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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九

侦察营关于干部调整的书面建议呈报之后,直属机关很快就表了态,让营里统一思想复议一次。没有书面指示,只有一个电话。电话是章尔卓接的。等凌建树回来,章尔卓就冲他发了一通牢骚,说:这是什么意思嘛,也不说问题在哪里,不就是没考虑黄晓玉么。你们要提权在你手,下个命令不就完了吗?还非逼着我们表态。

凌建树说:这是为了堵我们的嘴,以后连队带垮了还有苦说不出。这个态我们不能表,我们表了态,我们违心不说,对部队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对干部的积极性也会造成挫伤。他不说明,我们就装糊涂。

章尔卓说:就装糊涂吧,我们就是顶不住,但我们也决不帮忙捧臭脚。

不久直属党委就开了会,主要是研究干部调整问题。会前直工科许科长做凌建树和章尔卓的工作,章尔卓半开玩笑地说:我们说话算数吗?要是算数,那我就说了——我不同意。

许科长早有思想准备,倒也不显尴尬,叹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有看法,也理解。可你们也要替首长们想想。咱们住在人家的地盘上,黄书记对部队很关心,给了不少方便。就那么一个孩子,交给咱部队也是看得起咱们。你们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给个台阶,先提起来,你们看不上我们再考虑调出去嘛。老凌你说这样行不行?

凌建树看了章尔卓一眼,章尔卓却仰着头看天。凌建树只好说:要不这样,科长你给我们几分钟时间,我跟教导员再商量商量。

章尔卓冷笑一声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既然可以调出去,不妨先调后提嘛,何必要在侦察营提?侦察营眼下不缺这样的连长。你们上级可以直接下命令,但要是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那个意见。黄晓玉不是不可以用,但要是在侦察营,得考验两年再说,他当排长才一年多,侦察兵的碗都还没端热呢,让他当连长干部战士都会笑话的。

许科长也来气了:说你老章啊,也真是铁皮脑袋。那我们就等会上讨论吧。

直属党委由各直属分队的主官组成,师里有分管的副参谋长和政治部副主任任正副书记。这次会议,除了党委成员,师里刘副师长和陈副政委也列席了。干部问题是个敏感问题,各单位都有自己的见解。落实到侦察营,营里的建议大多采纳了,但还是把黄晓玉摆了出来,拟提二连指导员,二连原以副顶正的指导员马四文转业。

主持会议的副主任把意见讲完了,问凌建树和章尔卓有什么意见,章尔卓说: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但我保留意见。

再问凌建树,凌建树也说保留意见。

这时候刘副师长就说话了,说:这样怎么行呢,动的是侦察营的干部,两个主官都是这个态度,说明方案不成熟嘛。这样子往师党委报是不合适的,恐怕要再议。

副师长的话不紧不慢,显得雍容大度。

干部问题就放到一边了,因为刘副师长是从外面调来的,不熟悉这支部队的情况,明显地看出来了侦察营两位主官对这次干部调整意见很大,就暗示先散会,然后跟陈副政委打了招呼:陈副政委,我们是不是再听听这两位年轻人的?

陈副政委表示同意。

散会后,其他人都走了。刘副师长说:许科长别走,我们一起听听。

许科长笑笑说:首长你还不摸底,这两个人啦,火气大,对我意见尤其大。我在这里他们不好说话。

章尔卓说:许科长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我们今天就当着你的面给你提意见。

许科长开玩笑似的说:那我洗耳恭听,但是不许诬陷。

气氛稍微轻松一些,章尔卓就开始了,说:直属队党委别的方面都过硬,就是在人情面前有点软,去年转志愿兵的时候我们就感到工作难做,本营的兵是好是孬我们都给他亮在明处,转谁不转谁硬件都在那里摆着,可是硬给我们塞了两个人去,一个是首长灶买菜的,还有一个也是关系,当了半个月的侦察兵,就点名要转志愿兵,硬占我们的指标,老兵们意见很大。搞什么名堂嘛……

正说得起劲,脚上突然被狠狠地踩了一下子。凌建树见这伙计又要犯傻,采取了紧急措施。心想叫你提意见也不是这个提法啊,专提敏感问题不说,还质问开了,这样下去恐怕要僵。

章尔卓此时热情正高,哪里还能刹住车,只停顿片刻,扭过头来,瞪了凌建树一眼,继续开炮:还有,那次二团李太行和伍小泰那件事,明明是李太行无视军纪不服纠察,还闯我的岗打我的人,是非是明摆着的,可是非要处分我的兵,你说兵们能不伤心吗?不就因为李太行是李副军长的孙子吗?老太太一闹,你们就慌了手脚。她一个老太太有什么觉悟?

刘副师长听得出神,歪过头问许科长,哦,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许科长苦笑了一下说:都好几年的事情了,他们还耿耿于怀。不过章尔卓同志也有点片面了,你的兵把李太行的胳膊都拧脱臼了,这也是事实嘛。再说,都是战士,你就让他进个大门又能怎么样,你的兵也都是死心眼。

凌建树说:科长你这样说不合适。首先,虽然我的兵动手了,可那是正当防卫,而且分寸掌握得很好,先敬礼,再说服,开始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把他鼻子都打出血了他才动手的,准确地说他是制止了李太行的继续挑衅。至于李太行脱臼了,是事实,因为面对的是侦察兵,他捏错了头皮。第二,我们的大门对兄弟单位开放,但必须军容严整手续齐全,还要有礼貌,不然怎么说我们是全师营院管理先进单位呢?

一直紧蹙眉头的陈副政委慢腾腾地发言了,说:李副军长抗美援朝时期就是咱们的老首长,打狗也得看主人嘛。再说老首长都离休了,把孙子送到老部队当兵,让你们揍了一顿,令人心寒嘛。

凌建树说:这倒是真的。可是出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是李副军长的孙子。后来我和章尔卓同志带着伍小泰去老首长家里赔礼道歉,老首长说得很好,说为什么要把太行送到部队去,就是要他去锻炼的。这小子不学好,教训他一下也是应该的。想当年老子在战场上,有不听招呼的,老子敢毙了他。老首长还说,我调查了,是太行不对,你们处分小伍干什么?这孩子值勤值得好,不卑不亢的,当兵的就要有这个劲头。

许科长此刻面部表情十分难看,说:你们够可以的了,不说这话罢了,说起这话还真有一段公案。事情出了就出了,谁让你们去道歉了?用老太太的话说你们是不安好心。你带着人马沸沸扬扬地去道歉,老首长他还能说什么?简直就是逼着老首长给我们打电话。你们抵触情绪大啦,道歉是假,撤销伍小泰的处分是真。实际上就是对抗。

章尔卓说:我们就是道歉,说我们别有用心那就是小……

这时候脚背上又被踩了一下。凌建树抢过话头说:我们并不认为我们去道歉是小题大做。至于说撤销处分问题,我们是想过,但我们原来是打算在恰当的时机向直属党委反映。老首长提出来了,是我们的意外收获,科长不要冤枉我们。

章尔卓说:我们为什么今天还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就是说明咱们有些领导谨慎过分了,拿个鸡毛当令箭,要我说,这也是小看了首长的觉悟,譬如这次对黄晓玉的使用问题,恐怕也存在这种情况。

刘副师长笑笑说:唉呀,没想到还有这些事。我看你们都各有各的理。不过呢,也都能把话说到明处了,这样反而好了。我看你们今天就不要再吵了,关于干部调整问题,大家都再斟酌斟酌。

这次会议开得不了了之。回去的路上章尔卓不满地问凌建树:我发言的时候你老踩我的脚干什么?

凌建树说:一让你提意见你就专拣人家的疼处踢,我替你担心。

章尔卓说:你不也大放厥词了么?

凌建树说:那有什么办法,你硬着头皮往里攻,我不搞火力支援能行吗?我是被你逼的,就像那年在猴子箐你被迫为我开炮一样。等着吧,没准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演了。

章尔卓不以为然地说:你别疑鬼疑神,老许这个人虽然前怕狼后怕虎,但人品上没问题。再说,都是共产党员,未必他还打击报复不成?

凌建树说:你没看出来吗,陈副政委也不太高兴。

章尔卓说: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都是为了工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