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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武器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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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衣下床,坐到客厅里

在黑暗中点燃香烟,烟头上

的火星或明或暗,就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绪。一些

杂乱无章的想象纷至沓来。屋外初冬的风声越来越紧,

他感到了有些冷,于是他在黑暗中裹紧了棉袄

他发

觉他从来不花钱也不需要钱,但这段时间以来

他却

一而再再而三地接收了钱

甚至给万源一个诱饵硬是

诈了他一百万块钱,他想为自己找一个理由,也想让自

己的身上的冷汗尽快地风干,然而他无法找到一个答案

。手指被香烟烧烫得疼痛起来,他摸索着在烟缸里按灭

了烟头,又摸出了一支烟

打火机微弱的气焰在黑暗

中便割出一团亮光,点燃烟,亮光瞬息就灭了,无踪无

影。他发觉人生就像这打火机的亮光,全部的力量和勇

气也许只为了那短暂的一次燃烧,而燃烧的意义也只是

为了点燃一支香烟。打火机的一生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

点燃香烟活着的

但如果打火机一生点燃一支香烟的

理想都不能实现的话,那么打火机很可能就会点着一所

房子或一个油库

虽然打火机不是为了点房子和烧油

库而制造的

这样解释虽然有些勉强,但他还是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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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这么多年来宦海沉浮找到了部分借口,并不是他需要

钱,而是钱需要他;如果他手里没有钱

, 别人手里的钱

就不是钱;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必须用权力证明钱

是活的

郑天良觉得钱在自己的手里就像一位被校长

开除的小学生在玩一种扑克“钓鱼”游戏,钓的扑克牌

越多

心里就越得到安慰,小学生从扑克牌的数量上

获得了胜利与满足,而这一手的扑克牌其实并不是他真

正所需要的生活

因此在没有课桌和书本的时候,扑

克牌的数量成了另一种存在的象征。郑天良觉得自己这

么多年来就是一个被留校察看并且永远留级的小学生,

他连续十二年被以种种理由合法合情地原地不动留级,

于是当他在与赵全福万源这些老板们玩一种“钓鱼”游

戏中突然获得一大堆钞票的时候,就如同被开除或留级

的小学生赢了一大把扑克牌

他得到的不是成就,更

不是胜利

, 而仅仅只是安慰。这样一想

, 郑天良坐在

黑暗中突然内心滋生出无限的悲凉

他对钞票的占有

只是手淫一样苍白的快感,一种毫无实质性意义的安慰

。而除此之外,他又能怎样呢

即使让他在五十岁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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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了,这也是他政治上的最高峰了,因为黄以恒注定了

是他一生的阴影,他只能在黄以恒的阴影下靠排列组合

扑克牌打发越来越乏味的时光,当扶正的机会越来越近

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这最终目标是那样的廉价,他甚

至感到了自己积极卖啤酒厂的是一件相当无聊的冲动。

夜深人静是一个容易让人情绪糟糕的时刻,郑天良坐在

后半夜的孤独与虚无中

情绪一败涂地

后来

他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夜半睡

半醒,天将亮时,他被冻得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时

他直起僵硬的身体

钻进被窝囫囵吞枣地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太阳从窗前依旧升起,郑天良起床后对深更

半夜坐在客厅沙发上胡思乱想的任何细节全都忘掉了,

他在刷牙时试图回忆起一星半点,可所思所想已经被牙

刷刷得踪迹全无,就像经历过了一次精神梦游。郑天良

只记得密码箱里的一些抽象的数字和今天必须要让万源

的地价降下来。就着酸咸菜

郑天良频率很快地喝了

两大碗稀饭,周玉英说:“你就像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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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太贪。”郑天良脸色大变,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说什

么屁话,谁是从牢里放出来的?”

周玉英被郑天良突如其来的变脸吓懵了,她软弱无

力地反抗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嘛。”

郑天良放下筷子夹着公文包出门了,出门前,他声

音温和地对周玉英:“我急着要去开会

, 所以吃快了点

。”

周玉英愣在门口,看郑天良越来越胖的身体摇晃在

早晨的阳光下,初冬的路上落满了树叶,郑天良的皮鞋

踩在落叶上,少数叶子在鞋底下烂了。

抖擞精神的郑天良一上班就召集了土地局、国有资

产管理局、税务局、财政局、预算外资金管理局主要负

责人联合召开协调会

会议还没开始

, 会议室里就已

经是烟雾缭绕,十来杆老烟枪们一支接一支地喷云吐雾

,他们的眉毛和眼睛的距离在烟雾中更加紧凑起来。郑

天良用食指敲了敲会议桌,示意正式开会了,于是下面

便不再交头接耳。郑天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罗马假日

花园早就通过立项了,但至今还没有就相关的优惠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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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讨论研究

也没有办理好开发手续

, 开发商一直

开不了工,很着急,正亭书记对我们办事拖拉也提出了

批评,尤其是对优化投资环境表示了直接的怀疑。我是

诚恳地接受了批评,当然也做了一些辩解

因为这一

段主要是忙于工业区的改制和合资事宜,这是压倒一切

的中心工作。不是我们不想办,而是没时间办。由于罗

马假日花园是我县第一个高标准现代化住宅小区,它将

成为体现我县人民生活水平达小康的一个标志性的形象

性的工程

所以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中阳同志也多

次指出要把小区建设成全市乃至全省的一流的花园小区

考虑到资金拉来得很不容易

也考虑到六千万的投

资规模以及特殊影响,所以我们要提供比其他投资更优

惠的条件,我的意见是地价优惠百分之四十,各项税费

减免百分之三十。大家议一议吧!”

郑天良在定好调子后

充分发扬了民主,但各局

的局长们你望望我

我望望你,将自己的瞠目结舌的

表情尽可能地压抑在内心深处,屋内烟雾缭绕

大家

在烟雾中沉默。过了好半天

土地局张局长说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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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如果按百分之四十优惠,将来审计这一关也过不了

呀!我们最多不过优惠百分之二十五

。”

郑天良说:“我真不知道,为了合安的经济发展,纪

委、审计部门究竟要不要围绕这个中心工作,九二年小

平南巡讲话时讲得很清楚,改革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

快一点

, 我们前怕狼后怕虎

什么事能干成?如果坚

持啤酒厂协议转让是出卖主权而抱残守缺按兵不动的话

,同志们想一想,我们县里领导就整天忙着接待上访和

卖啤酒去吧!”

郑天良讲得很严厉,他顺便将宣中阳和黄以恒也刺

了一下,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在合安,他郑天良是可

以指点江山的,对宣中阳也不例外。

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严局长是一位老干部,他适当地

表示了担忧:“如果开了百分之四十这个先例,再有开发

商来征地

是不是就不好控制了?”

郑天良说一不二地敲了一下桌子:“如果再有开发商

按照罗马假日花园的标准帮着合安树立对外形象,一视

同仁,这一点,县委县政府的态度是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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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良这些话说完后,再也没人表示不同意见了,

这个方案就这样通过了。民主集中制的程序是很明显的

会议一结束,郑天良先给万源打了一个电话,万源

说我在电话里给你大老板磕头了,郑天良说你不要磕头

了,赶紧给我在月底前开工,万源说他如果不能在月底

开工就枪毙他。然后,郑天良又向宣中阳汇报这次协调

会的内容,他汇报得很简单,只是说比其他投资商更优

惠一些,主要是考虑到拉来资金不容易,而且万源说他

十年前就得到过黄市长和宣县长的支持与帮助,所以我

也就破了点例

你看如何

要是不合适的话,我们还

可以重新再议

宣中阳说了一句,既然已经定了,那

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不过

我跟这个万源没有什么

特别关系,黄市长也不会跟这样的人有太多交道的

当年是省建行行长介绍来的。不必因为十年前的那件迫

不得已的小事影响你的思路

。”

宣中阳的这个话等于是告诉郑天良他不反对是因为

郑天良已经决定了

而不是因为自己与这个万源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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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瓜葛。郑天良听懂了

但他向宣中阳汇报礼貌大于

程序

所以在宣中阳不讲礼貌的时候,他也就不会过

分理睬了。

一直等到参加完了罗马假日花园的开工典礼后

郑天良才算松了一口气。看着推土机、挖掘机和建筑工

人们开进了工地,工地上彩旗招展、鞭炮齐鸣,郑天良

戴着一朵鲜艳的假花站在旗帜与鞭炮的硝烟之间,面部

表情谦虚,心里却是豪情万丈,因为谁都知道

这是

郑天良的政绩

但郑天良却坚持要宣中阳宣布奠基仪

式正式开始,宣中阳当仁不让,因为合安毕竟他是一把

手县长。一个星期后

江本仁先生和孔令根先生要来

合安访问并正式签署啤酒厂协议转让全部产权的合同文

本。合和酱菜集团的新厂房已经在工业区圈好了范围,

元旦前举行开工典礼,工业区其它企业已经在最近合资

合作成功,工业区的厂房开始冒烟,机器开始转动。郑

天良觉得他与黄以恒最大的区别就是,黄以恒靠娘老子

的钱大兴土木,而他郑天良则是借船下海后靠大兴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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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还娘老子的钱;一个是靠花娘老子的钱装点门面

, 一

个是靠花别人的钱为娘老子挣面子

谁是真正的改革

者,人民群众心里自有一杆秤,所以郑天良对自己充满

了信心。

安排好了江本仁先生参观访问日程的具体细节后,

郑天良才抽空去了一趟省城。他让驾驶员将他送到省

城“新安国际大厦”立即返回,驾驶员问要不要来接他

,郑天良说他自己想办法搭便车回去,因为他在省城有

许多事要办

要呆两三天。驾驶员走后,郑天良比较

轻松地提着一个公文箱走出了宾馆的那扇充满了惰性的

自动开关的玻璃门。省城不像河远

几乎没人认识一

个副县长

像他这样的副处级干部,在省城简直就不

是官,人们都说省城的处长比处女还多,虽有些夸张,

但事实上也差不了多少。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玻璃门

边,宾馆门僮为郑天良打开了车门,郑天良钻了进去,

司机问他去哪里

郑天良说:“开到郊外的高新技术开

发区银行。”司机问去高新区哪家银行,郑天良说中国

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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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良在进入高新区中行大门的时候,还是向四处

望了望,人烟稀少,更没有熟人,他这才裹紧衣领

动作敏捷地闪进中行又硬又厚的玻璃门内。

银行小姐穿着统一规格的服装

严谨而规范,她

们用点钞机过滤着钞票,沙沙的声音像西北大沙漠上卷

过的漫天风沙

郑天良被风沙呛得睁不开眼,他转过

用后脑勺对着柜台和点钞机的声音,他注视着银

行玻璃门外的一草一木

树已经枯了,阳光清淡如水

,偶尔有人进出

无声无息,如同出入寂静的墓地,

这种感觉相当糟糕,他有些冷

。 突然脑袋后面传来了

这样的声音:“先生,你这钱里面有三张是假币

, 按银

行规定,要没收

。”

郑天良梳得一丝不苟的脑袋先是僵在脖子上,瞬间

又灵活地转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说:“温州那边做生意

的人就是不规矩。”

那位年轻而漂亮的女孩看到了郑天良严谨的头发和

衬衫,她说:“你不像是做生意的人

。”

郑天良笑了笑:“做生意的人员结构调整得很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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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很怀疑地注视着郑天良做报告的神情

不说

话了。郑天良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居高临下,就做

出一付很随和的态度:“只要你不没收我这个人,没收假

币理所当然。”

郑天良用一箱子钱,换来了两张纸,一张一百万,

一张三十万,存单上是两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名字,只要

不是自己的名字,这钱就不是自己的

他仔细研究着

存单上打印出的墨绿色的图案和数字,他发现手里攥着

的原来不过是两张纸,纸的质地和形状让他的心里逐渐

宁静而踏实

他觉得他手里只有两张纸

, 而没有钱,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这就像一个人做了双眼皮手

术后还坚持认为自己本来就是单眼皮

郑天良用身上零碎的美金换了三万块钱人民币,然

后独自一人去逛商场

他发觉商场里同样没有一个熟

人,人们在物质包围下目光炯炯有神,匆匆的脚步流露

出物质欲望的迫切或对口袋里钞票的信心严重不足。郑

天良是从容的,他对于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有任何据为已

有的意识,他对商店的记忆只是关于香烟肥皂或牙刷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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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类简单的概念。因此,眼前这色彩缤纷的商品在他

的眼前就像是一些他永远也看不懂而且也毫无意义的外

语单词甚至是梵文符号,他走进商场从来都不是出于一

种兴趣,而是出于一种无奈的需要。现在,他平生第一

次走向了黄金首饰柜台,并以最快的速度花一万四千块

钱买了一条镶钻石纯铂金项链,然后又在工艺品柜台花

四千八百块钱,买了一颗青玉雕大白菜,郑天良发现青

翠欲滴的大白菜,雕刻精细,栩栩如生

似乎一伸手

就能掰开一瓣菜叶

这是他一生中买的最贵重的商品

,而这两件贵重商品在他的生活中远远没有两条香烟更

有价值。

匆匆回到五星级宾馆,他躺在床上抽烟,太累了,

腿也酸得很

自己真的老了,只有沈汇丽才能证明他

年轻而极具战斗力,男人更多的时候是靠女人来证明自

己的。郑天良想在没有见到纪天平之前,是不能约沈汇

丽来省城幽会的。而纪天平始终联系不上

打过去手

机要么关机,要么就是打通了不接。

纪天平是新任省委书记宁原的秘书

原来在省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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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厅综合处写材料,最近刚刚被新省委书记选中,他

是合安县城关镇人,大学毕业后分到省****

为老乡的郑天良觉得有必要跟纪天平秘书接触一下,这

位二十八岁的秘书的妻子是合安县南店乡人,跟纪天平

是大学同学。这双重老乡关系使郑天良对这次会面很有

信心

没有任何求助,只是来拜访,纪天平不应该拒

绝。

可纪天平对陌生的电话号码死活不接,这让郑天良

独自一人在宾馆里度过了一个非常难熬的晚上,第二天

傍晚,郑天良被县里的各种各样的电话扰得一点心绪也

没有,他呆不住了

准备回合安,就在这时,他接到

了纪天平主动打来的电话,纪天平问是谁给他打电话的

,郑天良自报家门说:“纪处长,你好,我是合安县的郑

天良。”一般说来,省委领导的秘书都是处级干部,叫

秘书有点不够尊重,因为好多大款都有秘书,而且大多

是陪睡觉的女秘书,秘书这个称呼在现在已经有点臭名

昭著了

所以这几年下面的同志就一律改称省里领导

的秘书为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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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天平说:“是郑县长,我久闻你大名,没有给你及

时回话

, 实在对不起

这两天宁书记陪中央首长在各

地视察

, 我也是忙得不敢开机,下午才回到家。”

郑天良说:“纪处长,我请你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纪天平说:“我晚上还有事,实在对不起。”

郑天良说:“那晚上到你家去拜访一下你

, 好吗?”

纪天平说:“我要到晚上十点半钟才能回家

, 太晚

了,明天早上我在办公厅

。”

纪天平婉言谢绝了郑天良上门拜访,但郑天良放下

电话后仍然决定亲自登门,抵到面上,纪天良不会不近

人情地将他轰出门外的。要想建立私人关系,必须要有

私人的空间进行对话

如果在办公室,那只能是公事

公办,郑天良对纪天平这个年龄上要晚他一辈的书记秘

书很有些感觉,但他不能让不快的感觉继续升华

子脚下七品官,没办法。

于是

他准备打电话让沈汇丽开车到省城来与他

幽会,刚掏出手机,沈汇丽电话打过来了

她说她正

在四处找郑天良有事,郑天良问她是什么事,沈汇丽说

768

我要让你下地狱,郑天良一听说下地狱,身上就热了起

他感到他正在以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力量坚硬起来

。从深圳招商会回来后,郑天良一个多月都没有跟沈汇

丽单独在一起过

这个孤身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郑

天良说:“你吃过晚饭开车到省城新安国际大厦

1889 房

间,我十一点后才能回来。”沈汇丽在电话里吃醋说:“

你是不是出去泡妞呀?”郑天良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了,我要到省委领导家里去谈工作,约好了的。”

郑天良在九点半的时候拎着两瓶“五粮液”和两条“

中华”烟以及一棵白菜乘电梯下楼了,烟酒都是自己从

家里带来的,它们真正的主人是谁,郑天良也搞不清楚

,只有玉雕白菜是花钱买的,这点小意思只能算是礼节

性的,根本谈不上是利益交往,郑天良心里很踏实。到

了省委宿舍大院门口,门卫不让进,他拿出工作证说是

找领导汇报工作,门卫一看工作证上是合安县副县长,

就让他进去了。到了纪天平家的楼下,时间是刚刚十点

,见纪天平家里亮着灯,他想按门铃

但他又不敢,

假如是纪天平的新婚的妻子一个人在家,他进去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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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妥当,因为纪天平说他十点半才能回家。于是他站在

楼洞门口等纪天平,冬夜的寒冷的风一阵阵地灌进他的

脖子里,脖子里就像被人用一根细铁丝勒住了一样难受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豪华的院子里为什么没有路灯

,黑漆漆的,所有的树和花木都像小偷一样站在黑暗中

,他感到自己也像一个小偷,寒风在经过脖子后向下深

入,他感到骨头里寒气逼人,脚底下冰凉,于是他在地

上跺脚。这时两个巡逻的保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们

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脸,郑天良眼睛被刺得睁不开,保安

厉声地问道:“干什么的?”郑天良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后,平静地说:“我找纪处长有事

。”两个保安悄悄地

围过来,准备采取必要的行动

问话依然凶狠:“找纪

处长为什么不进去,我们已经盯了你好半天了。”郑天

良于是咬着牙按响了

302 的门铃

门铃里问是谁,郑天

良在两个保安面前以势压人地说了一句:“纪处长,我是

合安县郑天良副县长。”

门铃里的声音说请进,保安走了。郑天良上楼的时

候才发现门铃里说话的那个声音正是纪天平

原来他

770

最起码在十点前就回来了。

郑天良拎着烟酒和白菜进去后,跟纪天平夫妻握手

老乡之间显得很亲热,但纪天平的亲热里仍有一些

距离表现在言谈举止中,这种距离就像爱情一样

可意会,不可言传。

纪天平的姿势和语言都很规范

年轻而成熟的举

止让第一次见面的郑天良不敢敞开心扉说话,纪天平

说:“宣县长前些天到我这儿来过一次,谈到了你们工业

区改革的事

省委一般说来不会干涉县一级的具体事

务的,县里的事找市里就行了。我看,黄市长对合安还

是很有感情的

。”纪天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不着

边际的话,并且明显表现出对郑天良套近乎的冷淡,因

此,那种看似亲切温和的语言充满了装饰性。郑天良没

想到纪天平才上任不到一个月,黄以恒与宣中阳都已经

提前捷足先登了

郑天良在这种亲切友好但又无法亲

密无间的氛围里也只能说一些套话

诸如纪处长是合

安老乡,合安的事情还望纪处长多多关心和支持,欢迎

你回家的时候到县里看一看

, 给我们指导指导工作。

771

坐了不到半个小时,郑天良就告辞了,他说:“时间

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纪处长了

早就想来拜访你

, 可

深圳招商会后,我的工作实在太忙

, 失礼了。”

纪天平让郑天良将带来的东西带走

, 郑天良说:“

这是礼节性的拜访

你这让我太不好意思了

。”

纪天平看到袋子里装的是烟酒和一棵白菜,也就没

有过分坚持,他说了一句“太客气了”就跟郑天良握手

道别。

走出楼道

鼻子里又灌进了一股凉风

, 郑天良在

冷热不均的刺激下打了一个喷嚏,心里有些窝囊,他发

现自己给人家送来了东西

还要检讨,因为他犯了打

搅领导休息的错误

省委书记秘书一卸任至少是副厅

级,怪只怪自己官当小了,小官除了在老百姓面前外是

谈不上有什么尊严的。郑天良只好将窝囊的情绪和凛冽

的寒风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回到宾馆刚进房间,沈汇丽到了

屋内中央空调

温暖如春,郑天良一进门就将沈汇丽搂进怀里

沈汇

丽说开车累了,要洗个澡,郑天良却将沈汇丽剥了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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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到地毯上,两人如点着汽油的草堆在地毯上熊

熊燃烧起来。郑天良在沈汇丽的身上找到了征服的自信

,他将一腔的窝囊全都浇铸进了沈汇丽的身体里

他满头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里

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喘气的声音也均匀了起来

两人共同洗完澡后,他们躺在被窝里相拥着说话,

柔和的灯光照耀着两张喝醉酒般红晕的脸

他们相互

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以及身体里反射出的欲壑难填的信息

,郑天良发现沈汇丽像一条光溜溜的鱼在自己的怀里滑

来滑去,鱼的感觉刺激着他干燥的皮肤,他情不自禁地

又翻身压了过去。最终两人像一瘫烂泥一样倒在床上

床单被蹂躏成一团乱麻。

电视里的凤凰卫视正在播放一部爱情电影

电影

里一个长相很苍老的男人正在对一个裸体的少女赌咒发

誓地说我爱你

沈汇丽爬过去咬住郑天良的肩头撒娇

地说:“你看人家都说,你也说一句给我听听。”

郑天良推开沈汇丽细腻白嫩的胳膊,说:“那都是骗

人的,说的话不做,做的事不说。那些肉麻的话是演戏

773

的 ,

你要我演戏吗,我可演不过你

, 你是演员出身。”

沈汇丽又像蛇一样地缠着郑天良的脖子:“我就要你

演戏嘛!说

说一句给我听听。”

郑天良就是不说

他从床上翻下来

, 然后打开手

提箱,从里面拿出铂金钻石项链,套在沈汇丽的脖子

上:“这是我从深圳中英街给你买的

, 一直没机会送给

你,我这种求真务实的表现总比赌咒发誓好吧

。”

沈汇丽激动得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老板

, 大哥,

你太好了!”她又搂住了郑天良疯狂地又咬又啃起来。郑

天良在沈汇丽潮湿的暗示下,再次澎湃,但他发现自己

老了,他说:“对不起,这些天我太累了。”

沈汇丽安慰说:“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 看你给我买

的这条项链

值不少钱吧?”

郑天良说:“一万四千块钱

。 千金难买一笑嘛!”

沈汇丽说:“这么贵重的项链

我真戴不起,我要

当了它用于房地产开发。”

郑天良说:“难道你把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准备一起当

了?”

774

沈汇丽脸上浮现出深刻的无奈,她说:“大哥,万源

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了,可我还差三四百万,这些年我

在外面并没有赚多少钱,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贷一点

款给我。资金不到位我就成了骗子

。”

郑天良坐在床上不说话了,他从床头摸出一支烟,

点燃后大口大口地吸着,一支烟很快烧光了,他说:“我

说过我要帮你,但现在银行是肯定贷不到的,而我自己

只有几万块钱,全都给你。”

沈汇丽粘在郑天良的胸脯上

她说:“几万块钱管

什么用,而且我也不想跟你个人借钱,虽说现在银行商

业化了,但你跟叶书记是铁杆

只要叶书记出面

, 市

行贷个两三百万是不成问题的。”

郑天良感到了沈汇丽肉体的压力

, 他说:“我怎么

开口呢?我跟叶书记怎么解释这笔贷款的内涵?你这不

是存心让我鸡飞蛋打吗?”

沈汇丽用手轻轻抚摸着郑天良的鼻子:“要不,你就

想办法帮我从有关企业拆借些钱吧。只要一期工程完工

,明年就可以还上了,按银行贷款利息支付,还不行

775

吗?”

郑天良说:“从老赵那里给你借两三百万吧。”

沈汇丽缠住郑天良的脖子说:“我们不让老赵参股,

他对我已经有意见了。再说我不想从这个暴发户那里借

钱。”

郑天良陷入了沉思,他搂着沈汇丽一同躺到了同一

个枕头上

他说:“你不要急,我再想想办法吧!”

郑天良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的压力,平时都是男人

压在女人的身上,但长此以往

, 总有一天,女人要压

到男人身上

当女人压到男人身上的时候

, 那就是一

件不合常规的极其危险的游戏了。这时,郑天良脑海里

涌现出新闻报道中出现的一个个腐败分子的形象

们几乎都无一例外地要与女人发生性关系和金钱关系,

直至自己身败名裂,难道这些宿命式的故事也要在自己

的身上重演吗?但他相信沈汇丽与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

,沈汇丽在他最没有权力的时候跟自己好上的

而且

多少年来一直对自己崇拜有加,他们的性关系是建立在

感情基础上的

沈汇丽因为自己跟一个陪酒女喝一杯

776

交杯酒都耿耿于怀

这种醋劲就是感情的明证。她是

不会害他的

更何况她要钱不是为了存银行和花天酒

地的享受,而是用于发展和投资建设

这与那些纯粹

金钱关系的女人们是有本质区别的。想到这,郑天良就

为自己的小心眼而自责起来,于是,他进一步搂紧沈汇

丽,沈汇丽在他的怀里孤立无助,就像一个婴儿嗷嗷待

哺。

江本仁先生和孔令根已经到了河远

宣中阳郑天

良赶到河远迎接并参加了市委、市政府举行的招待宴会

,叶正亭和黄以恒代表市委市政府对江本仁先生前来访

问和投资表示热烈欢迎。江本仁先生致答谢辞说两岸同

胞同根同源报效国家当仁不让,老先生尤其说到了妹妹

在合安逃难两年,与合安已是一脉相承,此次寻亲,承

蒙体恤关照,令老朽感激涕零。江本仁文白夹杂,抒情

与议论相结合,全场掌声雷动。

第二天,由市公安局两辆警用引导车开道,在与合

安交界处,合安公安局两辆警车迎接,然后继续拉着警

777

笛引导着车队向合安疾驶,沿途许多群众驻足观看,他

们一知半解地说中央领导来了。

县档案局早就找到了国民党女特务江可馨的全套档

案资料

郑天良看完资料后找档案局长陈鹤龄谈了一

下午,他要求陈鹤龄必须从大局出发

从优化合安的

投资环境出发,从保护江老先生身体健康的原则出发

对江可馨的生平进行重新介绍

陈鹤龄说隐瞒真相

不太好,不符合历史事实,郑天良说,现在经济建设是

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必须围绕这个

中心来开展,不必纠缠历史旧账,更不要伤害老人的感

历史已经过去,过去的就要让它永远过去。郑天

良说得斩钉截铁,根本不容陈鹤龄讨价还价。具体内容

他们经过一下午紧急磋商,已经形成了一个总的提纲。

郑天良要求陈鹤龄一定要介绍西郊的一处乱坟岗上的江

可馨坟墓的大致方位,因为江可馨被枪毙后确实被埋在

了西郊,只是具体位置不详。这倒是事实。

宣中阳只参加了江本仁先生到合安的欢迎宴会与欢

送仪式,具体事宜全都由郑天良一手安排,宣中阳说他

778

目前主要是抓农村的税费改革工作实在抽不出身

论界普遍认为这是宣中阳对卖啤酒厂消极态度

有叶

正亭书记的支持,郑天良当仁不让,卖啤酒厂就无疑是

卖掉了他十多年来的缠绕在身上的委屈和耻辱。按照事

先的计划,郑天良先带江本仁和孔令根考察了啤酒厂,

啤酒厂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地彩旗招展鼓乐暄天地欢

迎江本仁先生到来,本来已经停产的车间继续生产,一

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厂房宽敞雄伟,储罐也擦得一尘

不染,厂内外到处是一片繁荣昌盛。江本仁连连说好

而且对工业区的环境也赞不绝口

, 只有孔令根默不

作声,郑天良一上午都在关注着孔令根的脸上的气象指

孔令根对郑天良说要看啤酒厂的有关资料还要对

设备进行重新检测和评估。郑天良说啤酒厂已经经过省

市权威部门进行评估过了,目前这个厂的资产总值是一

个亿。孔令根笑着摇摇头

郑天良幻想蒙一个亿过来

就能还清啤酒厂所有的欠账,但孔令根显然比郑天良更

加精明。

下午听沈一飞汇报和介绍啤酒厂的建设与发展的情

779

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虚假的,诸如年产量五万

吨,年实现利税六千万等等

这时郑天良插话说:“这

是指最好的年份,现在利税不到一千万了,所以才协议

转让产权,以实现啤酒厂的第二次腾飞

。”江本仁先生

在听完了汇报后说:“我已经同意收购合安啤酒厂,在这

里生产名牌中飞啤酒,具体事宜明天由我的助理孔令根

先生代表我全权谈判

也同意郑先生提出的签署正式

转让文件的方案。”

第二天上午,郑天良陪同江本仁和孔令根一行来到

了县档案局会议室听取档案局长陈鹤龄介绍江可馨在合

安的经历。

一走进档案局会议室,一幅高一米二宽八十公分宽

的黑白照片已经装裱在檀香木的镜框里,镜框里的江可

馨美丽而清秀

眼睛又黑又亮,这是她被军管会抓到

县里松绑后拍的第一张照片

而另外一张五花大绑验

明证身的照片则不能拿出来。此时,江可馨正以冷静的

目光注视着离别了半个多世纪的哥哥江本仁

江本仁

一见到妹妹的照片

嘴唇哆嗦着,终于,老人扔下手杖

780

,禁不住抱住妹妹的照片失声痛哭起来。老泪纵横的脸

上抽搐痉挛起来

郑天良扶住老人

, 劝老人家不要激

, 坐下来听陈局长介绍江可馨的详细情况。

老人落坐后,陈鹤龄局长开始介绍。这是一位头顶

已经完全光秃的老局长,整天埋在故纸堆里,没见过世

面,更没有说过今天导演好了的台词,所以心有些虚,

他没说话脸已经红了,郑天良提醒他说:“陈局长,你就

详细地介绍吧,江本仁先生来我县投资,与她妹妹在我

县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你一定要满足老先生的愿望

。”

陈鹤龄毫无必要地咳嗽了两声,有些掩饰紧张的样

子,他说:“江可馨小姐是一九四八年因不愿参加内战而

自动逃离了国民党军队,在界牌乡玄慧寺以避战乱,其

间她以自己高明的医术救助乡里百姓

看病送药,无

微不至,与乡邻关系很好,乡邻们也常以米面和粮油接

济江可馨,逢年过节,邀江可馨到家里吃饭,与当地老

百姓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一九四九年春解放大军渡江时

,江可馨还帮助过解放军救治伤员。一九五

0 年人口普

781

查时,查明其身份是上海静安卫校毕业

其时她一直

惦记在上海生病的哥哥

但由于战乱,音讯全无,所

以江可馨就留在合安参加了革命工作

在县医院当护

士。一九五一年春患疟疾

因国民党和美国政府对新

中国实行封锁,在缺医少药的境况下,不治身亡。逝世

后由政府棺葬在县城西郊坟地,由于江可馨坟墓无人祭

扫,因而也渐渐位置模糊,但大体方位在东北角。根据

县委县政府的指示,档案局找到了江可馨的照片

张照片是江可馨获得新生后在县城照的,现放大赠交江

本仁先生

以慰思亲之情。本县对江可馨照顾不周,

还望江先生多多包涵和宽恕。”

江本仁老先生听完了介绍后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对着

在坐的各位深深鞠了一躬

又对着自己妹妹的像鞠了

一躬。他抹着枯涩的眼泪:“感谢合安县政府让我了却了

寻找妹妹的心愿,感谢合安政府和乡亲对妹妹的照顾和

体恤。妹妹虽已故去,但她亡灵有知,当与我一样感激

涕零

。”说完老人又鞠了一躬。

郑天良代表县委县政府将江可馨的像片交给江本仁

782

的时候

, 老人家又一次哭了

他不停的摸着妹妹的脸

,将像片贴在胸口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妹妹,我

对不起你,我有罪呀!”

孔令根将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一一记录在录像机镜

头里。

在西郊乱坟岗上,江老先生面对着一片被荒草淹没

了的乱坟,将一瓶白酒横洒在地上

然后又亲手点着

了纸钱,老人的手在风中颤抖,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

嘴里喃喃地说着:“妹妹

哥哥来看你来了,你安息吧!

我要把工厂建在这里,让你每天都能感知到哥哥在你的

身边

。”

寒冷的风吹起老人一头稀疏的白发

纸钱烧起的

灰在空中漫天飞舞,几只饥饿的乌鸦在头顶上盘旋,突

然间又像弹片一样四处飞溅。荒凉的阳光无济于事地铺

陈在乱坟上,多了一份凄清。

江老先生由于情绪过分激动

, 中午和晚上都在宾

馆里休息

晚宴也没参加,他在房间里按照自己带来

的食谱让宾馆做了简单的几个菜。下午郑天良、沈一飞

783

以及经委、计委的同志都参加了在蓝湖宾馆会议室举行

的第二轮谈判,啤酒厂转让价格从一千二百万美元降到

了九百万美元

但孔令根在这一价格上仍死活不愿成

交。孔令根无比狡猾

他以曾经沧海的阅历和企业家

的精明让郑天良无计可施,孔令根不紧不慢地说:“中飞

接手后要全面改造车间和生产线,而贵方的资产折旧按

百分之七计算显然是不公允的,起码按百分之二十五计

算,另外就是这里的地理条件局限性明显,运输成本大

大提高

, 因此减税期限至少不低于三年。”沈一飞沉不

住气了,他针锋相对地反击说:“孔先生,我们建厂的投

资额超过了一个亿,当初建设项目表你已经看到了,低

于九百万美元是不好向县委县政府交待的。你说运输成

本提高

但你还忽视了一个因素就是我们的劳动力成

本很低,现在的投资方向正从沿海向我们内陆地区转移

而合安正处于沿海向内陆的过渡区域

。 如果孔先生

认为我们报价太高的话,我看不签也可以

。”

郑天良立即打断沈一飞的话:“谁让你乱表态的

有你这样谈判的吗?”

784

沈一飞在郑天良强大的声音压力下,不敢说话了,

他看到郑天良的眼睛里露出了闪闪寒光

孔令根却不以为然地对郑天良说:“郑县长,各方面

的意见都要听取

沈先生讲的也有他的理由,我们只

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此次谈不成的话,我们还可以

下次接着谈

我将贵方的意见带回去交由中飞董事会

讨论,我的权力范围是很有限的

, 希望郑县长沈先生

能够理解。”

孔令飞想就此关上谈判大门,争执不下导致了冷场

,郑天良急了

但他尽可能轻松地说:“国共两党还能

坐到一起谈判呢,我们两岸合资方还有什么谈不成的事

,经济谈判比政治谈判肯定要容易得多。”

尽管如此

晚宴上气氛仍然是相当友好的,郑天

良很好地控制着酒桌上的氛围,使紧张严肃的谈判在此

时变成团结活泼的感情交流。郑天良要让江本仁先生出

席一下晚宴的开场式,孔令根说老先生上午情绪太激动

了,年纪大了,需要静养

还是尊重他老人家意见吧

江老先生可以不到,但郑天良礼数要到。

785

吃完饭,县政府接待处李主任问要不要给沈先生安

排到歌厅或休闲中心去活动活动

, 孔令根说谢谢没有

这方面的爱好,他只是想去喝喝茶

这是他在台湾唯

一的一个爱好,郑天良说我带孔先生去喝茶吧,大家都

累了,回去休息吧。郑天良这句话等于告诉各位孔先生

晚上的活动由他来安排

于是所有的人都趁夜色散去

。沈一飞作为啤酒厂的负责人想跟着一起喝茶

郑天

良说:“你也回去吧,有些事我要跟孔先生单独谈一谈

。”沈一飞只好说是。

人都走后,郑天良跟孔令根上了赵全福的车

们直接来到了红磨坊二楼的套房

, 进去后,会客厅里

已经摆好了果盘泡好了绿茶,墨绿色的地毯上看不出沈

汇丽的汗水和姿势,但郑天良每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

总有一种重温旧梦的情绪在心里慢慢地滋生出来。

赵全福在离开套间的时候

郑天良跟了出来,他

在走廊里对赵全福说:“你到三楼安排一下,待会让孔先

生洗个澡,一天工作下来,太累了。”

赵全福问郑天良:“老板,你顺便也陪一下吧

, 这

786

是规矩。”

郑天良说:“老赵

你这简直是胡来

, 我怎么能跟

你们资本家一样随心所欲呢,我是政府官员。”

赵全福说:“那好吧,你去不去我不管,我先安排好

三个桑拿间。刚从四川来的几个妹子

, 很有味道的!”

郑天良没有理睬他,径直回到了套间跟孔令根在柔

和的光线下喝茶聊天,聊天跟谈判不一样,多了一些随

意性

少了一些严肃性,聊天是一件很放松的事。聊

天跟开会客观上是唱对台戏的,会议上不能说的话就在

私下聊天的时候说。所以郑天良就说了工作场合不能说

的话:“孔先生,这是黄山云雾毛峰

, 如果你觉得口感

好的话,我让他们给你准备几听

。”

孔令根打开白瓷茶杯盖,一股少女般的清香深入肺

, 端起茶杯

, 浅尝辄止

孔令根连声说好,郑天良

立即打电话给接待处李主任:“你给我准备六听黄山云雾

毛峰送给江本仁先生,要特级的!”

孔令根说:“郑县长,真是太谢谢你了!家父也很喜

欢绿茶。”

787

郑天良笑着说:“这点小意思,哪里值得谢呢,你来

投资

我要感谢你才是。令尊大人在哪里高就,欢迎

他也到我们合安来作客。”

孔令根说家父就是江本仁先生

他自己是一个孤

儿,是江本仁先生从孤儿院领回来抚养的

从美国大

学毕业回台湾后,先跟着老先生做实业,后因才智超群

又由养子晋升为女婿,孔令根说:“家父没有儿子

只有三个女儿,我虽是家父的助理,但实际上中飞集团

等于也是我自己的企业。所以郑先生应该能理解我锱铢

必较的真实思想了,因此,我代表中飞集团来跟合安县

政府谈判,实际上是我个人跟你郑先生谈判,如果这样

理解的话,我觉得一切都好商量。”

郑天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

, 心里一阵激动起来

,他觉得孔令根把他跟自己定位在私人关系这一层面上

而且更把他看成是合安县的象征和化身

, 也许孔令

根从短暂的接触中已经看出了郑天良在合安县举足轻重

的能量,而且这种关系定位明显带有某种私人之间有话

好说的暗示。但郑天良还是很有分寸地说了一句:“感谢

788

孔先生对我的信任,孔先生太抬举我了,其实我只是一

个抓工业的副县长,工业区虽然我当家,但县里主要领

导还是宣县长,不过我们很团结,一般说来,我的意见

也就是他的意见

。”

孔令根看了一眼郑天良,问道:“所以我把郑先生视

为自己的朋友和合作伙伴。郑先生在实业界没有投资

吗?如果有投资,我们也可以私人进行合作。”

郑天良说:“我们共产党的干部跟你们国民党干部是

有区别的

我们共产党干部不允许经商办实业

。”

孔令根说:“国民党官员是肯定不许经商的,我听说

大陆官员都有变相投资的实业

, 郑先生这么精明能干

,也可以投资办一些实业,如果资金上有什么困难的话

,我可以支持一点点嘛!”

郑天良说:“那是国民党反动宣传对我们共产党干部

的诬蔑,历史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马上就要跨世纪了

两党这样搞来搞去很没意思。我就没有实业。”

孔令根说:“实在对不起,我对大陆不是太了解

只是听说而已

我也是一片好意,请郑先生不要误会

789

。”

郑天良觉得孔令根的话里有话,于是就说:“当然了

,如果有一天我县长不当了,我就到你手下打工,还望

孔先生能给我一个工作岗位,如果要是投资的话,我一

定请你支持。”

孔令根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其实眼镜非常牢

固,他是用这个动作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郑先生不愧

为国之栋梁,人之模范,钦佩,钦佩!”

郑天良给孔令根的杯子里加满了水,他说:“我是不

需要你支持什么的

不过我有一个做实业的朋友,目

前周转资金上有些困难,如果孔先生愿意的话,是否可

以给我的朋友一些支持?”

孔令根端起的茶杯在嘴边僵住了,他放下杯子,显

示出前所未有豪爽:“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 有什

么困难我理当帮助,要多少?”

郑天良说:“三百万,如果有困难的话,两百万也行

。”

孔令根说:“中飞集团虽说在台湾企业中排名只有第

790

十六位

, 但两三百万美金还是不成问题的。”

郑天良连忙说:“不是美金,是人民币三百万。”

孔令根很轻松地笑了:“那太小意思了,郑先生把账

号告诉我吧

我马上通知香港的分部将款子今晚就打

过来。”

郑天良立即站起身到走廊上打电话给沈汇丽,沈汇

丽告诉了银行账号并在电话里狠狠地亲了郑天良一口:“

老板,你对我太好了

。”

郑天良将写着纸片上的银行帐号交给了孔令根

孔令根当即打电话到香港,香港分部答复是明天一早对

方就可以收到钱了。这一切,在十分钟之内就完成了。

郑天良对这个速度感到无比震惊

, 他不知道这是他权

力的作用

还是孔令根利益的作用。

那一刻,郑天良心里立即列出了一道算式,三百万

人民币在孔令根那里等于郑天良口袋里的三百块钱或三

十块钱,反过来想,孔令根口袋里的三十块钱或三百块

钱,要让他这个拿工资的副县长挣上二百四十多年,二

百四十多年够他活三辈子。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

791

年轻人,郑天良发现孔令根如果是一只老虎的话,自己

只是附在老虎皮毛上一个小小的跳蚤,小到可以忽略不

郑天良当然不能在孔令根面前表现出这种卑微的情

绪来,他说:“孔先生,我给你打一个借条吧!”说着真

的就打开公文包拿出了纸笔

孔令根摆摆手说:“郑先生,这点钱也值得打借条,

这不把我们之间的情谊打得一文不值了?你想

三百

万人民币还不到四十万美金,这点小钱算什么,在香港

只能买到两小间房子,一辆一般般的劳斯莱斯汽车。你

就是不还我又怎么样呢?以后再说吧!”

郑天良坚持要打借条:“如果我不打借条,将来就说

不清了。”

孔令根有些生气了:“如果郑先生执意如此,就是看

不起我,那我们就无法合作,我马上让香港分部停止汇

钱,明天立即打道回府。”

郑天良急了,他怕啤酒厂合作就此搁浅,只好说:“

那就这样吧,等我朋友收到钱后,我让朋友给你打借条

792

。”

孔令根说不急不急。他没有立即跟郑天良探讨啤酒

厂转让的价格,如果现场交易,那就太功利主义了

更没有一点朋友间的情分了

郑天良发现孔令根是孔

子的后代,做人做事都是符合仁义礼智信,于是他给赵

全福打了一个电话请孔令根到三楼去洗澡

赵全福走

进来用农民的语气说:“请两位老板上三楼

, 新来的几

个妹妹,味道好极了!夜宵也准备好了

, 洗完澡就吃夜

宵。”

郑天良说:“你带孔先生上去吧,我还有点事

。”

孔令根说:“郑先生不够朋友了,一起喝茶,怎么能

将我一个人丢下来洗澡呢?既然郑先生有事,我也回去

了,一起走吧!”

郑天良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无言以对,说有事纯

属借口,说共产党干部不能洗澡的话

你连三百万块

钱都“借”下了。他在孔令根的面前已经是一个裸体,

实在也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了,于是他点点头说好吧。

孔令根对这样的安排显然是很满意的,他对赵全福

793

说:“听郑县长说,赵先生是著名实业家,今后来合安投

资还请多多关照。如果这里洗澡条件很好的话,我打算

在你的红磨坊长年包租一个套房。你看如何?”

赵全福说:“我这红磨坊是不对外营业的,但孔先生

包租,我破个特例,也好让脸上光荣光荣

。”

上了三楼换了鞋后,孔郑赵三人分别进了三个独立

的桑拿间。为郑天良服务的是比王月玲更小的一个少女

郑天良毫无心理压力地完成了对少女的分析推敲和

骨肉拆解

他觉得这是为了工作而洗澡,为了合安的

改革而研究少女的器官,如果不洗澡不研究少女的器官

就可能会使合作泡汤

会使合安的经济建设遭受损失

他在少女身上的时候听着少女嘴里发出的带有方言

性质的呻吟时,他甚至有了一种神圣而又崇高的感觉。

隔壁的桑拿房里的声音有点恐怖,像杀猪一样的嚎叫

郑天良认为女人在男人面前最美丽的声音就是被撕

裂后的嚎叫。

第三天上午,休息充分的江本仁先生在郑天良陪同

794

下访问玄慧寺。两辆警车在前面开道,乡村土公路上尘

土飞扬

, 太阳挂在冰冷的天空一动不动。

界牌乡政府的领导已经在玄慧寺等候,郑天良和孔

令根搀扶着江本仁老先生气喘吁吁地登上了玄慧寺

冬天的玄慧寺

孤寂而冷清

寺院四周的树全枯了,

只剩下一些裸露的枝叉像老人枯瘦的手一样在有风的天

空下摇晃着

并发出了阵阵萧瑟的喧哗声,只有麻雀

一年四季都情绪高涨地在寺院的屋檐下乱窜。

江本仁在寺院里参观了江可馨曾住过的那间禅房,

禅房里一柱清香幽幽地燃烧着,郑天良指着一张事先准

备好的老式架子床说,“这就是江可馨女士睡了两年的

床铺

, 乡亲们每年来寺院进香的时候

, 都不忘在床头

烧一柱香以纪念江可馨女士

, 她在村里非常有人缘。”

说着郑天良又手捧一柱香走过去插在香炉里

然后行

注目礼。江本仁走过去跪在地上用手抚摸着床铺的边框

,然后爬过去为妹妹点上一柱香。江本仁一句话都没有

说,也没有流泪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摸着

, 他想从这

些生硬的床板上摸到妹妹的留下的温度。最后江本仁先

795

生到正殿里对着观音像跪拜进香,几个僧人在悟能法师

的带领下,念起了《般若经》,悟能法师已经老了,他

的脸上同样也生出了蚕豆大小的老人斑

他微闭双眼

嘴里念念有词。陪同的界牌乡领导对郑天良说:“郑县长

,玄慧寺在你的家乡

又是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能不能拨点钱修一修,我们不想再建九十九间半了

但建三十六间总还是需要的。现在只有十来间,太寒碜

了!”

江本仁先生从佛像前爬起来对身边的孔令根说:“捐

二十万块钱!此乃妹妹落难的地方。”这是江本仁先生

在玄慧寺说的唯一一句话。

孔令根当即开了一张支票交给悟能法师,悟能法师

嘴里又念了一气

法师要留下姓名,江本仁先生摇了

摇手表示不必了,孔令根说:“法师,家父信奉神人无功

,圣人无名,至人无已,请谅解!”

这时

, 郑天良走到法师面前问了一句:“法师,你

还认得我吗?”

法师微闭双眼,一言不发,嘴里说着一些让郑天良

796

根本无法听懂的话:

善恶之报

如影随形

三世因果

循环不失

这几句偈语并不难懂,但悟能法师说得又轻又柔又

含混,郑天良实际上没听清楚,但他感到这几句偈语并

不是吉兆。他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不敢面对真实的香火

。回到县城后,郑天良立即找到了文物部门要求给玄慧

寺拨款十万元

文物局长说这要宣县长批,郑天良说

我先在界牌乡的报告上批,然后你们再拿去给宣县长批

在与台湾中飞集团签订正式转让协议的前一天晚上

,县委常委会开得非常激烈,宣中阳公开跟郑天良干了

起来

宣中阳对工业区的事一直没有干预,但这一次

,他还是忍不住要跟郑天良摊牌:“九百万美金是我们转

让的底线,你现在要以七百万美金成交

我们怎么向

全县人民交待?五百万美金四千多万人民币的国有资产

797

就这么流失了,这个责任我负不了。”

郑天良发现这是宣中阳第一次跟他发火,但他并不

在乎宣中阳发火,他早就想好了对策,于是他以退为进

,反戈一击,“当年的一个亿的投资

, 现在还值一个亿

吗?当年的设备,现在还值原价吗?这次谈判我是嘴上

都起了几层泡,如果你要是认为这个价格不能接受的话

我们可以不签转让协议,明天就让江本仁先生回台

湾去。你是一把手,我服从你的意见

但你要知道如

果不是江本仁的妹妹这一历史背景

江先生是根本不

可能来投资的。”

宣中阳说:“我知道卖啤酒厂卖工业区你吃了不少辛

, 但我弄不懂的是

你怎么不像是代表县政府跟台

商谈判,反倒像是代表台商跟县政府谈判一样,一味地

强调台商不能接受,为什么不考虑我们能不能接受?”

郑天良见宣中阳话中有话,就反击说:“你这话是什

么意思?今天的常委会上你要说清楚。你还在用卖工业

区这一概念,而不使用市委市府二十六号文件中所说的

产权转让

这是什么心理?说到底,你还是把工业区

798

看成是一个政治象征,而不是把它作为合安深化改革中

产业化企业来对待。这种以个人情感代替党性原则的态

度与改革精神背道而驰

。”

宣中阳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在常委会

兜个底朝天,让大家也多一些判断的参考,他说:“你老

郑不要摆什么大道理,工业区改革是经济行为,但最早

把它政治化的是你老郑,而不是我

自二十六号文件

后,黄市长从来没有对工业区下达过一句具体指示,倒

是你最积极地要把啤酒厂甩出去,而且要来个斩草除根

,工业区那么多空地,为什么要把合和迁到啤酒厂隔壁

,这是什么用心?你不要把别人都看成是傻子和呆子

。”

郑天良在宣中阳咄咄逼人下有一种剥光了衣服的感

,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说:“宣县长,按说我

不该跟你争执,你是上级,我应该听你的,所以我宣布

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分管工业了,你是一把手

应该对合安的经济发展负责。但我要说明的是,合和回

迁到工业区是从全县经济整体形象考虑的,至于建在啤

799

酒厂旁边是因为合和需要两万平米的厂房,只有啤酒厂

东侧有这块地

这是专家论证的,你上纲上线地看待

一个厂的位置是因为你头脑中从一开始就定好了性质,

所以合和即使建在工业区外

你还是可以说这是还乡

团反攻倒算,你是上级,怎么说怎么有理

还有我要

申明一点

啤酒厂在招商会上根本无人问津,参加招

商会的同志十分清楚

我们是在最后半天抓住了这个

不是机会的机会。按说国有企业转让全部产权应该要通

过招标拍卖的方式进行,这是国务院规定的。我们的程

序确实有点问题

但我要说的是,如果啤酒厂公开招

标拍卖,六百万美金要是能转让出去,我马上就跳楼自

杀,为自己丧权辱县的行为赎罪!”

郑天良说到这里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湿润

了,深重的气愤和委屈弥漫在脸上。其他常委们都说,

大家不要再争了,都是为了工作

, 更不要说伤感情的

话。大家一致认为马上向市委市政府请示

让市委市

政府拍板

第二天上午

接到合安县申请报告的叶正亭和黄

800

以恒双双赶到合安,上午两位市领导参加了县委常委扩

大会

, 讨论研究啤酒厂转让全部产权的价格问题。

当宣中阳将啤酒厂投资情况以及转让价格带有感情

色彩地介绍后,叶正亭首先发话:“我的一个原则立场是

,啤酒厂转让是国企改革产权制度的一个尝试,方向是

对的

措施也是正确的,但啤酒厂转让全部产权这一

改革不能以国有资产流失为代价,七百万美元就买下了

这么大的企业,资产折旧高达百分之三十以上,快一半

就没有了,这是说不过去的

我不知道你郑天良是怎

么谈判的,如果我们都这样血本无归地将企业都卖了

我们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叶正亭说得很激动,他显然对郑天良随意又降了两

百万美元非常恼火

郑天良在叶正亭面前是唯一敢顶

撞的下级,他情绪激动地站起来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了,我从今天起就不打算管工业了

所以我建议按国

条院规定,对全部转让产权的国有企业进行公开招标

将啤酒厂拿到省城或深圳去拍卖,别的我不敢保证

但我可以保证如果六百万美元有人要,我立即从这

801

楼上跳下去。我希望各位领导都到第一线去试试看

看看我们的企业究竟还剩多少魅力

说句难听话,啤

酒厂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女人,虽然是贵族血统

但人老珠黄了,不值钱了

不是我连蒙带骗,台湾中

飞集团能到这地方来投资?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一句狂

妄的话,除了我

谁也做不到!”

郑天良的话很狂,但这狂话让叶正亭受到了很大的

刺激,他非常欣赏那些能在面前发脾气的下级,更欣赏

像郑天良这样大刀阔斧拿得起放得下的改革干将。郑天

良一通狂话,竟让叶正亭也一时无法开口了,他将目光

转向黄以恒

黄以恒语气很平静,他说:“我同意叶书记对合安改

革的原则性立场

合安啤酒厂有过历史贡献,但随着

改革的深入,它已经完成了历史史命,啤酒厂全部转让

产权是改革的必然,我们必须要尊重这一历史规律。这

需要我们大家都要转变观念,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经过

思想反复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很正常。刚才我听了

天良同志热情洋溢的发言

很有启发,我觉得他说的

802

有一定的道理,工业区改革就像当初工业区建设一样

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轻松,我是深有体会的,

许多在桌面上合理的

拿到工作中就不合理了

, 在桌

面上不合理的,却又必须要在工作中实施

确实按国

务院规定,啤酒厂转让全部产权应该进行公开拍卖,但

天良同志说得对,公开拍卖是卖不到六百万美元的,这

一点我深信不疑。十年前合安是有优势的,但十年后这

个优势没有了,为什么?因为人家发展了

我们原地

不动,十年前周边省份都没有高速公路,但现在人家都

有了,但我们省没有,我们不但优势没有了

还变成

了劣势

这就是历史与现实的矛盾,所以说合安今天

的困境是有很多原因的,你总不能让一个县拿钱来修高

速公路吧?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七百万美元虽然

离我们理想的价格少了许多,但实际上我们企业贬值的

速度比折旧本身要高得多,

我们只能从长远来考虑这

件事

因为台商来后

, 我们的就业人员还要增加

, 规

模扩大后税收也相应增加,无形的社会效益和有形的经

济效益都足以让我们下定决心签字

台商肯定不会比

803

我们头脑简单

但我还是相信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

。我的个人意见供大家参考

大家也可以议一议

, 当

然最后还得由叶书记拍板。”

黄以恒的话让大家都很吃惊,就连宣中阳也半张着

嘴,眼睛里异常迷惘。郑天良尽管对黄以恒有成见,但

此时黄以恒的表态,就像自己在雪地里快要冻僵了时候

突然送过来了一双棉鞋,这双棉鞋提供了他一身的热量

。他也没想到叶正亭如此不给情面地当众对他进行质疑

,他的心里有些乱。

宣中阳和其他常委们见黄以恒与叶正亭明显调子不

一样,而且黄以恒居然为郑天良说话,一头雾水

有人敢发表意见。快到中午了

叶正亭要郑天良先去

稳住江本仁和孔令根,就说要等市委批复,暂时让他们

在宾馆里休息,接下来我们中午吃完饭接着议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会议终于有了一个初步意见,

即以七百二十万美元成交,郑天良及时跟孔令根进行通

报,孔令根虽有些看法,但还是同意了。这二十万美元

更像是给叶正亭和宣中阳面子,很奇怪的是,黄以恒居

804

然坚定不移地站到了郑天良的立场上,黄以恒坚持的一

个观点就是合理合法不一定合乎现实逻辑

他的意思

好像是说叶正亭书本经验和理论经验在工作中实际上是

要打折扣的。这一次叶正亭没有拿出一把手的权威

做了一次妥协

晚上的签字仪式在蓝湖宾馆会议厅正式举行,叶正

亭黄以恒出席了签字仪式

他们站在江本仁先生的两

边,形成了以江本仁为核心的格局,胸前的假花在闪光

灯下绚丽灿烂

宣中阳和孔令根代表双方在转让协议

书上签字。市县电视台电台和报社派出了最强大的报道

阵容,这一全市瞩目的改革新闻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全

市,第二天省电视台也播放了这条新闻。

这一年冬天

, 天很冷

, 风很大

, 郑天良的心里阳

光弥漫。

第九章

郑天良东窗事发

啤酒厂卖掉的第二天,合和酱菜集团回迁县城工程

805

正式破土动工,只是合和回迁的奠基仪式很简单,处理

也比较低调

连市电视台都没请,县电视台只做了一

个扼要的报道

宣中阳和郑天良同时出席了仪式。鞭

炮一炸,锣鼓一响

摄像机镜头跟着一转,郑天良致

祝贺词,赵全福答谢,宣中阳宣布合和厂新厂房建设正

式开工,各种工程机械就开进了工地

郑天良代表县

委县政府的两百多字的贺词中四次用到了“回迁”的字

, 而宣中阳在宣布开工时却没有使用“回迁”这一概

念,而用了“新厂房建设”,

官场上使用概念的不同意

味着政治立场的不同

同一件事情用什么概念和怎么

用概念,这是很讲究的,比如说啤酒厂改革究竟用“卖”

还是“转让全部产权”,这就有很大区别。当然这里面

的窍门和玄机赵全福之流是不懂的。中午赵全福在红磨

坊摆了二十桌,但宣郑二人都没参加,只是一些前来祝

贺的商界朋友们喝了个半死不活

尽管合和回迁处理得很低调,但县里舆论界还是议

论纷纷

他们认为将合和回迁定在啤酒厂卖掉的第二

天,很有象征意味

啤酒厂原先是占了合和厂的厂址

806

建起来的

十年后啤酒厂垮掉了

, 合和厂又回来了

这等于是让这两个同时出现的场面在强烈鲜明的对比下

共同为历史作证

为黄以恒和郑天良重新进行评价,

甚至还包含着其他一些意义在里面

在合和开工的鞭炮声中,隔壁的啤酒厂冷冷清清地

站在冬天的风中就像一座历史的墓碑。

参加完了合和的开工典礼,当晚十点钟郑天良一个

人没打招呼直奔河远沈汇丽的公寓,沈汇丽一见郑天良

并没有立即拥抱,她吃惊地问:“怎么不事先打一个电话

来?”

郑天良脱下自己的大衣说:“下午在市委汇报工作,

晚上又被正亭书记叫去谈事情,刚谈完,偷偷就溜过来

了。”

沈汇丽接过郑天良的大衣后,挂在衣架上,然后倒

来了两杯英国威士忌:“老板

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这

三百万可真帮了我的大忙了,不然万源就要把我当骗子

对待了。”

郑天良别有用心地看着女人的牙齿,他说:“你怎么

807

感谢我呀?”

沈汇丽走过去轻轻地搂着郑天良,然后循序见进地

将舌头伸过去,而郑天良今天晚上却跟沈汇丽洁白的牙

齿过不去

他用自己被烟熏黄的牙齿跟沈汇丽洁白的

牙齿进行牙对牙地交锋,这种以硬碰硬的感觉使沈汇丽

非常痛苦,但郑天良却在坚硬的碰撞下全身迅速膨胀起

来,他们像电影慢镜头中两个中弹的士兵一样摇晃着慢

慢地向下倒去,倒在地毯上后就必然呈现出临牺牲前的

抽搐和痉挛。屋内的柜式空调呜呜地送出一阵阵热风,

两个光荣就义的士兵在地毯上没有留下战斗的鲜血,却

留下了稠密的汗水,他们周围的地毯上潮湿了。

两位烈士在死后不久又活了过来,死而复生的郑天

良想抽烟

他问沈汇丽的烟缸在哪里,沈汇丽说在房

间里,郑天良去卧室拿烟缸的时候

看到烟缸里有几

个新鲜的烟头,郑天良突然心里一紧,沈汇丽是从来不

抽烟的

这时沈汇丽也进来了,她说:“这几天睡眠不好,我

就抽了几支烟。”

808

郑天良说:“你应该抽女士摩耳烟,怎么抽这种呛人

的男人香烟呢?”

沈汇丽说:“我随便买了一包烟。”

郑天良说:“还有吗,能不能给我抽一支!”

沈汇丽说:“抽完了。”

郑天良说:“这么巧,我第一次发现你抽烟

, 要抽

又刚好抽完了。”

沈汇丽搂着郑天良的脖子说:“老板,你怎么这么小

心眼呢?允许你抽,就不允许我抽?”

郑天良笑了笑说:“我是怕你被人欺负!”

沈汇丽撒娇说:“你要是怕我被人欺负

, 就离婚娶

我!”

郑天良不说话了,他发现这个单身的女人又不是自

己的老婆,吃什么醋呢

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是你的,

权力荣誉女人只不过是一件临时的衣裳,随时都可以穿

随时也都可以脱掉,有时候不是你想脱,而是被

别人剥去了

都一样。

郑天良穿好了衣服

看到沈汇丽将自己送的那条

809

白金钻石项链戴在脖子上

他心里稍有安慰

。 但情绪

再也提不起来了,他像一个漏气的自行车胎一样

沈汇丽怎么打气

就是鼓不起来

郑天良跟沈汇丽坐在沙发上喝洋酒

洋酒的味道

跟洗锅水一样难喝,喝到胃里倒海翻江。郑天良问:“罗

马假日花园进展很快,我发现你怎么不常去合安工

地?”

沈汇丽说:“万源是大股东,我只是偶尔去看你一下

,而且我露面太多

可能对你影响也不好。”

郑天良说:“三百万我是冒风险弄来的,你对任何人

不要说一个字。”

沈汇丽说:“老板

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规矩我

还是懂的。这三百万我想把它作为你的股份,等到楼花

售完后,三百万的利润全归你。”

郑天良说:“这不行,党政干部明令禁止经商。”

沈汇丽吊着郑天良的脖子说:“党政干部还明令禁止

不准找情人呢!”

郑天良被沈汇丽堵得无话可说了

于是只好敷衍

810

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沈汇丽说:“你又不同意合伙经营

, 那你说是什么

关系?”

郑天良不说话了

他在想沈汇丽是不是说她跟万

源上床是因为是合伙经营关系,所以就不是情人关系,

他对烟缸里几个陌生的烟头保持着高度警惕

隐约可

见万源掐灭烟头时的最后的动作很粗鲁。

沈汇丽说:“老板,你不同意入股,那这三百万怎么

办呢?”

郑天良说:“你先拿着用,等收回投资后再说吧!”

沈汇丽说:“既然你不愿投资

那就算我借你的吧

,我给你打个借条。”

郑天良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赚了钱当然不会忘了

我的,打借条也太不讲情义了。”

沈汇丽说:“我以公司的名义借钱

, 我也不会让你

为难的。”

郑天良当时脑子有点糊涂,也就没有坚持不打借条

的事,而正是这张借条

使后来的故事发生了性质变

811

化。第二天早上,沈汇丽开出了一张一式两联的借据

上面写着“借到人民币三百万元整,借期一年,利息

按还款当年银行贷款利率支付。”

郑天良当时不想要借条,可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

了,于是在仓促中就将借条塞进了公文包里,回去后又

很马虎地锁进了自己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郑天良接过电

话一问,他的脸色顿时严峻了起来,原来是叶正亭打来

的。啤酒厂三百多职工分乘十辆客车直接到了省政府门

前静坐示威。省政府办公厅要求河远市和合安县领导立

即赶到省城去将工人们领回来。

叶正亭在电话里说:“你们怎么一点迹象都没发现,

厂子卖了后,思想政治工作是怎么做的?”

郑天良说:“我让沈一飞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会,沈一

飞还说职工非常欢迎这次改革

所以我就没去再做工

作。这个事件肯定有背后的原因,为什么不去县政府和

市政府静坐示威

而是直接去了省政府,这是有预谋

的政治策划

。”

叶正亭在电话里说:“给我回来后查个水落石出,谁

812

破坏改革,我就撤谁的职,我就不相信

河远正气压

不了邪气!”

郑天良从沈汇丽的被窝里爬起来直接赶到了省城,

叶正亭没去,他让黄以恒去了,郑天良和黄以恒在政府

面前见面了,黄以恒说:“老郑,不要怕

, 多做一些思

想政治工作,相信工人们会通情达理的。”郑天良气呼

呼声地说:“这个沈一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在蒙

我。”

三百多工人将省政府门前的长江路堵死了

交通

也瘫痪了,警察在维持着秩序

他们主要是防止工人

们冲击省政府。工人们打着标语喊着口号,情形跟八九

年春夏之交很相似,有点骇人听闻,好在最近上访的比

较多,见多不怪了

因此警察们脸上还是比较平静的

工人们在寒风中打出了,“合安啤酒厂工人请求省领

导为民作主”、“卖厂不得人心”、“将损失的国有资产夺

回来”、“严惩卖厂的腐败分子”、“共产党万岁”等标语

。郑天良看到这些标语心里很紧张,他发现这些标语很

明显是针对自己的,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省信访办的

813

主任还有省政府办公厅的副主任要求黄以恒和郑天良立

即跟工人们进行对话,省委宁书记指示要缓和矛盾,防

止激化

, 必须在中午下班前处理好上访事件

, 并对事

件的进行调查。

郑天良站在省政府门前,手里抓着信访办提供的话

筒大声地说:“工人同志们,我是郑天良,我代表县委县

政府来帮你们解决问题来了。”第一句话还没说完

, 下

面就哄了起来,口号声此起彼伏:“卖厂可耻,还我碧

源!”

郑天良等口号声喊完,自己接着喊:“工人同志们,

啤酒厂转让全部产权是市委市政府适应改革形势做出的

正确行动,是符合改革精神的,不改革没有出路,不改

革没有饭吃。别的我不想多做解释了,但我今天向你们

保证的是,工人们百分之九十明年要在中飞啤酒公司就

业,我保证你们到外资企业后工资提高百分之三十,我

保证你们的养老退休金按月足额地交到社保局,这一切

,我们都已经在啤酒厂转让协议中写得很清楚了。工人

同志们,如果我今天说的话不能兑现,你们就一起冲到

814

我家里去找我算账。”

下面的工人们喊道:“我们不相信腐败分子的假话!”

郑天良心里凉了半截

他没想到工人们公开喊他

腐败分子。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喊道:“你们现在立即回去

,明天由我和宣县长到厂里去跟你们签就业保证书

我说到做到。等到台商过了元旦后,再跟各位签订正式

的劳动合同。”

黄以恒也重复了郑天良的观点,而且表示市委市政

府完全支持郑天良县长代表合安县委县政府做出的承诺

省信访办的胡主任也拿起话筒强调指出省里完全同

意河远市和合安县做出的正确决定,请大家放心,党和

政府对你们是负责任的,要以大局为重,立即回去

一切要坐下来谈,有话好好说。

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工人们全都散去了。这时刚刚

赶来的沈一飞被郑天良堵在省政府门口训了个鼻清脸

肿:“沈一飞,你这个混蛋,思想政治工作是怎么做的?

还用好话来糊我。你说工人们热烈欢迎改制就来了三百

815

多人上访

, 如果不欢迎还不把省政府给炸了

, 到时候

我们一起去坐牢!你作为啤酒厂负责人

, 你要对这次事

件负责

。”

沈一飞一脸委屈:“郑县长,我去做动员报告的时候

,工人们还鼓了掌,没有人反对

, 肯定是听了谣言才

来上访的

我只能按照你的要求做说服动员工作,但

我防不了谣言,再说厂子卖了后,我实际上已经是个空

架子了,说话也不管用了,你应该能理解我。”

看着可怜兮兮的沈一飞,郑天良气得嘴唇乌紫

原来有人散布谣言说台湾老板兼并啤酒厂后,百分

之九十工人要解雇

而且对解雇的工人生死不管

, 更

可气的是卖厂只卖了个半价

四千多万被县里市里领

导拿去私分了,每人都有份。工人们觉得市县领导合穿

一条裤子,都是一些不管工人死活的腐败分子,有理也

讲不通,所以就直接到省里来上访了

。 省委宁书记在“

内部情况”上批示说:“合安半年内发生两起群体上访事

件,这绝不是偶然的。希望河远市委和合安县委县政府

要认真总结教训,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

816

这个批示等于是批评,叶正亭打电话给郑天良让跟

自己一起去专门就此次上访事件向省委宁书记作了一个

半小时的汇报。汇报结束后

郑天良回到合安再也没

有追查是谁组织和策划了这次上访事件

郑天良在县

委常委会上没有说具体汇报内容,而是说了这样一些

话:“省委宁书记说

合安的改革方向是正确的

, 措施

也是得力的,上访事件是改革必须付出的代价

宁书

记准备过一段时间来合安调研,要对我们工作进行具体

指导,所以根据正亭书记指示

, 我们从现在起就要做

好迎接宁书记调研的全面准备工作,工业区企业一定要

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宁书记的面前。”

转眼间就过年了

年头岁尾的空气中飘满了火药

的香味,郑天良第一次以良好的心情来体验过年带给他

的成就和收获

市里对合安的班子已经有了初步的动

议,元旦后,市委决定,赵根苗书记由于健康原因将调

到市里任政协宗教委员会主任,宣中阳主持县里的全面

工作,据说等春天工业区全面启动后,宣中阳任县委书

817

郑天良任县长,这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至于

让宣中阳任书记,有人说这是叶正亭在搞政治平衡,其

实合安县的实权将牢牢控制在未来的县长郑天良手里,

郑天良本来就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 郑天良过年的时候

用大部分时间来回味五十岁这个年纪对于他最后的

意义

三四个月的时间就将工业区这个烂摊子重新收

拾起来开张,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了,他觉得自己做一

个市长也是绰绰有余的

最起码不比黄以恒差。

过年的时候,登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他实在记不

清拜年的来了多少人,只是记住了没来拜年的人有几位

,好像也只有两个乡的书记乡长没来,这两个乡的头是

因为过了年就要退了

所以他们有胆量不拜年。郑天

良让周玉英买了三百多个一次性纸杯,春节过完的时候

,只剩下不到十六个了

因此来拜年的人数大约为二

百八十四人左右。二十八个乡党政一把手和部分副职,

县直各单位主要负责人

各工厂企业的厂长经理

, 还

有一些有想法的普通百姓也来拜年了

拜年主要是送礼

送礼比较难听

, 所以拜年就是

818

一个幌子

做掩护用的

断了一条腿的于江海从医院里出来后也到郑天良家

拜年

, 他一进门就哭:“郑县长,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

我这是为了县里的工作而致残的,可县里到现在

还没有给我平反,也没有个交待,我老婆要跟我离婚

郑县长,我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你可要救救我

呀!”

郑天良拉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于江海:“大过年的

,哭什么?你的事我当然是要管的,只是这一阶段忙于

工业区的改革,所以县里还没来得及研究你的安排问题

。凶手一定要绳之以法

我已经跟公安局说过多次,

这个案子不能拖,不然合安的社会稳定就得不到保证

。”

于江海说:“郑县长

凶手没抓到前,县里能不能

给我定个因工负伤,另外就是我都付出了一条腿,总该

给我适当安排一下,如果实在有难度,,残联副主席也

, 弄个副科级,老婆就不会跟我离婚了。”

郑天良说:“这事还要跟宣县长商量,你放心,我会

819

充分考虑你的事情

。”

于江海临走前丢下了一个信封,郑天良执意不要,

于江海说也没带什么东西,这点小意思就算两盒糕点吧

。在推拉争执中,残废于江海还跌倒在了茶几边,杯中

残余的水也就此泼翻在地。于江海走后,从屋里出来打

扫的周玉英发现了信封,脸上有些迷惘

郑天良将信

封交给周玉英说:“你给我将钱收好,等过了年

, 全部

上交县纪委

。”周玉英数了数说一万块钱

, 郑天良生

气地说:“想拿一万块钱买一个副科级,我绝不会让他得

, 想贿赂我,没门!”

周玉英说:“你接收了那么多人的烟酒,每人送的烟

酒都值千把块钱

不是贿赂又是什么?”

郑天良说:“这不一样,烟酒是礼节性的,送钱就太

肮脏了。”

周玉英笑了起来:“烟酒不就是把肮脏包装了一下嘛

,其实都一样。”

郑天良说:“过年后,一些非亲戚朋友送的烟酒也要

交到纪委去。”

820

春节期间,公开送信封的共十一万五千块钱

些钱都由周玉英送到了县纪委,而大部分塞在烟酒盒子

里的领袖头像总共是多少谁也不清楚,赵全福万源等人

拜年送的烟酒盒子里塞的都是银行很喜欢的纸,郑天良

悄悄地将那些纸都送到省城交到银行里去了,他将一大

堆纸换回了一张纸。将钱看作是纸就像恐怖分子拉登

把“恐怖袭击”说成是“圣战”一样,比较体面。

过了年后

郑天良感到工作轻松多了

, 他主要就

是忙着接待陪同和参加各种宴请

, 还有就是奠基剪彩

之类的事情

中飞啤酒公司从美国进口了一条罐装生

产线,投产时郑天良参加了第一罐啤酒下线仪式,他接

过了生产线上下来的第一罐啤酒,也接过了他为之呕心

沥血奋斗来的沉甸甸的政绩,政绩不是商标,而是品牌

的内涵

中飞兑现了诺言,让百分之九十的工人重新上岗,

一些感恩戴德的工人们在拿了第一个月高薪后凑钱给县

政府送了一个匾,上面用黄铜镶了四个大字“爱民如子”

,虽然这四个字有些封建色彩,但这是一种朴素的情感

821

孔令根经常过来,他包租了一套红磨坊的套房

他来的时候都要邀请郑天良去喝茶

但郑天良决不洗

澡,孔令根也不勉强,他们相安无事地喝茶聊天。谁也

没再提起过那笔三百万块钱的事

, 大家心里都很有数

。孔令根知道如果没有这三百万

, 就不会有一百八十

美元的让价;郑天良认为如果没有这三百万,合安啤酒

厂就不可能成功转让掉全部产权,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

将茶继续喝下去,一直喝到郑天良走进了班房

工业区的缫丝厂、电子元件厂、水泵厂等所有企业

在一九九九年春天的时候,好像喝醉酒睡了许多年后突

然醒来

他们在资本家个体户的手里重新勃发出对市

场的贪婪和欲望

就像一个酒鬼对酒的热情一样

。 合

和回迁工程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空中延伸,而罗马假日

花园则已经完成了一期工程的百分之八十,花园别墅式

的楼房已经开始在炫耀最初的轮廓。郑天良春天的心情

很好

, 酒量好像也与日俱增

他常常批评赵全福万源

说:“你们这些资本家只顾赚钱,从来就不讲究朋友间的

822

交流和谈心。”于是他们就从工地上撤回来陪郑天良喝

酒聊天,最近郑天良突然对麻将感起了兴趣

几个资

本家们经常陪郑天良在红磨坊打麻将

原则上一个星

期打两次,每次输赢不能大,二三十张纸为宜

郑天

良说:“我跟你们资本家不能比,来小一点,以娱乐为主

。”资本家们都说郑老板话的就是有水平,娱乐为主,

刺激为辅

所以每次郑天良只能赢上个七八十张纸。

省委宁书记是春天来考察调研的,他看到热火朝天

的工业区后

又听取了合安县政府的汇报,他给予了

充分的肯定,他说:“合安的改革是具有典型意义的,所

以要让省里的主要媒体进行广泛的宣传。但我不主张在

经济建设中树什么典型

因为典型往往容易使一个地

方为了面子和榜样而不顾实际地自我膨胀

好多典型

就是在树过头后垮掉的,而且每个地方的情况也不一样

不可照搬

合安的经验我以为最主要的是,根据本

县的实际进行了国企改革,走出了一条有自己特色的新

路子。比如说你的工业区在产权制度上的改革是对症下

药的,一个县的经济实力是救不了这么大工业区的

823

啤酒厂转让全部产权需要勇气还需要胆识,虽然有些波

折,但毕竟成功了。当然了,你们河远有正亭这样的经

济专家主政,有以恒这样经验丰富的同志共同努力,省

委省政府对河远和合安的改革是充满信心的。”

省委宁书记的话让郑天良最激动,因为讲合安改革

的成绩等于是讲他郑天良的成绩,只是宁书记对典型的

议论居然与黄以恒当年在合安的经历惊人相似。不过,

宁书记刚来

他即使知道合安的历史

, 也未必知道当

时的县长书记是黄以恒

不然他就不会轻易说出这种

否定历史肯定现实的话来

郑天良看到黄以恒的脸色

很平静

只是他用红头铅笔在记录,让郑天良发现了

他内心的颤抖。

秋天来的时候,到处都是收获的景象,郑天良接任

县长虽已成定局,但组织部门一直没有找他谈话,他更

不好在正亭书记面前提这个事,不然他的形象就全完了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识才的领导,必须时刻注意维护

好自己的政治形象

他不仅不跟孔令根洗澡了,而且

连沈汇丽那里也不去了,特殊时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824

他想担任县长后再去沈汇丽家地毯上重温旧梦,沈汇丽

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心情急切地让他去河远,可郑天良总

说自己很忙,而沈汇丽来合安的时候,郑天良连见也不

见了

秋天的时候,郑天良突然宣布麻将也不打了,

他对赵全福万源说:“你们要抓紧时间把工程质量抓好,

这样打下去是会误事的

。”资本家们都诚恳地接受了批

评,点头说:“老板说得对,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打牌玩

物丧志。”国庆节前,市委要求每个县上报一个全省“

人民满意十佳公仆”的候选人,由于快要放假了,宣中

阳说国庆以后再议吧

郑天良觉得“人民满意十佳公

仆”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这既是提拨前的政治铺垫,

也可以为他洗刷掉在工业区改革中的一些消极传言。

一九九九年国庆中秋的假期是连在一起的,国务院

一口气让全国放了七天假,郑天良在假期快结束前患了

一次感冒,第二天的时候还发了一些烧,于是他就到县

医院最好的病房里住下来吊水

谁知前脚刚住进医院

,紧跟着前来的慰问的各乡镇长和科局长以及厂长经理

们全来了。两天总共吊了三瓶水,可收到的人参、燕窝、

825

脑白金等各种营养品三百多盒,慰问金三十二万元

出院那天

, 周玉英说:“你们当官的也太不像话了,患

一个感冒就送了这么多,要是患个癌症还得了。”

郑天良说:“患癌症就没有人送了,”他披上棉袄又

说了一句:“你怎么整天就说这种倒霉的话,人家也是一

片心意嘛。”

周玉英说:“县医院那么多老百姓都在住院,为什么

不去送心意,不去送钱?我发现你们当官的要想捞钱太

容易了,患个感冒吊两瓶水就能赚三四十万,我的乖乖

,你一个小县长患感冒就赚了三四十万,要是市长省长

患感冒那还得了。”

郑天良说:“不要乱说!这些钱和东西都不能收,一

律要全部上交县纪委。”

周玉英问:“营养品也要交?”

郑天良说:“全部上交,而且由你去交,这样有利于

你贤内助评选。”

郑天良熬到十月八号才出院

, 出院前,他给宣传

部长孟强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自己的驾驶员车子出了点

826

故障,借孟部长的车到县医院来帮我老太婆拉一点东西

。他放下电话自己就走了,留下周玉英等车来接。孟强

正好路过县医院,就让司机拐进去,然后让司机帮着将

东西搬到车上,周玉英是抱着一包钱上车的

孟强问开到哪里

周玉英说:“县纪委。”

孟部长愣了一下

没说话。

国庆节后的第一次常委会就是研究上报全省“人民

满意十佳公仆”的侯选人,组织部长王敏章念了一遍评

选标准,除了政治标准外,主要有两条,一是在自己的

岗位上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二是作风正派勤政廉洁。还

有相关的评选细则。这个敏感的话题使所有的人都不好

轻易提名

所以会上常委们就拼命地喝水抽烟上厕所

。这种场合一般提出一个候选人后,别人都不好再有异

议,因为类似的荣誉既是具体的,也是抽象的

如果

要论成绩突出,毕竟不是你一个人功劳,上级的支持同

志们的配合同样是很重要的

, 成绩是大家的,都有份;

要说廉洁,谁也没有贪污受贿

, 都很清白

827

郑天良若无其事地抽着烟

心里很着急,他看了

一眼孟强,孟强终于还是首先说话了,但他说得很策

略:“我是搞宣传的

对有宣传价值的典型材料从来都

是不想放过的

现在腐败现象确实很严重,但大多数

的干部都是好的,我们要宣传那些能够代表我们党和政

府正面形象的先进人物,要突出党员干部作为民族脊梁

的特殊意义。从这个角度看

我觉得郑县长做得比较

突出

今年春节的时候上交了十一万五千块钱,国庆

中秋两节期间又交了三十二万块钱,而且郑县长的爱人

一直没有工作

郑县长从来没有利用职权为自己爱人

安排单位。对自己的爱人决不照顾这一点最起码连我也

很难做到,郑县长不让宣传,但我们宣传部如果不宣传

这样的典型,这就是我们的失职

。”

孟强的话意思很明显,但他又没直接说出来,在这

个场合有点仅供参考的味道

孟强知道郑天良与宣中

阳的关系很微妙

但郑天良毕竟是叶正亭的红人,行

情一路看涨

而且郑天良又打电话向他借车去医院拉

828

礼品现金直接送纪委,这种暗示如果孟强还看不出来,

那也就在官场上白混了。然而孟强只能这样表态,对郑

天良来说,等于是提名,而给宣中阳的暗示是

这是

从宣传角度来考虑,不代表十佳人选就一定是郑天良。

孟强的话说完后

还是没有人表态

, 宣中阳先用

笔在文件上划了几道杠杠,然后说话了:“我认为孟强的

话说得还是有些片面的。”宣中阳看了一眼郑天良

, 郑

天良脸上一种绝望的神情油然而起

其他人也停下了

手中的笔

不知宣中阳是不是又要在这件事上跟郑天

良再叫一次板

这使大家对将来的书记县长的合作前

景很是担忧,他们等待着宣中阳发难。

宣中阳喝了一口水,放下手中的笔说:“之所以说孟

强说得片面

是因为老郑的事迹不能仅仅停留在宣传

宣传这个层次上,而是要给予一个政治上的评价和定性

,所以我认为,老郑作为全省十佳候选人是最合适的

老郑在主抓经济工作这段时间的成绩是省市都肯定

了的,吃的苦比我们任何人都多,苦吃得多,别人送得

也多,但三四十万礼金全都上交了,这就很不容易

829

这就是一种境界,所以这个政治荣誉理所当然地应该属

于老郑。当然了

我不是说大家都没做工作,也不是

说大家就不廉洁,而是老郑确实比我们做得要更突出一

些。这是我个人意见,大家也可以发表不同看法。”

郑天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但他发觉宣中阳的话虽

然目标明确,但内容却还是有点暧昧。然而,在这种时

郑天良已经很难在内心里把宣中阳作为一个对手

来看待了,他很冷静地弹了弹烟灰

等待着各位各位

们最后的态度。

宣中阳这样一说,大家都无话可说了,一般说来,

一把手定了调子后发扬民主,那种民主的全部意义就在

于证明一把手的话是正确的,而不是唱反调,这也是常

识。再说这也就是一个荣誉而已,荣誉有用的时候非常

有用,没有用的时候就是一个缎面的证书而已。一般说

来,大官是从来没有政治荣誉的,他们不需要荣誉,他

们给别人颁布荣誉。县直机关的优秀党员里肯定没有县

委书记,省直机关优秀公务员里肯定没有省长,就这么

简单。

830

郑天良最后作了表态,他谦虚地说:“感谢宣县长和

同志们对我的信任和鼓励,我做的还很不够,但我时刻

想到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

是一个共产党员

, 每当

我想到乡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乡亲的时候

我就不忍心收受礼品,不忍心为爱人谋了取私利,更不

忍心收钱。作为十佳候选人,我今天要表一个态,不管

能不能评上,我都会时刻按照一个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

时刻想到为人民服务这一根本宗旨

如果评上了

那我也只能说

证书是我的,荣誉是合安的,是大家

的。”

上报的十佳材料由县委宣传部孟强部长亲自负责

妙笔生花

事迹感人,执笔的宣传科长小刘差点都

流泪了,他说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正派廉洁的领导

在全市上报的材料中

郑天良的材料最过硬,市委决

定将郑天良作为全市的唯一一名候选人上报省委。

这天下午,黄以恒来到了合安,宣中阳郑天良一行

陪着黄以恒视察了工业区

工业区企业已经全面恢复

生产,产权制度改革后,政府已经不再参与经营活动,

831

所以政府领导来企业就像游客一样轻松,黄以恒站在中

飞啤酒生产线旁,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对陪同的宣中阳郑

天良说:“政府主要就是抓制定政策和宏观调控

, 政府

办企业就像企业办政府一样角色是错位的

也是办不

好的。”

宣中阳郑天良连连点头,郑天良说:“正亭书记也说

过,政府本来就没有办企业这一职能,但计划经济逼着

我们去搞企业,结果人累垮了,企业也办垮了。”

宣中阳说:“也不能这么说

我就不相信你老郑管

不好一个企业,主要是政府的事太多了

。”

郑天良笑着说我没有这个本事。黄以恒接上来说:“

中阳,你的观念转变还是跟不上去,老郑说得是对的

政府就是不该办企业,政府要把税收抓好,把企业

投资环境抓好,把市场公平竞争保护好。只有这样,政

府才能实现权力和义务的平衡。”

他们心情很轻松地边看边谈,像说着一些与已无关

的话,确实宣中阳也感到了压力小多了,今年的财政收

入增长了百分之六十,拖欠的工资也全部补发了,合安

832

县目前是百废俱兴

政通人和。一路上各企业陪同的

资本家们态度谦恭,诚惶诚恐,再也不像以前领导一到

企业就是厂长们叫苦的,工人们喊冤的

所以黄以恒

一行可以从容平静地面对着电视台摄像机镜头并发表理

论联系实际的感想与观点。看着一大片拨地而起的合和

厂房,黄以恒说:“合和在乡下发展壮大后,将新厂建在

县里,天地更广阔

势头更好了。”赵全福点头哈腰

说:“全靠黄市长支持,如果当年没有黄市长的扶持,合

和哪有今天

。”郑天良看了一眼赵全福,赵全福将后面

的话都咽下去了

参观完了工业区

天色已经是傍晚,郑天良留黄

以恒在合安吃晚饭:“黄市长

合安虽然不富

, 但现在

我们还是有信心留你吃一顿晚饭的

。”

黄以恒说:“不用了,我马上还要赶回市里去接待省

委领导。下次来合安我一定要好好地在你们这里喝上一

场。”说着黄以恒就钻进车里走了。

送走了黄以恒,赵全福给郑天良打了一个电话,让

他在蓝湖宾馆门口等他,郑天良刚合上电话,赵全福的

833

车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子直接开进了红磨坊,到

了二楼套间坐定后,他们一起喝茶抽烟,郑天良说:“老

, 你有什么事,直说吧!我说过,在你们的工程没有

结束完工前,我不打算打搅你们

, 这是一个原则性问

。”

赵全福说:“省委宁书记秘书纪天平的岳父去世了,

今天上午刚刚火化,纪天平在南店乡,你不去看望看

望?”

郑天良一想,这个纪天平回来后居然也不跟县里通

知一声,作为老乡,他是应该去看望一下的,郑天良

说:“那我只能以私人身份去了,县里不好直接出面,因

为他岳父只是一个农民,县委县政府都不好直接出面吊

唁。”

赵全福说:“那当然了

只能以私人名义去,因为

全县一天要死很多农民

你们县长书记不可能都去吊

唁,纪天平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

领导的秘书过

不了几年就是领导

。”

郑天良说:“你不要乱说,纪天平是一个很优秀的年

834

轻干部,跟我的私交也不错。我们晚点去吧

大白天

去群众会有看法的。”

赵全福说:“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 我们现在就去

。”

但郑天良还是等到天暗下来后才跟赵全福一起开车

去南店乡

从南店乡政府到纪天平岳父家的路很不好走,土公

路上坑坑洼洼的,车子在路上像一个不会跳舞的人乱扭

一气,抵达纪天平岳父家门口的时候,郑天良发现了很

多小车停在那里,他撤不回去了

, 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进屋后,郑天良发现黄以恒和宣中阳正在堂屋里对

着纪天平岳父的遗像鞠躬,黄以恒和宣中阳三鞠躬后才

发现了郑天良

郑天良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黄以

恒却平静地说:“老郑

你也来了?我是在离开合安前

听说了这件事

顺便来看一下

。”郑天良说:“我也是

刚刚听说的

。”

黄以恒宣中阳跟纪天平握手后先走了。

835

郑天良和赵全福对着纪天平岳父的遗像三鞠躬,脸

上显得很沉痛,他们很悲伤地握着纪天平夫妇的手说“

节哀保重”,纪天平夫妇身上缠满了白布披麻戴孝地说“

谢谢”,郑天良和赵全福又到里间看望了睡在床上的纪

天平岳母,郑天良当着纪天平的面将一个装有一万块钱

的信封交到了老人的手里,信封上写着郑天良和赵全福

两人的姓名,至于钱是谁出的,已经不重要了。郑天良

声音悲凉地说:“老人家,你要多保重!”老人在床上哭

得很伤心

手里的信封攥得很紧。

香烟缭绕

屋场上摆了十几张桌子,一些和尚在

超度亡灵,而乡邻们正在准备大吃大喝,在农村死人跟

结婚一样,喝酒吃肉是少不了的。此地当然不可久留,

郑天良坐下来跟纪天平聊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天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还有车辆陆陆续续地前来

吊唁

郑天良和赵全福出村刚上土公路,他发现迎面

一辆车灯光很亮

赵全福骂了一句:“妈的

, 跟我错车

还不关强灯,我也打强灯

。”两个强灯对射,很刺眼

郑天良隐约发现车号是叶正亭的专车号,他还想仔细辨

836

认,车子已经错过去了

他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赵全福突然说了一句:“老板,刚才过去的车子好象

是市委一号车。”

郑天良在黑暗中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是

, 你看错

了!”

郑天良对深秋的天气非常敏感,他常常在秋风的暗

示下,产生一些人生如树叶飘零的伤感,这一段本来心

情很亢奋

但今天参加了死者的吊唁后,这种糟糕的

情绪又从内心深处窜了上来,他听到车窗外的风声正在

夜幕下扫荡。

转眼就是年底了,郑天良终于当选了全省“人民满

意的十佳公仆”,省报头版刊登了“十佳”的大幅照片

和事迹简介,郑天良在照片上笑得很灿烂

他的目光

正在看着报纸外面的世界

颁奖大会那天

, 郑天良从

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闪光灯从不同角度将他们定

格在镜头里并成为一段光荣的历史

省委姜副书记在

给他戴上授带的时候还说了三个字“祝贺你”,郑天良

837

感到领导的手又柔软又温暖。十佳公仆们手里捧着证书

肩上挎着授带面对在场的记者们的拍摄,郑天良感到自

己戴授带很不习惯

大红的绸带斜挎在肩上,总有一

种饭店迎宾小姐的感觉,他闻到了省委大礼堂里的空气

有些浑浊和稠密,竟头上冒出汗来,后来郑天良回忆起

这一细节时,觉得自己主要是内心比较虚,当时没有明

确地感受到这一点。

郑天良回来后就被市委找出去谈话了,叶正亭黄以

恒和市委组织部张部长共同找他谈话,郑天良被市委任

命为临水县委副书记代县长,待县人大常委会通过后任

县长。郑天良有些意外,但他觉得离开合安也是一件能

够接受的事,因为合安与他有太多的纠缠,他一走,那

些能公开和不能公开的事等于也就一起带走了。那里的

账等于是结清了

他走出市委大楼后,甚至感到了一

丝轻松和解放,这种感觉使郑天良对那个冬天的下午充

满了感动。

五十岁这一年,郑天良赶上了提正职的末班车。宣

中阳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合安县委书记,县长将由市里派

838

一位更年轻的同志担任,这个人就是叶正亭一年前刚提

拨的三十二岁的市经委主任经济学硕士申文康

合安上下很快都知道了郑天良要调到临水县去任县

县里各界都在为郑天良送行,由于一个星期后就

要去报到,所以郑天良接受送行宴会的密度太大,有时

一天要喝四五场送行酒。在这个空档,他还要跟宣中阳

谈一下工作上的事。

宣中阳说:“老郑

以后我们还要多向你们临水县

学习取经,我们兄弟县之间要加强交流和合作

但是

你不能将合安的投资商挖走

, 给我手下留情。”

郑天良说:“宣书记,你以前是我的领导,今后仍然

是我的领导,如果我们临水有同志来参观取经

你可

不许保守哟!”

他们说着一些很体面很轻松的话,字里行间无不流

露出功成名就的从容与自信。郑天良说:“临走前

, 我

只有一件事,希望宣书记能帮一下忙,也算是我私人求

你的了。”

宣中阳说:“有什么话直说,只要能办到的

, 我决

839

不推辞。”

郑天良给宣中阳点上一支烟,说:

“我这个人一般

说来,从来不将公事私办的,但这一次是迫不得已的。

你知道陈凤山已经五十三岁了,在下面干了快二十年了

,一直没提

他原来跟我在实验区也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身体也不好,跟我讲过多少次了,我都没理他

我走了,也就提出来请你帮忙。你看能不能将他平调到

经委当主任

让他休养生息。如果有困难的话

, 随便

安排一个岗位也行。”

宣中阳说:“这么点小事,还不好办,正好经委主任

老高退下来了,我马上就办。”

郑天良说:“那就太谢谢你了,如果临水那边有什么

事,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 我一定照办。”

两人说得很轻松愉快。郑天良没有提到沈一飞和于

江海的事,至于为什么,也许只有郑天良内心里清楚。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郑天良参加了赵全福在红磨坊

举行的送别宴会,这样安排等于是给了赵全福最大的面

因为压轴的都是重头戏,就像歌舞晚会上,最后

840

出场的都是大腕明星一样。赵全福邀请了全县各界人士

一百多人在红磨坊欢送郑天良赴临水县就任

宴会上

大家都说着最美丽动听的语言赞美郑天良的丰功伟绩和

优秀品质,郑天良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像致悼词一样的感

觉,这种感觉让他的笑只能是僵硬地堆在脸上

而缺

乏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流露。

就在送行宴会刚刚进行到中间部分的时候,大厅外

面进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郑天良首先看到了脸色阴沉的

吴成业,这个县纪委副书记还是一副落难才子的打扮,

身上的衣服又旧又暗,郑天良刚想上去跟他打招呼。一

个戴眼镜的陌生人站到了郑天良的面前

他打开公文

夹问道:“你是郑天良吗?”

郑天良正在接受着一群人的敬酒,他端着酒杯不知

所措地说:“是的,我是郑天良。”那 一 刻

,他的心里乱

极了,所有敬酒的人都愣住了

, 他们端着酒杯无所适

从。

戴眼镜的人声音稳重而扎实地说:“郑天良

, 我代

表省纪委向你宣布,从现在起对你实行‘双规’,

在规

841

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将你的问题交待清楚

跟我们走

吧!”

大厅里的客人们全都张着嘴,热闹的场面刹那间一

片寂静,能听得见蚂蚁在油腻的地面上爬动的声音。所

有的人神情恐怖地看着郑天良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

郑天良此刻反而镇静了起来,他脚踏实地跟着几个

人走了。在跨出红磨坊的玻璃大门的时候郑天良问了吴

成业一句:“他们是不知道我在哪儿吃饭的,是你把人带

来的?”

吴成业面无表情

声音冰冷地说了一句:“不,是

你把人带来的!”

郑天良有点丧失理智地说:“我终于被你逮到手里了

。”

吴成业说:“不

你终于被正义逮到手里了。你说

过,你的问题不归我管。”

郑天良走出红磨坊大门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如

锅底的天空,天空什么也没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

凉的风。上车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灯红酒绿的红磨坊

842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留在红磨坊的最后一眼了,合安一

切的人和事都从这个晚上消失了

。 省纪委的人很宽容

地让郑天良站在那里多看几眼跳跃着物质光辉的霓虹灯

而吴成业打开车门说:“外面太冷

老郑,上车吧!”

郑天良说:“我可以跟家里人打一个招呼吗?”

吴成业说:“我估计这是不可能的

, 因为毕竟不是

让你去参加十佳颁奖会。”

纪委的一个同志说:“你家里会有人去打招呼的,但

不是你。”

郑天良问吴成业:“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

吴成业在车里说:“我不知道,因为你不归我管

你要是归我管的话

也许你注定不会吃上这顿饭,更

不会坐上这辆车了。”

这天晚上

天气预报说从西伯利亚来的一股寒流

在越过黄河淮河以后向偏东方向移动,请各有关部门做

好防寒防冻的准备。

一夜风声不止,第二天早上,合安县第一位上街打

扫卫生的清洁工发现地上全都结冰了,地上的污秽杂物

843

很不好打扫

天确实很冷。

第十章

刑场上最后的枪声

我舅舅郑天良的一生到这里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至于如何案发以及如何审判

很显然不是这本书的主

要内容,我能做的就是将我舅舅郑天良从一个乡村兽医

如何走向一个十恶不赦腐败分子的全部历程展示出来

至于如何评价我舅舅官场奋斗挣扎的几十年

, 那是

读者的事情。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一个腐败分子的堕落

决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也不是我们平常所总结

的那样草率,作为郑天良经历的叙述者

我必须直面

他的灵魂以及他灵魂蜕变的轨迹,这不仅因为他是我舅

舅,而是我对历史对真实的一种尊重和起码诚实的态度

。而今天我们越来越缺少诚实,我们满足于肤浅的宣泄

和情绪化的愤怒,在义愤填膺的发泄中

没有人知道

,我们离真实已经越来越远,我们像消费一次性筷子一

样消费着腐败分子们的人生

这使我们忘记了官场和

844

商场具有同样的性质,任何人也逃脱不了长年累月挣扎

中的技术性生存所不可抗拒的游戏规则。官场也像足球

场一样,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防守是最高质量的进攻

,进攻有时导致了疏于防守,防守有时又让进攻成为虚

构,这是是非非进进退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是郑天良

的一生。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郑天良

我的任务就

是让我和读者都尽可能地逼近真实。

我舅舅郑天良是在二

000 年九月二十九日被枪毙的

,枪毙郑天良迎国庆

这是大家都能理解的,这一年

胡长青、成克杰在我舅舅之前就枪毙了,所以枪毙我舅

舅的时候并没有在全省引起多大反响,而出租屋里的穷

人们却对枪毙了小官很不高兴,酒也喝得索然寡味

他们都说枪毙一个副县长就像枪毙一个蚂蚁,我说那枪

毙乡长村长又算什么呢

他们不说话了。

我舅舅被认定的的受贿索贿款折合人民币是四百一

十四万,也就是孔令根和万源都证实的那几笔钱,另有

二百三十万块钱不能说明收入来源

这就是说赵全福

贿赂的钱还有其他企业送的钱以及逢年过节收的钱都没

845

有全部招供出来,我舅舅死活不愿交待,检察机关说:“

你不招也罢,反正四百万也够极刑了。”于是我舅舅就

哭着跪在检察官面前说将钱全退了只求放他一条生路

检察官说你不退也是不可能的一切依事实为依据依

法律为准绳,话说得很原则,我舅舅就哭得更伤心。所

有的腐败分子们最后都是要哭的,也都是要悔过的,包

括胡长青成克杰都哭了,我舅舅郑天良没有理由不哭,

只是哭得毫无必要,因为法律审判的时候从来都不以哭

的数量和质量来定刑,也不以忏悔书是否写得深刻而减

刑。

腐败分子们一生写得最好的文章就是忏悔书,情真

意切,语言流畅,认识到位,思想深刻

诸如我舅舅

在忏悔书中除了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外,还写到了这样

一些很有哲理的话:“家有万贯

也不过一日三餐;房

有千幢,仅只睡一宿一床”。但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

呢?所以我不想看到我舅舅的忏悔书,我知道那是真实

的,但对他来说却是真实的废话。

虽然忏悔书写得很真实也很煽情,但他对另外二百

846

三十万块钱就是不愿说明其来源,这是在保护赵全福呢

,还是想通过拒不招供企图减轻自己的罪恶呢?所有的

腐败分子都有不能说明其来源的财产,但所有的忏悔书

都写得情真意切,因此这种情真意切同样是虚伪不诚实

的,胡长青成克杰是这样,我舅舅郑天良也是这样,他

们是从一个山上下来的,行为方式极其相似,所以这也

是我不愿写这个案子如何案发如何审查的原因所在,大

报小报、网络、内参上每天都在刊登这样的案例

, 所有

的案件都是大同小异的,就像克隆出来的一样,很无聊

。我写的都是他们不写的或根本写不出来的那部分。

我在河远的时候采访了一位不愿暴露身份的人士,

他(她)对我说千万不要将他(她)的真实姓名暴露出

来,不然他(她)就没命了,如果我不守信用,他( 她 )

会在临死前将我也杀掉

所以我信守诺言,绝不说出

这个人的姓名

他(她)对我说

郑天良案子是从罗

马假日花园突破的,为什么检察机关最后只确认了四百

一十四万,也就是说是沈汇丽和万源将郑天良出卖了,

因为沈汇丽一直是黄以恒的情人,而且沈汇丽当年南下

847

是因为黄以恒插足导致家庭破裂的,沈汇丽南下做生意

的钱都是黄以恒提供的,他们的关系已经有十几年了,

而郑天良却蒙在鼓里,上了沈汇丽的床

沈汇丽是县

剧团的优秀演员

她和郑天良之间肤浅的爱情表演只

是她演技的一个零头而已,被黄以恒牢牢控制着的沈汇

丽实际上是黄以恒安插在郑天良身边的一个特务。她先

是缠着郑天良为自己搞钱,当知道了是从中飞集团受贿

后,沈汇丽为了日后能开脱自己,就坚持打了一张借条

给郑天良,还留下了底根,这样案发后沈汇丽变成了借

钱人

, 借的是郑天良的钱,而不是中飞啤酒公司的

郑天良与中飞公司之间没有任何这三百万的手续,他向

孔令根借钱没有任何手续,因此受贿证据确凿。

这是一个郑天良至死都没有看出破绽来的巨大圈套

这个人告诉我,郑天良案发后

沈汇丽很快就还

了钱,而且付了利息钱

还款的钱当然是黄以恒提供

的,所以沈汇丽一点事也没有,现在仍在河远的公寓里

跟黄以恒喝着英国的威士忌,不愿暴露身份的人对我说

848

,他(她)亲眼看到郑天良枪毙的当天晚上,在夜深人

静的凌晨一点半钟,从“梦巴黎”出来的沈汇丽钻进了

黄以恒的车子

当时他(她)正在“梦巴黎”三楼的一

扇玻璃门后面为一件烦恼的事情彻夜不眠苦苦思索

这件事是真是假我很怀疑,所以我只能把它当作一

件传说来看待。不过,有两个细节似乎能印证一些这传

说的合理性,一是郑天良那天在沈汇丽房间里看到的那

个烟缸以及烟缸里男人留下的烟头,二是一直对卖啤酒

厂耿耿于怀的黄以恒在沈汇丽已经拿到了中飞的三百万

后出人意料地公开支持黄以恒以七百万美元的低价将啤

酒厂卖给了中飞,卖厂的心情异乎寻常地迫切。这难道

纯属巧合?

如果这些传说以及我的胡思乱想是真的话,那么我

舅舅郑天良在和黄以恒二十多年的较量中就是一个彻底

的失败者,他不仅输掉了政治前途,还输掉了性命。

据说,枪毙我舅舅的那一天,天空万里无云,田里

的水稻丰收在望,温暖的秋风吹在脸上像女人的手抚摸

过一样,只是郑天良的感觉已经非常麻木了。五花大绑

849

的我舅舅郑天良是跟抢劫犯杀人犯强奸犯一起

被荷

枪实弹的武警押送到郊外刑场

, 先是一字排站开,后

来有一个人将验明证身的牌子插到他的背后,他的头就

不得不低下去,接着又在他后面腿弯处跺了一脚,我舅

舅郑天良就情不自禁地跪下了,这时,他很困难地抬头

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像盛开的棉花

一样洁白,郑天良没有恐惧只有迷惘,他发现天空的颜

色几亿年如一日,秋天总是那么和风日丽

临枪毙前

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他一生中许多令他刻骨铭

心的画面,但最后一个画面却是女儿在深圳机场送别时

的情景,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周玉英,我对不起

你!”这句话还没喊完的时候

枪响了,他感觉自己的

后脑勺里像被钻进了一根奶油冰棍一样,凉嗖嗖的,接

下来就没感觉了,他一头向前栽过去

栽在一丛茂密

的蒿草中。这时天空有一只无所事事的老鹰在盘旋,它

自由而准确地看到了地面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举起了枪

我舅舅肝脑涂地,死后眼睛还睁着,有点死不瞑目

的样子。我在火葬场确认了这样一件事

舅舅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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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火葬场后

一个戴墨镜的神秘的年轻女子交了三

百块钱为我舅舅买了一个骨灰盒,我问这个年轻女子有

多大年龄

开票的人对我说:“反正比较年轻

, 我只顾

收钱,没在意年龄。”这就是说我舅妈周玉英收到我舅

舅骨灰盒的时候

没有付一分钱,她以为是公家出的

人都枪毙了,送一个盒子还不行吗。这个神秘的年

轻女人是谁呢?是沈汇丽,还是那个上了大学的王月

玲?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我要回到我的现实中来,我带着这些似是而非

的材料回到了省城,书商姚遥对我大发恼火,他站在冬

天稀薄的光线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调查的材料根本不

能用,郑天良只有两个女人

太少了,而且还没有赤

裸裸的淫荡,简直是想让我赔本!”

我说:“郑天良只有两个女人

, 而且时间还很短

郑天良的意义不在于女人,而在于他的蜕变的历史背景

与独特的政治经历

。”

姚遥说:“我要那些有屁用呀

我告诉过你,我对

腐败分子的背景不感兴趣,我只要他们像牲口一样地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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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击说:“姚经理

你不能不讲理,人家没有那

么多女人,你非要我去编,我编不出来,捏造事实是要

负法律责任的。”

姚遥说:“人都被枪毙了,负什么责任?你现在必须

要在一个星期内按照贪官与女人的选题策划

加大书

中淫乱的成份和内容,他跟那么多企业打交道,不搞三

五十个女人,鬼才相信!”

我说:“姚经理,我告诉你吧,这个人是我舅舅

是我的亲戚,我不能血口喷我舅舅。”

姚遥笑了:“是你舅舅就更好办了,如果要是追查起

来,给一点钱不就得了

自家人话总要好说一些。”

我说:“不行,我不干!”

姚遥说:“不干你就给我滚蛋。”

我终于将憋了一个冬天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去

你妈的,老子早就不想干这婊子的勾当了。”

说着我扬长而去,我听到了身后面的咆哮声像一头

毙命前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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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大街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个城市不属

于我,投机书商的四万块钱稿费也不属于我,我该怎么

对我妻子交待呢?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回老家种地去

那里的土地

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劳动的人们,种下了庄稼

就会

收割起小麦水稻和棉花

我要经常去玄慧寺看看,然

后看芸芸众生是如何活在悟能法师的手心里的

如果我妻子不同意呢

还有儿子?我无法在这个

世界投机,我只有回归土地,我想把我的儿子培养成一

个优秀的农民。

我舅舅郑天良本来也是一个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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