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苏又青被暗卫扔回了逢春堂。
大半夜的,她站在院子里风中凌乱。
秦夺不信她为他着想那些话就算了。
还说她不配喜欢他。
不配,你别让人侍寝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硬的她暂时还不敢,软的他是一点也不吃。
苏又青只能劝自己往好处想。
又活了一天。
清白也暂时保住了。
毕竟进了悬镜司之后,还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人几乎没有。
苏又青让厨房烧了热水来,好好地沐浴洗漱了一番。
屋里的床榻帘帐都是春雨跟小婢女刚换上的,焕然一新,又软和舒适,
苏又青躺在床榻上,脑海中浮过了前世今生许多事。
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苏又青坐在院子里用早饭,让春雨她们在边上开了一桌一道吃。
管事汪泉过来说:“厨房的王婶来了,说老夫人今儿一大早就把大姑奶奶请到府里商量着怎么劝东家回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要往逢春堂这边来了。”
王婶是宋府的买菜婆子,是个爱打听、消息极其灵通的。
但这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苏又青没有立刻接话,略思索了一会儿。
想必是昨天那二十多人刚拿到身契和现银的事,被这个王婶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把这事说出去的。
“东家……”身材微胖的小婢女环儿怯怯站起身来,小声道:“汪管事说的王婶应该是我二婶,昨儿东家多发了我三年月钱,我一高兴就没管住嘴……”
“原来是你说漏了嘴!”春雨蹭一下站了起来,“跟着东家做事,人要机灵,嘴要严实,若是这都做不到,那你还是趁早回家再学学规矩,免得今儿一高兴说漏嘴,明天哭一场漏了底的,没得带累了东家。”
“我、我知错了。”环儿都快被她说哭了,连忙跪下,“东家,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都怪昨天一下子三年月钱到手,让人高兴得找不着北。
也怪二婶昨晚做的豆腐焖肉太好吃,让人吃完就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就顺着口水往外流。
“跪什么?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下回注意些便是,起来吧。”
苏又青给春雨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环儿扶起来。
春雨虽然瞧不上环儿这个粗枝大叶的,但是姐姐说话她是听的。
“东家都让你起来了,你还跪着做什么?”
小丫头不大高兴地把环儿扶起来,拉到一边去跟她说“规矩”。
春雨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王婶是在宋府做事的,你是跟着东家的,这正闹和离呢,两边都不是一家了,无论大事小事都不能随便透露出去,这次东家不怪罪你,但你心里要有数,下次不能再犯。”
环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说“我记住了。”
苏又青一边喝粥,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真要说起来,环儿这还是弄拙成巧。
跟着她出宋府的这些人,要么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要么拿到了三年月钱,这消息苏又青自己都没想着要让宋府那边知道。
但是此时风声已经传过去了,留在宋府的下人们必然人心浮动。
王渗才会趁着出府采买的机会过来递消息示好。
在宋府有几个眼线,能及时知道那边要来搞什么幺蛾子,倒也不错。
环儿在她跟前小声保证“东家,奴婢下次也不会了。”
苏又青点点头,徐徐道:“记住就好,下次莫要再多嘴。”
便让环儿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而后,她喊了声“春雨”,“取两块碎银给王婶,就说多谢她特意来跑这一趟。”
“哎。”春雨应声立马应声去了。
院子里其他人也吃完早饭,各自把碗筷撤了。
汪泉还在院里站着,压低了声音说:“东家,那位大姑奶奶可难缠的人,王婶说她今日来逢春堂,您要不要出去避避?”
他们口中的大姑奶奶,正是宋玉泽的长姐。
这位大姑姐又多不好惹,苏又青最是清楚不过。
只是从前是做人弟妹的时候,要让大姑姐三分。
如今她都要和离了,还忍她干嘛?
既然大姑姐要来,那就把前五年的账都算算清楚。
“不用避。”苏又青淡定道:“周府前些日子派人提过一句,说老夫人今日身子不适,你递个帖子过去,请周老夫人来逢春堂,就说我今儿得空,可以亲自为她诊治。”
汪泉愣了一下。
刚想说‘以前给周老夫人看诊,不都是您去周府吗?’
话刚到了嘴边,他脑子就转过弯来了。
周老夫人就是东家那位大姑姐的婆母。
正好一物降一物。
汪泉连忙道:“是,我这就去周府递帖子。”
苏又青用完早饭,便往前堂去。
“大夫,您快点,我爹都吐血了,救命的事儿可不能慢慢悠悠的!”
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拽着李为明出诊去。
李伯扛着药箱被拉着有些踉跄,一直在说“慢点,慢点”。
苏又青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少年扛着李伯放上木板车,着急忙慌地赶着牛车往家去。
她想替李伯出诊,都没来得及出声把人喊住。
这连人带牛车眨眼就过了转角,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药童文竹见状,拿着一块‘大夫出诊,暂不接诊’的木牌走到门边,正要放上。
苏又青回头道:“把木牌收了吧,今日我在前堂坐诊。”
“啊?东家今日要亲自坐诊?”
文竹很是诧异。
苏又青虽是这家逢春堂的东家,但因为宋家夫人这个身份,并不在这里坐诊,也很少出现在前堂。
宋老夫人嫌她跟这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处,会辱没宋家的名声。
所以,她只在那些王公大臣的夫人游走,为她们看诊,也为宋家人积累人脉。
不过往后,她再也不会为宋家谋算,被宋家的规矩束缚了。
苏又青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说道。
迈步便往柜台那边走去。
文竹赶紧拿起木牌,跟了进去。
小药童又是擦桌子椅子,又是泡养生茶,忙前忙后的。
苏又青坐在柜台后,拿出李伯每日记录的坐诊册子,一页页翻看着。
身后是整排的中药橱柜,桌上摆着银针和捣药杵等物,周遭弥漫着各种药材的味道。
她置身其中,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心安。
没多久,一个面色蜡黄的老翁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圈,问药童:“有大夫在吗?”
“在、在的。”文竹抬手示意他看向柜台后,“那位就是。”
苏又青放下手里册子,温声道:“我就是大夫,老翁请来这边坐,我给你把把脉。”
那老翁闻言,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
“你是大夫?你是个女的,女的怎么能当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