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干旱了三年,不但河流干涸,水井也快干了,村里的人每天只能去打一担水。
家里八口人,一担水不做任何用途,只留着喝,每人也喝不到几口,人都渴得要冒烟了。
因此,兄弟俩也在想,这水这么珍贵,娘为何宁愿浪费,也要他们洗澡。
三郎带着几分希翼和期盼,小声说,“是不是她良心发现,要对咱俩好呢?”
二郎缓缓摇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凝重。
瞧他这副神色,三郎内心忐忑,“二哥,你想到什么了?”
二郎眸光阴沉,“家里已无米下锅。”
没米了,大家就得饿死。
可娘那么自私,她是不想自己饿死的。
所以,她可能会把孩子卖了,筹钱买粮食!
三郎脑筋一转,便想通了其中关键,小脸“刷”的白了,惊骇地望着二郎,“二哥,那咱怎么办?”
二郎沉着小脸,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再老成,也不过才八九岁,从未走出过大山,见识也有限,能有什么主意呢?
就在这时,赵玉兰又喊,“二郎、三郎,你俩拿点皂荚粉,从头发到脚指头,里里外外都给我刷干净了,身上不能留半点污垢啊。”
二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让他俩洗干净,这样主顾才看得上。
兄弟俩对视一眼,内心充斥着愤怒和酸楚。
三郎吸了吸鼻子,“二哥,我不想被卖掉。”
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滚落。
二郎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抱着弟弟。
沉默了好一阵,他下定决心,“三弟,我们逃,去找小舅舅!”
三郎抹了一把眼泪,“那大哥和四弟呢?”
二郎不说话了。
他不担心大姐盛甜妞,爹和娘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多少有点感情在,她又勤快,不会卖她的。
可大哥和小弟,在这个家也像是多余的。
如果他和三弟走了,那被卖的就是大哥和小弟了。
他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想到办法。
听见赵玉兰嚎一嗓子,“老、二、老三,你俩咋回事,洗个澡要这么久?快点出来帮我烧火!”
三郎越发害怕了,“二哥,怎么办?”
二郎压下心里的慌乱,“咱先听她的,用皂荚粉洗洗。咱身上干净,回头逃了行乞,别人也乐意给一点。只要逃出去找到小舅舅,就能回来救大哥和小弟。”
三郎擦干眼泪,“嗯。”
兄弟俩老老实实的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刷了一遍。
然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想找点盘缠。
忽然,他们闻到了香味,从伙房那边飘来。
浓浓的稻米香中,夹着不知名的食物香味。
三郎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二哥,你闻到了吗?好香!娘是不是真给咱煮好吃的了?”
二郎捂着肚子,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出去砍柴回来,就饿得手脚发软。
现在泡了个热水澡,更觉前肚贴后背,胃痛得难受,脑袋也阵阵发晕。
三郎没得到他回应,抬头一看他面色发白,便慌了神。
“二哥,你别怕……”盛三郎伸手搀着他,朝外大声喊,“奶,快来,二哥又肚子疼了。”
喊完又想起奶奶不在家,那个名义上的娘是不会管他们的,顿时慌得不知所措。
赵玉兰这边在蒸红薯,想起老二胃不好,吃红薯会烧心,便去砸开碗柜的锁,从里边找出一袋二十斤左右的大米,和一小袋面粉。
油只剩罐底一层,盐巴一小撮。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了。
老太太将粮食控制得紧,但她再怎么省,全家的口粮,也拢共只剩这么点儿。
赵玉兰抓了半斤米,用砂锅熬成稠粥。
快要熬好的时候,忽然听见三郎在喊,她忙熄了火出去。
见二郎痛得弯了腰,她急忙抱着他进入伙房,放小板凳上坐着。
然后拿着大海碗,装了一小勺米汤,拿着一个小木勺搅动,舀起一小勺,吹凉了送到他嘴边,“你的腹肚饿伤了,先喝口米汤垫垫肚子。”
二郎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鼻子发酸。
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
这人还是他的母亲。
他这是在做梦吧?
他喉咙艰涩地滑动了下,张开嘴,将米汤喝下去。
粥熬得稠,赵玉兰舀的米汤其实是一层米油,软糯清甜,最是养人。
待下了腹化作暖流,胃里变舒服了许多。
盛二郎忍不住连喝了几口,赵玉兰又去给他装了点,这回连着米粒。
她边搅边吹,凉了些就把碗给盛二郎,“你自己吃。这一锅粥你吃一半,留一半给小弟和大姐,然后再吃点锅里的红薯、玉米,啊?”
盛二郎神色呆滞。
他脑子里被各种疑问塞满。
比如锅里的食物哪里来的?
娘亲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还让他吃这么多?
赵玉兰伸手按了按他的小腹,“还疼不疼?”
他缓缓摇头。
还是疼的,只不过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赵玉兰便没理会他,转身从锅里把红薯和玉米盛起,冲门口的盛三郎招手,“快进来吃东西呀,傻愣着作甚?”
盛三郎也感觉自己在做梦。
使劲地擦了下眼睛,想要确定跟前的人是他亲娘,还是下凡尘的仙女。
要不然,怎么会亲自喂她最讨厌的二哥喝粥呢?
赵玉兰过去牵他的手进来。
孩子的手臂像是细条的竹竿。
真难以想象,这么单薄的小身板,是怎么背起那一捆比他还大的柴禾的。
赵玉兰心疼得不行,端过碗,给他剥了一个红薯,“慢点儿吃,小心烫。”
盛三郎也和盛二郎一样,呆呆地望着她,像不认识似的。
赵玉兰好笑地捏了捏他的小脸,“都看我做什么?赶紧吃,锅里还有,吃饱了帮我干点活儿。”
说着她转身去忙了。
逃荒路上估计顾不上做饭,她得多做点吃的放着。
一袋子面粉约五斤,她全给和了,然后擀成薄薄的饼子,摊锅里煎。
听着锅里“滋滋”作响,小麦和油的味道散发出来。
盛二郎和盛三郎看着赵玉兰弯腰煎饼的认真模样,仍然有种不真实之感。
盛三郎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然后带着哭腔说,“完了二哥,我掐自己都不疼,咱在做梦呢,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