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晨时分,苏府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府里人等,各司其职做着自己本分的事。
只西厢小院里一位俏佳人翘首以盼,苦等郎君归。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暮旋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焦急,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里,等着府里下人拿来食物果腹。
杨兰儿在房里踱步,走来走去。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难道真的是难逃一劫了吗?
“夫人!院里来了许多宫里的人,请您去接旨!”在门口扫洒的小丫头,见到浩浩荡荡进苏府的一群人,赶紧收了手里的工具,急忙跑到厢房这边来通传。
“可有见到我家相公?”杨兰儿听到丫鬟的话,急切的上前一步,抓住小丫头眼里数不尽的担忧。
“不曾见到老爷跟来!是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军,裹得严实不知是谁!”丫鬟将见到的画面与杨兰儿说着。
杨兰儿思虑再三,她一咬牙转身进了房间,将还在熟睡的女儿抱了起来,又对着苏暮旋,将女儿递给儿子后说道:“你抱着妹妹去找王护院,叫他带着你们赶紧离开家,能走多远走多远!”
苏暮旋不过九岁年纪,母亲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他吓的不轻:“母亲要做什么?”
“没事!你先跟着他们离开,母亲过几天带着爹爹来找你们好不好?”杨兰儿强忍着泪水,努力做出慈爱的笑容,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
苏暮旋听到母亲宽慰的话,他点点头抱着妹妹往屋后走去。王护院本是杨府的护院,曾跟着杨昭沥戎马一生,他名叫王瑾硅,是大姓家族的旁支,却不知什么原因剥离了本家成了杨府的护院。
随杨兰儿嫁来苏府后,苏宁翰特地的在苏府后院,给王瑾硅他们安置了一个小家,一妻一子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平时没事只做些跑腿的活,闲来没事王瑾硅就在后院,教自家儿子和苏暮旋学一些防身的功夫。
只是苏暮旋爱好文学,王家儿子王展琉倒是武痴一个,小小年纪就有了父亲的一身功夫,果真是应了龙生龙凤生凤一说。
苏暮旋抱着妹妹到后院的时候,王家父子俩正在对打,只远远瞧着王瑾硅就要成为自己儿子的手下败将了。
“王叔叔!前院来了一群将军,母亲将妹妹给我,让我带来交给你,让你带着她赶紧离开家,能跑多远跑多远。
我有功夫傍身,且回去帮帮她!”苏暮旋飞奔过来将妹妹塞给王瑾硅,然后又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去。
不等王瑾硅问明原由,又消失在了房间走廊转角处。苏暮旋猜想,母亲大概是想一个人只身范险,自己已经成了男子汉怎么能让母亲一个人身处危险中呢?若父亲在家,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王瑾硅转身将苏暮雪递给自家儿子:“你且带着暮雪偷偷出府去,若是平安无事过些日子我来寻你,一路记得留记号!”
说完赶紧去追苏暮旋,他跟着杨兰儿不是一天了,或许杨兰儿的原话是让自己带着两个孩子逃,只怕那小子放心不下自家母亲,想跟着杨兰儿一起。
他只能尽可能保护他们,哪怕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去看个究竟才能明白。
王展琉抱着小小的苏暮雪呆愣在原地,自己虽然已过智学之年,却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惯性使然他也偷偷的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后。
母亲一早出门去给府里买菜,现在也还未归来,他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
只是到达前院的时候鲜红的一幕让他小小的年纪备受打击,只见主母躺在一片血泊中奄奄一息,父亲在跟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人搏斗,苏暮旋不见了踪迹,一群士兵还在屠戮府里的下人,晃眼扫过还看到了自家母亲倒在了院里花池下看不清究竟是死是活。
他小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娘亲!”大喊一声从阴暗处抱着女婴扑过去,却被和银色铠甲缠斗的父亲给拦住了。
“赶紧抱着暮雪走!母亲没事!等过了这危险,我来找你,记得留记号!”王瑾硅只说话分神间,连被那银甲将军刺了几枪,王展琉生怕父亲再分神急忙答应。
“爹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的,记得来寻我!”王展琉擦干净脸上的两行泪珠,往空隙处逃离,不知何时府里四处弥漫着漂天大火,硝烟四起。
王展琉抱着苏暮雪逃离的时候几次险些被火苗吞噬,只恍惚听到父亲大喊:“展琉记住,这一生一定要用命护着她!”
王展琉想回答的,却被熊熊的火光吞噬,只能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前冲。
不时有官兵阻拦,他拿出父亲给他配的软剑,遇到一个杀一个,硬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出了苏府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火苗已经窜出了天际。他只暗暗祈祷,希望他们一家都能够平安归来,苏暮旋也能够平安无事。
王展琉几乎是背着苏暮旋长大,与他而言苏暮旋和自己的弟弟没有区别,如今护着的是父亲叮嘱要拿命护着的人,是自己视作兄弟的人的妹妹。
习武之人睡的很深,耳朵却很灵敏。眼角的余泪已经干涸,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他悠悠醒来。
身旁的女婴却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着,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大概是饿了。
不知什么时候庙宇外面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雪,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地上的物体,王展琉却想不到自己只是微微迷一会儿却睡熟了,一醒来竟然到了晚上。
王展琉惊讶苏暮雪居然没哭,往日怕是已经哭的前院后院都听得清楚了,大概是知道家里落了难,小家伙也慢慢懂事了罢?
他却不知,此刻的苏暮雪已经不一样了,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活了三十多年的老阿姨怎么可能会为了饿肚子哭呢?她真的很想说话,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说的好好的自己过来是大家闺秀,有爹有娘,还有专门伺候的仆人吗?怎么刚过来就要饿死的节奏?看四周的环境应该是在破庙里,难道是穿错了?打算饿死了重新来一遍?
一切的疑问都没人给她解答,想说的话最后发出的声音,也不过是咿咿呀呀一番,听不出所以然来。
欲哭无泪的她,只能用力拍拍身边的地,努力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虽然想换个身份,可是饿死自己,也是太难受了。
终于天黑时,身边熟睡的人动了,可怜她小小身板一躺就是一下午。黑乎乎的看不清身旁少年究竟什么容颜,只是面部轮廓倒还看得过去。
不说别的,就单单让自己饿肚子这一项苏暮雪发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爱上这个男人,该死的居然让自己饿了一下午。
想再多都没用,最后还是拜倒在了少年从河边捕来的鱼煮成的鱼汤下,她喝着用神像下的香炉煮出来的没有油没有盐的鱼汤,竟然觉得是世间美味,大概是饿疯了。
之后少年带着苏暮雪回苏府去看了一圈,却发现原本庄重肃穆的苏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本鲜活的生活在府里的人,一个也不见了。
苏暮雪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心里蜚腹“这就是古代的天地吗?果然没有现代工业污染的环境,天都这么蓝的,空气也很新鲜,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一股甜甜的泥土的气息,就连冬日的雪也都这么洁白。”
她感受到少年滴落的滚烫的泪珠,随着少年的眼光看去,却是一片大火燃过的废墟。
这是他的家吗?苏暮雪想安慰他一声,最后却只听到婴儿噎语的声音,她只觉得苍白无力,这身子真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路过的人都在唏嘘这家悲惨的遭遇,却都忽略了路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一个中年大汉模样的男人对着身边同行的同伴说道:“听说了吗?这苏府原本是何等的风光,只一瞬间一个不留全死光了!”
“可曾听说是为了什么?”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了去,被告上官府治一个谋逆的罪过。
“听说是岳父家权势太大,被皇帝当作警告给赐了一个满门抄斩,听说一个不留,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没有放过呢!”大汉模样的人听到同伴拉低了声音,他才惊觉自己声音太大,也压低了声线。
“想当初苏大人迎娶杨家小姐的时候何其风光!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光是陪送就从京都城西一直浩浩荡荡排到了城南苏府。终究是功高盖主,鸟尽弓藏!羡慕不来呀!”
“你可曾看到皇城根下的寻赏榜?听说苏家刚满月的女婴被家仆带着逃出来了。现在找到他们可是有黄金百两呢?”大汉像是知道一件大宝藏藏在哪里一样,显摆的说着。
“又没见过,哪里找去?还是不要去发那昧了良心的钱财!要是我见了那小姑娘,定要偷偷当作我女儿抚养长大!”
“那你就不知道了,听说逃跑时前去执行任务的李将军见过那少年,还有画像呢!”
王展琉听着两个人就在耳边议论自己,也是听得心惊胆颤。苏暮雪却觉得怎么感觉在说自己。
“苏家?难道是我的家?”苏暮雪疑惑的侧着脸认真的听着八卦,难道眼前的废墟就是自己的家?可是为什么这少年会露出这样伤心的神色?
他是自己的亲人吗?听人说是家仆,他会用命护着自己逃难,真的只是仆人这么简单吗?
苏暮雪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因为她根本说不出来,也问不出来,只不安分的在王展琉的怀里挥舞着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出奇的居然感觉不到冷,果然年轻就是好。
王展琉听到两人的对话,赶紧拉了拉及腰的长发,将整张脸都遮住,抱着苏暮雪往墙角深处走去。
“刚刚过去那少年倒是有些像画像上的人!”大汉摸了摸头,疑惑的看向同伴:“对呀!这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女婴,而且又是在这苏府门口徘徊!肯定就是!”
“那还等什么?咋们赶紧去报官吧?可是黄金百两,这辈子都不用担心生活了!”刚刚还觉得小孩子可怜,说什么要当作自己女儿一样抚养的人,见到百两黄金也还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所以人心最是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