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一位拥有封地的天河郡主横死之后却不愿声张呢？张文若想象不到，玄天司特地抹去有关白清瑶的痕迹，白王府闭口不言，姬红叶在预感到危险害怕牵连自己也选择了明哲保身，主动销毁了一切和清瑶相关的档案，这背后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张文若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姬红叶这个女人，于是故作轻松的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里，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作为巡查司代理主司，会不清楚自己属下再查些什么？”

姬红叶的眼神深邃了起来，她很讨厌别人用质问的语气跟她说话，但此刻却是没有动怒，只是很随意的说道：“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爱信不信。”

“若是没有你的同意，她何来的公文？又怎么可能以公差之名去查探？”

姬红叶有些不耐烦，继续说道：“我说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每次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申请公文，就算现在那些档案还在，你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案件。”

听到此，张文若叹息一声，这句话他是相信的，以清瑶的聪慧，想要做事不留下痕迹并不难，但眼前的姬红叶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毕竟她说玄天司前来销毁那些档案时，她是自行领会了意思，然后亲自销毁的，若不是猜到档案中有什么不该被人所知的东西，姬红叶又怎会如此小心翼翼？

想必在这一点上，姬红叶对自己还是有所隐瞒，于是他又一次开口问道：“姬姑娘既然决定和我联手，此刻总要给一些实际的东西出来，总不能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却还要对我隐瞒。”

果不其然，姬红叶沉默了起来，这样的反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也许是她知道自己很难瞒过张文若，也许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必定会纠缠不休，所以思索再三后，说了一句：“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太古十三箓的秘密，这是我的猜测，有很大的把握不会错。”

此言一出，张文若好似醍醐灌顶，仔细想想，清瑶要替自己查身世和家门被灭的真相，最开始查的，一定就是那《千山雪》。

张文若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幕噩梦般的景象，当时还很年幼，零零碎碎的记忆中，家里有一片池塘，父母总是爱抱着自己和妹妹在亭子下赏月，噩梦的开始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群黑衣人闯进了家中，几乎是见人就杀，父亲抱着自己，母亲抱着妹妹，于混乱中走散，后来父亲被杀害，而他也落到那群人手中。

那时候的他根本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杀害自己全家，更不明白他们要找的《千山雪》是什么东西，在他们的毒打和虐待下， 张文若苦苦哀求，因为他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其中一个身材肥胖的黑衣人还是对年幼的他举起了屠刀。

少年的左手被按在桌板上，那把刀从提起到落下，便是一节指头被断去，他记得，永远都记得，小指和无名指一共被剁了十三刀才完全断去，后来若不是遇到了那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张文若活不到今天。

这个人就是他的义父老瘸子，这个男人没有名字，也从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往，救下他以后二人便去了燕北，老瘸子说是受母亲之托才来救他，也带来了母亲的遗物，而《千山雪》正在其中。

这些往事，张文若同白清瑶讲过，所以她若是要查清这件事，就只能通过调查《千山雪》，因为这东西，是张文若一生不幸的源头。

眼下，姬红叶如此肯定白清瑶是在调查太古十三箓，也的确说得过去，张文若思虑了好半天，又一次开口道：“太古十三箓，到底是什么？”

这次姬红叶没有犹豫太久，想了想说道：“这个名字是我在道宗前辈那儿听说的，他曾言，这东西存世已久，来历无从考究，曾经这些功法多被权贵者收集，而江湖上偶尔会有一两个掌握的高手，却都难得善终，经年岁月，由于这些功法极难修炼，所以很多也就失传了，你若真想知道什么，最好是找那种拥有了太古十三箓很多年的世家去问。”

姬红叶的提议还是有道理的，但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曾经凉州的凉王府，可他们也随着三百年前的妖祸而覆灭，活下来的只有少年时流落江湖的老王爷，也就是白清瑶的爷爷，如今白王府已不是当年凉王府，何况自己也才刚把《千山雪》还给他们，真要去问，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

其次便是淮水姬家，可从刚才姬红叶的回答来看，她似乎并不清楚姬家掌握的那部功法具体是什么，于是张文若犹疑了片刻，还是试探一般地问出了口：“能安排我见一下姬老侯爷吗？”

姬红叶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他不会见你的，爷爷那个人……怎么说呢，很不待见外人，我甚至能猜到当初白清瑶去见他的时候，应该也是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为什么？”

“爷爷是个极为看重血脉传承的人，听姬家的老人说过，曾经我有好几位伯父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年纪最小的父亲也去了，而我这一辈中，姬长枫犯下大罪被下狱，如今爷爷四处动用关系，试图想要保下姬长枫那蠢货，此时绝对无心见外人，所以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为好。”

张文若愣了愣，也知道再追问下去并不合适，想了想只得就此作罢，想了想，顺口提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姬家传承不是还有你吗？”

姬红叶嘴角一勾，脸上却根本看不出半分笑意，似乎就是为了表达心中不屑而刻意表现出来的冷笑。“呵，我是女儿身啊……”

至此，张文若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乖乖闭口，不再多言，顺手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里，试图掩饰这样的尴尬。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姬红叶突然开口道。

张文若心想眼下的线索暂时卡在了这儿，想继续查下去只能先从太古十三箓本身入手，而最方便追问的一个人，只有文中流，索性点点头，言道：“问完了！”

姬红叶红袖一挥，正襟危坐。“那就该我说了，接下来我会着手准备除掉谢君山，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次的敌人不仅仅是沈长流。”

“谢君山是谁？”

“就是今日准备到沈府抓的那个人！”

张文若不解，继续问道：“为什么要除掉他？”

“你不该是个问题太多的男人！”

张文若愣了愣，心想或许这件事不那么干净，于是也没有继续追问。“明白了，那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暂时只需要把朱雀庭的公务处理好。”

言尽于此，张文若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他不关心姬红叶为何要除掉谢君山，毕竟就算这件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也绝不是他能左右的，难道没有了自己姬红叶就会不做这件事了？当然不可能，这个女人和沈长流的争斗始于权力，那便不会这般容易结束。

只是心头还有一个疑问，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对了，我现在和你已经算是自己人了吧？你能不能说句真话，到底为何会选中我？”

“呃……一个有实力，且底子干净的人，恐怕也不仅仅是我想要拉拢吧？”

“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像真话。”张文若咽下嘴里的桂花糕，眉头紧蹙。

“好吧……我看中的是你这些年在燕北收获的人心，七指罗睺，在官方名声不好，但在百姓心中，你是个好官，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如此一说，张文若好似有些明白了，大多时候，势力的博弈拼的并非实力，而是人心，至于这些人心能做到什么，他却是不如姬红叶懂了，索性不再多想，伸手拿起了盘子里最后半块桂花糕。

这时，姬红叶神情很是难看，死死地盯着张文若手里最后一块桂花糕，一想到上面被自己咬过一口，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终于忍无可忍的说了一句。“不是不好吃吗？你全吃完也就算了，可这最后一块我咬过的！”

闻言张文若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调侃到：“没事儿，我又不嫌弃，以往没钱的时候连街边酒楼扔了的我也吃过！”

她的神色越发难看，眉头快要皱成了一条线。“可这是我吃过的！”

“都说了……我不介意……”说完他就往嘴里送，而姬红叶就算心头不舒服，也来不及阻止。

“我有些后悔把你留在巡查司了。”姬红叶眉头紧蹙，脸色阴晴不定。

“这有什么的？都是江湖中人，哪儿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顾忌，行了我先回了。”说着他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去。

只留下姬红叶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空落落的盘子出神，沉默了许久。