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韩老爷一家,虽然我不知道怎么送走的,但二叔说送走了,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院子里的尸体,自然会有人来处理。
回家的路上,我浑身还是没有力气,全凭二叔背着。
我趴在二叔背上,闭着眼,不知走了多久。
“二叔。”
“嗯?”
“你做这一行,这种事还有多少?”
二叔沉默了一会,叹到:“数不尽,做不完。”
我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不知不觉,我睡了过去。
梦里,有韩老爷一家,他们站成一排,似乎在对我鞠躬,又似乎跟我说着什么,我想走近前去听个清楚,身后,却被人拉住。
我回头,身后同样站着几人,虽然面容陌生,可看着他们,我心中却升起一股熟悉感。
有个男人摸着我的胳膊,赞许地说着什么。
有个女人伸手来摸我的头,我看见她在笑。
我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却不敢承认。
徒红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韩老爷一家,还有这些围在我身边的人,身影都渐渐淡去,我大惊,伸手想要拉住他们。
蹭!
我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是我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和被褥,昨晚迷糊中胡乱脱下的衣服整齐的摆在一旁,似乎没有事情发生。
我摸了摸枕头。
是湿润的。
二叔听见我房里异响,推开门走了进来。
“醒了?”
我点点头,穿上衣服。
“去吃饭吧,吃过了饭,去院里找我。”
早饭,几十年如一日的米粥,红肠,咸菜,和一碗黄酒。
在城里吃惯了外面伙食的我,看见这简陋的早餐,反倒食欲大涨。
临了,一碗黄酒下肚,我起身,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二叔今日没打棺材,平日里放着棺材的位置空荡荡的,看着反倒有些不自在。
二叔坐在院子里,低头把玩着一把木柄的折刀,似乎没有意识到我走了过来。
“二叔。”
我走过去,轻声道:“我吃好了。”
二叔抬起头,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眼,对我道。
“化一,你真的想要入这一行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作势就要跪下拜师,却被二叔拦住。
“不兴这一套。”
我疑惑不解。
二叔虽然思想挺开明的,但有些时候固执的像个老古董,怎么拜师这么重要的事,他就不讲究了呢?
“我涂二无儿无女,无亲无故,这么多年,你算是我半个儿子,教自己子女手艺,哪用的着拜师?”
二叔笑笑:“这一行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但有几种,你要切记。”
我连忙点头,正襟危坐。
“咱们铡鬼人,不铡无名孤魂,不送缠孽恶鬼,不救命数已绝之人,不嫌生前为恶之人,记得了吗?”
“记得了。”我默默记下。
这几句话倒是很好理解,但我还希望二叔能教我更多的,比如昨天他怎么和韩老爷交流的,再比如他到底是怎么赶走了那个长舌头的家伙。
昨晚发生的事对我而言有些多,很多疑问,只能二叔来解决。
“棺材匠,铡鬼人,脚踏阳间路,肩扛转世门,这便是咱们这一行的入门语。”
我顿时激动的坐直了身体:“有啥用吗?”
二叔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用,说着好听罢了,但这一行的精华就在这里。”
“至于我昨晚和韩老爷交流,也并非我如何厉害,能通晓阴阳两道,只是身怀阴器而已。”
说着,他将手里的折刀递给了我。
艳阳高照,烈日炎炎,我只穿着衬衫,都热的直冒汗,可当师父,也就是我二叔将这把刀递过来之后,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下降了一般,浸骨凉意,从这把刀周围渗出。
一时间,我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别怕,阴物害人不伤主。”二叔将刀塞给我:“有了这个,今后只要带在身上,便能与他们交流。”
我啄米似的点头。
一想到以后还要面对数不尽类似韩老爷这样惨遭灭门的人,我心中就有些难过,可不知为何,握着这把刀,我心底却有股说不出的狂喜,蹭蹭地往上窜。
啪!
难以言喻的刺痛,在我脸颊上缓缓弥漫开来。
我呆呆的看着二叔,不解的捂着脸。
二叔却什么都没说,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把小镜子,让我自己看。
镜子里的我,半边脸红了,是二叔打的,可另外半边,嘴角的狰狞却还未退散,一双眼睛冒着精光,跟那饿死鬼见了食似的。
我心中大骇,蹬蹬后退两步,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镜中的自己。
镜外的我,惶恐不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头顶,轰然炸开。
镜内的我,捂着脸,半脸委屈,半脸狞笑,活像一个.....
食人心肺的恶鬼.....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便是二叔一身震吼。
“回神!”
嗡!
一声巨响,如洪钟巨鼎一般,将我震醒。
定睛看去,哪还有什么狰狞面目,只有我,惊恐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二叔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根红绳。
“拿折刀来,拴上,挂脖子上。”
我不敢迟疑,连忙照做。
“这便是我不想让你入这行的原因。”
二叔叹到:“今后在遇阴阳两事,切记刀不离身。”
我忙不迭的点头,心中惊骇却一点没有减少。
阴阳两事.....我娘生我,这算是阳事?莫非.....
我的家人...是被我!
“不要乱想,更是不要有一丝杂念。”
我连忙点头。
二叔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泛黄的小本,上面用钢笔写着很多电话和地址。
二叔翻出一页,递给我。
“你待会动身,却城里找这个人。”
我一愣,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我需要收拾一下家里,今晚,或者明天便去找你。”
我哦了一声,默默记下了这个地址。
北化路.....
我好歹也在城里待了几年,大大小小的地方也去过不少,以前瞒着二叔兼职打工的时候,好想听他们说过这个地方。
至于本上许橙这个名字,就更熟悉了。
似乎他总是出没在别人的话语中似的。
可这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来,只得揣着疑问,回屋去收拾行李。
正好今天进城,就顺便在学校多请一段时间的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