！既然经济方面没法平衡，那就物质上面寻找平衡！

“反正丢在那里也没人要。”说话的是赵莹，前些日子在酒吧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她的背景我不清楚，我们只交往了没多久，这几天一起晚上出去吃吃喝喝，上个周末约出去游乐园玩了一天，然后又去shopping，挺开心的。我也经常会和她说工作上的事，向她吐糟工作上遇到的一些事，像有一次一个客户，在一个下午打了我十几次电话，就为了催一个小快递。他每隔几分钟就问我到哪了到哪了，然后说这个快递很急啊什么的。但是我看过了快递单，上面地址填的是一个学校，而里面的货物则是一盒某卡牌游戏。我觉得很不爽，一个学生为了这种东西催来催去。晚上9:09送到学校专区后，我想到一个报复他的方法，我先把其他人的信息发完，最后再在10:39发信息给他，说“快递到了，11点之前带证件过来签收，过时将退回货物。”，嘿嘿，叫你催，觉得急？那就来拿啊，看你多久能赶来。我还故意把这个快递混进其他快递堆中，故意没发短标号，几分钟后，我看到一个穿蓝色t恤的小男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满头大汗地在货物堆中翻来翻去找快递，我在一旁看着差点没笑出声哈哈哈哈。最后他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赶在11点前找到了，其实我根本不会收回的，起码不会马上收回，我就是不爽他老是催我，活该。

今天又像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吊儿郎当地穿上制服开始工作，但是一进入仓库，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地板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同事规规矩矩地把货物轻拿轻放，分堆摞好，工具哪拿哪放，无人认领的货堆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围成一圈，里面老陈乖乖地端坐在圈外，像是在等人。

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出错了，要不就是走错仓库了。

一问我才知道，今天有新闻记者和领导过来检查，要做好工作，不能像之前那样飞货物乱搞了。

不过还好我主要是做外送的，我没有遇到那些检查的领导或记者。

晚上10点回来的时候，仓库里又变会以前那样了，呵呵，出了e区货堆还整整齐齐地围成一圈，毕竟没人想去管，原本坐在那里老陈也去其他区堆飞货去了。

“老陈，钉枪在哪？借来用下。”我想借钉枪回宿舍用一下，就是那种可以把钉子打进墙体中的工具。

“在e区那里吧，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头都没抬，随手指了一下那边。

我走进e区货圈，看到钉枪被放在堆起来的“货墙”上面。

我跳起来，试图把它钩下来，但是每次都只能碰到一点点。

“可恶。”我又一次奋力一跳，“啪”地一下，终于够着它了，然而我落地时没站稳，摔趴倒在地上。

然而万万没想到，钉枪枪口直愣愣地砸在我的右手手背上，一根冰冷冷的钉子穿过我的手掌，把我的右手死死地钉在了地板上。

“啊！——”我大叫道，然而并没有人听到。因为钉枪掉落时，周围的货物也一起向圆圈内倒下哦，我就这么被货物压倒，叫声再大也传不出去。

我苦苦呻吟着，货盒压着我的背脊、手肘、大腿、甚至后脑勺，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转过头来，勉强透过缝隙呼吸到一点空气。

“救命……嘿，我在这儿！”我试着大喊，吸引其他人的注意，然而并没有。他们依旧在一边各忙各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从我眼前匆匆经过。

我之后又尝试了好几次，但是直到最后一个人关灯离开，都没有人注意到我被埋在货物堆下。

“呜~”漆黑的货仓里，冷冷清清，寒风瑟瑟，我独自一人被压在这里。

我想着安慰自己，明天他们发现我没来上班就会来找我的，不用担心，熬过今晚就可以了，先睡一觉吧。

但是仓库的老鼠好像并不这么想。就在我闭眼强迫自己睡觉的时候，几只老鼠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虽它们在仓库里到处翻腾，啃咬货物盒子，打架斗殴，然后它们好像没有发现我，钻进空隙爬到我身边拉屎撒尿（我早就听说仓库里的老鼠很凶，没想到居然凶到这种程度）

“啊恶——”我快要吐了，真的是太难熬了。

肚子也开始饿了，胃痛的难受，我却只能爬在地板上蠕动，尽量减轻痛苦。

右手也越来越痛，钉子贯穿了手心，把我的右手死死地钉在水泥地上，流了很多血。

我又开始想念以前的生活，想念爸爸妈妈……想着想着，不由得哭了出来，反正也没人看得到。哭累了，就睡着了。

“他真的不在这里吗？”昏沉混沌中，我隐约听到赵莹的声音。

“他前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也找过，他没回宿舍没去夜店没去旅馆，打他手机也没人接放在宿舍里。”是老王的声音，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该死的，我居然没把手机带在身边。

我在这里！看这里！杂货堆下啊！

我拼尽全力地喊，却发现喉咙已经干哑的发不出声。

对了，刚刚老王说“前天”！？我昏睡了这么久？

我现在确实觉得十分口渴，体虚，视力模糊，全身无力。

“那你们报警没啊？”赵莹焦急地问。

“报警？报什么警，他啊，八成是卷款逃回家了！我们照他填的住址去找，你猜在哪，他家居然是一间公厕！？呵呵，早知道当初就不要他了。”这是另一个工友激动的声音。

卷款逃走？没有啊，我没有啊，地址是那个人叫我……填……的……我闭上沉重的眼皮。

赵莹好像察觉到什么，往我这里瞟了一眼，但是很快又转回去了。她也没想过我被压在这下面。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走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不对，不是走，在飘~我在飘浮，而且这里好冷，刺骨的寒冷，明明没有风……我，这是到了地狱了吗？我想摆动双脚，我想摆动双手，却完全僵硬住了……和死尸一样，我，到了地狱了，是吗？

渐渐的，我的意识再也撑不下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再也呼吸不到任何空气，再也，没有心跳。

数日后

一名工友早晨打开仓库门，问道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立刻找人来清洁卫生。

结果发现一具腐败得不成人样的尸体被埋在货物堆下，苍蝇虫子到处飞，老鼠爬来爬去，腐肉散发的恶臭让人恶心。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是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