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8年。
隋,大业十四年,三月初十。
午时。
江都,行宫。
一面如冠玉的美少年,沉着脸色率领数十健卒直奔后花园。
“铿!”
长戟骤然竖在其身前,一身甲胄的裴虔通从拱门后,拱手而出。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王爷,莫让末将难做,还请回吧。”
杨杲脸色更沉,抬头直勾勾盯着裴虔通似笑非笑的脸。
“瞎了你的狗眼!
本王找父皇有急事禀奏,误了要事,当心本王把你的脑袋塞进腚眼里!”
突然间,杨杲喝骂着抬手。
“啪!”
一道清脆巴掌声响起,裴虔通的脸色顿时僵住。
一向以仁孝,聪敏而闻名于世的赵王杨杲,口出粗鄙之语也就算了,竟然还会打人了?!
正愣着不知该怎么办时,一道大笑声突然从裴虔通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皇儿打的好,打的妙!”
一身褐衣短打,拄着根竹杖的杨广从竹林中绕出,抚掌大笑。
裴虔通脸色一白,匆忙跪倒在地。
看见杨广,杨杲鼻腔顿时一酸。
现在的杨广,披头散发,颓唐中带有一丝释然和放荡,但却独独没有一丝皇帝的威严!
早前的南下平陈,三征高句丽,初创科举,提拔寒士的那个大隋世祖,明皇帝,是何时变的?
国势大崩,天下汹汹反叛?
世人的不理解,讽刺和嘲骂?
亦或者是,他已经料到了千年后后世对他的谩骂?
杨杲不知道,也猜不到。
但他却知道,他既然魂穿到了这个即将横死的少年身上,那就得担负起肩上的责任!
为家,他现在为天潢贵胄,自应担起力挽狂澜的重任!
在国,隋之后的大唐虽强,但却也有百年颓废和内耗。甚至,直接致使华夏北境,数百年沦于异族铁蹄之下!
心头思绪翻涌,杨杲不由猛的跪倒在地。
“孩儿,拜见父皇!”
“哒哒哒……”
杨广拄着竹杖缓步走到他身前,低头俯视着他,眼神晦暗难明。
没人知道,他杨广除了当皇帝,还有一门绝学——通晓占卜相面!
虽然这门绝学时灵时不灵,但在数日前,他却冥冥之中,察觉到杨杲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就仿佛,他这个最喜爱和最宠爱的皇子,被人给夺了舍……
“起来吧,来的正好,父皇带你看看朕新造的玩意儿。”
一挥衣袖,杨广转身进入后花园。
杨杲起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裴虔通,低头跟在杨广身后。
一大片翠绿的竹林挨着拱门,竹林之侧,是一座架着亭桥的池塘。
跟在杨广身后,杨杲一眼就看见了池塘侧停泊着的一艘楼船模型。
模型旁边,还有着一些木板和木匠工具……
“……”
炀帝先前一直躲在后花园,原来是想抢朱由校的谥号?
杨杲一时无语。
杨广撩撩被风吹散的乱发,不乏自傲指向楼船:
“皇儿,看为父造的宝船如何?”
看着杨广一副炫耀模样,杨杲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废了废了,自己瞎特么忙活了……
一国之君都不思挽救国势了,自己还忙活个屁!
洗干净身子脖子,等着和他一起被萧后装进小木棺材里得了……]
脑海中一阵声音突然响起,正像小孩儿一样等着夸奖的杨广一愣。
眼眸瞬间冷下来的瞬间,杨广将杨杲挡在了身后,拔出腰后藏着的佩剑,转头四顾,状若疯癫。
“谁?!谁在说话?!
朕的后花园不是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入内的吗?!”
见状,杨杲心里不由更沉。
[难怪后世有帖子分析,最后的杨广可能精神错乱,这才无力回天。]
[也是,就凭司马德戡和宇文化及等人,怎么可能在精神正常的杨广手中政变成功?]
杨广再度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的杨杲。
这声音,好像是杲儿的?
心中疑惑交加,杨广皱眉盯着低着头闭着嘴的杨杲。
[到底该怎么办?要不,等沈光回来,让他带自己先逃?]
杨杲没张嘴,但脑海里的声音却依然响起。
沈光,是杨广亲自从行伍中提拔的不世猛将。现任贴身禁卫的折冲郎将一职。
杨广眼中精光一闪,试探着询问:
“杲儿,父皇这几天没见沈光,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郎将窦贤带领部下西逃,孩儿令沈光带人去追他去了。”
杨杲撇撇嘴,躬身作答。
“……”
杨广沉默了。
想了想,杨广伸手指指身旁矮几。
“坐下,让……朕好好看看你。”
杨杲一头雾水坐下。
杨广隔着矮几,坐在其对面,目光复杂盯着他看。
[难不成,父皇是知道了我假传圣旨的事儿了?]
假传圣旨?!
杨广眼皮一跳。
他现在,虽然下意识躲避朝政和坏消息,但摇摇欲坠的大隋皇权却也不容任何人染指!
[可不传不行啊!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窦贤一死,宇文化及兄弟,就会借势在今晚就会联合司马德戡等人作乱弑君!
我这也是为了救父皇,和救大隋!]
杨广脸色更沉。
以他的城府和聪慧,他几乎可以确信——
他的“杲儿”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而自己所听到的,正是他的真实的心声!
他自问,他杨广近些年来,确实因急功近利,对天下百姓有所亏待苛责。
但,对满朝公卿,尤其是宇文家,却是推心置腹,恩宠备至!
可,在杲儿的心声里,宇文家竟然联合虎贲郎将弑君?!
一股难以抑制的熊熊怒火和斗志,从心中油然而生!
杨广双拳紧攥,转头望向宇文府方向。
朕的大隋,即便要亡,那也该亡在起义的农民之手!
汝等世家,想要夺朕的大隋,先要问问朕答不答应!!
“父皇,父皇?”
敏锐察觉到杨广的心态和气质变化,杨杲一愣,壮着胆子冲其挥手。
“嗯?”
杨广猛然转头,难以形容的帝王威压骤然从其身周射出。但旋即,又恢复如常:
“咳咳,杲儿,你来寻父皇,是何急事儿?”
沉默片刻,杨杲躬身离席:
“父皇,儿臣刚收到消息,东都留守王世充,被反贼李密于巩县所败,仅以千人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