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那年,有部电影《小花》演得红火,电影里有首插曲《绒花》,爱看这部电影的父母就给她取名绒花,小名绒绒。绒绒在蜜窝里长大,上学一路顺风,大本毕业后读研,获博士学位后,求职过程有些曲折,但终于成了白领,从事矮格子里电脑前的案头工作,工资待遇不菲,按说父母可以不必为她操心了,谁知却比以往更为焦虑——绒绒不善交际,岁数到了不便说出口的地步了,却还待字闺中。
公司白领确实体面,但那活动空间仿佛水族箱,堂皇有余接触面狭窄,同人诸男皆已有妇,绒绒虽因性格安静被誉为“公司睡莲”,这非绒制的真花却无人采摘,三年前父母就亲自出马,还动员起诸亲友,为绒绒张罗对象,到前些时总算找到一位,个头相貌虽然弱了一点儿,年龄还略小一些,但难得的也是白领,且性格也属内向,牵线后两人见过数次,彼此还都愿发展,这不是形势大好吗,谁知那天绒绒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天是绒绒姥姥生日,舅舅舅妈三个姨妈一位姨父全来祝贺,到饭馆订了个单间,济济一堂,亲情浓酽,祝寿之余,话题渐转,绒绒婚事,终成主题。二姨爆了个冷:“绒绒大概也还不知道,你那对象每次见你,必送一把鲜花,那把花总不是单一品种,总由几种花拼凑——那是怎么回事,知道吗?你那对象,总去那家花店,每次总要女老板把各个品种的剩花给他凑成一把,这样便宜不是吗?……”大姨听了赞:“有经济头脑啊,勤俭持家,会过日子啊!”三姨却尖叫起来:“他算个什么人啊?拿剩花糊弄咱们绒绒!那不是等于骂咱们的绒绒是剩下的姑娘吗?真跟他好了,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不得总压人一头?”妈妈听了着急:“那可怎么好啊?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愿意回回送花的!”舅舅问二姨:“你是侦探呀?你怎么打探出来的?你跟踪人家呀?”二姨很激动:“绒绒的事情你们谁真舍得投入呀?打从他们第一回见面,哪回不是我近处远处满张罗?我倒想跟踪那小子,我有那么多闲工夫吗?还不是因为去买花,好看望那刚动完手术的同事,看见那小子背影,才跟那花店女老板套出那么个底细来吗?”舅妈发表看法:“这其实不算什么问题,花儿漂亮,有香味就好嘛。”二姨父问绒绒:“他送你花,你感觉怎么样?”爸爸特别专注地望着绒绒,大家都等她回答,她却低头一脸羞涩,姥姥耳背,听不清众人争议些什么,只是说:“倒是那豉汁鱼味道还成!”
那天从饭馆回到家里,绒绒耳边还是充满了对她的婚事关心到极点的种种议论,焦点还是关于对象买剩花送她究竟该怎么看,可怜她连续读书十九年,博士头衔在身,却觉得解答这个问题比求证“哥德巴赫猜想”更难。
那夜绒绒失眠。亲友们的嘈杂议论里,筛下两句,杵着她的心,一句是舅舅说的:“你究竟爱不爱他?”一句是妈妈说的:“你可千万不能真成了剩花呀!”她知道舅舅那话,实际意思是“如果你爱他那么他送你什么花你都开心还管那花是怎么来的”,可是,她真的不能确定,也许渐渐地会爱上……她觉得妈妈哀怨的眼神整夜滞留在她心上,难道,她搞对象结婚,到头来是为了满足妈妈爸爸的心愿?……后来许多往事丛聚心头:爸爸妈妈从她上小学起就不准她跟同学有“超常来往”,比如应邀去同学家或把同学邀到自家来;中学时有个男同学帮她把坏掉的自行车推去修理,被妈妈知道盘问了她许久;甚至在大学本科时期,她每次回到家里,妈妈还坦然地帮她“整理”背包,而爸爸对她上网调看其实已经很老旧的好莱坞言情片,也还要规劝:“时间最好都利用到考研上。”都读硕了,假期跟几个同学去看海,不仅爸爸妈妈不放心,二姨认为“男女混杂不合适”,舅妈嘱咐“天天要往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有天去玩把手机忘在宾馆房间,家里人跟她联系不上,竟报110异地寻找……
绒绒又跟对象在公园见面,人家把花束递给她,她满心杂念,竟没有及时接过,人家跟她说话,她竟只是低头沉思……
吹了!三姨那天说:“咱们不是剩花!去他的,才不可惜呢!”
最新消息:那小伙子跟那花店未婚的女老板对上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