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天气还有些凉。
杨杲一路打马狂奔，一张俊逸的脸都被冷风刮得有些白。但却不耽误其穿城而过，一路狂啸：
“凡有心归关中子弟者，皆可至城外大营观礼！
本王，赵王有言相赠！”
寒风过处，杨杲的侍卫也将此句大声传遍全城。
沈光等人策马跟在其身后，有人神色恍惚，有人神色古怪。
……
与此同时，行宫一偏殿。
有数十服袍不一的官员和将军，正聚拢在殿中，觥筹交错，言谈不断。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内史舍人元敏举杯环顾众人，慨然出声：
“诸位，请听老夫一言。现如今，陛下已然心死，不思整顿山河。
可老夫等都是关中子弟，却不能长久停在江都这淮扬之地，更不能葬在此处！
老夫欲行大事，寻众西归关中，不知诸位是何意见？”
虎牙郎将赵行枢当即起身，一双鹰目阴冷吓人，冷声相合：
“近些时日，据本将所知，骁果军和虎贲军私下逃亡者便不计其数。
昨日夜间，甚至连郎将窦贤都带人逃了！
现在，大隋天下叛乱四起，且眼看着战火都是越来越凶。
我等若是再不趁着军心可用，等军中士卒逃完，那可就真特娘回不去关中老家了！”
“就是，这东都离关中数千里，再加上叛乱频生，若是没有士卒护送。我等怎能归家？”
鹰扬郎将孟秉旋即应声。
其余人等对视片刻，纷纷起身相应。
但骤然间，一道突兀的尖细嗓音从大殿角落响起：
“诸君，有道是蛇无头不行。就凭我等的威望，如何可调动大军西返关中？”
“砰！”
那人话音刚落，大殿之门便被人直接踹开。
手握守卫行宫兵权的虎贲中郎将司马德戡和九门监门直阁裴虔通大踏步而入。
与殿中大多人都是关中旧相识的司马德戡，虎目环视一周，一捋长须，突然扬声而笑：
“诸君，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我倒有一好的领头人选，不知诸君可否认同？”
“铿！”
裴虔通拔剑在手。
“右屯卫大将军，宇文公讳名化及，德高望重，家世无双。我们兄弟二人准备以其为首。诸君可否认同？”
孟秉一摔酒杯，猛然站起：
“困守东都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还特娘的死不还乡！
反正俺老孟受不了这个！举大事儿算俺一个！”
“当今陛下昏庸无道，还想让我等关中子弟随他死在异乡？
做梦！把老夫也算上！”
元敏见司马德戡等人将原计划提前，一咬牙，索性直接上了“贼船”。
“还有我！”
“……”
见殿中人大多附和，司马德戡不由仰头大笑。
“众同僚，随本将去请宇文公！
举大事，引众西归！”
……
嗓音沙哑的杨杲引着众人进入大营时，丝毫没遇到一丝阻挡。
因为屯扎着小十万大隋最精锐的骁果军和虎贲军的军中大营，已然无人值守！
只有附近的军帐内，偶然可见人影闪烁。隐约中，还有一阵阵粗鄙不堪的喝骂声响起。
板着脸，杨杲策马直奔点将台。
点将台上面，只架着一面点将鼓。周围，则是空无一人。
策马绕着点将台行了几周，杨杲抬头，直直盯着点将台上的军旗。
隋虽然代北周而立，但却是被史书公认的汉人大一统王朝。
自然承袭上一届大一统汉人王朝，晋朝。
尚火德，军服和一应服色，俱以红色为首。
“呼呼呼呼！”
大红色的金龙大旗随风飘扬，鼓荡有声。
叹了口气，杨杲翻身下马。
其身周侍卫和沈光等骑也跟着下马。
转身，扫了眼空荡且寂寥的大营，杨杲朝着沈光招手。
“沈将军，先陪本王在诸座军帐转一转。”
沈光抱拳点头。
杨杲直接走向一座最近的军帐，离得老远，都能听见军帐中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声音。
“杨老六，你个孙子又特娘的出老千！”
“你特……特娘的别，别血口喷，喷人！老子，老子……”
“哈哈哈哈，陈三，你说你逗老六这个结巴作甚？快点快点，开下一把！”
“哎，兄弟们？你们听说么得？听说，隔壁左军昨晚有一个将军都逃了！”
“逃，逃特娘，娘的去！就，就冲着，陛，陛下给额，额发，发媳妇儿这事儿。额，额就不回去了！”
“额可跟你不一样！婆姨虽好，可额老娘还在家等俺回去呢！”
沈光张张嘴，想提醒些什么，但听清帐内声音，却突然沉默下来。
早先时日，为了减缓骁果军和虎贲军的思乡之情。
陛下刻意在民间重金挑选未婚女子和寡妇，许配军中将士。
杨杲掀帐篷的手突然停住，想了想，转身再度走向点将台。
抓起已经有些褪色的鼓锤，杨杲沉着脸奋力擂鼓。
“咚咚咚咚！”
一时间，沉闷激昂的鼓声骤然在军营中回荡开来！
各种骤然激烈起来的喝骂声，从各座军帐中响起。
随着沉闷激昂的鼓声继续，稀稀拉拉的骁果军和虎贲军士卒在各部校尉和将官的带领下在点将台前聚拢。
望着台上依然敲鼓不停的杨杲，一个个士卒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收回视线，一身披火红甲胄的老将冷眼看向身旁一员老将，冷冷出声：
“来蛮子，你倒是也肯出来了？”
他身旁的老将，叫做来护儿。是大隋首屈一指的虎将和猛将。
凡与敌对阵，必身披重甲，一马当先，凶猛无敌！
有着茂密黄色长须的来护儿瞥他一眼，反唇相讥：
“俺可不像有些人，装病在床不理国事！令军中糜烂至此，凭白辱了独本王这个姓氏！”
独本王盛脸色一青，低声怒吼：
“你来蛮子被陛下禁足在家，我又何尝不是？
你个没脑子的憨货，还真就信了宇文老儿他们的装病之言？！”
“我说两位，现在，是吵这些的时候？
若您二位，真有功夫吵架，不如想想为何赵王会将我等请到此地……”
像文臣多过像武将的宇文协收回视线，摇头苦笑。
他话音刚落，一紫衣太监骤然从军阵中疾驰而过。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