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彪偷偷跑了回来。
他眼睛通红,胡子老长,更显得凶悍,一进屋就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跟他走。
我愣愣的半天才缓过神来,说:“跟你去哪儿啊?”
胡彪不耐烦地说:“我们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去,赶紧的,带上孩子一起走……”
趁着夜色,胡彪走在头里,我抱着孩子跟在后面,蹑手蹑脚地钻进门前那辆拉客的面包车。胡彪也会开车。车子发动着了开起来了,我怀里的孩子被惊得哇哇大哭。
这时黄脸女人屋里的灯亮了起来,接着就听见那女人说:“我说不用偿命的吧,这是栓柱回来了吧……”
胡彪也不和他的姐姐打声招呼,驾车一阵猛跑。
没有逃回自己家让我很沮丧,现在胡彪要把我带到哪里还不知道,会不会离家越来越远了呢?听天由命吧!
想着胡彪回来连他姐姐都没告诉,第二天那可恶的黄脸女人一觉醒来后,见我和孩子连同面包车一道都没有了,她该是个啥模样呢?
想到这里我又不由得想笑。
车子在路上左拐右绕疾驶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停了下来。
胡彪说油不多了,跑不了多远了。
他下车冲行人打听了一番,回来后就把车开进了附近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和那里的老板讨价还价了几个回合,以六千元的价钱将车卖掉,然后在路边搭乘一长途车继续赶路。
到太原,到郑州,到长沙,后来就到了广州市,走走停停的颠簸了近一个月。
我可算是长见识了,看到好多高楼大厦,好多车好多花花绿绿的人,还吃到了好多各式各样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
我每天都很兴奋,也顾不得离家越来越远了,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城市的喧嚣。
到广州后我问胡彪:“还走不走了?”
胡彪说:“还怎么走?他娘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就直接跑到香港去!……算了不跑了,钱已经剩不多了,这里挣钱容易,就在这里落脚算了。”
胡彪不敢住旅馆,就租了一间简易房。
广州那时空房子非常多,价钱也相当的便宜,一套两居室住房每月才只需八百块钱。
工作也很好找,胡彪出去转了转就找到了一份开大货车的工作,每月工资有四千多块,挺好的。
其实胡彪这个人,给人一打眼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不论啥时候,他都是衣冠整洁蛮有风度的样子,不像好多农村出来的人那样邋邋遢遢,再加之常年在外面混,练就了一套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功夫,所以没用多久,他在单位和领导和同事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如果就这样下去日子也会很好,可没安稳几天,胡彪的赌瘾又犯了。
广州有好多赌香港六合彩的庄家,一周开两次彩,押十二生肖。
胡彪很迷信,听别人说观看xx电视台第x频道播出的动画片《天线宝宝》,就能从中分析出彩底,比如动画片里太阳升起了几次、小猴子出场时走了多少步等等,胡彪看得都很仔细,赶他出车不在家时就让我把那些细节记下来。
我也喜欢看,我就喜欢看动画片,喜欢那奶声奶气的配音,喜欢那些无忧无虑的天真童话,对那些闹闹吵吵的电视剧,无论情节多么的跌宕,我都不喜欢多看几眼,我认为那太不真实或者距离自己太遥远了,我觉得剧里的那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一点不知道珍惜好好的日子……
胡彪人精明,好像天生就是为赌博而生的材料,连着押中了好几次。
六合彩赔率很大,几百块钱有时候转眼就变成了几万元。
这钱来得太容易了,胡彪还怎么会把那每月几千元的工资放在眼里呢,就把工作辞掉,专心研究六合彩,收集各种登载这大仙那神汉的有关彩底预言的资料,挖空心思琢磨。
他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庄家。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件倒霉事,他的梦想没准还真能变为现实呢。
胡彪有个坏毛病很不好,有了钱就喜烧包好显摆,就忘记自己是农民了,就以为自己也和市面上那些人五人六的大款一样了,也想学他们那样拥香怀玉弄个漂亮妞在身边。
他看上了场子里收码的一名小姐,就开始和人家黏糊,还玩起了高雅,每天送过去一捧鲜花。后来那尤物还真给他泡到了手,在宾馆开了间房和她睡了一宿。
可还没等胡彪从温柔梦里醒过来,刚一出宾馆的大门,就被一帮凶神恶煞般的男人围住,不由分说将他押进一辆面包车。
那漂亮的女子是庄家老板养的“马子”,胡彪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被逼着交了好多的钱赔偿损失不说,最后还被庄家手下的打手们,抡起铁棍子暴打一顿,打得他浑身没几块好地方,奄奄一息,被人扔到了荒郊野外,又被人发现送到了医院。
要是他就那么被打死了该有多好啊!
先后转了三家医院,倒不是因为医院的水平不高治不好他的伤,而是胡彪交不起医药费,治疗一阵子欠医院一大笔治疗费时就偷偷溜走,三家医院共被他赖掉了六万多元的医药费,最后就回家来养着。
这其间幸亏了他原来开货车时单位的那些同事,也多是外来打工的,给他很大的帮助,一次次将他从医院里“偷”出来。
其实我在胡彪住院其间是有机会逃离的,可是我没有。
现在家对于我来说真是太遥远了,黑龙江在最北边,广州在最南端,我想不出自己怎么样才会折腾到家,更何况还有个孩子。
那孩子已经出落得十分可人,我让他笑一个他就咯咯的乐,让他装作生气他就撅起小嘴,平时也不怎么闹人。
胡彪给孩子起名叫胡顺财,我心里不得意这名,想自己的爸爸还叫有财呢,也没顶什么用,但嘴上我不敢反对,自己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屁屁,意思就是说胡彪起的名字是狗屁。
胡彪回到家养着,原来的那些钱都陪给人家或交医药费了,日子顿时陷入困顿之中。好在有胡彪原来的那些开货车的同事接济,也勉强维持了一段。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那帮朋友借用我们的一间屋子吸粉,几个人一起吸,完事后他们也会留下点钱。
胡彪开始时不吸那东西,好朋友白送也不,还说沾染上那东西这辈子就别想做庄家了。
我也没太往心里去,我才不管胡彪怎么样,只要把屁屁照顾好就好,屁屁给了我好多好多的快乐。从二赖子那儿挣到的五十块钱,加上我捡到的二十,没用多久都花在了屁屁身上。
胡彪养好伤也不想出去找事做,实在没钱了他就出去偷自行车,每偷一辆就送到一自行车修理部,也能换回十块二十块的。
那行当刺激也让人紧张,紧张得没多久,他就忘记了自己说过的不能沾粉的话,也跟着吸上了。
起先我还不知道,直到后来有一天胡彪让我出去买一种特殊牌子的香烟。买回来后,我进了那间胡彪和一帮朋友常聚堆的地方,屋里乌烟瘴气的,几个人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一个个东倒西歪。
胡彪迫不及待夺过我手中的香烟,抽出锡纸,将那层白纸剥离,然后将白莹莹的锡纸折起,小心地将米粒般大的一点白面状的东西放在里面,用打火机的火苗在底部烤灼。
一会儿工夫那锡纸就变红了,可是还很坚挺,那点“白面”也融化了,冒出一缕白烟。
胡彪贪婪地用嘴把那烟都吞了下去,连喘气都不舍得,唯恐那烟会从鼻子眼冒出去。
他躺到了满是口水和烟头的地上,裤带也没有系好,双眼紧闭,脸上的肌肉不住颤抖着……
看着胡彪那舒服得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不由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