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的脸色异常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但她仿佛根本不畏惧寒冷，在这寒冬腊月，竟能双脚赤裸于冰冷的池塘中，神情还有些些许享受。
若是张文若在此，一定能认出此人正是那天将他从沈长流府中救出的白墨。
此刻沐文君来到她身后，她好似并未察觉，也不知是不愿理会，还是不屑于提防谁，此时的她就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像，神情木讷地盯着池塘发呆。
沐文君看着这熟悉的背影迟疑了好久，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也许岁月真的能让曾经亲密无间的二人感到生分，加上多年不见，而今又站到了对立的两端，好多话也不似从前那般能够脱口而出了。
“来都来了，为何又这般生分，在我眼里，西凉女帝和小师妹没什么分别。”
听闻白墨的话。沐文君顿时就像一位做错了事儿的小女孩那般，紧张到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墨墨师姐，好久不见……”
白墨似是没听到沐文君的话，依旧目光呆滞地盯着湖面，沉默不语，她这个人向来生性冷淡，寡言少语，如今更是因为常年的伤痛导致了时常无精打采。
沐文君习以为常，因为印象中的师姐一直如此，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让她回想起当年情景，于是也脱掉了鞋子，坐到白墨身旁，随后直接把脚伸去那一池冬水之中，顿时刺骨阴寒传来，让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好在如今修为远胜当年，所以很快便适应了这样的温度，随后沐文君侧过脸盯着那熟悉的面容瞧了许久。“天凉了，暖则痛不发，这池水之寒只能短暂止痛，若时常依赖于此，反而更加伤身。”
白墨轻轻晃动了一下浸泡在水中的双足，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抬起头看向天空，眼神越发迷离，隐约之间能见到一丝痛苦之色。
“池水凉，也就没那么疼，要是哪天睡去不再从梦里疼醒，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每日靠着冰寒之气来缓解疼痛，却又每每加重伤势，如此往复循环，我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师姐……”沐文君的神情越发担忧，不知该作何言。
“丫丫，你可知道……你伤透了师父的心，若是再见到，她定会将你抓回淮阴山圈禁起来。”
听到师姐唤起自己的小名，沐文君顿时心头一酸，眼眶红润起来。“墨墨师姐，丫丫知错了，其实……外面的江湖也没什么好的。”
白墨伸手抚向她的脑袋，眼里尽是温柔。“回来就好……”
沐文君摇头，伸手抱住白墨，顿感身心俱疲，一头埋进了她怀中。“墨墨师姐……我好累呀……”
此时的她，再没有西凉女帝的姿态，在这个如姐如母的人面前，全然放下了防备，又变回了当年在淮阴山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权谋的女子，勾心斗角的事儿也根本做不来，如今这般境地，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许此生，只有师门之中，还能让她感到心中安宁。
……
……
西凉，兽王城。
龙骨王座之前，一位虬髯遮面的男人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象征妖族绝对权利的宝座，贪婪的双眼中夹杂了些许恐惧，身为十大妖王中势力最大的熙云虎王，也是这次反叛的发起者。
只是自他们掌控王城以来，这个野心勃勃的虎王却一直没有登上帝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女帝尚且活着，百万妖族不会服他，于是他就算站在离王座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却也只能停滞于此，不敢再轻易靠近。
大殿之下，九位妖王并肩而立，不时面面相觑，却又无一人言语。
熙云虎王沉默了许久，终于压制住了心头的渴望，转过身问道：“那件事安排好了吗！？”
一位妖王答道：“熙云，你放心吧，万无一失。”
熙云虎王沉犹疑了片刻，或许心中还有些担忧：“如此……真的能让咱们那位女帝陛下回不来吗？”
殿下的妖王继续回答道：“这件事谋划了数月之久，既然眼下西凉魔教要在燕国兴风作浪，那我们就趁机把事儿闹大，我等臣之罪，便是陛下之罪，燕国不会放过她。”
熙云虎王回过头看向那龙骨王座，一时之间情绪复杂，有激动，有欲望，同样也有深深的愧疚，只见他突然半跪了下去，对着王座行了一个大礼，轻声呢喃道：“大帝……我等愧对于您……”
妖王们心里皆清楚，他口中的大帝并非如今那位女帝沐文君，而是已经逝世多年的玄霆大帝，毕竟，这些妖王的心里，又何尝不与他一样感到愧疚呢？当年一同于玄霆大帝面前立下血誓，如今却是违背了当时诺言，妖族不同于人族，他们其实更加的看重诺言，做出今日的反叛之举，虽有野心作祟，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
他们要推翻沐文君的帝位，最好的理由便是其人族的身份，妖族的帝王却是人族之身，这就是原罪，可因为当年血誓以及对玄霆大帝的承诺，他们并不能真的对沐文君做什么。
以往沐文君执政的时候，这些妖王也曾真心效忠过她，可这位心高气傲的女帝最不该做的就是提起两族共存的理念，这样的愿景当初玄霆大帝可以提，将来妖族的某位大帝可以提，而她一个人族口中说出两族共存的话，多少变了味道。
于是这位杀伐果断的熙云虎王，雷厉风行地将那灵山狐族剿灭，于是那本与世无争的一群妖狐成了刀下鬼，于是那西凉之地最美的灵云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对待族人无比亲和的妖王，会把这件事做得如此决绝，记得曾经西凉各部妖族内战时，也没出现过这等事，而如此惨祸，却仅仅是因为灵山狐族的族长成了那位女帝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