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远说的外客是祁旭源的夫人安氏。
早年祁家还在颍川的时候,祁旭源与秦明远是同僚,关系亲厚,两家夫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成了姐妹。
虽然七年前祁家举家入京,两家走动减少,但一直有书信往来,关系没断。
前厅里,下人们上了茶水便退至门外,秦明远看了一眼喝茶的安夫人,轻叹一口气。
“若不是今日提早回来,我竟不知这孩子已顽劣到如此地步!让嫂嫂见笑。”
安夫人放下茶碗,温婉道:“子衿毕竟年幼,又刚没了娘亲,一时冲动也在所难免。婉儿人如其名,最是温婉贤良,子衿由她带大,不会是顽劣性子,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听她提起自己刚刚过世的妻子,秦明远一阵心酸,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嫂嫂怎么独自一人回颍川了?”
“我受老夫人之托,回颍川督查老宅修葺,子奕陪着我一同回来的。”安夫人道,“只是他赶着去云岭给先生贺寿,已经出发了,估计要待上几日才会回来。”
“对了,我叫他走之前来府上见见子衿,就不知两个孩子是否碰上了面。”
刚说到秦子衿,秦子衿便从外面进来,直接小跑几步跪到秦明远跟前开始哭起来。
“爹~”
“哭什么!”秦明远皱眉,伸手将秦子衿拽起,“外客在,你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还不赶紧去给你姨母请安!”
秦子衿一愣,收了自己刚要开始的表演,打量地看向妇人。
“姨母?”秦子衿疑惑,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姨母。
安夫人微微一笑,“你不记得我倒也正常,我上次见你,你才三岁呢,就这么高,白白胖胖的,十分招人喜爱,如今瘦了、高了,也长标致了,更招人喜欢,快过来叫姨母好好瞧瞧!”
秦子衿不太愿意往陌生人身边去,只是稍稍往前挪了挪,微微屈膝,“见过姨母!”
“乖!”安夫人笑着,转身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秦子衿,“姨母找人给你做了几件首饰,你若喜欢便自己戴,若是不喜欢便拿去打赏下人。”
秦子衿穿越前是博物院最年轻的高级文物修复师,一双眼睛鉴宝无数,一眼就瞧出那木匣子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正面雕的百花争艳,工艺精湛,一个盒子便该是价值不菲,能用这样的盒子装着的首饰,又怎么会低廉。
所以她不敢接,侧头看了一眼秦明远。
秦明远点头准予,秦子衿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谢谢姨母!”
“跟姨母客气什么!”安夫人顺势捻起帕子,替秦子衿擦去眼角的泪痕,“好孩子,可别再哭了,没得叫人心疼。”
秦子衿傻眼,自己可是做好准备要来秦明远面前告状的,若是不哭,怎么卖惨呢?
于是秦子衿装作羞怯的模样往后微退一步,抬手想将安夫人的手帕推开。
然而她一抬手,宽松的衣袖垂下一截,露出胳膊上的一条青痕,偏偏安夫人眼精,一把抓住秦子衿的手,稍稍提起衣袖,便看到秦子衿瓷白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安夫人又惊又心疼,忙将秦子衿手里的木匣子接了放在一旁桌子上,柔声问:“这疼吗?”
秦子衿不疼,反而有些慌张……
她手上这些伤痕是她刚才画出来的“证据”,为的就是一会儿装惨的时候给秦明远看的。
这些伤虽然画的逼真,但稍一用力,便能擦去,若是安夫人也拿帕子擦,可不就要露馅!
秦子衿立马拧眉轻哼了一声,哭着道:“姨母,您捏疼我了!”
安夫人赶紧松开秦子衿,“何人如此歹毒,竟对你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
“让为父瞧瞧!”秦明远也紧张地起了身。
秦子衿后退一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提了些,又快速放下衣袖,跪到地上哭着说:“爹,实在不是女儿骄横,是那嬷嬷虐打女儿,女儿实在受不了,才会反抗她的。”
秦子衿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外的冬凤跑进屋跪到秦子衿身后,俯身伏地道:“老爷切莫怪罪小姐,今日之事皆是因奴婢所起,是奴婢昨日错拿了嬷嬷一盅雪蛤,被嬷嬷罚了两耳光,打烂了脸,小姐是为了给奴婢出气,才与嬷嬷置气的。”
“你抬起头来!”秦明远严肃地道。
冬凤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秦明远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结着血痂的伤痕。
“于嬷嬷是府上的贵客,你若真是错拿了,罚你也不为过,小姐年幼冲动,你不该到小姐跟前诉苦。”
冬凤连忙磕头认错,“都是奴婢不该,老爷不在府上,奴婢连小姐都照顾不好。小姐先是吹了冷风感染了风寒,后又晒了烈日发了暑热,大病两场,身子虚弱,奴婢就想着那雪蛤可以给小姐补补,不曾想会惹出这么大的事!”
“我才离府不足一个月,小姐为何会生两场大病呢?”秦明远心疼地上前将还跪在地上的秦子衿扶起,轻柔地揽到自己身边。
冬凤稍稍直起些身子,答道:“三月初,寒潮未尽,廊子里风大,嬷嬷要小姐早起练沏茶,连吹两日冷风,便病下了,中旬时,日头渐烈,嬷嬷又叫小姐每日午时于院中练坐走,直接晒晕过去,请大夫瞧了才知是发暑热,小姐一连几日吃不下,睡不好,眼瞧着消瘦,奴婢也是看着心急才会……”
“秦君这是哪里请来的教习嬷嬷,天冷挑最冷的早晨学习,天热挑最热的中午学习,倒不像是要教姑娘礼仪,竟是刻意要害姑娘性命啊!”安夫人忍不住插话。
“这……”秦明远一时无言,人是自己请回来的,“她在颍川城里有些名望……”
秦子衿看了安夫人一眼,忙伸手拽着秦明远的衣衫道:“爹,这于嬷嬷初入府时虽也跋扈,却不敢苛责女儿,生这变故,只怕是女儿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秦明远忙问。
秦子衿怯怯地看了一眼秦明远,小声道:“女儿先前在园中无意撞见她将咱们府上的东西交与身旁的仆妇带出府去,只怕她是因此担心女儿告状,才会如此……”
“此妇怎能如此恶毒!”秦明远愤恨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桌上,直接将秦子衿的话打断,“来人,速去将那嬷嬷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