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清
以后你再上街或出门的时候,要是有人忽然问你丢没丢钢笔,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呀,因为你或许就会成了我们试验的对像。你要是有了想得到那只钢笔的想法,你就得谨慎点,要是闹个空欢喜,那可是挺不好意思。
等到我七十岁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记得我十七岁时候的事。
我十七岁的时候经常想入非非,什么都想尝试。那时我虽然学习不怎么好,可是我的思维却是十分活跃。你一定想像不到我在十七岁的时候还做过科学试验,那是真正的科学试验,确切地说是属于社会科学范畴的一次科学试验。
你一定不相信,你一定会说就凭你这样一个学习门门不及格的学生还想做什么科学试验?骗人呢吧?吹牛呢吧?
我说我虽然经常骗人吹牛,可这次是既没骗人也没吹牛,这次是真的,这次有人给我做证。这证人就是姜燕,她是我这次试验的助手。这个试验的名称叫作:赠笔试验。
试验的全过程是这样的:由我的助手姜燕拿一只崭新的钢笔,注意,在这里这最好是一只比较值钱的钢笔,最好是名牌,比如派克什么的,外表金光灿灿的假冒伪劣产品也行,总之是能让人拿眼一看就认为是好东西就行了,这样试验的结果才更具准确性。
姜燕拿着这只笔,选择一个人员流动性较强的公共场所,比如商场的大门口,或是大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或是火车站的广场,她拿着这只笔,以随机抽取的方式,向她所遇到的人走过去,这个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年轻人也可以是不年轻的人,可以是看上去挺体面的人也可以是看上去不体面的人,可以是小干部模样的人也可以是普通平民,可以是本市人也可以是外地人,可以是看上去比较富有的人也可以是看上去并不富有的人,总之我想说的是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不分职业不分等级不分文化水平,我的意思是说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在这个试验面前人人平等,又因为我们这是随机抽取,而且抽取的数量尽量大一些,所以又可以说大家在这个试验面前的几率也是均等的,这种“平等和机会均等”是我们这试验的基本原则。
但是我们随机抽取的对像不可以是儿童,这也是我们这个试验的一个原则。在这里我们把儿童除外并不是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不能担当这样的试验,而是我想到了我们不能亵渎他们的纯真。
我们刚才说了,姜燕就拿着这只笔向着我们抽取到的对像走过去,走过去干什么呢?把笔赠给他。我们不是说了么,这个试验就叫做“赠笔试验”。
注意,这里有一个关键性的操作规程,那就是自始至终不能让被抽取者知晓自己受到了“抽取”,就是说不能让受试者知道自己正在接受试验。这是很关键的,因为如果在试验开始之前让他知道了自己将要被试验,那就会影响试验的准确性。如果在试验之后让他知道了我们在拿他做试验,那更加不得了,他会恶狠狠地扑上来跟我拼命。
闲话少叙,我们讲到了姜燕向那人走过去,叫了一声“先生”或“女士”。在这里我们的姜燕是在那个人的身后向他或她走过去的,这一点也很重要,否则就不符合情节的真实。姜燕就这样在那个人的身后赶上去,叫住他或她,向他或她赠这只笔。下面就是姜燕赠笔的过程。
姜燕说:“请问先生女士,这只笔是您掉下的吗?”
先生女士颇感诧异:什么笔?
然后他或她就会看到了姜燕手中亮出的这只金光灿灿的崭新的笔。
姜燕说:“就是这只笔,我刚刚在路边捡到的。”
然后那个先生女士就会向着姜燕频频点动着头颅,并且说:“哦——是的是的,是的,这是我的笔,一定是刚刚不小心掉下了。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小姑娘,嘿嘿嘿。”
然后他或她就会从姜燕的手里接过笔,一边继续道谢,一边准备把笔揣进衣兜里。
这时候我会从一旁不失时机地装作急急地赶过来,先一把夺过笔来,再说:“这是我的笔,是我刚刚丢掉的,还好,让这个小姑娘捡到了,现在物归原主吧!”
试验到此程度,一般情况下就会结束了,那个被抽取的受试者,这时会一下子涨红了脸,怏怏离去。有的人会边走开边轻声做一下解释,说自己也有一只这样一模一样的笔,刚才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笔丢掉了呢。
当然也有时会碰到极少数的人,这时会与我争执起来,理直气壮地说这就是自己的笔,反正这是一只崭新的笔,上面也不可能有什么私人标记。遇到这种情况,我们的试验就还要再继续一小会儿,这时候我就要耐心地在这个人的面前慢吞吞地旋开笔帽,向他展示一下可以用作标记的能判断出是属于我私人性质的一点东西,那是折迭好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送给玛丽小姐
祝你生日快乐!
你忠诚的萧笠
到这时候试验就不得不结束了,因为受试者正在哑口无言目瞪口呆,这只钢笔他是无论如何得不到了,因为他或她既不能是玛丽小姐也不能是萧笠。这时候一般情况下旁边总有不少旁观者,你可以想像一下,那场面颇有几分好玩。
这就是我们这个科学试验的试验过程。当然这只是我们很多次试验当中的某一次,为了提高试验的科学性和准确性,我们是进行了很多次这样的试验的。
你也许会说,你这那里是什么“赠笔”呀?这不是丢笔嘛,而且还是假装丢笔。
我告诉你,这个试验的最初名称就叫作:丢笔试验。但我觉得“丢笔试验”这名称不太好,它虽然是比“赠笔试验”更为名符其实,可是我总觉得这有一点对我们的受试者不够尊重,也有点对人类不够尊重。于是我就又把它改成了“赠笔试验”。
有的人说,你这纯粹是在捉弄人呀,哪里是什么“赠笔试验”呀,还说是什么科学试验?屁,恶作剧!
您要是这么说,我还真得费点劲来给您解释。
首先我先要讲一讲我这个试验的来由。世界上的很多的科学发现和发明在最初时都来自于科学家的忽然而至的灵感,在某一时刻这个科学家忽然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启发或启示,于是就有了重大的发现和发明。伟大的科学家牛顿的那个例子是尽人皆知的,有一天他在一棵苹果树下打盹,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有一个熟透了的苹果掉下来砸了他的脑袋,于是他就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于是牛顿就成为了最最伟大的科学家。
在这个万有引力定律发现的过程中,牛顿的母亲所经营的那个果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像爱因斯坦一样,牛顿小时候也并不显得十分聪明,学习成绩也十分平常,或许他十七岁的时候还特别喜欢向漂亮的女孩子表示好感,在被苹果砸了脑袋以前,他比我也强不了多少。所以你不要过分地看不起我,要是在上个世纪那个苹果没有在牛顿打盹的时候去砸他的脑袋,而是等到这个世纪才掉下来来砸我的脑袋,那说不定万有引力定律的发现权就落到我的身上了呢,要知道我也是很喜欢打盹的,只不过我打盹的时候多半是在课堂上而不是在果园里,在课堂上被苹果砸脑袋的情形比较罕见,除非是老木突然从兜里掏出苹果来向我猛地一砸,不过这样的一砸不大会让人发现什么万有引力定律,倒有可能发现“人的脑袋在重击下会发晕”这样一条医学理论,但这理论早已有人阐述过了,已经没有太大的发现价值,何况老木是不是舍得用他宝贵的苹果来砸别人还很难说,那么我能不能发现这样的医学理论也就更加是个未知数了。
说了这么些话,我的意思是想说来自外界的启示对于科学发现和发明是多么重要,我是想让您明白和相信我要是有了好的机遇说不定我还真能做出一点与科学能沾上边的事呢。
话说就有这么一天,我也碰到了苹果砸脑袋的事,于是也便有了我的这个“向人类赠笔”的科学试验。
事情还得从老木讲起,要是没有老木我也不会凭空想到要做什么科学试验,我没有那么聪明,连牛顿都得靠苹果来启发,我就更不可能毫无来由的就成为科学工作者了。
话说这一天,我和姜燕原本是在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到处游荡。我十七岁的时候特别喜欢这样到处游荡,人在十七岁的时候会觉得这样无所事事的游荡也是一件挺惬意的事。
忽然间我们发现前面的人行道上有点热闹,围了一圈人,而且人还在越围越多。大家知道,人类是比较喜欢热闹的,我和姜燕当然也不例外,前面的热闹立刻触动了我们的兴奋点,我拉着姜燕就跑了过去。
我们挤进人从,想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看之下着实吃惊不小,原来这热闹的来源竟然是我们敬爱的老师老木先生,老先生正在与两个挺漂亮的青年女子纠缠什么。
就见老木说,喂,你们这两个姑娘老是跟着我干什么?我可要回家了,你们回去吧。明天去派出所要吧。
两个青年女子一个是穿红衣,另一个是穿绿衣,其它情况不详,因此我们下面估且以红衣女子和绿衣女子来指代。
就见红衣女子说:我当然要跟着你了,我的钱包在你手里,你不还给我,我就是要跟着你,就是跟到你家里我也不怕。
姜燕在旁边一听就有点紧张了,扒着我耳朵悄悄说,怎么回事呀,是不是老木抢了人家小姑娘的钱包哇?
我说别瞎说,老木怎么会抢人家的钱包呢?就他那水平,只有钱包被别人抢的份。
绿衣女子这时说,谁跟他去家里,今天你不把钱包给我,我一步也不让你走,给我钱包!
说着绿衣女子身体往前一贴就拽住了老木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就来抢夺老木手里的钱包。
老木说,干什么,干什么,硬抢啊。
一旁的红衣女子一见这情形,害怕那钱包被绿衣女子先抢到手,立刻也上来拽住了老木的那只胳膊也来抢夺钱包。
这下老木可十分地狼狈了,他把双臂一拢,弯着腰,把手里的钱包护在腹前,嘴里嚷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叫警察了!
但这看热闹的人群中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警察。
眼看着局面就要不可收拾,要不是那两个女子彼此之间互相掣肘,老木手里的钱包早被夺走了。
这时候我想我不能再做旁观者了,老木毕竟是我的老师呀,虽然他平时没少训我,还总爱压堂剥削我们的下课时间,但老木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的老头。
我就站出来,大喝一声:住手!你们为什么欺负我们敬爱的木老师?
两个女子被我这一声断喝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见我,就马上松开了揪着老木的手,我的形像让这样的年轻女子还是不敢小视的。
老木被解了围,腰还没直起来先整了下衣服,然后直起腰就要向我道谢,但他一看却是我,那谢字就没用说出来,但老木喜出望外:是你呀,萧笠,太好了!
此时老木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与他在课堂上看我时大不相同。
我说,是我,木老师,有我在这里,您就放心吧,没人敢欺负您。
老木不停地点着头说:那是,那是。
老木当然知道我在这方面的能力,所以他就把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我转向那两个青年女子:你们想要干什么?
她俩齐声说:他拿了我的钱包不还。
我说:胡说,怎么会有这种事?木老师,她们说的不是真的吧?您不会拿了她们的钱包不还吧?(我当然知道这不会是真的,我这样问老木一句是想逗逗他玩。)
果然老木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好像那确实是真的一样,老木说:不,不,那怎么会是真的呢,我,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我说:那是怎么回事呢?
老木有气无力地说:你听我慢慢说吧,这麻烦怎么让我赶上了呢。
然后老木就讲了这事的前后因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刚才在街上,有一个小学生捡了钱包等失主认领,可是却来了两个人来认领,就是这红衣女子和绿衣女子,都说钱包是自己的,都跟那个小学生要钱包,那个小学生不知道钱包到底是谁的,想给红衣绿衣不干,想给绿衣红衣不干,那小学生都要急哭了。正赶上老木从旁经过,身为教师的老木的心里就升起了某种责任感,于是就多问了两句,那个小学生一见有大人搭话,也不想哭了,把钱包往老木手里一塞说老伯伯您来想办法交给真正的失主吧。说完就跑掉了,把这个坏球踢给了老木。
可是老木也没有办法知道谁是真正的失主。得,这回这两个女子可缠上老木了,都跟老木要钱包。对此老木毫无办法,只好想等他明天上班时顺路去趟派出所,把这钱包交给民警,让她俩明天去派出所去认领,让警察同志来辨明是非。
可是这两个女子谁也不依,都要当场拿回钱包,就这样纠缠来纠缠去地不让老木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明白了。我说呢,老木是个绝对的好人,怎么会拿了别人的钱包不还呢?他是没法还呀,他不知道它到底是谁的呀。
我说木老师,您别着急,我有一个办法,让她俩说出钱包里有多少钱,谁说对了,钱包就是谁的呀。还用这么费劲?
老木说:就你这办法,刚才已经试过了。可是这两个姑娘谁也说不出很准确的钱数来,都说是五、六百元,另外还有一些零钱,数目不详,都说不出来,你说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
我说那就她俩都是假的,说不出来就是假的。
老木说:也不能这样说,这说不出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的人是大有人在的,这并不能成为判断钱包属于谁的唯一标准,我就说不出我的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
我说像您这样的人可不是大有人在。
老木对我的话没有介意。
现在,老木说,就是神仙来了也分辨不出谁是谁非了。
我眼珠一转说木老师我倒还有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老木说:快说。
我说这两个姑娘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冒领者,这可是很卑鄙的行为,那个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木老师,您来仔细看看,看她俩谁脸红了,谁就是心虚了,谁就是冒领者。
老木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你很聪明,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来,让我来看。
老木遂凑上去盯着两个姑娘的脸认真看。
老木对着一个姑娘说,嗯,你的脸红了。(那姑娘赶紧捂脸)兴许你是冒领?又对着另一个姑娘,哎,怎么你的脸也红了?莫非你也是冒领?
两个姑娘忽然一齐说算了吧你,你一个大男人,凑这么近看我们的脸,我们的脸还能不红?
我忍不住先笑了起来,然后姜燕和周围的人也都哈哈笑了。
老木一拍脑门,有些惭愧,是的,是的,有道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近地看你们。看来这个办法也不行。
这时姜燕说,木老师,把钱包给我看看。
老木也教姜燕的班,姜燕学习好不好聪明不聪明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没有认为姜燕会有什么好办法,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把钱包给了姜燕来看。
姜燕仔细察看着钱包,见钱包里面果然是除了钱不再有别的可供佐证的物品,只在外面的透明兜里有一张歌星刘德华的影照。她故意问两个女子说,这是谁?是你们俩谁的男朋友?把他找来做证不就真相大白了?他是谁的男朋友这钱包就是谁的。
红衣女子说:问什么呀,什么男朋友哇,那是香港明星刘德华!
姜燕说,噢,原来是刘德华呀,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呢。
姜燕边说边漫不经心地把刘德华的影照从钱包里拿出来,撇了下嘴说:“刘德华,又矮又丑,我就讨厌刘德华。”说着一松手,那影照就飘落到地上,飘到了我的脚下。
只见红衣女子瞪了姜燕一眼,赶快地弯下腰去捡刘德华的影照,捡起来又去吹上面沾的尘土。
绿衣女子却对此无动于衷。
姜燕笑了,说:好了,我知道它是谁的了。(姜燕指着那个捡起刘德华影照的红衣女子)是她的。(姜燕又指绿衣女子)这个是假冒。
红衣女子又激动又惊喜:对呀对呀,就是我的呀。谢谢你,小姑娘,绿衣女子却不干了,怒吼:胡说,你凭什么说钱包是她的?
姜燕说:好,我告诉你凭什么。(姜燕从红衣女子手里拿过刘德华的影照)你看看,这是什么?刘德华。刘德华是什么?香港明星。这钱包的主人能把刘德华的影照放在钱包里整天带在身上,那她肯定是刘德华的影迷,所以刘德华的影照掉到地上时她才会忙不迭地去捡;而你却无动于衷。现在,大家说,这钱包的主人应该是谁?
所有的人这才恍然大悟,都指红衣女子:对呀,是她的!
钱包的主人红衣女子也明白了姜燕的计谋,她忍不住夸赞道:你真聪明。
那个假冒的绿衣女子也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识破,她哑口无言无话可说,脸红着想夺路而逃。
老木却拦住她,说:姑娘,你现在承认不承认你是假的?
绿衣女子无地自容:我,我,我错了。
老木:姑娘,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要知道假的终归是假的,谎言总会被戳穿的,假的东西不可能永远蒙混过关。记住这个教训吧。
老木不失时机地对绿衣女子进行着教育,我想老木这是在犯职业病了,他把绿衣女子当成他的学生了。绿衣女子在老木的谆谆教导下由羞惭而变为羞恼,她恨恨地瞪老木一眼,咬牙斥道:你还有完没完!说完头一低夺路而逃。
老木望着绿衣女子逃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意犹未尽似的。
这就是老木遭遇绿衣女子冒领钱包的故事,这个故事除了姜燕识别真假时表现出了机敏与聪明之外,整个过程平淡无奇。但这个故事对于我的那个“赠笔”的科学试验来说,却是“砸在我头上的苹果”。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那天我们跟老木分手后回想老木在这一事件中的表现还感到十分可乐。我说今天老木真走运。
姜燕说去你的吧,他还走运?
我说是走运,他要不是走运碰到了咱们俩,那两个青年女子还不把他给吃了呀,这还不是走运吗?
姜燕说对,是走运,这走运的事怎么都让老木碰上了呢。
姜燕又说,我今天才知道这人竟然能有多么坏有多么不要脸,你看那个绿衣女子,多么坏,她不但冒领钱包诈取钱财而且竟然还敢与钱包真正的主人对面相争,真是不知羞耻到了极点。
我说这倒也不一定,那个绿衣女子也不一定就多么坏和多么不知羞耻,要我看哪,她倒是挺知道羞耻的,只不过是有点贪心。
姜燕说看你说的,她还不坏?冒领钱包还不坏?在真正的钱包主人面前还那样纠缠不休,这还不是不知羞耻?
我说,是的,正是因为她的纠缠不休,我才以为她或者不是不知羞耻,而是挺知道羞耻。
姜燕说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说我认为这个绿衣女子并不是全无羞耻之心,她虽然在贪心的驱使下想冒领钱包,但她也还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她为什么要在真正的钱包主人面前还要纠缠呢?你想呵,当时她们身边肯定已经有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她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抽身就走呢?那不是在承认自己不是钱包的主人吗?那不是等于向众人承认自己是个可耻的冒领者吗?因此她那时只好硬挺着说自己是真的,又加上当时谁也难辨她们的真伪,事情才变得越来越不好收场。所以我说,这个绿衣女子也不一定就有多么坏,多么不知羞耻,她只不过是有点贪心再加上有点倒霉罢了。
姜燕说,嘿,要照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不过,我说呀,贪心就是坏,贪心就不是好人。
我说那可不能这么说,贪心的人可多了,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贪心的,都是贪小便宜的,要是贪心就不是好人,那这世界上的好人可就不多了。
姜燕说,你别胡说了,我知道贪心的人不少,可是又怎么会这世界上的大多数的人都贪心呢?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
我说是好人多,因为贪心的人并不是坏人。
以下我和姜燕就开始争论贪心的人是不是坏,争论这世界上到底是不是大多数的人都贪心。我们谁也说不服谁,最后我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让我们来做一个试验吧。
于是就有了我们的这个名为“赠笔试验”的科学试验。当然了,我在一开头时就说过了,这是属于社会科学范畴的科学试验。
有关试验的过程,我已经在前面向大家讲过了。大体上就是那样的,比较繁重的是我们需要一次次地重复这项试验,因为我们需要我们的每一个随机抽取对像在试验中的表现的统计数据。
于是在很多日子里你会看到我和姜燕不知疲倦地出没在商场的门口,出没在大街的人行道上,出没在火车站的广场,我们公正地平等地随机抽取着我们的试验对像一次次地做着试验,我们觉得这样还挺有意义。
这回你不再怀疑我们所进行的是一项真真正正的科学试验了吧?你不再说我这是恶作剧了吧?你应该相信,我虽然学习不大好,对考试也没什么兴趣,在家长和老师的眼里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但我仍然是可以做出一点与科学沾上边的事情来的。
以后你再上街或出门的时候,要是有人忽然问你丢没丢钢笔,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呀,因为你或许就会成了我们试验的对像。你要是有了想得到那只钢笔的想法,你就得谨慎点,要是闹个空欢喜,那可是挺不好意思。
下面我再讲一讲这项试验的最终结果。
试验表明,我们的受试者在这只金光灿灿的钢笔面前大致有两种行为表现,一种是想得到这只在财产权上并不属于自己的钢笔。这时候他或她的表现正像我在开始时向你讲述的那样,他或她会点着头说:哦--是的是的,是的,这是我的钢笔……
再一种表现就是诚实的表现,他或她会摇摇头说:不,这不是我的钢笔。
在试验中我为这后一种表现设计了一个与试验目的基本无关的步骤,这个步骤与科学试验所遵循的理性客观的原则相比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
这个步骤将由姜燕来完成,它是这样的:我要求姜燕,在那个诚实的人说出那一句“不,这不是我的钢笔。”之后,姜燕就在那人的面前正立,严肃地,庄重地,向他或她举手敬上一个少先队礼,并向他或她说道:“我对您的诚实和无私深表钦佩,向您致敬!”
然后姜燕什么也不要解释匆匆离去。此时姜燕如不迅速离开就有让对方窥破我们的秘密的可能。
当然,这个步骤几乎每一次都会弄得对方一头雾水,还多半会将姜燕误认为是一个精神不大健全者。他或她们的心里也许还要为姜燕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却精神不健全而感到十分可惜。所以姜燕常常是在向他或她们表示完敬意后就逃也似地跑开。为此,姜燕多次提出要取消这一步骤,但我坚决不同意。
我想,对于这些诚实无私的人们,我们应该向他或她们表示出我们的敬意!
我不知道姜燕敬上的这个少先队礼是否是个合适的礼仪,要说已经十七岁的高中学生姜燕还在行少先队礼是显得有点“做”了,可是我们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致敬方式,没有人为我们十七岁的人来设计在我们愿意表达我们的敬意时可以做出的致敬方式。
所以我们只好以少先队礼来替代了。
这就是我的属于社会科学范畴的科学试验。你现在不会不认为我这确实是一项真正的科学试验了吧?你不会还一再认为我这是在搞恶作剧了吧?
现在,我和姜燕都有几分得意。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们做梦也从来没敢想过像我们这样的人这一辈子竟然也还能做出一点与科学沾上边的事情来。
“有关人类的贪心的试验”,这可是一个很大很深刻的题目哩。我要是作文学得好,我就能写出一篇名为《关于人类的趋利性的调查报告》的论文。可惜我的作文不好,因此我们的试验虽然圆满,但我却没能写出论文来,因此也就没能得到科学界的承认。
这是一个遗憾。这件事让我懂得了好好学习还真是有用的,但我此时认识到这一点已然晚了。
最后再说一句,我们这个试验的目的是想知道在人类的受试者中,有多少人接受了我们的“赠笔”,又有多少人诚实地说:“不,这不是我的!”
我们想知道这二者所占的比例。
这个我会计算,用“接受赠笔”的人数除以受试者的总数,就会得到“接受人群”在人类中所占有的比例。
用“不接受赠笔”的诚实人的人数除以受试者的总数,就会得到诚实人群在人类中所占有的比例。
这一数据我们已经得出来了。
有关这一数据的具体资料,有百分之多少的人“接受了赠笔”,有百分之多少的人保持了诚实,请原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这是科研成果,我不能随便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