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拱手行礼,“是。”
说罢走到书案前提笔开始写。
崔沅在一旁静静看着。
三郎以前卖字时学过不少字体,模仿同窗的字迹自是不在话下。
等到半张宣纸写过,李青云抬手将笔搁置一旁,双手恭敬举起宣纸递给院长,其余几位夫子也都凑了过去仔细观看。
这一眼,众人彻底哑口无言。
总共六竖行,分别用了稍显不同的字体,甚至有教授他们功课的夫子已经轻易辨认出来,的确是亭子中那几位落水的学生所持。
崔沅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面色不变。
“秋闱在即,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敢分了他的心,可如今却在这满是圣人经学的书院里受这等屈辱。”
“若是因这些外物所扰误了他的前程,即便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夫却也敢豁出了这条老命,诸位夫子不把我家三郎的前程放在心上,我做母亲的却不能不管。”
院长脸色难看,这话实在打他的脸。
深吸口气,院长拱手冲崔沅行了一礼,郑重道:“夫人放心,此事学院必定会给青云一个交代。”
崔沅也行了一礼,全了礼数,随后带着李青云到了她一开始落脚的客舍内。
李青云给她倒了杯茶,坐在一旁低声问道:“娘,若孩儿此番未曾考中……”
崔沅笑笑,取过一旁的瓦罐放到他面前,温和道:“考中考不中的,娘不在乎,只要你努力过了就成,学习最初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
“学习让人开智,懂得思考,知礼明理。”
“古语有言,命不能争,运可以造,弱者认命,强者抗命,能者求命,智者造命,读书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当命运对你施压,你有能力奋起反抗。”
她眉眼温柔,“都言读书人以横渠四句为目标,那个愿望太宏大,你若是追求娘自然全力支持你,可你若不愿,娘也一样尊重你的意愿。”
“娘早说过,不求咱们李家儿郎大富大贵,只愿你们清清白白做人,坦坦荡荡做事,无愧于心便可。”
崔沅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家中如今已有进项,你只管安心读书便是,若是在这里待得不舒服,便是城里的书院咱们也供得起。”
“万不必因此而心中郁郁,便是不愿意读书,咱们去学个账房,学个画师,只要能习得一技之长让你安身,又有何不可。”
崔沅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的钱袋子交到他手中,“这些钱你拿着,平素里短缺什么就买,万不可心疼银钱,同窗间也需得人情往来,哪哪都得使银子不是?”
“三郎,娘希望你能自己选择想走的路。”
李青云眨了眨眼睛,眼眶似有微红,嘴唇蠕动片刻却是没了声音,最终只垂下头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子低低说了声谢谢娘。
“好了,今日娘就是来给你送些肉酱,上回那点应该吃的差不多了,还有些肉饼,学习辛苦,得好生补补身子。”
崔沅笑着将东西都交到他手上,拍拍他的手又关切叮嘱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学院。
想了想脚下一转向陶府走去。
本想找李青石问问他考虑的结果,谁知真是不巧,那陶家老夫人就是今儿个过寿。
陶家门口客似云来,唱礼的小厮一刻不停的念着寿礼,鞭炮声和恭贺声连绵不绝,好生热闹的模样。
只怕这会李青石也忙得够呛。
崔沅摇摇头就打算打道回府。
途径牲畜集市,崔沅想了想走到卖牛的商贩面前问价。
“四两银子?”
崔沅掀了掀眼皮,一副刻薄不好欺的模样指着牛和车架,“三两,再加半吊钱,连牛带车,卖我就买,不卖我就去问别家。”
那牛贩子本就是见她独自一个妇人才溢价打算敲竹杠的,没成想这老婶子砍价这么狠,顿时明白这是蒙不住了。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崔沅还是用三两半吊钱拿下了牛和车。
由于第一次赶牛,她还适应了好一会,等到赶回家时已经快到下午饭点。
只是今日家门口却好生热闹,一群人围了个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人群外一年轻妇人正嗑着瓜子,眼尖瞥见她得身影,赶忙凑了过来,“呦,崔婶子您可是回来了,您家呀可都乱成了一锅粥,您赶紧回去瞧瞧吧!”
年轻妇人是村里张家的新妇,人称惠娘,嫁过来青羊村不过一年有余,平素里最好瞧热闹,谁家有点事她摸得门清。
见崔沅脸色一变,慧娘哼笑一声,吐了口中的瓜子皮不屑道:“您家闺女可真是出息,偷偷摸摸溜进人卫书生的家里,被卫家养的大狗撵到树上吓得吱哇乱叫,偏她还穿的一身红,我一眼看去还当谁家挂了个红灯笼似得,可真有意思!”
说到这,惠娘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笑的幸灾乐祸,“不只是我,满村人都瞧见啦。”
李清水!
崔沅沉着脸,冷冽的瞥了她一眼,没功夫跟她计较,直接推开她进了家门。
刚进门就碰到刘氏在院里熬药,只是神情有些不对,一双眼红肿成了核桃,显然是出事了。
“娘,您,您回来了?”刘氏一抬头见到崔沅登时便慌乱的站了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崔沅皱眉,扫视一圈见一旁地上的水盆里还有带血的巾子心中顿时一沉,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刘氏被吓了一跳,眼中含泪,惊慌无比的哆嗦道:“弟媳……弟媳……秀草她……她摔倒了!”
崔沅眼皮子一跳,登时咬紧了后槽牙。
她才离家多久就又出事了!
小崔氏向来身子骨要弱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便不让她接手重活,只管安心把胎坐稳了,结果人好端端的在家呆着突然就摔了!
“人现在怎么样了?”崔沅平复心中暴怒,深吸口气问道。
大抵是心中惊惧,刘氏攥着带血巾子的手指节青白,神情颇有几分恍惚的道:“卫公子说……说……孩子……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