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姆无奈地愣在原地,好一阵还觉得身子在微微哆嗦,胃部也一阵阵地发紧,再摸摸额头,竟沾了一手的油汗。但想到一场可怕的危机可能就此烟消云散时,他的脸上又隐隐地浮起了庆幸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结局还不算太可怕。不是吗?不论他还会不会把我怎么样,总不致于还会撵走我吧?瞧他那孩子般的得意劲儿!要是他知道我实际上并不在乎这令人恶心的玩意儿,而且还稳稳地赚了他300块钱的话,还会笑得这么轻狂吗?不,这件事他可永远也别想弄得清啦!而我,打老远地背了这么个破玩艺回来,赚上他几百块钱又算得了什么?他有的是钱,何况,800元人民币,给他买回个多大的满足!而商人们不都是这么赚钱的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还不都是个利害关系?忠诚?友谊?当然得讲这个,可是,你也得分清和谁讲忠诚、讲友谊呀?和他?和这么个对我苛刻而毫不留情的家伙?哼,早知道他这么醉心于这个坐便器,我还应该多要上几百块呢他的目光又在自己那亮光闪闪的小天地里慢慢地巡视起来: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布莱姆行宫?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儿味道哪!瞧他那副恨不得一口吞了我的神气吧……
他重新拿起啤酒,一口气灌下一多半去,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响嗝,舒舒服服地陷进了松软的沙发里,心里又浮起阵阵快意。
可是一转眼,他又伤感起来,眼前怎么也克制不住地老是浮现出老杜伊突然出现时的种种揪心的感受。该死的老杜伊,什么时候你能懂得对下属稍稍尊重一点呢?今天这事也罢了,多少有自己的不是在,可就是平时,自从来中国充当他的下手以来,自己精神上何尝有一天是轻松自如的呢?这个架子十足,却又“马桶”一个的混蛋!
可这么骂上几句,他心里一点儿也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觉得郁郁的更不舒服了。因为他隐隐地想到了事情的另一方面了。
无论如何,老杜伊是你的上司,他固然混蛋,但谁让他手里握有支配你和耀武扬威的大权?任何一个握有这样大权的人,都有可能变成他那样的德性。就说自己以前在别处吧,上司们脾味虽有所不同,但哪一个真正把我这个下属当朋友,讲尊重,讲友谊的呢?而且何止是我?哪个国家的哪个下属就能够在上司面前扬眉吐气,过得比我顺心的呢?别的不说吧,就说在美国,举世公认的民主国家,人人可以骂总统,指着国会议员的鼻子骂婊子。可你让谁去骂骂他的顶头上司看?让议员去骂骂议长看?让总统去骂骂他的选民看?问题就在于,总统管不了你的饭碗,而上司管着你的钱袋子!你如果受不了这个,也可以去当上司呀?为什么你总是屈就于人下,从来没有当上司的机会呢?
唉,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呀。而我打从进公司以来,走东闯西的,跑了好几个国家,混了十多年了,为什么跳来蹦去的,永远只能是供一个个“杜伊”们吆五喝六的小卒子呢?看起来,我这人实实在在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失败者呀!布莱姆行宫!一个连自尊都保不住的角色,煞费苦心、提心吊胆地弄这么个“行宫”,又有什么意趣呀!该死的老杜伊今天得着了点儿便宜,也许会稍稍顺眼看上我几天。过不了多久,如果不合他意的话,还不是又可能在别的地方找碴儿,把我当条狗般地撵开去?这老杜伊也实在太难侍候了!只要我在他手下一天,就永远别想有真正的出头之日!就永远只能是低眉顺眼的精神阉割者!连房子都住不顺当。我又没超出规定,为什么这么恶狠狠对我?我扯谎?他又何尝不扯谎?他不哄他的上司就能这么凭点小聪明四平八稳地在这儿坐那么多年吗?不过是他的上司在地球脚下,太平洋彼岸,发现不了他的谎言而已!
其实我哪点比他差?他又有哪点比我强?要是我在这当头的话……
他眼前不知不觉地出现了自己指着老杜伊鼻子痛快淋漓地教训他的镜头……
哈!真要有这么一天的话,可真是太富有戏剧性啦!可惜这一天恐怕永远不可能到来呢!
不过,这么想想,布莱姆的心情却比先前松快些了。不管怎么说,现实点看问题的话,我这人还是自有一份好运气在的,这不,一只微不足道的破马桶,就挽回了一次十足的大危机!我敢担保,这事就这么着了。乐滋滋地捧着那心爱的马桶的老杜伊,还能怎么样我呢?这老家伙,我可太了解他了。过后,只要他不提,我也索性不提任何话头。几天一过,这地方就稳稳地属于我啦。哼,我敢说,那5美元的账,他也不好意思算啦!这老家伙,平心而论的话,实际上也有很好对付的地方。毕竟,习惯好虚张声势的他,骨子里还不算是个太绝情的家伙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空啤酒听,索性又从酒柜里取出瓶法国红葡萄酒来,倒了点在杯中,一饮而尽,尔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布莱姆判断得没错,此后杜伊再也没提让他换房子的事。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估计错了,那就是发薪的时候,会计告诉他,根据老板的指示,从他的津贴中扣除了每天五美元的房费差额。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