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聚集着不多的人。
林氏和魏大狗站在角落,魏寡妇和赵庄闻讯而来刚踏进门。
魏老太爷显得不悦,坐在上首,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和柳村长坐在一处。
除了二人坐着,还有就是赵庄得了一个椅子,毕竟是外村人,在赵家庄他们家也是个大户。
魏老太爷上了年岁,说起话来慢吞吞的:“今个本是魏柳村的事儿,原是不该叫赵家人来听得,不过到底是亲兄妹,来了也不好不叫你。”
一句话就告诉赵庄,你是个外村人,就算是你哥哥也只能听一听而已。
赵庄不大高兴。
柳村长:“今个人不多,纯粹也是为了私事,饺饺她娘地的事儿。”
魏寡妇立即警惕起来:“那地可都是孩他爹留给我的。”
柳村长咳嗽一声:“留给你和两个孩子的。”
魏寡妇哭:“茉莉不知所踪,饺饺嫁了人,就剩下我无依无靠,就指着这点地生活呢,若是我男人还在,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苦。”
柳村长不爱听女人哭,不耐烦的打断:“知道这些年你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也不是要把地要回去,这地是村子里的,但你种谁都不会说什么。”
魏寡妇眼泪还在眼里含着,眉头却是一拧:“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守着家过日子,安安分分,地就是我的,轮得到谁来说?”
魏老太爷拿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戳,狠狠的一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魏汉媳妇,这是我们魏家的地,是村子里的地,谁都不是谁的,给人种是因为是村里人,不是说就是你的了!”
魏寡妇一哆嗦,呜呜哭起了自己丈夫:“二十二啊,我二十二就守寡,这么多年就没有过改嫁的心思,一直把自己当成村里人,娘家接我回去,我都不回。感情嫁过来这么久,还是个外人,连丈夫给我的东西都护不住啊!”
林氏见不惯她那样子,翻了个白眼:“话不是这个理,我魏柳村不是小肚鸡肠的村庄,寡妇再嫁谁也不拦着。”
魏大狗推了推自家媳妇,好声好气的说:“都知道你这些年辛苦。”
赵庄附和道:“我妹妹这些年不容易,二十来岁就守寡,现在姑娘都嫁人了。她身体不好,我这个当哥哥的来照顾一下,还不是人情嘛?”
魏大狗眼神闪烁,话锋一转:“可赵哥也是有家有业的人,总来帮衬也不是个事儿。而且我那兄弟只有两个女儿,一直都没后,怪可怜的。”
早在事情发生之前,魏大狗就先去魏老太爷那上了眼药,说这魏寡妇胳膊往外拐,竟向着娘家人。
再加上魏寡妇亲口说要把地给侄子,彻底触怒了魏老爷子。
魏家的地,给赵家种,让赵家收粮食,这算什么事儿?!
魏老爷子拐杖敲地:“大春说的对,魏汉那小子是个勤快的,大雨天还去地里结果摔跤没了,一直都是我这个老头子最难受的地方,他连个后继之人都没有太可怜了,我看就过继一个吧。”
“过继?”柳村长茫然了一下,心里琢磨饺饺那边能不能同意?
“过继?!”魏寡妇和赵庄都懵了,不敢置信,又不能接受。
“过继!!”魏大狗和林氏高兴坏了,相视一眼觉得太好了。
魏老爷子点头:“魏汉媳妇有人养,不至于指望着兄弟,魏汉后继有人,魏饺饺也有兄弟帮衬,再好不过。”
一句话就要拍板。
魏寡妇首当其冲反对:“我都这个年纪了,在抚养幼子没精力。不是从小养大的,哪里养的熟?”
魏大狗笑道:“我家魏青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
魏寡妇脸色一寒:“好呀,我说怎么回事儿,感情你们这是给我设套呢。”
魏大狗摇头:“这不是提起话茬了么?要是有合适的孩子想过继我们也不能拦着是不是?”
可这村里都看重儿子,加上也不是什么荒年,有哪个愿意过继自己的儿子。都在村子里,说出都丢人,连儿子都养不起,这是什么烂人家?!
像魏大狗有这种家里两个儿子,还懒散没自尊心的男人在村里终究是少的。
魏寡妇冷哼一声:“你家儿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么?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跟小瘪三混在一起。你们撺掇人让我过继,还不是知道儿子没用,想从我这抠饭吃?!”
林氏撇了撇嘴:“你在说什么?你家地那么多,结果根本种不了,年年穷成什么样,还惦记你呢!我儿子在怎么样也比你女儿强吧,过继给你我还舍不得呢,还不是看在了魏汉兄弟的面子上,大家都姓魏沾亲带故,总不至于让他的东西跟了外人的姓!”
赵庄脸色阴沉下来:“你们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我妹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所以这么多年谁为难过她?如果不是她嚷嚷着要把地给侄儿,谁管?要是这事儿开了先例,以后族里的地是不是都要跟外人姓了?”魏老太爷觉得忒丢人了,魏家人一个不如一个,媳妇也是一个不如一个。
柳村长犹豫再三没有开口,饺饺那边什么意思他不清楚呢。
赵庄一看自己打的主意上横着两座大山,心里一凉,他左思右想,又道:“哪里来的空穴风?我妹何时说过要把地给侄子,人家有闺女饺饺呢,饺饺嫁了好人家,将来要跟着女婿过日子的!”
林氏哼唧道:“饺饺病了,你们知道么?不是我说,当初茉莉在的时候你拿饺饺当个草,对待姐妹偏心的不得了,饺饺心善你指望的上,但你好意思么?”
魏大狗心里有点后悔带媳妇来了,这张嘴说话真是不给人台阶下。
魏寡妇气的张牙舞爪:“那是我女儿,管你什么事儿?我就是无儿无女孤苦一声也不要你儿子!”
魏老太爷大喊道:“随你,反正你要过继一个!”
吵闹的场面一静,大家喘着粗气,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赵庄有些不甘心,自己打了那么久的主意现在落空了。但是过继肯定不行,太吃亏。如果不过继,至少在妹妹活着的时候,他儿子能种这地。他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开口道:“其实这事儿还得问问饺饺,家里没儿子有女儿的,也能继承一户。”
一般人家无子有女成,多半就是要个离得近点的丈夫,或者是上门女婿。说到底过继的隔了一层,比起亲生骨肉还是查了一些。
林氏赶紧跳出来:“饺饺那是同意的!”
魏寡妇磨牙:“我怎么没听说她同意?”
柳村长看了半天的闹剧,干脆道:“好了,你们在这争执有什么用,去问问饺饺不就知道了么。”
魏寡妇不乐意,撒泼一般的往地上一坐:“我种了这么多年的地,凭什么问一个嫁出去的丫头!”
魏老太爷一拍桌子:“谁管你问谁,我今个把话放在这,地你可以种,但是这地要么是你家姑娘的,要么等你老了地归村里,反正不许给外人。谁家地给外人种?啊?你当村里人都是死人?!”他颤巍巍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走了。
年纪大了,就想看家里和睦,瞧着魏寡妇家里那一堆糟心事儿,看着都心烦。
反正村里的地,那是绝对不能给外人的。
赵庄脸色红一块白一块,也受不住这股气,站起身闷不吭声的就走。
魏寡妇一看自己哭也没用,索性擦了擦眼泪,瞪了林氏一眼:“想让你儿子和我的血吃,吃我的肉门都没有!”
林氏呸了一声:“给脸不要脸。你家的地荒着,压根没人种,一家人饱一顿饿一顿,我看你也就这个命了。魏汉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么照顾她的孩子,丢了一个,一个跟你是仇人,你有什么脸啊!”
“你看男人过日子,我不看,活着都不看,我死了看个屎!”魏寡妇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那叫一个难听,魏大狗首当其冲成了戳林氏脊梁骨的对象。有男人和没男人一个样,成天在家装寡妇……
林氏满脸铁青,伸手打了一下魏大狗,咬牙切齿道:“你个没用的男人,听着叫别人说我了——”
魏大狗满脸委屈,心里也愁,哄着魏寡妇的时候,偏偏闹得这样糟,自己的算盘算是白打了,还不如回镇子上喝花酒呢。
柳村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默不吭声的走了。
回家路上,宋婆子道边那嗑瓜子,和相亲邻里八卦谁家的事儿,说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柳村长瞧见她,招呼了一声回家。
宋婆子跟着他走,凑了凑丈夫的神色,笑了:“又是一地鸡毛?”
柳村长嗯了一声。
她笑的更开怀:“让你去管那些闲事儿。”
“那是饺饺家的事儿,本来我也不想管,可她嫁个郭爷……”柳村长止住话。
宋婆子好奇的问:“郭爷是怎么个爷法?公子哥?”
柳村长头一回泄露一些:“起止啊,他若是公子哥,那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公子哥,能在这碰见他三生有幸啊,饺饺这孩子真是天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