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脸色一僵,抬头看天。
良久,才重重叹气一口。
“朕知道了,不曾想,朕的东都还有王卿家这样的忠贞之臣……”
[他王世充是忠臣?忠个屁!
咱们父子死后没多久,你认定的这个忠臣可就把杨炯给杀了,自己称了帝!]
“咳咳……”
杨广一口气没上来,猛的咳嗽几声,转头愣愣看向杨杲。
正在这时,一道温柔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咦,杲儿竟然也在?”
杨杲下意识转头,一个身穿大紫色宫装,仪态万千的中年美妇正拎着个食盒,冲着这边袅袅婷婷而来。
看见来人,杨杲瞬间想起了她的身份,急忙起身离席行礼:
“儿臣拜见母后。”
来人正是跟隋炀帝伉俪一生,情笃至深的一代贤后,萧皇后。
除了她,此前行宫中任何敢于向杨广汇报关于反叛等坏消息的宫人和大臣,无一不是下场悲惨……
“不必多礼。”
萧后将杨杲扶起,将食盒放在矮几,笑着看向杨广。
“兴许是见了你,你父皇今日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可惜了,在大隋亡后,这般贤后,竟然流落辗转于那么多君王之手被玩弄……]
杨广扯了扯嘴角。
他险些没被杨杲那不知具体真假的心声给弄得心脏骤停!
但出于还没彻底泯灭的抱负,以及各种身份的责任,杨广也不容许杨杲的心声变为现实!
“怎么?是本后碍事儿了?你们接着聊你们的啊……”
看着同时沉默的杨广父子,萧后不由摇头笑笑,将食盒中的精美小菜一一摆出。
杨杲心中一动,偷偷瞥了眼杨广,抿唇道:
“母后,儿臣刚才正在向父皇讲述东都留守王世充对阵反贼李密的兵败消息……”
“当!”
手腕一颤,萧后手中的银盘跌在地上。
杨广苦笑着摇头,看向杨杲,束手扎起自己头发:
“皇后,不必帮朕瞒了。
朕想通了,天下局势糜烂,并不会因为朕的掩耳盗铃而停止……”
杨杲心情不自觉激荡起来。
杨广竟然悔改,想要振作起来了?!
那即便现在大隋实控的只有东南一隅,他也能凭着多出这个时代一千六百年的经验,让大隋起死回生!
[父皇一旦振作起来,那我一定要劝他先收虎贲军和骁果军的军心,再斩宇文兄弟,和司马德戡那几个狗贼,彻底了断后顾之忧!]
看着有意振作的杨广,萧后眼眶也是红了。
这段时日,单单是她,都亲眼目睹过无数大臣和兵丁当众商议西逃的事儿。
但碍于杨广掩耳盗铃的蜗牛心态,她心疼之下,也就一直在替他隐瞒……
杨广一捉银筷,指了指杨杲,语出惊人:
“杲儿,若是父皇任你为柱国宰辅,你可有信心收拾江都以及大隋山河?”
“……?!”
杨杲懵了。
[我一个皇子,怎么能被任命为宰辅?]
[再说了,收拾江都和大隋,那不该是您的事儿吗?我一个皇子,谁会服我?!]
杨广心里一乐,板正脸色冷声道:
“你不是胆子都大到敢假传圣旨,在私下腹诽朕了吗?”
“怎么?连这担子都挑不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我假传圣旨了?
麻蛋的!
肯定是太监总管张大亮告的状!
“父皇,儿臣知错。恳请父皇责罚。”
心里一沉,杨杲边低头认错,边在心里痛骂张大亮。
萧后张张嘴,想劝些什么,但对上杨广视线,却又闭嘴。
“朕问你,朕给你的担子,你敢不敢接?”
杨广缓缓起身,一身帝王威压直直冲着杨杲释放。
[娘的!反正老子又不会反自己的爹!接就接!]
一咬牙,杨杲索性直接抬头,鼓足勇气看向杨广:
“父皇若想让儿臣接此重任,需要答应儿臣一个条件!”
杨广不以为意挑眉。
“能不能将那什么柱国宰辅,改成天策上将?”
杨杲咧嘴一笑。
“给朕滚!”
……
在杨杲出后花园之时,裴虔通已经不见了。几个值守的虎贲郎也跟着神色恹恹冲着杨杲行礼。
杨杲脚步一顿,径直走向一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中年虎贲,温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虎贲一愣,急忙拱手:
“回赵王殿下,小的叫做秦武。”
“看模样,是都城大兴人士?”
秦武脸上表情一时酸涩点头。
“想家了吧?”
杨杲沉默片刻,踮脚拍拍他的肩膀。
秦武眼眶一红。
杨杲长舒口气,转头看向西边的关中方向,悠悠道:
“本王,也想家了。”
不知怎的,秦武一时鬼使神差问道:
“……殿下,也会想家吗?”
杨杲摇头:
“本王和父皇终归结底也是关中人士,怎么会不想家呢?”
重重一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视几个难掩激动的虎贲士卒,杨杲转身就走:
“等着,本王迟早带你们一起回家!”
……
杨杲刚带着人出了后花园,街道之上,一伍疾驰的骑士便直直奔向他。
离得老远,最先一骑便勒马而立,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将军,重重扔在地上。
身材高大的沈光紧跟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杨杲身前:
“殿下,末将幸不辱命!将窦贤这逃将给追回来了!”
窦贤嘴里被塞着团破布,披头散发,神情颓丧瘫倒在地面。
杨杲盯着他看了片刻,冲着沈光挥手:
“带着他,随本王一同去城外大营。”
江都城中值守的虎贲军和骁果军只是少数,大多数都在城外大营。
拒绝了沈光想同乘一马的提议,杨杲直接上了另一匹黑马。
临行前,杨杲突然想起一事,冲着自己的侍卫头领招手,沉声吩咐:
“去,帮本王去寻父皇下一道诏命。
着右屯卫将军独本王盛,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和右翊卫将军宇文协一同前来大营‘观礼’”
沈光皱眉看他一眼:“赵王殿下,不知所请观礼之人为何俱为军中大将?”
杨杲哈哈一笑:“沈将军不愧是忠臣,还怀疑本王想要造自家父皇的反不成?”
话音未落,杨杲已然在众人巨变的脸色中拨马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