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村镇。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曾在这个小镇的荔枝树林子里站过岗,放过哨,巡过逻。一条小河,拥抱着这座村镇。而小河那边,却是一个楼宇高耸、灯火辉煌的大都市。站在荔枝树下、小河边上,年轻时代的我,心里曾躁动过多少梦想啊!
任何时候都会出现叛逆者。那年月,也有那么一些大胆的人,或因生活所迫,或因这样那样的政治原因,冒险泅过那条小河,扑向对面那个“灯红酒绿”的都市,想去追寻一个美丽的梦。有些,就倒在那条小河里,永远没有爬出来……
忽然春风吹来,这个小小的村镇的荔枝树林子里边,留下了一位老人的足迹。正如一首歌所唱,在这里画了一个圈。于是,小村镇要“鸟枪换炮”,这里要建市了。要和河那边一样,建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这,不是梦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随一个作家采风团回到这里。面前的小村镇,成了一个硕大的工地,到处是推土机轰鸣,到处是脚手架耸立,到处是尘土飞扬。市委领导在会见我们时说:“欢迎你们短期来采风,更欢迎你们长期来落户!这座城市虽然年轻,正因为年轻,就有希望,就有蓬勃的生命力!”
不错,年轻就有蓬勃的生命力!三十度春风劲吹,三十年艳阳高照。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立起来了,大街开出来了,一家家大商场出现了,紧接着,世界之窗、锦绣中华、中华民俗村、东部华侨城……一个个主题文化公园诞生了。这里有了大学、无数的中小学,这里有了图书馆、博物馆、体育馆、科技园、音乐厅……
于是,那个小村镇在岁月的长河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常住人口达数百万的国际化大都市。她的繁荣与亮丽,几可与河那边那个已经回到祖国怀抱的国际大都市媲美,小河南北的小妹妹与大姐姐,个头不相上下了。
村庄变成了都市,而都市里仍有村庄。那是一个因“画”而鸣世的村,一个“画”出来的世界名村。
这就是大芬油画村。
村子坐落在都市的东北部,占地仅四平方公里,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不过三百来人。当这个都市还是村镇的时候,靠种田过日子的大芬是个远近闻名的穷村。春风一度一度地吹来,村镇向着都市奔跑。一批一批的年青画工,汇集到了这里,开始了他们的艺术磨砺。很快,小村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条一条井井有条的艺术街道。一个一个的画廊,相继在这里出现。如今,这个小村,聚集了近万名画家、画工和画商,画廊和书画工作室达一千余家,被人们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
那天,我们深入画村。走进“太阳山”,主人老陈巧妙、高超的艺术匠心,更是使我们惊叹不已。原来,这是村里的一栋破旧老屋,他购下以后,把它当作一幅“作品”进行“创作”,注入他故乡安徽建筑艺术的元素,使整个建筑,像一幅厚重的大画耸立在村子中央。房屋天井前面,留下了一堵老屋的残墙,经他匠心打扮,像一个数说历史的老人,向每一位来客“说古”,妙极了!
在主人的安排下,几位在村里落户的青年画家,用我们做模特,当场为我们画了像。你刚坐下不久,只见他挥动手中的画笔,草草几笔,那个“你”,就惟妙惟肖地出现在他的画布上了。这里,是一个练兵场,一个艺术创作的练兵场!
这里,也是一个基地,一个艺术院校毕业生的创业基地,汇集着世界各地艺术市场的各种信息。作品精美,而价格却“大众”,普通的家庭都能享用得起。因而使这里的“艺术”真正地走进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家庭。
大芬,一个令大都市骄傲与自豪的小村落。
如果说,艺术是一座塔,那么大芬村,只是这座塔的塔基。汇集在这里的,也多是今天尚不知名的艺术家,在这里磨练自己的艺术功力,向更高的艺术境地攀登!
而在那里,却是一个艺术之塔的塔尖——观澜版画村。
观澜版画村是一个很有历史的客家古村。村里的房屋,极具岭南民居风格。灰墙青瓦,整洁厚重。每一栋老屋子,都保护得十分完好。水井、磨房,一应俱齐。村子里两个姓氏的宗祠,虽不高大,却气势非凡。一棵古老的菩提树,挺拔于村头,成了这个村子的标志和灵魂。一条条村道干净平整。也许,正是这种浓郁的华人民居的文化气息,生发出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吸引着世界各地顶尖的版画艺术大家,纷纷向这个小村奔来。
观澜版画村,集原创、收藏、展示、交流、研究、培训和产业开发为一体。版画工坊是版画原作的拓印中心。整个工坊占地面积一千多平方米,一楼印刷车间分为石版、铜版、丝网、木版四个工艺区,印刷版画的材料和设备是从美、英、德、比利时、荷兰、日本、韩国等地引进的。现时版画工坊所聘请的、为版画家服务的技师也都是国内的一流高手。
邀请进村的画家呢,则瞄准全世界最具创造力的版画大家。被邀请的画家,在这里创作和生活,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全由画家自己确定。都安排入住在这外表古朴、里面却又颇为现代的民居里。入村画家在这里创作的作品,印制三十份,版画基地留下五份,其余二十五份画家本人带走。几年下来,先后有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四百六十多位画家来到这里创作和生活。
全世界的版画家聚会在这个古老的村子,全世界的版画艺术在这个古老的村子里交汇……
(原载2012年1月11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