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江支流附近漫坡形开阔地上(日外)
各种运兵车在江边空地上排出一个庞大的方阵。大部分车辆上都留下大量与洪水搏斗过的痕迹。装在卡车上的冲锋舟,表明这支部队已经完成前一段抗洪救灾的任务。几千名刚刚从抗洪前线撤下的官兵,把偌大的漫坡变成了一个透着威猛、肃杀之气的兵阵,显出浓烈的历史厚重感,乍看像是刚刚出土的石雕兵俑阵。挂彩的、衣服破烂的士兵,散落在兵阵中,表明刚刚结束的洪水之战,充满着危险与牺牲。兵阵中,红旗猎猎。“红军团”“攻坚老虎连”“渡江第一连”等旗子充分表达着这支部队的光荣历史。团长周尚武中校站在“红军团”的旗子前面。他身材高大,壮实英武,面部轮廓有些古希腊(掷铁饼者)的样子。“攻坚老虎连”旗后方阵中,上等兵林为群显得分外惹眼——只有他背着崭新的背包,一脸白净,穿着士兵的夏常服。这些装束表明他是刚刚来这支部队报到的一名战士。林为群两旁的士兵用怀疑、不屑的眼光,无情地割着他。他在这种不友好、不信任的目光中站得笔挺,眉宇间露出不屑与辩的高傲和自信,眼光里透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练和成熟。
张子明的吉普车直接开到兵阵的正前方停下,急刹车刹出一股尘土。张子明从车里走下来。张子明五十八九岁的样子,国字脸、巨眉剑目,两鬓泛白,着八七式夏常服。
大校:“立正——”
兵阵随着口令微微一动,显得高大挺拔、精神了许多。
大校:(跑向已经站到一块大青石上的张子明)“报告军长,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张子明:“稍息!”
一上尉把一个电子手持扩音喇叭递给张子明,张子明没有理睬,上尉拿着喇叭站到一旁。
张子明:(声若洪钟)“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兵阵发出的声音在田野上空回荡:“为人民服务!”
张子明:“三个月来,你们转战江西、湖南,勇斗洪水,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代表集团军党委,谢谢你们。三湘四水的洪水已经被我数十万军民征服了,应该开个庆功会。可是,长江的洪水还在肆虐,现在还不是喝庆功酒的时候。我今天来,目的有两个:第一,宣布一项命令,一团马上移防荆江大堤林水段待命;第二,我要当众批评一个人!一团二营四连连长张成文,出列!”
穿着破旧迷彩服的中尉张成文面露震惊,没有动。他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眉宇间透着自信、果敢,甚至还有一些固执。
张子明:(大声)“张成文出列!”
张成文在兵阵不解的目光的注视下,跑步出列,站到张子明面前。
张子明:“这个张成文连长,在十五日青龙塘抢险战斗中,不按计划行动,擅自改变行动路线,使部队迟到了十分钟,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兵阵里闪烁着惊愕的目光。张成文的眼睛蒙上了水雾。
张子明:“抗洪就是战争!你们,特别是各级指挥员,一定要牢记这一点!”(走到张成文面前)“你以为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家联系工作了?不管你将来的路怎么走,在这种时候只考虑自己的前途,就是逃兵!入列吧。”
张成文跑步入列。张子明沉着脸,上了吉普车,走了。
大校:“立正!”
2.江岸边公路(日雨外)
长长的军车车队冒雨前进,有的车运兵,有的车载着冲锋舟等抗洪所需器材,军队宛如移动着的绿色长城。
3.长江旁低于江堤很多的路旁(日外)
地上悬河长江滔滔东去。张子明和军作战处李参谋站在路边向长江眺望。江堤上的白色子堤分外显眼。大江、高堤衬得两人显得特别渺小。张子明眼里露出深深的忧虑。
李参谋:“军长,走吧!”
张子明:“危机四伏的大江啊!”(感叹一声,屈身上了车)
4.江面上(日雨外)
低重的乌云压着江面,无数巨大的漩涡翻卷着。一泻千里的江水,有的地方江水几乎漫过江堤。
5.江岸边公路(日雨外内)
隔着切诺基快速摆动的雨刷,可以看见开车的团长周尚武和副司机位置上的团参谋长。两个人在交谈着。
团参谋长:“……去国防大学深造,前途不言而喻。放眼集团军,你不去,谁去?”
周尚武:(望望江堤)“我的参谋长,这时候,回家复习功课……有点……”
团参谋长:“你对我们不放心?”
周尚武:“不是。我觉得……”
团参谋长:“安心复习吧。这是军长的命令。到前面岔道,我下车。”
周尚武:“军长今天是怎么了!当众教训成文,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应该这样……”
团参谋长:“你真不该同意成文复员!”
周尚武:“原来船弯在这儿!干部子弟,也有他们的难处,干好了,说是沾了老子的光,干坏了,又说是丢了老子的脸。成文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不想总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我理解他,军长也该理解他。”
团参谋长:“唉,下个月,军长就要退休了,这时候儿子又想复员,对一个戎马一生的人来说,他心里能好受吗?”
周尚武:“你说什么?”
团参谋长:“听说军区司令员已经和军长吹过风了。”
周尚武沉默了。
6.江岸公路(雨外内)
雨还在下着。江堤上的车速缓慢下来,军车越集越多。江水在慢慢上涨,浪和涌拍打着江堤,浪声一次比一次响,声音显得狰狞而恐怖。车上的战士们用说笑掩盖紧张的情绪。上等兵林为群坐在车帮前,忍受着那些晒得炭黑的一车老兵、新兵们不屑的目光。
中士:“哎,小白脸,干吗在这个时候到我们四连来?”
林为群沉默着,神情里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骄傲。
下士:“是不是和军部的女兵……瓜葛上了?”
一车战士哄笑起来。林为群昂着头一言不发。
上士:“行了,屁大的事说个没完!”(转脸对林为群)“林为群,大家没别的意思。四百米障碍、射击、投弹,能及格吧?”
林为群狠狠地:“在军部,我全部优秀!”
士兵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林为群身上,一脸的不相信。
上士认真地:“四连的兵可都不会吹牛皮。想让大家信任你,得亮出真本领。”
林为群:“报告班长,上等兵林为群从来没有说过谎!”
7.江汉市长委会总指挥中心(日内)
巨大的长江流域全图几乎覆盖了一面墙,房子中央摆放着一个四五米长、两米多宽的长江流域江防微缩模型。湖北省和长委会七八个领导围着模型,仔细看着,长委会总工程师韩盛元拿着一根教鞭在讲解着。韩盛元五十七八岁,头发花白,中等身材,偏瘦,周身都是书卷气,大学者风范呼之欲出,神态略显疲惫,有病容。
韩盛元:“这次洪峰倒不足虑,荆江大堤可以承受。我担心的是长江上游这次大面积、高强度降雨。据国家防汛总指挥部传来的图像分析,未来十天内,长江上游四川、云南、贵州将相继出现持续时间很长的降雨过程。据此判断,下次洪峰,很有可能会是创记录的。”
副省长周全成:“估计有多高?”
韩盛元:“城陵矶水位将接近1954年大洪水时水位。”
周全成不语。
韩盛元继续:“湖北、陕西、河南西南部,未来两周内,也将出现降雨,安徽、江西、江苏,也有强降雨……全流域大洪水已经无法避免了。”
周全成:“你估计最严重的结局是什么?”
韩盛元向工作人员做手势:“请看1931年和1954年洪涝灾害的情景!”
屋里暗了,大屏幕出现了1931年和1954年洪灾造成灾害的一组真实镜头:被洪水淹没的江汉平原;逃难的人群,漂浮的尸体;被洪水灌满的武汉三镇,街道水深可行船……
8.江汉市集团军部张子明家(黄昏内)
偌大的客厅,已被写了字和没写字的宣纸铺满。写好的字摆成一副对联状,内容取自辛弃疾的一首词,上联写:醉里挑灯看剑;下联写:梦回吹角连营;横批是:沙场秋点兵。张子明穿着袜子,踩在铺在对联中间的宣纸上,用如椽大笔写一个特大的“剑”字。小董站在一旁观看。
里屋,张子明的妻子、江汉大学教授秦淑兰正在仔细给丈夫熨军服,一边熨,一边偷闲看在客厅里写字的丈夫。
张子明写完“剑”字,拿过毛巾擦着汗,仔细看自己刚写的作品。
小董:“军长,辛弃疾为什么写梦回吹角连营?”
张子明怔住了。秦淑兰走到客厅,拿军裤。
秦淑兰:“因为这时候辛弃疾没兵可带了。好字,再练练就成大书法家了。”(转身进了里屋)
小董:“噢——”
张子明声音很大:“别熨了,以后还能穿几回!”
秦淑兰在里屋说:“穿一回,也要穿出将军的风骨。”
张子明把笔朝“剑”字一掷:“小董,拿出去烧了。”
小董:“太可惜了!”
张子明:“烧掉!”
小董慌忙收拾字、纸。
张子明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不停地换频道。秦淑兰拿着熨好的军装走出来,看见丈夫这样看电视,扑哧笑了出来。
秦淑兰:“有你这样看电视的吗?”
张子明:“你看看,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搂搂抱抱。几个台一起放清宫辫子戏……这以后的时间,怎么打发?”(天空中传来隆隆雷声。张子明关掉电视,走向窗户)
秦淑兰:“慢慢适应吧,我的张将军。”
张子明踱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水,自言自语地:“国家正处在调整期,有个亚洲金融危机还不够,老天爷也来添乱了!今年可真是个关口啊!”
大雨下了起来。
9.龙嘴湾民垸江堤上(黄昏外)
军车缓缓驶近江堤。迎面蜂拥而来的是大批老百姓,他们赶着牛车,拉着家具,将本来就不宽的土路堵得满满的……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恐怖的尖叫声:“江堤决口了——”
紧跟着,传来隆隆的令人心寒的怪响,那声音由远至近,使整个大地微微抖动起来……
十分恐怖的场面出现了:狂奔的人群被六七米高的洪水追逐着,吞噬着……转眼见,大片房屋被淹没了……
中尉回身急切地敲响卡车的防雨篷布:“赶快下车——穿救生衣——”
战士们忙乱着跑下车。前面传来异常刺耳的轰响,军车一辆接一辆随着改道的江水坠入与江堤有十多米落差的民垸内。二十几辆军车和民用车辆,还有一百多个军人和老百姓瞬间被洪水卷走了。一辆军车上的战士还没来得及下车,连车带人,几个翻滚,消失在滔滔洪水中。林为群所在班的人都被冲走了。铺天盖地的洪水中,汽车如倒塌的积木块,人如蚂蚁,散落在漩涡中。
10.江汉市韩梅家卫生间、客厅(夜内)
卫生间整体浴室里。喷水头下密如雨丝的水雾里,周尚武的妻子韩梅正在洗浴。白皙修长的颈项,细密乌细的长发,端正而充满独特味道的五官,透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丹凤眼和丰腴的嘴唇说明她是一个内心丰富的女人。
周尚武着睡衣,手拿梳子梳着自己湿漉漉的短发,在客厅踱着步,随手翻翻电视机柜上的一叠时尚杂志,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整体浴室的一角站住了。
周尚武:“哎——别把洗澡打成持久战了。”
韩梅:“急了?我等你几个月,你就不能等我几个小时?”
周尚武:“啊——几个小时?”
韩梅扑哧一声笑了:“嫌长啊?哎,尚武,问你个问题,行吗?”
周尚武:“问吧。”
韩梅:“你经常几个月不回家,怕没怕过后院起火,红杏出墙?”
周尚武:“没想过。”
韩梅:“真没想?”
周尚武:“我自己的老婆,我坚信不移。”
韩梅:“我就喜欢你这种自信。这回真要住一个月?”
周尚武:“这还有假。军长命令我复习功课,到国防大学学出个样来,给集团军长脸!”
韩梅:“谢天谢地,终于有机会要个孩子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周尚武跑过去接电话。
11.张子明家(夜内)
张子明边系军服上的纽扣边对话筒讲道:“……马上通知全体常委到军部开会!不,直接到作战室去!”
秦淑兰在一旁紧张地为丈夫收拾着皮包:“出什么事了?”
张子明放下电话,严肃地:“民垸决堤了!”(说罢,拿着皮包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收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把你的宝贝儿子找回来!”
秦淑兰:“成文在联系工作……”
张子明慢慢转过身:“联系工作?他现在还是个军人!他的士兵们正在和洪水搏斗,他却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丢人呢!”
秦淑兰:“子明,你不该这么说……”
张子明:“那该怎么说?出事的,就是他的四连!”(拉开门出去)
秦淑兰呆立在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
12.江汉市一酒吧内(夜内)
大都市夜生活的丰富多彩,在这家高档酒吧里显露无遗。身着军装的张成文和韩盛元的儿子、韩梅的哥哥、江汉工程公司总经理韩松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品着xo,交谈着。韩松三十五六岁,身体有些发福,眉宇间透着精明和果敢,甚至还流露着几丝狡黠。
张成文:“韩大哥,我是想搞高科技……”
韩松:“嫩!理想主义!什么it,什么通讯,早不如从前了,利薄得不够擦脸了。土石、钢筋、水泥玩好了,洗回手就能舀出二两油!成文,哥不瞒你,公司马上要搞股份制了,你当副总,是能分股份的。顺利的话,两年内,你的身家值100万!”(伸出一个指头)
张成文:“我不在乎多少——”
韩松:“可公司在乎!这场大洪水,为公司提供的商机千载难逢。洪水后,国家肯定会投入大量资金整治江防工程。也是你赶得巧,否则,我这个总经理绝不敢给你这个承诺。”
张成文:“你让我考虑几天,就几天!”
韩松:“还考虑个啥!这肥缺,不是哥们儿还不给你呢!你的将军爸,我的院士爹,都不能管咱一辈子。你当了八年兵,我读了四年水利学,都算孝子了。这人生的路……”
张成文:“韩大哥——”
13.江汉市韩梅家(夜内)
周尚武穿好军服向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的门拉开,走出裹着浴巾的韩梅,她一愣:“干吗——穿得周吴郑王的?”
周尚武:“军长命令我一刻也不能耽误,连夜赶往荆江大堤!”
韩梅怔怔地留在原地:“怎么会?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
周尚武默默地看着妻子,伸手想拥抱妻子。韩梅生气地闪开了。周尚武咬咬牙,拉开门出去了。韩梅怔了好一会儿,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跑到窗前,撩起窗帘,看着丈夫驾驶着切诺基向雨雾深处驶去。
雷声……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韩梅转身跑到电话机前,拿起电话:“所长,是我……我马上赶到!”
14.龙嘴湾民垸内(晨外)
四架直升机在灌满江水的民垸上空盘旋。十几艘冲锋舟在水面上穿梭。到处都是露出屋顶的民居,有几处泡在水里的民房坍塌了。
一组连接镜头:
a.露出水面的树冠前
男人和女人用布条把树冠的枝条编成一个网,红盆子在网住的树冠中变得安全了。可树冠依然有个缺口。夫妻俩已经把上衣脱掉。男人用手和牙齿撕扯衣服。突然,男人被水冲离了树冠。
女人:“柱子——”
男人:“我不行了——快,快把树网住——”
女人声嘶力竭地:“柱子——”
柱子再也没有露出水面。
女人哭喊着:“柱子——”
虎子在盆子里醒了过来,露出好看的虎牙在笑。他坐在盆子里,开始笑着戏水。
女人:“虎子——别动——”(迅速用衣服撕成布条拴树枝)
虎子哭起来,动起来。
女人:“别动——别哭!”
布条用完了,还差一点拴不住另一根树枝,做不成一张完整的网。女人伸手解下自己的胸罩,接在布条上。
女人:“虎子,妈妈实在没劲了,你千万别出来。”
虎子:“妈妈——”
女人:“等解放军叔叔来救你吧,我不行了。”
女人下意识地去抓露出的树枝,一抓,结成的网眼看就要散掉。
女人毅然松开手,被水冲走了。
虎子:“妈妈——”
女人:“别动——喊解放军叔——”(洪水也把她吞噬了)
b.两行露出水面的树冠附近
上士二班长、林为群和一个中士,三人在水中游着,四下寻找被困群众。猪、牛、鸭从他们身边闪过去。林为群已经把救生衣送给别人了。
上士对林为群:“快,那边还有一个。”
洪水里,一个男人抓住一口缸在挣扎,水缸里已灌了小半缸水。林为群奋力游向男人。
林为群从后面夹住男人:“班长,帮帮忙……你松手,快把水缸扔掉!”
三个人一边把男人推上一棵大杨树。树上,已经有四五个被救群众。
中尉、黑脸上士、新战士、戴*肩牌的代理排长,都被裹进一条激流中。新战士已经没有救生衣。
新战士:“副连长,我,怕是不行了——”
中尉:“坚持住。”(在水里把救生衣脱掉)
林为群、上士看到中尉。
林为群:“副连长,危险——”
中尉:“林为群——你没救生衣,别过来!”(大水里挣扎着帮新战士穿上救生衣)“我推他,你们拉他,快点离开激流——快——一,二!”
中尉奋力一推,排长和黑脸上士顺势一拉,三个人脱离了激流。中尉却被卷入流速更快的激流中。一截圆木直朝中尉撞去,正好打在中尉的头上。刹那间,中尉被卷在水里看不见了。
林为群:“副连长——”
排长:“副连长——”
林为群不顾一切朝激流游去。
排长:“林为群——快回来——”
林为群拼命呼喊:“副连长——副连长——”
林为群突然看见坐在红盆子里的虎子,改变方向朝虎子游去。远处,来了一艘冲锋舟。
15.江汉市(日外)
江汉市最富现代特色的区域,高楼林立,市面繁华,行人平静而从容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林同生开着凌志车,穿过大街,停在一酒店门外,下车跑进酒店。
16.江汉市某酒店宴会厅(日内)
十几张桌子上摆着鲜花和冷盘。中间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宴会厅的舞台上方挂着一条横幅,上写着:林同生先生五十华诞酒会。林同生进了大厅。林同生中等个儿,微胖,有大老板气质,却无大老板派头,感觉很实在。见林同生进来,妻子白素英带头鼓掌,员工们一起鼓掌。林同生眉头皱着向部下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司仪喊:“入席了。乐队,奏乐。”
音乐声起。
白素英看上去四十出头,干练,仍有风韵。两人一进门,林同生眉头皱起来了。
白素英:“感觉怎么样?”
林同生:“四个字,小题大做。”
白素英:“不识好人心!半年销售额突破两个亿,又是你五十大寿,不该庆贺庆贺?”
林同生:“好好好,既然准备了,那就开始吧!”
白素英:“等等为群!”
林同生:“他来不了了。”
白素英:“你没通知到?”
林同生:“顺利的话,他们团现在应该在荆江大堤上了。”
白素英大惊:“你说什么?他不在军部了?”
林同生:“他自愿下基层连队,我也托了人,调到红军团了……”
白素英:“你……你怎么也不——我可是他妈!”
林同生小声地:“素英!为群当了一年多机关兵,党没入,什么能力也没锻炼出来。这么下去,将来怎么接我的班?……我能有今天,全靠当过几年兵……”
白素英:“你们爷儿俩真……这么大的事——”
17.龙嘴湾民垸内江堤(日外)
江堤上,摆放着十几具遇难干部战士和群众的尸体。柱子和妻子并排躺在一起,死相很安详。虎子拉着周尚武的手,走到父母尸体旁。
虎子摸摸父亲的脸,又摸摸母亲的脸。
周尚武蹲下来,把虎子揽在怀里。
林为群:“团长,还没找到副连长……”
周尚武站起来拍拍林为群的肩膀:“我相信他还活着。”(目光移向江面)
18.江汉市江堤上(日外)
江面上,巨大的漩涡如鬼魅一般,时隐时现。
张成文坐在江堤上,正面对江水陷入沉思。一群男女青年沿江堤跑了过来。这是一群江汉大学的学生。为首的是个女学生,高挑丰满的何小茹,人很漂亮,青春气呼之欲出。
张成文感到异样,追了过去:“你们跑什么?”
何小茹:“大桥那边出现管涌了,快去帮忙呀。”
张成文一跃而起,很快跑在前面。
19.龙嘴湾民垸内江江堤(日外)
遇难的军民都被装进白色睡袋里。一艘冲锋舟靠岸了,中尉副连长赵建平的遗体被抬了下来。周尚武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林为群和四连的战士们怔了一会儿,哭喊着扑了过去。
林为群:“副连长——”
周尚武掏出手机拨个号码,擦擦眼泪:“军长,我是周尚武,我在龙嘴湾江堤上向你报告情况。被洪水围困的一万二千群众已经获救了,但12个遇难,46个失踪。我团官兵牺牲6人,伤9人。四连代理连长赵建平也牺牲了……”
20.江汉市集团军作战室(日内)
张子明脸上两颗老泪滚下:“知道了。六个……代理连长,代理连长也牺牲了。”(把电话放下,看看几个参谋)“你们都出去!”
参谋们出去了。唯有李参谋站在那儿没动。
张子明:“你也出去——”
李参谋:“军长——”
张子明大声地:“出去——”
李参谋:“军长,李司令员的飞机马上就要到了。”
张子明慢慢地站起来:“你在笑?笑话我?”
李参谋委屈地:“我……我怎么敢……”
张子明:“你应该笑话我!大战在即,我那个当连长的儿子却离开了战场,让代理连长战死了——当这种儿子的父亲,应该被人耻笑!”
李参谋小心地:“军长,车准备好了。”
张子明头也不回地继续自责:“大战未开,我先折了一连,以后怕是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走,我向李司令员负荆请罪。”
21.江汉市长江大桥附近险情处(日外)
江堤底部仍在向外渗水,上百人背着沙袋堵漏。张成文、何小茹等跑到近处一看,都惊呆了。张成文往江堤上猛跑。
何小茹:“中尉,你干什么去?”
张成文:“让附近的居民准备床单、棉被。”
何小茹:“为什么?”
张成文:“要从里头堵,懂吗?听我的命令!”
何小茹:“是!准备床单棉被。”
江岸上站了几十个人,看着江面上一个巨大的漩涡发愣。张成文把军上衣一脱,塞给何小茹,纵身跳进江水里。何小茹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张成文在漩涡附近冒了出来。
张成文:“会水的,再下来几个!”
几个男青年扑通扑通跳了下去。
22.江汉市金鑫公司办公室(日内)
林同生满头大汗跑出来。
林同生大叫道:“孙秘书,过来。”
一个戴眼镜的文静女孩跑了过来。
孙秘书:“林总……”
林同生:“我再问你一次,白素英去哪里了?”
孙秘书害怕地:“林总……”
林同生用力一拍桌子:“你不说,好,明天,不,你现在就去财务处结账。”
孙秘书:“白总她……”
林同生:“快说!”
孙秘书:“她,梦见为群出事了……她说,她要去荆江——”
林同生:“混账!”(转身冲出大办公室)
十几个白领职员面面相觑,看着荡来荡去的两扇门发愣。
23.江汉市郊军用机场(日外)
一架军用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上,螺旋桨旋出巨大的声响。军区李司令员、许政委一行五人下了直升机。张子明带四辆车率七八个部下前往迎接。双方敬礼还礼。
张子明:“李司令员、许政委,两位军区领导一起到抗洪现场,说明我们军出现的问题是严重的。……首长,一团的事——”
李司令员:“我知道了。”(上下打量一番对方)“身板挺直,眼神不乱,可见你张子明方寸未乱嘛。”
张子明:“一团牺牲六个人,我请求处分……”
李司令员:“想躺倒不干了?你这个军长还要继续当下去。”
许政委:“子明同志,我们一起来,不是说你们军发生了死人的问题,而是说当前抗洪斗争形势的严峻。中央刚刚开了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已经推迟了对日本、俄罗斯的国事访问,抗洪工作已经成为当前全党全军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李司令员:“军委决定,把你们这个军统统拉上荆江大堤,军区党委任命你为荆江林水段抗洪总指挥。”
张子明双脚下意识并拢:“是!”
李司令员:“走,跟我们去看看水情。”
张子明:“是!”
一行人又折回直升机。
24.飞机上荆江两岸上空日(外内)
荆江已是一条地上悬河、危河,多数地段已是用白色沙袋砌成的子堤。两边江堤上,可见仍在加固大堤的抗洪军民。江两边,是肥沃的江汉平原,田里的稻子已经要抽穗了。
李司令员、许政委和张子明乘直升机从荆江上空掠过。几个人一边朝下面看着,一边查看地图、气象图等水文资料,交谈着。
李司令员:“这次大洪水,将是创纪录的。中央对此早有估计。现在,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水灾,我们要充分意识到这一点。”
许政委:“我们国家的改革到了攻坚的阶段,经济环境的治理整顿到了关键时期,困难本来就不小,再加上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
张子明:“我知道形势非常严峻。”
李司令员:“这条长江,已经危在旦夕了,北边的嫩江、松花江,洪峰也是一次比一次高,大庆、哈尔滨都很危险。腹背受敌,抗洪这个仗,有难度啊。”
张子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国分忧,为民解难,我军三万将士,誓与荆江大堤共存亡。”
李司令员:“不能亡,只能存!800里荆江大堤守护的不仅仅是美丽富饶的江汉平原,更是广大人民对党和政府的信任。”
25.江汉市长委会大院内(日外)
几辆零担货车停在院内,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朝车上搬运仪器,大战前的气氛很浓。韩梅拿着装货单进行登记。
眼镜:“韩工,都齐了。”
韩梅:“图纸带了没有?尤其是荆江江防工程的设计图,一定要带全。”
眼镜:“我再去检查一遍。”(说着跑进大楼)
韩盛元从大楼里走出。
韩盛元:“准备好了?”
韩梅:“是,爸爸。”
韩盛元:“走,先去见你哥。”
韩梅:“为什么?”
韩盛元:“分洪区下游有100多公里新修工程,我不太放心。”
韩梅:“你担心我哥……”
韩盛元:“岂止是担心?!”
26.江水县江岸附近(日内)
沿江公路上,陆、海、空、武警部队的军车拉着士兵和物资,浩浩荡荡向西开去。林同生开的白凌志,也向西而行。林同生不时超车。
红军团临时指挥所已经搭建起来。林水县县长陪着周尚武在看修帐篷的战士。
周尚武:“秦县长,你别陪了,忙你的去吧。”
秦县长:“一天一夜,我林水120里堤岸,上来了六支部队,陆海空武警都有。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
这时,民兵连连长傅继成、妻子阿玲等十几个人浑身泥水从江堤上走过来。瞎眼魏婆婆手持长竹竿探路,一手拉着一个一岁的小女孩从村里走过来。
小女孩挣脱魏婆婆:“妈妈——我饿——”
阿玲:“你看这一身泥,怎么吃?”
小女孩:“妈妈——我饿了。”
魏婆婆:“阿玲,你就让她吃两口吧。”
傅继成抱起女儿亲亲:“阿玲,让她吃吧。中午我做饭。”
阿玲从魏婆婆手里拿过干净湿毛巾,伸进衣服擦擦乳房,把孩子揽进怀里:“吃吧。吃吧。你做饭?没法吃。”
傅继成憨憨一笑:“整天上堤,能吃上几口热饭菜都不错了。哎,长胜呢?婆婆,我给你喊。长胜,长胜,你奶奶看你来了——”
魏婆婆伸出竹竿向前摸着:“长胜,长胜——”
魏老兵:“奶奶——”(说着从汽车底下钻了出来)
魏婆婆:“你开着大卡车回来了?”
魏老兵:“是,整个一个团都来了,一两千人呢!”
魏婆婆:“你的车呢?让奶奶摸摸,摸一摸这心里就踏实了。”
魏老兵:“奶奶,你挨个摸,成排成排的呢。”
魏婆婆摸着卡车:“……多大的车呀!跟一座庙似的!……如今我是个废人了,什么活儿也干不了了,只好来这路边听你们和洪水斗。”
魏老兵:“奶奶,我们的任务就是拉沙子和石头。”
魏婆婆:“多拉!多拉一车,就给奶奶按三声喇叭。奶奶用玉米给你记个数,行不?”
魏老兵上了车按一长两短三声喇叭,龇牙笑着。
魏婆婆:“就是这个声,好听。嘀——嘀嘀。”
魏老兵跳下车来:“奶奶,晚上别来。”
魏婆婆:“晚上不来。说实在的,奶奶就是想你!想你,想得心疼!”(抖着手,摸着孙子的头)
江堤上。周尚武和一少校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向渐渐涨起的江水,神色越发凝重。
少校:“这地方一旦决堤,洪水将一泻千里!”
周尚武:“下边是800万亩江汉平原,200公里外,就是武汉。这里一点危险也不能出呀!”
一上尉从临时指挥所跑出来。
上尉:“团长,牺牲战友家属到了两个。”
周尚武:“找秦县长,把他们安排进最好的宾馆!”
27.江汉市一码头上(日外)
十几艘大货船正在装货,韩盛元、韩松、韩梅一家人严肃地进行着一场沉重的谈话。
韩松:“……什么意思?啊?民垸溃口与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就是有关系,现在也不兴诛连九族了。出了事我一人担着。”
韩梅:“哥,你这是什么态度?”
韩松:“我听得出来,在你们眼里,所有做工程的,都是犯罪嫌疑人。”
韩盛元:“韩总经理,你给我听着,今年的洪水将是创纪录的。如果你们做的工程有问题……”
韩松:“爸,我们做的都是a级工程,黄锃锃的牌子挂了一屋,你放心吧。我还有个谈判,先走了,公司养着3000多号人呢!”(说着,独自走了)
韩梅:“我哥怎么这样?变得越来越……不像我哥了。”
韩盛元:“为了钱,什么都不讲了。如今是不兴诛连九族了,但出了事,良心让我同样是千古罪人。”
张子明下车走了过来。
韩梅:“张叔叔——”
张子明:“小梅,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当了一回老法海,棒打了鸳鸯,请你谅解。”
韩梅脸红了:“他怎么什么都对你说呀!”
张子明:“我的兵嘛!”(小声地对韩梅)“嫁给他,一辈子不会让你后悔!时间会证明这一点的。”
韩盛元:“你是专门来说儿女情长的?”
张子明:“这年月,儿女情是最好的政治思想工作,小侄女的心情直接影响我主力团的战斗力,是不是,小韩王程师?”
韩梅:“张叔叔,你有完没完?”
张子明:“好,不说了……韩院士,老同学这次是专门向你求援来的。”
韩盛元:“怎么,你这个少将也要亲自出马?”
张子明:“少将算什么,上将都上去了。民族危难之时,军队立不了功,养兵何用?我以荆江林水段军队抗洪总指挥的名义,诚心诚意请韩院士在技术上给部队以支持!”
韩梅:“张叔叔这么求人帮助,我第一次见到。”
张子明:“这也许是我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战,我希望能打个漂亮的收尾战。20世纪末了,我相信人定胜天,更相信科学的力量。”
韩盛元:“历史终于给你我提供了一次并肩作战的机会。怎么样,咱俩都争取让人生收个豹尾?”
张子明:“先不谈正题,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韩梅:“我哥气的。”
张子明:“韩松?”
韩盛元:“他正在朝不孝子孙滑去。官商做十年,家产近千万,令我不寒而栗!自然洪水好防,人心洪水难测呀!”
张子明:“坏榜样的力量,同样是无穷的。我家成文也要求脱军装,做起了大亨梦。看来,你我是乐相同、苦相似。走,喝两杯。”
28.江汉市江汉大学足球场(夜外)
参加管涌抢险的学生们,喝着啤酒围坐在一起唱着、闹着。张成文和何小茹肩并肩走到一盏路灯下站住了。张成文夹着军上衣,赤着上身,身上脸上多处划痕都涂了紫药水,整个人显出怪异的英雄气。何小茹看张成文的眼神,已分明有点爱慕了。
何小茹:“张连长,看到大洪水南北夹击。你能无动于衷?”
张成文:“我已经尽过义务了。”
何小茹:“我知道。可是……你说,你的战友们都在荆江大堤上,你却在江汉市……”
张成文:“到底是学生宣传部长,做思想工作有一套。我确实感到这个时候脱军装……”
何小茹:“不是时候,真不是时候。”
张成文:“是不是时候。可是,我爸当众……”
何小茹:“你是连长了,大道理不用讲,你懂。在父母那里受了委屈,必须让他们道歉吗?”
张成文:“你真厉害。”(仔细看看何小茹)“你真厉害。”
何小茹:“中尉,我在讲道理。怎么样?带我们去红军团吧,能和这样一支英雄部队并肩战斗,是我们终身的荣耀。”
张成文:“小何,叫你小何可以吗?”
何小茹:“可以,叫小茹或者阿茹,我都很高兴……同学,哦,女同学都这么叫我。”
张成文再看看何小茹:“你真想去?”
何小茹:“我相信第一感觉。我,还有大家,都希望你能带我们去荆江大堤。”
张成文:“我答应你。”
何小茹顿露小女儿之态,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张成文:“请等我一会儿,我必须去和一个人告个别。”(转身要走)
何小茹:“等等!可不可以问你个私人问题?”
张成文转过身:“可以。问吧。”
何小茹:“这个让你牵肠挂肚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张成文:“是个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
何小茹:“噢,应该的。应该和你的女朋友告……告个别。想……想不到你的心,还……看来,我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张连长,我忍不住还想问一句,她,她是干什么的?”
张成文:“你们江汉大学的教授。”
何小茹:“教授?你,你开什么玩笑?”
张成文笑笑:“的确是你的教授,也的确是我的朋友,她叫秦淑兰,是我妈。一会儿。”(转身走了)
何小茹红着脸,张着嘴,看着张成文远去。
29.江汉市集团军部张子明家(夜内)
张子明在用电动剃须刀刮脸,秦淑兰在为张子明收拾行装。
张子明:“这一打健美型内裤留着吧。”
秦淑兰:“这是我专门买的保健内裤。”
张子明:“我的大教授,泥水里泡,穿这种紧身东西烂裆!还是大军裤衩管用。”
秦淑兰扑哧笑出了声:“心还真细。”
张子明:“不细不行。几万人,大部分都是青勾子兵,一个不经意,满大街的性病诊所不定会造出什么流言蜚语。”
秦淑兰:“哎,忘了给你带安眠药了。”(说着朝里屋跑)
张子明:“我说,把那副新肩章给我安上!”
秦淑兰在里屋答道:“去荆江抗洪,泥里水里的,要什么新肩章?”
张子明:“我这是上战场!”
30.江汉市集团军部张子明家夜(外内)
越野吉普车停在小楼外面,司机和公务员正往车上装纯净水和方便面。张成文赤着上身进了门。张子明一眼就把儿子紧紧捉住了,眼光如刀。
张子明:“干什么去了?”
张成文:“没干什么。”
张子明:“昨晚去哪里了?”
张成文:“朋友家。”
张子明:“看电视新闻了吗?”
张成文:“没工夫。”
张子明气急:“你就不会好好说个人话?我问你,你觉得你的行为和开小差有什么两样吗?”
张成文硬着头:“我问心无愧!”
张子明:“大敌当前,你从部队回来找自己的个人前途,说你是个逃兵,屈你了?”
秦淑兰:“又吵,又吵。爷儿俩是怎么回事,一见面就吵!成文,好好跟爸爸说。”
张成文:“我没想发动战争!”
张子明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儿子:“你也没想让老子丢脸?”
秦淑兰:“子明,你也冷静点!孩子弄了一身伤,你连问都不问一声!他复员离开部队,是组织批准的。怎么能叫逃兵?你张子明的儿子,就没有自主选择生活道路的权利?”
张子明:“自主选择?大水来临,你就是有10个儿子,也只能有一种选择:去和洪水搏斗!张成文,你大概不会想到,代理连长赵建平和五个四连战士,已经牺牲在民垸大堤上了。”
张成文:“什么?”
张子明:“赵建平是在你应该在的位置上牺牲的!好好想想吧!”(拎着箱子走了)
秦淑兰:“这些孩子,真可惜。”(伸手摸摸儿子身上的伤口)
张成文推开母亲的手,急忙抄起一件军装,敬了一个军礼:“妈,我走了。”(跑出去)
秦淑兰望着儿子的背影,自我安慰地笑了:“妈知道,你骨子里还是个军人……”
31.林水县红军团临时营区附近(日外)
白素英不时地打听着,朝临时营区走去。林同生忙下车追了上去。
林同生:“素英——”
白素英:“我就看为群一眼。”
林同生:“谁家的父母上前线看儿子?这叫动摇军心!”
白素英:“我偷偷看一眼,只看一眼就走。”
一辆满载衣物的卡车停了下来。后面的吉普车上,两个少校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下来,三人臂上都戴着黑纱。姑娘穿得端庄漂亮,脸上化了妆,泪痕清晰可见。一个少校朝林同生、白素英走来。
少校朝两人敬了礼:“同志,请问你们是不是王小东的家属?”
林同生:“不是。少校同志,那位姑娘……”
少校:“她是赵副连长的未婚妻……”
白素英:“这姑娘也是,啥时候了还化妆!”
少校:“今天,本来是他们俩的婚期……彩云说她应该打扮打扮送送赵连长……这一车衣物,是她用结婚的钱买的……赵副连长没福啊,多好的姑娘!”(低着头走了)
白素英:“现、现在还有这种姑娘?”
林同生:“小声点!快走吧。”
白素英:“我只想偷偷看一眼……”
张子明下了车,朝两个人走来。看见林同生,张子明有点意外。
张子明:“林大老板,林总,送慰问品?”
林同生讪讪笑着。
张子明:“这是尊夫人吧。你们养了一个好儿子。前天夜里,他一个人救了30多个群众,还把救生衣给了新战士。真是个好孩子、好战士。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们团党委已批准为群火线入党了。”
林同生:“真的?”
张子明:“这还有假?老林,帮你父子俩开这个后门,值。大战在即,洪峰明天经过这里,噢,只能搞个简单的仪式,送送那些为国捐躯的孩子们,咱就不多说了。”(说着走了)
林同生激动地:“素英,你听军长说了吧,为群入党了,咱们林家几代人,总算有一名共产党员了!”
32.沙市水文站旁江岸上(日外)
韩盛元、韩梅等技术人员从水文站走出来。
韩梅:“爸爸,今晚沙市水位肯定会超过44.68米。”
韩盛元:“我知道。”
韩梅:“这可是1954年分洪时的水位。”
韩盛元:“我知道。”
韩梅:“爸爸,你是荆江防总技术上的决策人,你可要想好。”
韩盛元:“超过44.68米,就分洪,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党中央、国务院每天都要看我们上报的材料,我们一定要给中央当好参谋。从1954年到现在,河床升高多少?这次洪峰达到45米,实际流量也不会超过1954年分洪时的流量。”
韩梅:“爸爸……”
韩盛元:“你不要说了!别这么看着我,爸爸知道这时候玩忽职守是要杀头的,我还不想死,我还等着抱外孙呢!快去吧。”
33.林水县红军团四连驻地(日外)
张成文、何小茹和几个男女大学生从一辆卡车上跳下。一女学生扛一旗子,上写:江汉大学抗洪后援队。
一位下士发现了张成文,惊喜地冲过来,边跑边喊。
下士:“连长回来了——张连长回来了——”
战士们从几个方向朝张成文跑过来。
这时候,张子明、周尚武等几个中级指挥员下车走了过来。
张子明:“喊什么喊?”
战士们闪到一旁,看着张子明黑着脸走到张成文面前。
张子明:“四连的代理连长赵建平同志牺牲了。现在四连的序列里,已经没有什么张连长了。”
张成文:“爸爸……”
张子明:“这里没有爸爸,只有军长。”
张成文:“是!军长。”
张子明:“作为军长,对你重返战场,我表示欢迎。目前,你的身份,只能是个列兵。想回到连长这个指挥岗位上,你需要立下令人信服的战功。去吧,把你这身夏常服换成作战服,以列兵的身份再向我报到。”
张成文:“是。”(朝帐篷跑过去)
何小茹小声说:“太严厉了。”
张子明似乎没有听见,大度地朝大学生们走几步:“江汉大学抗洪后援队。名字不错——”
何小茹勇敢地向前跨了一步:“首长同志,我能发表点不同看法吗?”
张子明回身,下意识地点点头。
何小茹大声说:“你的儿子,不,首长,你的中尉连长离开部队,是得到批准的,你不能把他看作逃兵。同时,你的中尉连长参加了拯救江汉市的战斗,你看一看他身上的伤痕,你就知道他的表现多么出色。他同样是功臣!而你,奖励他的是一顿臭骂!今天,又把他从中尉降成了一个列兵。将军阁下,这已经有点冤假错案的味道了!”
张子明:“不错,伶牙俐齿,有理有据还有节。作为父亲,听了你的陈述,我感到十分欣慰。我错怪了自己的儿子,愿意私下向他道歉,当然,也可以请你做个证人。但是作为军长,正处战时,我不能朝令夕改。纵有天大的委屈,张成文现在只能做个列兵。指导员,把花名册拿来,我要点个名。”
指导员大声地:“全体集合——”
张成文穿着列兵军衔的作战服跑到队列旁边。
张成文:“列兵张成文请求归队。”
张子明:“入列。同志们!点名前我想对你们说三句话。第一,抗洪已经变成一场战争,而战场上只有生死之分,只有胜败之分;第二,你们这支光荣的部队,创建71年没有打过一次大的败仗,我希望你们续写这种光荣;第三,你们应该记住,刚刚牺牲的六位战友,仍然和你们一起战斗。现在开始点名,赵建平——”
没人反应过来。
张子明:“赵建平——”
张成文反应过来了:“到!”
100多人齐声回答:“到!”
张子明:“王柱子——”
100多人齐声回答:“到!”
张子明:“罗富贵——”
100多人齐声回答:“到!”
……
34.林水县江岸村公路旁(日外)
车队一辆接一辆拉着沙石驶向江堤。魏婆婆坐在一棵树下的小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棒玉米,仔细辨别来往车辆的声音。魏老兵开车过来,远远地看见奶奶,用力按了三次喇叭。魏婆婆面露笑容,从玉米棒子上抠下一粒玉米,放进身边的篮子里,篮子里已经有十几粒玉米。
35.林水县一江岸险情附近(日外)
雨越来越大。上百官兵在周尚武的率领下,已用木桩和部分沙袋控制了险情。风刮起来了,电闪雷鸣,江水的轰隆声显得很恐怖。周尚武从水里爬出来。
周尚武大声吼着:“留下十个,其余都背沙袋去。”
水中的战士们纷纷上岸。张成文背着一个大沙袋第一个上大堤。林为群背一个沙袋,脚下一滑,倒在地上。周尚武顺手把他扶起。
周尚武:“快,再快一点。”
张成文从江堤上飞跑下去。
这时,韩梅和两个技术员已检查到附近。三个人发现了什么,围在一起查看。
周尚武发现了他们,眼睛里喷出了怒火。
周尚武大喊:“哎,你们没长眼睛啊?”
韩梅等三人没有听见,仍围在一起记着什么。周尚武蹿过去,一把抓住一个人的雨衣。
周尚武:“喊你呢!聋子!”
韩梅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泞的江堤上,雨衣帽子脱落,长发露了出来。夫妻俩相互看着,一时僵住了。
周尚武忙扶起韩梅:“摔疼了吧?你怎么也上来了?”
韩梅:“现在是全国抗洪。”
周尚武:“大洪峰不是已经通过了吗?”
韩梅:“尚武,我提醒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这段江堤,历史上毁过16次,修补太多,容易出问题。还会有多大的洪峰,谁知道?”
周尚武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怔怔地看着大江,说:“决不让它毁17次。”
36.林水县集团军前指附近江堤上(日外)
天放晴了,满江的江水,平静地东去。张子明、韩盛元两人站在江堤上,朝着浩渺的大江眺望。
韩盛元:“……今天凌晨四点,四川、贵州又开始大面积降雨了。”
张子明:“我有一个感觉,一切才刚开始。”
韩盛元:“昨天,我一夜没合眼。真担心呢!要是守不住,就只能分洪了。”
张子明:“现在分洪,不比1954年,代价太大了。”
韩盛元:“可是,我们基本上还是靠人力抗洪啊。这需要好好反省。经济上的短视,是会让我们付出代价的。”
张子明:“已经不是单纯抗洪了。老韩,我觉得这场大水,也许不仅仅是坏事。”
韩盛元:“至少它可以疏浚河道,荡涤污浊。前提是,这大堤必须固若金汤!”
周尚武跑步过来了。
周尚武:“军长,你找我?”
张子明:“尚武,这次洪峰顶过去了,可只能算是阶段性的胜利。你回军部向郝政委作个汇报,请他把军直属队也动员起来,组成战略预备队,以防万一了。”
周尚武:“难道真还会有更大的洪峰?”
韩盛元:“很有可能。带上小梅,我已经通知她了。我急需上游几座水库的图纸。我相信人力,更相信科学。去吧。”
张子明:“见到韩梅,替我致歉。这几个月用你用得太多。”
周尚武:“是。军长,我想请示一件事……”
张子明:“说。”
周尚武:“列兵张成文,在这次抢险过程中,身先士卒,立了大功,是个很合格的连长。四连是主力,不能没有主官。我们团党委决定恢复……”
张子明:“你们团党委有这个权力。”
周尚武:“是!”(转身走了)
37.林水县江岸村红军团指挥所附近(日外)
何小茹、张成文拉着虎子走到路边。韩梅背一小包从一辆卡车上下来。
韩梅:“谁家的儿子,真漂亮。”
张成文:“龙嘴湾决堤,虎子成了孤儿,团长舍不得虎子,就把他带上了。”
民兵连长傅继成和一群民兵从村子里走了过来。
张成文:“傅大哥,你们该歇歇了,怎么……”
傅继成:“没事的。”
何小茹:“你们连续干一个多月,你的脸色不好。”
傅继成:“真的没事。堤上多个人,总是好的。”(上堤去了)
周尚武开着切诺基过来,停下。韩梅朝车走去。
周尚武:“成文,过来。”
张成文跑过去:“团长——”
周尚武把一套安有中尉肩牌的军服递出去:“拿着,看你这身衣服破的。”
张成文:“谢谢!”(伸手去取肩牌。)
周尚武:“干什么?穿上。从今天起,四连出问题,拿你是问。”(看韩梅上了车,开车走了)
何小茹兴奋地:“官复原职了!穿上呀!穿呀!”
38.沿江公路越野车上(日外)
周尚武熟练地开着车。韩梅似有心事,紧锁眉头。
周尚武:“小梅,你……不高兴?”
韩梅:“我可不敢不高兴。”
周尚武:“对我有意见?”
韩梅:“更不敢。周尚武,你是不是认为我生不出孩子了?”
周尚武:“这、这、这从何说起?”
韩梅轻叹一声:“想不到你这么喜欢孩子。”
周尚武:“黄土地上走出的男人嘛,都有这么个劣根性。”
韩梅:“前几年,我为考研,不想生,是我的责任,可这几年怀不上孩子,不能责怪我,你当了主力团团长,日理千机……家成你的旅店了,你仔细想一想,你几个月回一趟家……”
周尚武:“我负完全责任。”
韩梅:“上了大堤,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尚武,我太想给你生个儿子。”
周尚武激动地按起了喇叭。韩梅情不自禁地俯过去吻周尚武。车子在公路上摇摆起来。
周尚武:(画外音)“别,别影响驾驶。”
车又走正了。
39.林水县江岸村江堤上(日外)
张成文和何小茹并肩走在江堤上,小虎子像个尾巴一样远远跟着他们。远处,林为群独自一人朝江堤上背沙袋。
张成文:“为群,为什么一个人偷着背沙袋?”
林为群:“连长,我看到这儿有个豁子……”
张成文:“扯谎!我注意你几天了。”
林为群掏出一包红塔山烟,给张成文一根点上,坐在子堤上:“连长……”
何小茹:“哟嗬,一个上等兵,红塔山都抽得起呀?”
林为群:“抽得不多。连长,你想听心里话?”
张成文:“废话。”
林为群:“对个人来说,意志品质的磨炼比能力的提高重要,这就是我放弃考大学,选择入伍的理由。上大学,随时都可以。”
何小茹:“算是一家之言。”
张成文:“你听他说完。”
林为群:“对一个国家来说,提升民族精神的凝聚力,比单纯积累物质财富更重要。这是我对现在全民投入抗洪的粗浅理解。”
何小茹:“上等兵,你起码像个大三学生了。可连长问你的是,为什么一有机会就背沙袋?”
林为群:“我记得打三大战役时,***可以五天五夜不睡觉。我两天两夜没睡,就快撑不住了。”
何小茹掩嘴笑了:“四连的人真逗,一个二个都跟人物似的。上等兵,你似乎应该考虑更实际一些的问题。比如,退伍后该干什么。”
张成文:“我相信他会比他爸干得更好。”(转脸对林为群)“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超过极限。”
林为群:“没问题,连长。最大洪峰已经过去了,在这儿住不了几天了。这种磨炼意志的机会千载难逢,我要抓住它。”
张成文:“心里话完了?”
林为群:“连长,如果你觉得难以逾越军长在军界取得的成就,脱了军装后,跟着我干吧。福布斯富豪排行榜,前十位,微软公司占两位,沃尔玛家族占五位。50年前,世界上还没有这两家公司。”
张成文:“谢谢这么看重我。我的性格恐怕也不适合做什么职业经理。再说了,我和你一起干,谁领导谁呀?一山容不下二虎。”
林为群:“连长到底比我年长几岁,想得深远,佩服。”
何小茹咯咯咯笑了起来:“两个夸大妄想症患者!”
张成文:“何小茹,金鑫公司的股票上市后,为群的身家肯定有一个亿了。”
林为群:“按照中国子承父业的规律推算,这个数字保守估计应该是近三个亿。金鑫公司前两个季度,上缴税款两千八百五十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三块七毛六分。”
张成文:“好记性。”
林为群:“何小姐,你毕业后,金鑫公司愿以年薪20万元聘你加盟。”
何小茹:“我?值这么多吗?”
林为群:“你身后有连长,肯定值这么多。我看好你和连长关系的成长性。”
张成文看着何小茹:“你看,小何,现在的兵,什么都懂,难带呀!”
40.江汉市宏基公司楼下(日外)
韩松开奔驰s500要出去办事,周尚武把切诺基停在奔驰前面,三个人都下了车。
韩松:“是你们呀!吓死我了。”
周尚武:“哟嗬,换成大奔了。”
韩松:“公司做大了,车是个脸面问题。”
韩梅:“哥,分洪工程东边的工程是不是你们公司直接做的?”
韩松:“你看,你这不是存心找事吗?大洪峰早通过了。”
韩梅:“回答我!”
韩松:“好好好,我说。什么事都得顺着你。谁让我是你哥呢!这么说吧,前些年,江防工程转包,很普遍。从我们手里接活的公司,都是有a级资质的。我得走了。”(过去上了车)
周尚武:“哥,你说点实际情况,我们也好做点准备。”
韩松:“验收单上,写的都是优质工程。”(开车走了)
韩梅:“躲躲闪闪,心里肯定有鬼。”
周尚武:“你哥不像那种太贪婪的人。”
41.江汉市韩梅家(日内)
周尚武、韩梅一脸疲惫进了家。
韩梅:“有个家可真好!”
周尚武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脱掉军上衣朝卫生间走。
韩梅:“尚武,你过来……”
周尚武:“我……我去洗洗……”
韩梅:“你……你过来……”
周尚武慢慢走到韩梅面前,捧起妻子的脸,伸手捋捋妻子额头上的刘海。两个人久久地凝视着。
韩梅:“五个月零八天了……”
周尚武轻轻吻吻韩梅的眼睛。两个人紧紧地吻在一起。100多天蕴积起来的生命力,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了,两人吻得热烈而放纵,不知不觉从沙发上滚到地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到两个电话响起,周尚武拿手机,韩梅拿起座机听筒,听了一会儿,几乎同时放下,相互看看,好久没说话。
周尚武:“九江大堤决口,军长率两个团驰援,他命令我立即赶赴九江。”
韩梅:“爸爸已经在去九江的路上,他让我马上赶到九江。”
周尚武:“走吧。”
韩梅:“走吧。以后,我一定要写个《洪水时期的爱情》,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家,走了。
42.沿江公路上(日外)
红军团增援部队车队,朝九江方向疾驶。张成文、林为群坐在车上,神情肃穆。魏老兵专心开车。张子明的吉普车快速超过车队。
43.江汉市大街上(日外)
都市的生活,秩序井然。周尚武开着吉普车朝城外疾驶。
韩梅抱着图纸:“洪水把一切都搞乱了。”
周尚武:“看着他们能平静地生活,觉得值!”
韩梅:“你不懂我的心事!”
周尚武:“你说说我不就懂了?”
韩梅:“我觉得我们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相爱。这种时候怀上孩子,该有多好!”
周尚武:“什么道理?”
韩梅:“最爱的时候,怀的孩子最聪明!这是科学!该死的洪水!”
44.九江市北郊四连筑坝区(夜外)
一线火把在大地上划出长长的红线。四连的战士们背着沙袋,以跑步的速度赶筑拦洪堤。长长的拦洪堤已有膝盖高了。张成文用手电照照手表,时针指在11点上。
张成文:“快一点,还剩一个小时了,洪水离这里还有两公里。”
张成文看见林为群背着沙袋,步履有点迟缓,跑了过去。
张成文:“为群——”(用手电照林为群的脸)“把沙袋放下。”
林为群龇牙一笑:“连长,我没事!”
张成文夺过沙袋朝地上一扔:“我命令你马上休息!”
林为群:“连长,我是突击队副队长,又是新党员,我能休息吗?”
张成文:“这是命令。坐下,你已经连续干了六天了。”
林为群顺从地坐下:“有烟吗?连长,给我一支。我现在到了一个生理极限期。”(点着烟吸了一口)“生理学上讲,突破一个极限,人的耐力就会有个质的飞跃。连长,我的身体素质还可以吧?”
张成文:“我是怕你走火入魔。”
魏老兵把一车沙石拉了回来,因为过度劳累,他走起路来有点飘飘忽忽。何小茹跑过去扶住魏老兵。
何小茹:“魏老兵,你怎么了?”
魏老兵:“不要紧,就是缺觉。”(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也不知道明天口子能不能堵住。”(使劲嘬了一口)
45.江汉市林同生家(夜内)
别墅大客厅内,林同生和妻子白素英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墙壁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林为群穿着军装。另有林为群和林同生单人的照片放在一个柜子上。青年时期的林同生穿着老式军装,满脸自豪。电视里播送着九江决口堵上的镜头。
白素英:“好险呢!长江要是改道,损失可就大了。”
林同生:“长江汛期主堤溃口马上被堵上,这在中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这是国家经济实力强盛的标志性事件呢。这件大事,也有咱家为群的一份功劳呢!经过这种磨砺,为群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
白素英:“到底是男人,你比我想得远。同生,你说,这做江防工程的,怎么也敢赚黑心钱?”
林同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46.九江市北郊拦洪坝附近(日外)
红军团增援部队奉命撤回林水防区,车队已排成队,各连已集合完毕。百姓拿着各种慰问品朝战士手里塞。张子明朝四连的队伍走去。两个老者一胖一瘦,一人拿茅台酒,一人拿酒杯走过来。
张成文:“立正!报告军长,四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张子明:“上车,返回林水,投入新的战斗。”
张成文:“是。”
瘦老者:“慢!少将同志,我们俩是50年前的志愿军战士,想敬90年代的战士一杯国酒,祛祛湿寒。”
张子明:“成文,接酒。”
胖老者:“不!得我们倒酒。代表九江市3000名老战士敬的酒。”
两位老者给站在第一排第一名的林为群倒了酒,林为群的手却拿不住酒杯了。张子明过去一看,只见林为群的手已经血肉模糊。
张子明:“都把手伸出来。”
伸出来的100多双手,几乎都一样。
张子明动情了:“能拎100多斤沙袋的手,端不起小小的酒杯了。来,我端给你们喝。”
两个老战士、一个将军,开始给每一个战士敬酒。
瘦老者:“90年代的兵也能打胜仗啊!”
胖老者:“我们放心了,你们也是最可爱的人!”
47.九江长江大堤附近临时总指挥所外(日外)
韩松开着大奔停在韩盛元等人身边。
韩松下了车:“主力就是主力,一上来就把口子堵住了,好厉害呀!”
没人答话。气氛有些尴尬。
韩松不解地:“夸夸也犯法了?”(走到韩盛元面前)“爸,沉掉的、堵口的七条船,是您下令征集的吧?”
韩盛元:“我不想在这儿回答你的问题!”
韩松:“爸,我妈死后……这些年,我什么时候主动烦过你?可这事我必须来找你。这七条船,都是我们公司的,你给开个证明,我马上消失。否则,日后我怎么找政府赔偿啊?”
韩盛元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儿子:“你还好意思找政府——”
韩梅忙上前扶住韩盛元:“你知道这里怎么决口的?”
韩松:“有点耳闻。听说***叫它豆腐渣工程。”
周尚武:“你是何感想?”
韩松:“我们承包的工程,离这里还有500里。爸,为抗洪,我们公司捐了100万,我个人捐了3000,还以你的名义捐了1000。我知道你一辈子清贫,没敢多捐。够不够意思?你们说……七条船,一大六小,值四五千万呢!爸,你就出个证明……”
韩盛元:“没当成历史罪人,你还感到庆幸?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敢说你们做的工程没赚黑心钱?”
男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韩总,周总指挥来电……”
韩盛元:“什么事?”
男工作人员:“昨晚云贵川渝普降暴雨,降雨量已经超过上次。周总指挥让你尽快返回。”
韩盛元怒向儿子:“韩总经理!你回去造个价吧,说你船上装的是钻石金条,老子也认。泱泱大国,盛得下你们这些人的贪心!”(说罢,转身进了房间)
周尚武斜了韩松一眼:“韩总,为堵这缺口,有战士活活累死了!”(开车走了)
韩梅瞪了哥哥一眼,也走了。只剩下韩松一人呆在那里,风把他胸前的金利来领带吹得飘来荡去。
48.林水县江岸村红军团指挥所(日外)
魏婆婆坐在小椅子上,警觉地注意着公路上的动静。阿玲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奶女儿和虎子。
阿玲脸上浮出别样的幸福:“一儿一女可真好!虎子,轻点,把妈弄疼了。嗨,我怎么成了他妈妈了!”
魏婆婆:“我家长胜有个双胞胎妹子,可好看了。”
阿玲:“那妞妞呢?”
魏婆婆:“七五年发大水,长胜他爹他妈,怀里抱着妞妞,叫大水冲走了,我这眼,就是那时哭瞎的。”
傅继成和一群民工从村子那边过来,准备上堤。阿玲放下女儿,过去把傅继成拉住了。
阿玲:“怎么又上来了!”
傅继成:“不碍事!”
阿玲:“干了40多天了。”
傅继成:“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我是民兵连长,不上堤,行吗?上游又下大雨了,部队又不在,不盯着,出了事怎么办?”
阿玲:“真拿你没办法。当心点!”
傅继成:“没事,再扛十天半个月沙袋没问题。”(抱起女儿亲亲,走了)
红军团的车队开过来了。魏老兵看见自己的奶奶,精神一振,按了三声喇叭。
魏婆婆:“阿玲,你听,大军回来了。”
49.沙市水文站江面(日外)
大雨下个不停,江水暴涨,水文站标识尺上,一条血红的警戒线在水面上时沉时浮。
50.隔河沿水库对面山坡上(日外)
韩盛元、周全成、张子明和韩梅等技术人员站在小山包上,望着远处隔河沿水库的巨型大坝,谈论着蓄洪、错洪峰方案。
张子明:“……利用隔河沿水库蓄水,错过江面洪峰,这是一步巧棋,但也是一步险棋!”
韩盛元:“作为水库的总设计师,我相信它的承受力。当水库水位达到208米时,可以多蓄水6亿6万立方米。这就为错过长江洪峰争取到6到8个小时——”
周全成:“万一水库垮塌,我们怎么向党中央、***交代?我们怎么向下游群众交代?”
韩盛元:“这座水库原造价是5亿8千万,万一垮掉,只会淹掉两个乡,两个乡的损失不会超过10个亿。这和分洪要损失一两百个亿、100多万人无家可归相比,不失为上策。周副省长,我们没时间再争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周全成:“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上报国家防总。”
张子明:“你说,部队怎么配合你?”
韩盛元:“万一水库垮掉,林水段压力最大。为确保万无一失,48小时内,林水江岸子堤,必须加高加厚30公分。张军长,老同学,压力都在你的肩上啊。”
张子明:“周总指挥,韩总工,48小时内,林水江堤子堤肯定能加厚加高40公分。我走了。”
韩盛元跟了过去。韩梅追上喊住韩盛元。
韩梅:“爸,这座水库,一直是你引以为自豪的杰作。一旦崩塌,你这一生——”
韩盛元:“钱塘江大桥的故事你知道吗?”
韩梅:“知道。好不容易建成了,日本鬼子来了,马上又把它炸掉了。”
韩盛元:“个人荣辱、生死,和民族存亡大事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韩梅:“道理我懂,可后果……”
韩盛元:“后果无非两条:要么我和水库一起站着,要么我和水库一起倒下!”
51.林水县江岸村红军团防区(日外)
张子明陪同周全成副省长巡视红军团防区,雨还在下着,江岸外坡泥泞不堪。几百战士背着沙袋,以跑步的速度加固加厚子堤。拉沙土的车辆在魏婆婆面前穿梭着。
周全成看看表:“万一水库垮了,就靠这个大坝了。这里拦不住,你我只有提着脑袋进京了。”
张子明:“周团长——”
周尚武:“到!”
张子明:“速度太慢,全团人员,一个不留,全拉上去。”
周尚武:“是。”
周全成脱掉雨衣:“我们这里还有四只手,一块上吧!”
张子明:“上。”
周尚武迎面碰上傅继成和十几个男女民兵。
周尚武:“老傅,你不要命了!”
傅继成:“周团长,我还行。你们这是在为我们拼命!你说,我能歇吗?这是我自己的家呀!”
周尚武:“阿玲,照顾好老傅,人不是铁打的,他干50多天了。”
52.隔河沿水库大坝上(日外)
雨仍在下着。水库工作人员开始从办公室内撤出。大部分人穿着救生衣。
韩梅接着手机:“水位已经203米,什么?长江的水位还在涨?知道了。”
韩盛元:“留下开闸放水的人,其余的,都撤到山上去。”
水库领导:“韩总,有些话我必须再说——”
韩盛元:“也包括你!……只有站在大坝上,我才能感受到水库的脉搏。把信号枪给我。”
水库领导把信号枪交给韩盛元,又把一部对讲机卡在韩盛元胸前。
韩梅把韩盛元的手机换块电池,挂在韩盛元的脖子上。
韩盛元:“该你们听我的了,都走吧。走——”
人们担心地朝山上撤去。
韩盛元穿着救生衣,撑开红色雨伞,大步走向大坝。
53.隔河沿水库上游(日外)
大雨仍在下着。大小河流的水都咆哮着涌入水库。
偌大的水库表面看似平静,透过平静,可以感受到里面蕴藏的杀机。
54.林水县江岸村江堤(日外)
小雨在下着,傅继成扛着沙袋艰难地走着。张成文迎面跑过来。
张成文:“老傅——你必须休息一会儿。”
傅继成咧嘴一笑,朝江堤上爬去。
55.隔河沿水库(日外)
雨越下越大,韩盛元像一尊石雕一样站在大坝上,望着眼前浩渺的大水。
半山腰上,人群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水库领导拿对讲机喊:“韩总——210米了——”
韩梅干脆大喊起来:“爸爸——洪峰过了林水——”
韩盛元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水库领导:“该放水了,韩总——”
只见韩盛元掏出信号枪,朝天空发出三颗红色信号弹。
在机房值班的两个工人,迅速按下几个大红色的按钮。
六个巨大的闸门,同时缓缓开启。大水撞击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
韩盛元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大坝上。雨伞被风吹下大坝。
大坝上翻滚着的红伞……
56.林水县江岸村红军团防区(日外)
雨停了,战士们还在背沙袋。林为群背着沙袋,步履迟缓地朝江岸上挪着。张成文背一袋沙子,超过了林为群。
张成文:“为群,你休息会儿。”
周全成、张子明在朝编织袋中装沙子。何小茹等女大学生和农村妇女在撑袋子。傅继成背起一大袋沙子朝堤上走。
李参谋踉踉跄跄从泥里水里跑过来。
李参谋用尽全身力气:“报告——林水水位开始下降,隔河沿水库开始放水了。”
号兵吹响了休息号。一堤泥人都停了手中的活儿。
傅继成把沙袋朝地上一放,腿一软,坐在泥地上,靠住沙袋喘几口气,掏出包在塑料纸里面的烟,还没把塑料纸打开,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了。
阿玲从不远处喊着跑了过来:“继成——继成——”
林为群坐在泥水里,嘴角流着白沫,直喘气。周尚武把矿泉水递给了他。
阿玲:“继成——医生——快来呀——”
医生跑了过来,开始给傅继成检查。周全成和张子明也来了。
张子明:“他怎么了?”
医生站起来摇摇头:“军长,他不行了。典型的疲劳死。”
阿玲哇的一声哭起来。
57.一组同一时间的不同镜头(日外)
江堤上高音喇叭突然响了。
女播音员:“国家防汛总指挥部发布第十八号汛情通报:今后一周内,我国长江中上游地区、嫩江松花江地区,将经历一个超强度、超大长度的降雨过程。国家防总要求三江抗洪军民,特别是长江中游抗洪军民,作好迎战今年最大洪水的准备……”
a.沿江公路吉普车上
韩盛元、韩梅父女听着外面广播里的声音,表情焦虑。
b.林水县江岸村江堤一电线杆处
张子明伫立在电线杆旁,望着大江,听着高音喇叭声,狠命拍一下电线杆。
c.林水县江岸村傅继成家
张成文、魏老兵、何小茹、阿玲、妞妞、魏婆婆坐在屋子里看黑白电视。傅继成的骨灰盒摆放在堂屋的一个条柜上,高音喇叭声消失了。
58.沙市镇江铜牛处(黄昏外)
韩盛元、周全成、张子明三位抗洪指挥员站在铜牛旁,望着滔滔江水,争论着。
韩盛元:“……几百万抗洪大军,力量已经用到极限了。两个月来,这段地上悬河在高水位的浸泡下,已经是千疮百孔,危如累卵了。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周全成、张子明沉默着……
江水的阵阵波浪声……
韩盛元:“从公元前206年,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155年,中国有记载的洪灾有1092次。这条长江呢?平均10年溃口一次!清道光年间,10年内,长江溃口4次,死100多万人!1931年,长江主堤溃决,仅武汉地区,就死了14万人!自大禹到今天,死于水患的中国人,恐怕有几千万了!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历史。”
张子明同样激动地:“我们应该尊重历史,但更应该为历史负责!改革开放20年积累的财富,物质的、精神的,是我们与自然灾害作斗争的基石。如果没有这个基石,我们也不可能取得前一段抗洪的胜利。我个人意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分洪!”
短暂的沉默。
张子明:“眼下,全国人民都在关注长江的抗洪,这是我们希望取得全胜的资本。两个多月来,荆江大堤出险几千次,都被我们抗洪大军排除了。现在,一米江堤可以有四到五人看管。这也是我们取得全胜的资本。”
韩盛元:“走,我请你们看个片子,看样东西。”
59.沙市防总小会议室(夜内)
大投影电视在播放韩盛元专门剪辑的全国各地洪水造成的灾难性镜头。
a.九江溃口用小船堵而没堵住的镜头
b.滨洲路被冲毁后用火车车箱填缺口的镜头
c.大庆油田采油厂被水淹的镜头
d.哈尔滨军民抗洪水入城的镜头
韩盛元把灯打亮了。
韩盛元:“我是个科学家。这些镜头,都是我们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的现实。一旦荆江大堤溃决,灾难的强度,会比这强千倍、万倍。我们必须作好分洪的一切准备。”
张子明:“老韩,我信服你的分析。可是,这荆江大堤如今在全国人民眼里,已经不只是在拦洪水了!它的安危寄托着十几亿人的希望啊!让我们部队打冲锋、拼刺刀、炸碉堡、堵枪眼都可以。老韩,中国太需要一场完完全全的胜利了。你说,如果这种历史特大洪水,我们都能战胜,我们这个民族还怕什么呢?”
韩盛元取出一根细钢筋拿在手里:“我不是一个怕负责任的人!这根钢筋是我在九江决口处取来的。设计的16毫米钢筋,变成8毫米了。万里江堤,还有多少这么细的钢筋?你说得对,今天我们抗洪,不仅仅是与自然灾害搏斗,还要时刻防着人祸呀。我何尝不希望取得一场完胜?周总,该作分洪的准备了。分洪当然是惨胜,可总比荆江溃决这种惨败好!”
周全成:“中央早就考虑到了今年抗洪斗争的复杂性,做了多种方案。荆江抗洪又是重中之重,如何迎战最大洪峰,你我他都不能做主了,我们按分洪、不分洪两个方案准备,一切由中央定夺。”
60.分洪区一村庄(日外)
两架直升机飞临村庄上空,撒下满天飞舞的传单。村民们纷纷跑出自己家门,从地上捡传单看。
一长髯老者迈出自己两层白色小楼的院子,看着飞机远去。一个十八九岁清纯可爱的姑娘正在门外站着看传单。
长髯老者:“小水,什么东西,给爷爷念念。”
小水:“是个通知。省防汛指挥部第十五号通告:为保证荆江大堤的安全,为保证江汉平原和武汉等中心城市的安全,省委省政府要求在48小时内做好分洪的一切准备工作。分洪区群众应在48小时内全部撤离……”
长髯老者:“又要分洪了……可惜这房子了。小水,叫你爸回来,收拾收拾,准备走。”
小水急得哭出声来:“咱们走了,我的入学通知书来了怎么办?”
长髯老者:“别哭,政府会考虑的。”
小水:“我的分数肯定能上清华呀,爷爷——”
61.荆江分洪工程拦洪堤附近(日外)
工兵团十几辆满载炸药的卡车,一一停在堤下路边,卫兵荷枪实弹,把爆破区围住了。天空中,直升机在飞。一两百工兵拿着工具排好了队伍。
营长:“梁团长,还有什么指示?”
梁团长主动掏出烟和打火机:“你们的烟瘾都没我大吧?把这些家什都交上来。这是纪律!”
吸烟的干部战士,都把烟和打火机掏出来,扔在梁团长面前。
三个连的官兵扑向拦洪堤。梁团长拿着一支烟在鼻尖上嗅着。周尚武带着红军团过来了。梁团长扬手拦住了周尚武的车。
梁团长:“周团长,你们这是……”
周尚武:“奉命帮助撤离群众。多漂亮的拦洪坝呀!梁团长,你也太积极了。”
梁团长:“向你们学习呗。”
周尚武:“老梁,咱们打个赌,这些炸药,你们肯定白埋了。”
梁团长:“我也心疼这坝。只要我这儿一响,今年这抗洪就只能算惨胜了。要是真白埋了,我一定请你喝酒。”
周尚武:“这酒喝定了。”(把车开走了,手机铃响了,是韩梅打来的)
周尚武:“猜猜我在什么位置?分洪区。张军长和郝政委带我们来分洪区帮助转移群众。在大洪峰到达前,我们的任务就是养精蓄锐睡大觉。明天,好的,明天我们肯定能在沙市团聚团聚。”
62.分洪区内一繁华的小镇外(日外)
群众都在忙碌着撤出分洪区。各种运输工具都用上了,小卡车、四轮拖拉机、手扶拖拉机、架子车、自行车,拉着家具、家私、细软,甚至还有一些家畜、家禽,撤出村子、镇子。张子明的车和郝政委的车先后停在镇口的水泥大道上。两人和几个随从看着分洪区群众撤离。
郝政委:“分洪区的群众,真了不起。今天恐怕就撤完了。”
张子明:“多好的房屋,多好的土地呀!水一淹,什么都没了。”
长髯老者和孙女小水坐在一辆四轮拖拉机上,从镇子里出来。看见两位将军站在路边,撤离的队伍停了下来。张子明和郝政委走过来。长髯老者和小水下了拖拉机,众人忽忽啦啦都下来了。
郝政委给人群敬个礼:“老乡们,谢谢你们了。”
长髯老者:“谢个啥?这是第二次了,五四年一次,今年又一次,舍小家为大家,道理大家都懂。首长,说心里话,几十年的血汗叫水淹了,确实心疼啊。要是能抗过去,不分洪,我们……”
张子明:“老人家,我们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郝政委:“老人家,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小水突然间朝张子明和郝政委跪下了,泪流满面仰脸看着两位将军,呜咽着说不出话。
郝政委:“小姑娘,快起来,有什么困难,说。”
长髯老者:“首长,我这孙女学习好,今年高考报了清华大学。这一走,她怕收不到入学通知书了……十几年寒窗啊——”
郝政委:“姑娘,起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只要清华大学录取你,你肯定能最快拿到通知书。苏干事,记下姑娘的名字和他们转移的地点。”
63.沙市韩梅借来的单元房(夜内)
韩梅和少妇把房子打扫干净,布置完毕。
少妇:“梅姐,今晚你就住这里等吧。”
韩梅:“等?能等到吗?”
少妇:“这叫好事多磨!”
韩梅:“也是,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64.荆江分洪工程拦洪堤旁(日外)
119个炸点已经安好,三面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引爆线花花绿绿一簇,直通到工兵团临时指挥所。梁团长看看桌上放着的引爆器,走出指挥所。
梁团长对两个卫兵说:“从现在起,只有我能进这里面。天王老子来了,你们尽管用子弹招待他。”
两卫兵:“是!”
红军团的车队从拦洪堤下公路经过。
周尚武开着车,用耳机打着手机:“我正在回沙市的路上,你放心。”(他看看表说)“我们有10个小时的团聚时间,大战前有这种空闲,真是天意。什么?我明白。一个小时后见,”
65.分洪工程旁韩松公司修建的大堤(日外)
公路边的水沟里正在冒气泡。张成文停车下来观察。
张成文:“停车,都停下……昨天这里没有这么多水。会不会是管涌?”
魏老兵:“连长,这儿离分洪工程不远,这个管涌就当它是个炸点……”
林为群:“要是上级决定不分洪呢?”
三四个人跟着张成文一起登上江堤。几个人一看江面,登时惊呆了。一个深深的漩涡在一片江面上如鬼影一样飘荡着。又高又厚又结实的江堤,在这一段已经变得异样。它的外强中干把很多人都欺骗了。
张成文紧张得声音都变尖了:“抄家伙上堤——快拉编织袋。请求工兵团增援,我去报告团长。”
魏老兵飞快地跑着,在下面大喊:“发现管涌,全部抄家伙上堤——”
66.韩松公司修建的大堤(日外)
战士们跳下车,拿着工具涌向大堤。
林为群:“我下去看看。”
上士:“为群,小心。”
林为群:“没事。我水性好得很。”(说完,纵身跳进水里)
江底,一个粗瓷大碗般粗的黑洞正在打着漩儿,渐渐变大。林为群在水里被巨大的漩流卷入中心。他努力想挣扎出来,都未能成功,很快朝着江底的黑洞沉去。最后,他的下半截身子被吸进黑洞。他拼命地挣扎,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弓成虾状,伏在江底不动了。
两个战士呆呆地看着水面,过了一会儿,水面上的漩涡奇迹般地消失了。
周尚武和张成文赶过来了。
周尚武:“看什么看?漩涡呢?”
下士:“为群下去后,就不见了。”
周尚武大叫一声:“糟糕!”(边脱上衣边说)“成文,快找绳子,为群估计被吸进去了。”(把衣服朝岸上一扔,准备跳水)
张成文拦住周尚武:“团长,你不能下去。”(说着纵身跳下去)
水下,林为群身边的泥底开始下陷。张成文看见林为群,身不由己地朝那里坠去。
67.沙市韩梅借来的单元房(日内)
韩梅一边在床上铺着被子一边打着手机。
韩梅:“怎么不接电话?”
68.韩松公司修建的大堤(日外)
周尚武手机的铃声,隐约从衣服里传出。战士们忙碌地找着沙袋,拿着绳子上了大堤。
周尚武:“用绳子系住我的腰。多下两个,快。”
四个人拴上绳子,都下水了。过了一会儿,四个人再次浮出水面。
周尚武:“再扔根绳子。”
一中士把绳子扔过去。
周尚武又一次潜下。再浮出来,大喊:“拉!”
三四个人一起用力把张成文和林为群拽上来。
周尚武和魏老兵马上对张成文和林为群施救,挤压肚子,做人工呼吸。官兵们都被这突发事件弄得惊呆了。
周尚武:“你们想等长江决堤吗?快去堵管涌!”
战士们开始行动起来。
魏老兵:“为群——你醒醒,醒醒——”(眼泪流了下来。一大群水鸟扑扑棱棱飞了起来)
69.韩松公司修建的大堤(日外)
上百战士已把管涌治住。魏老兵坐在树下,怀抱林为群,看着走过来的韩盛元。
那边,周尚武仍在给张成文做人工呼吸。
韩盛元蹲下来,用颤抖的手摸着林为群的脸,想让林为群闭上眼睛。
魏老兵流着泪:“没看到最后胜利,他死不瞑目呀。”
两颗泪珠从韩盛元的脸上滚下。
韩盛元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张成文,大惊,忙蹲下来,看周尚武救人。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韩松带着上百名工程公司的工人走了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韩松面露恐惧。韩盛元站起身朝韩松走去。
韩松:“爸,谢谢你,也谢谢解放军。那七艘船,我,我不提了,算是我们为国家作贡献了。”
韩盛元突然用力打了儿子一记耳光。由于力量太大,把韩松打倒了,差点儿掉进江里。
韩松爬起来:“爸,你打得对。应该打。”
韩盛元:“你,死的该是你!”
韩松跑到林为群跟前看看,一屁股坐在江堤上。
周尚武用力挤压张成文的胸部。张成文的嘴里吐出几口水,慢慢睁开了眼。
围着的战士流泪喊着:“活了,活了,连长活了——”
周尚武把张成文扶起来。张成文在水中受了伤,腿有点瘸,几位战士扶着他。
韩盛元走到韩松面前,冷冷盯一眼:“韩董事长,守住这段堤,赎你的罪吧。”
韩松流着眼泪:“爸,今晚这堤要是垮了,就算我与大堤共存亡了。别的我啥也不说了。狗日的钱!”
天空中响起雷声,又开始下雨了。
70.江汉市林同生家(日外)
卧室内,白素英一脸病容,坐在被窝里,看着孙秘书慢慢打开林为群留下的包袱。里面包着部队发的几件内衣和一套作训服。另有几件生活用品也包在里面:一个袖珍收音机、一个cd唱机、一本《哈佛大学mba教程》,还有一张放在小镜框里的一家三口合影。白素英一直没动,看见小镜框,突然伸手把镜框捧起来,无声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镜框上,相片里的人变得模糊起来。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客厅里,一武装部干部、民政助理站在茶几对面。林同生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看着放在茶几上的背包。一位30多岁的男助手站在林同生身边。
民政助理从黑皮夹内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背包上:“林先生,这是抚恤金……”
武装部干部和民政助理默默站着。
林同生欲接又止,喃喃地:“这是什么?我不需要钱,我有的是钱!”
武装部干部:“林先生,你对部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林同生慢慢摇摇头:“谢谢!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一个人,待一会儿……”
民政助理和武装部干部朝外走,男助手送他们出去。孙秘书扶着白素英走了出来。小孙把包好的包袱放在背包上面。
白素英:“请等等。”(把一张存折递给民政助理)“这是为群打小时候到当兵走了,18年了,存的36500块压岁钱,以他的名义捐给他救下的灾民吧。他用不着了。”(转身回了屋。小孙跟进去)
男助手送民政助理和武装部干部出去了。客厅只剩下林同生一个人。
这时,泪水才涌出林同生的眼眶,他的喉咙里刚刚发出狼嚎一样的声音,马上把五个手指塞进嘴里,咬住了。一线殷红从他嘴角流出。他抱起儿子的遗物,把头埋进去,大声哭起来。
71.林水江堤集团军前指(夜内)
张子明和郝政委看着电视里长江上游洪水泛滥的画面,神情肃然。电话铃突然响了。李参谋抓起话筒。张子明和郝政委忙走过来。
李参谋:“张军长在。”(把话筒递给张子明)“军区李司令员电话。”
张子明接过话筒。
72.军区李司令员办公室(日内)
李司令员:“中央军委通知,明天上午,***和军委首长要亲临大堤。”
73.荆江大堤附近(日外)
几千名连续奋战数月的抗洪官兵,排成一个庞大的、气势恢宏的兵阵。红旗猎猎、彩旗飘飘。张子明、韩盛元、周全成以及周尚武、张成文等站在兵阵的第一排。兵阵两旁是上千的民兵和百姓。***主席拿着话筒作战场动员。
***:“我们的人民解放军,这次,也像历史所表现的那样,他们发扬了我们军队的光荣传统。应该说,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解放军,他们起了一个突击队的作用。这次,长江的沿线,有13万解放军和武警官兵。通过这次抗洪斗争,我想,我们形成了一种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忍不拔,敢于胜利的伟大抗洪精神。因此,我想,只要我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继续发扬不怕疲劳的精神,坚决守住大堤,一直到底,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千余名官兵高呼:“誓死保卫长江大堤!”
74.江汉市林同生家(夜内)
同一时间内,林同生也在收看电视。
林同生在客厅看完***主席视察荆江抗洪的新闻,站起来走来走去,站到林为群的遗物遗像前,有些动情了。
林同生:“孩子,国家主席都上大堤了,可见抗洪形势有多严峻。本想让你在部队锻炼锻炼,将来好子承父业。哪想到赶上大洪水,你为国捐躯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肯定觉得遗憾。阴阳相隔,爸爸帮不了你什么了,就帮你把抗洪的事干完吧。”
75.林水县江岸村四连防区江堤上(日外)
全连100多名官兵列队站在生死牌旁,张子明站在正中央。郝政委站在一侧。周尚武站在郝政委侧后。张成文带着穿着儿子林为群军服的林同生跑步过来。秦淑兰、白素英也上了大堤。何小茹等大学生跟了过来。臂戴黑纱的阿玲怀抱妞妞,拉着魏婆婆也来了。虎子跟在后面。
林同生:“报告军长,林同生愿替儿子参加抗洪战斗,请你批准。”
张子明还了一个军礼,双手紧握林同生的双手,动情地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承子业,壮哉!”(退回两步)“老兵林同生,入列!”
林同生没有动,眼睛盯着生死牌:“报告,请允许我把名字写到生死牌上。”
张子明:“你儿子是入党八天的新党员,你是永不退伍的老战士,你有这个权利。”
林同生毅然走向生死牌。生死木牌上,已写下了一片名字。第一行的名字都被圈了黑框,林为群的名字排在第一个。林同生拿起毛笔,蘸上红油漆,在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数百双眼睛的焦点都聚在生死牌上。整个场面肃穆而庄严,人群透出一股不可战胜的肃杀之气。遥远的天际尽头,又传来了滚滚雷声。
76.林水集团军指挥所雨(夜内)
屋里的气氛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钟表嘀嗒地不知疲倦地走着。张子明、郝政委和李参谋直盯着桌上的三部电话机。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红机子电话突然响了,张子明站起身拿起听筒。
张子明:“我是张子明……”
***的画外音:“我是***,刚刚受***委托飞到沙市。林水段能不能守得住,事关大局。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不分洪,你们守住林水有几分把握?”
张子明没有马上回答,看看郝政委。
***的声音:“喂,你在听吗?”
张子明冒出了一脸汗珠儿:“温副总理,林水段事关全局,请允许我考虑一下,三分钟后回答你!”
***的画外音:“好,不放电话,我等着。”
张子明轻轻放下听筒,走出指挥所。
77.指挥所外雨(夜外)
张子明走进雨中,收住脚步,任凭雨水瓢泼似的洒在自己身上……
一道闪电钻出乌云,将他的脸照得惨白。接着,是几声震耳欲聋的劈雷。张子明索性扬起脸,让雨水直接敲打在脸上……
他在雨中站成一尊石像,眼前突然出现一组荆江大堤决堤后恐怖的画面:江汉平原上,房子成片成片倒塌:繁华的都市被水淹没;成百上千的人被滔滔洪水吞噬。接着,他眼前又出现了长髯老者率众人站在他面前的情景。他伸出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78.机场(夜外)
运输机飞行员跑向成排的飞机。成片的直升机在机场待命。
79.林水集团军指挥所雨(夜内)
张子明浑身湿透地走进屋,沉稳地拿起听筒:“温副总理,我的回答只有三个字:能守住!!!”
***的画外音:“子明同志,如果……”
张子明:“我愿意用生命换这三个字。林水三万将士、十万民兵也愿意用生命换这三个字。”
***的画外音:“好的,先不要挂机,你也等我三分钟。我直接向***汇报!”
张子明右手举着话筒,左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汗水……
静。屋外传来雷声、雨声……
不时有人欲进屋,被李参谋做手势挡在门外。韩盛元和韩梅也到了,站在外面。郝政委出去和韩盛元紧紧握手。
片刻,电话里响起***的声音:“子明同志,我现在传达***的命令:沿线参战部队全部上堤,军民团结,严防死守,确保长江干堤的安全!”
张子明激动地:“是!”
80.机场(夜外)
运输机和直升机一架接一架升空。
81.林水江岸村江堤(夜外)
各种照明设施都被用上了,电灯、马灯、火把、篝火,把整个江堤、江面照得通明,如同白昼。各种堵溃口的材料堆积成山。重型推土机、重型卡车,排成排严阵以待。
雨停了。秦淑兰、白素英、何小茹等在用一口大锅烧姜汤。
突然间,出现一个奇怪的声响,接着就传来人的尖叫:“决口啦——决口啦!”
“堵口子啊——堵口子啊——”
江水在四连生死牌的附近,把江堤撕开一个口子。大水汹涌而出。
周尚武率领众官兵奋勇堵决口,一排又一排战士手拉着手跳入决口的江水中……
82.集团军指挥所(夜内)
张子明在简易房内踱步。韩盛元、郝政委和李参谋看着他。
李参谋:“军长——”
韩盛元十分紧张地:“子明,根据洪水流量的冲击速度,如果一个小时内堵不住,必须请示分洪。”
张子明:“我就不信这个邪。”
郝政委:“军长,作为军政委,我愿和你一起承担责任。”
张子明:“命令各师,火速增援一团。请求防总调大船到江岸村一线。请求空军支援。我的指挥位置在江岸村。政委,你指挥全线,我去冲冲。老同学,跟我走。”(说着,走出指挥所)
韩盛元跟了出去。
83.江岸村溃口处(夜外)
七八米宽的溃口两侧挤满了人。周尚武指挥战士把石菱角推进溃口,无济于事。魏老兵探头看看,默默退到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江岸村,咬着嘴唇,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张成文:“团长,怎么办?”
周尚武:“想办法弄点大家伙。”
张子明和韩盛元跑过来。
韩盛元:“子明,快想办法,超过10米,只能等船了。”
张子明:“周尚武,用大卡车堵了它!”
张成文:“一班长、二班长,上!注意掌握跳车时机!”
周尚武从韩梅手中拿过大喇叭:“让开,让开!”
两个战士开着大卡车,拉着一车石菱角上了大堤,加速朝豁口冲去。第一辆车的司机跳车太早,大卡车失控,从决口旁边翻了下来。第二辆司机跳下车,车没有对准豁口,掉进水里都没起到作用。魏老兵看看天,把手中的半截烟朝地上一扔,跑过去打开离豁口最近的一辆大卡车的车门,上去了。豁口在逐步扩大。两架直升机飞临上空,探照灯把溃口处照得分外狰狞。
张子明着急,跑过来冲周尚武大喊起来:“周尚武,你平时是怎么练兵的?!”
周尚武拖着微瘸的右腿,跑向大卡车。
张成文:“团长——让我先来——”
周尚武不说话,拉开一个车门,上去了。魏老兵已经把车发动起来了。重型卡车稳稳爬上大堤,对准决口处,突然加速,冲了过去。魏老兵根本没有跳车,双手紧握方向盘,和卡车一起落在缺口里。没有惊呼,只是一片死一般的静。周尚武一踩油门,卡车也朝着豁口冲过去。两辆大卡车交错叠在一起,有效地限制了水流。两边的军民被两个人的壮举惊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干什么。
张子明拿起喇叭叫着:“张成文,带突击队救人!其他人快推石菱角——快!”
韩梅大喊:“尚武——”
张成文大喊:“团长——”(纵身跳进水里)
推石菱角的官兵看到张成文下水,又停住了。
张子明:“快!快推下去!”
铁笼网住的石菱角扑通扑通被推进决口里。险情被有效地控制住了。张成文拖着受伤的周尚武从水里冒了出来。
张子明大声疾呼:“赶快抢救!”
冲上来的医护人员把满脸浸出血的周尚武抬走了。
何小茹大喊:“成文,快上来——”
张成文看了何小茹一眼,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又找个缝隙潜了下去。
秦淑兰挤到前面:“成文……”
张子明大喊:“快填沙袋——”
秦淑兰大喊:“成文——”
几十个扛着沙袋的人都站着,没有动。穿着儿子军装的林同生站在第一排。
张子明从一个战士背上夺过沙袋,扔向缺口:“填——”
张成文再一次从水里冒出来,拖出了血肉模糊的魏老兵。
四五个战士把两个人拉了上来。
沙袋从两侧像雨点一样落在决口处。
张成文伸手探探魏老兵的鼻息,仰天大叫一声:“魏老兵——”
张子明站在一块石头上,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主题歌《当兵的人你在哪里》响起。
84.林水江岸村江堤下路旁(夜外)
主题歌《当兵的人你在哪里》贯穿以下镜头。
a.决口处
上千人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奋力堵决口。
b.公路边
魏婆婆坐在青石上,听着一辆辆卡车从自己面前驶过。篮子里的玉米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张成文开一辆卡车拉着沙石过来,看见魏婆婆,按了三声喇叭。魏婆婆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又从玉米棒上抠下一粒玉米。张成文擦了一下涌出的泪水。
c.大堤上
林同生扛着沙袋走着,白素英追过去,用毛巾为丈夫擦去脸上的汗珠。
d.大堤下
一辆救护车停下,韩梅扶着周尚武下了车。周尚武满头裹着白色纱布,纱布上渗着血。何小茹放下手中的水壶,跑过去和韩梅一起搀着周尚武上了大堤。
e.决口处
张子明和韩盛元一边一个,各拿一个话筒在喊着什么。决口已被彻底封堵。
f.大堤上
周尚武坐在子堤上。韩梅背着沙袋从他面前经过。两人说着什么。
g.堤上一电线杆处
电线杆上端四个高音喇叭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硕大无比。电线杆下面的草坪上,虎子躺在一堆衣服里正睡得香甜。秦淑兰和白素英拎着大铝壶从一旁走过,白素英又给虎子加了一条毛巾被。
85.江汉平原(晨外)
天晴了,一轮红日照亮了美丽富饶的江汉平原。阳光照在虎子的脸上。
虎子醒了,他站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前面走。
86.长长的荆江大堤上(日外)
被驯服的长江之水,静静东去。江面上,波光粼粼……
远处,红日硕大,鲜红如血,朝霞浮现……
江堤上、江堤外,与洪水搏斗了整整一夜的抗洪大军,全都睡着了。几万泥人、水人在堤上堤外,睡出千姿百态的样子,睡出一条长长的用人做成的江堤。韩盛元和张子明睡在一起,睡姿睡出了兄弟般的情意。秦淑兰枕在张子明的胳膊上,也睡了。张成文和何小茹睡得如胶似漆。林同生手握住林为群装在镜框里的照片睡着了,白素英头枕在他的胸前,也睡了。韩梅头枕着周尚武的脚睡着了。整个大堤上,只有周尚武一人坐着,纱布上的血十分惹眼。
虎子一脸兴奋和好奇,迈着蹒跚的步子,沿着大堤向前。
虎子喃喃自语:“睡了,睡了。”
他在周尚武面前站住,看看周尚武,咧嘴笑笑,伸出小手摸周尚武。
虎子:“叔叔,受伤了。”
虎子继续在成千上万人睡着的江堤上,和江水一起向东方走着,走着……
大江东去……
霞光万道……
音乐声起……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