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没有太多人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朝臣们依例来到了承天殿参加朝议,然后就发现今天少了许多面孔。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丞相林甫国。
三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在朝议上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很快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大殿嘈杂得就跟个菜市场似的,但却在李景轩走进来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
自打登基以来,几乎就没有上过朝的陛下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今天这太阳难道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么?
不对!
他还带着德妃林媚!
居然带女人上殿,昏君这是打算连祖宗规矩都不要了么?
尽管心头十分不忿,但谁也没站出来说上半句,德妃是林相的女儿,连安阳靖曦都被弄到九原去送死了,谁还敢站出来找林相的不痛快?
与其去触那霉头,还不如好好想想林相为何没有现身,他让昏君带德妃上殿又有什么用意……
殿上群臣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竟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要行君臣之礼!
李景轩也没往那儿去想,他只是想骂娘。
从进入大殿到坐上龙椅,他一直在观察殿上这些人,正如林媚所言,还真就没几个认识的,别说叫出名字来,有一大半连见都没见过。
这哪里是接了皇帝盘?
分明就是个烂摊子!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一阵喧哗,然后就涌进来一批人,个个面带激愤,眼冒怒火。
看见李景轩,便是一愣。
又发现林媚也在殿上,又是一愣。
待得发现丞相林甫国不在殿中,他们立刻便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
“为何不见丞相大人?”
“莫非身体有恙?”
“京兆尹呢?为何京兆尹也没来上朝?”
“丞相大人既然不在此间,那咱们便去相府寻,人命关天,耽搁不得!”
“好!”
这帮人说着就要离开承天殿,然后耳边就响起一个阴沉无比的声音。
“林甫国已经死了!”
整个大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方才要走的那帮人也都顿住脚步满是惊愕的回头看向了李景轩。
李景轩的脸早已阴云密布,眼中更是杀意凛然,又缓缓站起身来:“林甫国已经死了,你们想见他,便随他同去如何?”
已经有人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但更多的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之中。
林甫国死了!
把持宁国朝政已三年之久的权相就这么死了?
开玩笑的吧?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陛下,臣昨日午间见过丞相,他那时还好好的,怎会就死了?”
他这一带头,那帮后来的林甫国亲信立刻又嚷嚷了起来。
“丞相身体康健,绝不可能突然暴毙!”
“说得对,定是有人害了丞相!”
“刺杀朝廷重臣乃是重罪,臣请陛下彻查到底,将背后指使之人揪出来诛其九族,以慰林相在天之灵!”
“京兆尹呢?”
“邓星河呢?”
“陛下,娘娘,臣的妻儿昨夜被歹人所绑,想必跟丞相被害一事也有牵连,还请速召京兆尹和皇城司都司前来查办!”
承天殿上很快又闹成了一锅粥。
李景轩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
他在等。
等安阳靖曦。
尽管从这帮人的反应来看,她应该已经得手,但没见到安阳靖曦,便不能贸然行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朝堂之上的吵闹声也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龙座上的李景轩和站在他身边的林媚。
林媚忽然就笑了,又凑到李景轩耳边小声说道:“林甫国已经死了,但你还是什么也掌控不了,这张龙椅并不属于你,但我可以帮……”
话没说完,绣眉突然一皱,紧接着就扭头看向了承天殿殿门。
不只是林媚,殿中群臣也都仿佛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什么,竟同一时间扭头看了过去……
殿门外站着一个人。
战袍殷红,仿佛鲜血染就。
面具狰狞,恍如地狱修罗。
她左手拎着一颗人头,皇城地都司邓星河的人头!
她右手揪着一具尸体,漠北使臣贺鲁德颜的尸体!
安阳靖曦!
她居然没有死在九原。
她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杀了皇城司的都司和漠北来的使臣!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唯独李景轩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下一刻,安阳靖曦将邓星河的人头往殿内一扔。
除了邓星河的人头,还有一串腰牌,腰牌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让人不免心惊胆战。
他们都是皇城司的人!
他们都是林甫国的刀!
而现在,他们应是已经全都跟着邓星河去了阴曹地府……
正自惊愕万分,冷冽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赤羽营统帅安阳靖曦前来领罪!”
众人的目光唰一声又集中到了安阳靖曦的身上,便见她已经跪在了殿外。
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惊疑之中,就听得李景轩呵呵一笑:“将军何罪之有?”
“臣无召返京。”
“臣杀了皇城司都司邓星河及其下属一十七人。”
“臣还杀了京兆尹刘元忠,禁军左骁卫统领吴大奇,右骁卫统领韩通以及禁军大小将校共计二十九名。”
“另外还有五个四品以上大臣命丧臣手,臣还绑了三十六名妇孺老弱,皆为禁军将官至亲,又以此为要挟夺了他们的兵权。”
“皇城禁军,十之七八已在臣掌控之下。”
说着又一指殿上那名被绑了老婆儿子的禁军副将:“唯有禁军右骁卫副将罗烈还没来得及收拾。”
殿上众人被她这一番话彻底惊呆。
宁国的天又要变了么?
那个被绑了老婆儿子的禁军副将罗烈突然怒喝出口:“安阳靖曦,你是要造反么?”
安阳靖曦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反倒是李景轩激动得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颤抖了起来。
成了!
宁国大权要回到自己手里了,自己很快就能当个名副其实的皇帝了!
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表现得太过,他强忍着欢呼而起的冲动走下龙座,穿过大殿,来到门前,又伸手去扶安阳靖曦:“将军何罪之有?”
虽是问句,但却是无疑是在告诉这殿上每一个人,他不会治安阳靖曦的罪。
所有人又一次被惊呆。
就算是安阳靖曦已然掌控禁军,可她杀了那么多朝臣将官,身为皇帝好歹也该斥责两句做做样子吧?
果然是个废物!
安阳靖曦也吃了一惊,但她早已决定替李景轩背下这口滥杀的黑锅,于是她又加重了语气:“臣滥杀朝廷命官,禁军将领,还请陛下降罪!”
众人闻言再惊,她这可不像是要造反的样子!
李景轩眉头微皱,手上也加了一把力强行将安阳靖曦扶了起来,然后又牵起她的手缓缓迈开了步子。
啥意思?
朝臣们都有些看不懂了。
安阳靖曦也有些懵,就那么任由李景轩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了承天殿,走过了众臣的目光,走到了龙座下的白玉阶前……
李景轩回身站定,目光扫过群臣:“朕说安阳靖曦无罪,尔等谁赞成,谁反对?”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只有傻子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跟安阳靖曦为敌,谁知道她刚刚是真心请罪还是意在试探?
唯有罗烈皱着眉头看向了林媚。
看到林媚那副惊愕万分又事不关己的表情,他终于明白了今日的朝堂已经和往常不一样了。
他意识到眼下唯有制住昏君,才有可能搏得一线生机。
至于老婆儿子……管不了那么多了!
念头生出,罗烈立刻发难。
可才刚刚冲出两步,安阳靖曦就挡在了他的身前:“承天殿上,岂容你逞凶?”
话音落下,就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接着便是凄厉的惨嚎。
李景轩甚至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一个高大的壮汉就被反扭着胳膊趴在了地上!
宁国战神,恐怖如斯!
李景轩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这蛮丫头是自己人。
群臣更是这一幕被吓得面色发白,两股战战。
下一刻,李景轩解下腰间宝剑扔了过去:“安将军,替朕斩了此人!”
下一刻,剑光闪过,鲜血飙升,大殿之上又多了一颗人头。
下一刻,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一群人全都跪在了承天殿上。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青石铺就的地板下面去。
李景轩很满意,转身踏上玉阶,一边轻轻摩挲着张牙舞爪的龙椅,一边朝着林媚挑了挑眉毛:“你看,这张龙椅,它现在属于我了!”
话音落下,突然转身,又猛的一撩衣摆,重重的坐了下去。
林媚愣住了,她仿佛在李景轩身上看到了君临天下,看到了睥睨众生,看到了手握乾坤……
然后耳边就响起了李景轩低沉的嗓音:“安将军,这承天殿上的污垢实在有些多,朕看着碍眼得很,你且帮朕清扫清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